第八十三章 与咱抢夺县寺（三）

　　鲁县。

　　郡府后宅的堂上。

　　时已入夜，堂上灯火通明。

　　高宝呆呆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萧成大口吃饭，看了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想家了。”

　　萧成把嘴里的麦饼咽下，笑道：“怎么？这饭食让你想起了故乡饭食的味道？”

　　“不是。你吃的这么香，让我想起了我阿母养的那两头大肥猪。”

　　萧成呆了呆，说道：“大肥猪？”

　　“是啊，我家那两头大肥猪，我阿母喂它们时，它们吃的是真欢实！就跟你吃饭似的。”

　　萧成怒道：“你骂我是猪？”

　　高宝睁大了眼，无辜地说道：“大兄，我哪里骂你是猪了？我说的是你吃饭的样儿，让我想起了我阿母养的那两头大肥猪。你是没见过，那两头大肥猪吃慷时，真的可欢实，就跟你……”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萧成才只吃了个半饱，想再吃点，饼到嘴边，高宝的视线下，终究是没法再吃，索性把饼扔回了盘中，说道，“我不吃了。阿宝，咱来说正事儿。”

　　“大兄你说。”

　　萧成说道：“力大率令你率部还回郯县，预备参加攻打祝其、利成。我想来想去，祝其、利成，还是不打为好。虽说董宪的主力现已北上，随从樊大率去打青州了，真要打祝其、利成的话，这两座城,不难打下，可一旦把这两座城打下，就等於是和樊大率翻脸了啊！力大率与樊大率盟友的关系将会决裂不说，搞不好樊大率打完青州，还会再来打咱。樊大率兵强马壮，而咱这边，下邳至今尚未打下，杜俨仍在下邳，则至其时，咱可能就要腹背受敌。”

　　“可是力大率的军令已下，大兄，难不成我还不敢不从大率的军令？”

　　萧成说道：“你明天只管带兵去郯县，我等会儿给大率写个上书，把我的意见阐述明白，你把我的这封上书帮我带去到郯县，面呈大率。到了郯县，你见见季军师，把我的意见给季军师也说说。大率若是不肯听我的意见，好歹请季军师再劝劝大率。”

　　“季军师？大兄，大率近来已是越来越疏远季军师，大率现下最信的是王军师，此事你又不是不知。便是我把你的意见告诉了季军师，季军师也同意你的意见，愿意再劝劝大率，只怕也没不会有多大用处吧？……以我之见，干脆我也别去找季军师了，我就去找王军师吧！”

　　——“王军师”，指的自是王丹。前不久，力子都提拔王丹，把他也任为了“军师”。

　　萧成说道：“王军师肯定是赞成大率攻祝其、利成的。正如你言，大率现下最为信任的是王军师，如果王军师不赞成攻祝其、利成，大率他也不会调你回郯，准备进攻祝其、利成。”

　　“你是说，找王军师没用？”

　　萧成点点头，说道：“这个事儿，还是得找季军师。”

　　“可大率近来对季军师已是越来越疏远了啊。”

　　萧成寻思了会儿，说道：“便是越来越疏远，季军师毕竟仍是军师，他的意见，在大率那里，至少应该还是有分量的。你听我的，到了郯县，我的上书呈给大率后，你就去求见季军师。”

　　“好吧。大兄，可如果季军师也赞成大率攻祝其、利成呢？”

　　萧成说道：“季军师卓识远见，他不会看不到打祝其、利成的坏处，我想他当是会和我的意见相同，不会赞成打祝其、利成。”

　　“行！大兄，那我到了郯县，就按你的吩咐去做。”

　　萧成说道：“还有一件事。大率可能会问起鲁郡的形势，大率问时，你如实禀报即可。”

　　“鲁郡形势？大兄，鲁郡形势也没啥可禀报的啊！刘昱、曹幹现正用兵橐县、公丘，我瞧他们的架势，是想打山阳或者沛郡，他们全力南下，咱们鲁县这边稳如泰山，本点外患也无啊。”

　　萧成说道：“正是因为刘昱、曹幹全力南下，我才有一忧。”

　　“忧什么？”

　　萧成说道：“大率如果接受了我的意见，不再去打祝其、利成，那在听完鲁郡眼下的形势后，就有可能，大率会令我等攻取鲁南三县。若是真出现了这样的事，你可务必要进劝大率，把大率此念打消。”

　　“……这是为啥？祝其、利成，大兄你认为最好不要打，我能理解；怎么鲁南三县你也建议不打？”高宝瞧着萧成，狐疑说道，“大兄，你不会是得了曹幹的那点礼物，被他收买了吧？”

　　萧成说道：“曹幹统共就送我一个槃囊，还是个旧的！一个旧槃囊就我收买了？”

　　“不止一个旧槃囊吧？我听说，曹幹你俩没少通书信啊！”

　　萧成说道：“书信倒是有几通，然我俩书信上所言，皆是天下事，……”顿了下，说道，“阿宝，你还真别说，以前我和曹幹相处不多，对他不太了解，这几通书信下来，我发现曹幹此人，亦可称是远见卓识！其人胸怀天下，很有抱负，绝非是碌碌庸人之辈！”

　　“瞧瞧、你瞧瞧，还说你没被曹幹收买？”

　　萧成知道高宝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口无遮拦，不和他一般见识，说道：“阿宝，你不要胡扯了。我和曹幹现下的交往，全然是君子之交，不涉及半点别事。我认为鲁南三县暂时也不可打的原因，不在於曹幹，而是在於下邳、楚郡！在於杜俨！”

　　“下邳、楚郡？杜俨？”

　　萧成说道：“打下业亭、朐县后，季军师就建言大率南取下邳、继取楚郡。下邳是徐州的州治所在；楚郡西北接兖州、西南接豫州，位置关键，这一县、一郡才是咱们当务之急，需要打下来的地方！却直到如今，大率也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向下邳用兵，更别说打楚郡了。所以，我认为鲁南三县，最好暂时也不要打。你可代我向大率进言，而下之要，宜是倾力攻取下邳、楚郡！……打下邳还有个原因，便是杜俨。杜俨在沂平威望很高，於今他虽兵败，可只要他人还在下邳，沂平郡中就不排除会有出现变乱的可能，故此为获杜俨，下邳也得抓紧打才行！”

　　“大兄这话……”

　　萧成说道：“我这话怎么？”

　　“听着很有道理。”

　　萧成说道：“阿宝，你既然觉得有道理，就把我这话，原封不动地禀与大率。”

　　“好，你这话我也给带到。大兄，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萧成说道：“没别的事儿了，就这么两件。”

　　“那你接着吃饭吧，粥和菜都放凉了。”

　　萧成拿起麦饼，看了看饭菜，看了看高宝，再次把麦饼扔下，说道：“不吃了！”

　　次日上午，高宝领率其部出鲁县城，沿着官道，东南而行，前去郯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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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县向南，稍微偏西，二百余里外，湖陵县城。

　　高宝率部出了鲁县城后，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一支兵马自北到至。

　　这支兵马，自即是刘昱所部。

　　兵到湖陵城外，给各部和随军的民夫布置完筑营的任务，刘昱、陈直、刘小虎三人绕城观看。湖陵县城不算小，县城城墙的周长得有七八里，高数丈，城外是宽阔的护城河。

　　——县城外头的城壕，有的是没有水的干壕，有的是有水的水壕，像湖陵这样紧挨着较大河流的城，不缺水，因而不是干壕，是水壕。天将中午，阳光正好，照耀得水面波光粼粼。

　　湖陵县城两面临水，城南是南梁水，城西是泗水。

　　南梁水离城更近些，几乎是挨着城墙了；泗水离城略远些，几里地远近。

　　县城的东北位置，距城三四里处，矗立着一座小台城，——便是“鸡鸣台”；县城的西北位置，也是距城三四里处，有一座营寨。台城和营寨的墙上，此时皆是刁斗森严，戒备充足。

　　湖陵县城的城门紧关，城墙上亦是警戒十足。

　　绕城看了一圈，刘昱等观察得出，湖陵县城城墙上的守备，主要是集中在了北城墙和东城墙。这是在他们意料之中的事情。城西、城南各有河流，进攻的一方明显没法从这两面攻城。

　　“比之公丘县城，此城的守备更加严密。如果强攻，还真是不太好打。”陈直说道。

　　一个主城、一个小台城、一座营寨，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比之公丘城的只是县城和城外营形成犄角之势，已经是更加难打；且更别说，湖陵县城的西、南两面还都是河流，亦即可供选择的攻城方向只有北、东两面，——可供攻方选择的攻城方向越少，也就变相的等於是城内守方能够更好的集中力量防御。较以公丘县城，湖陵县城的守备的确是更加严密，更不好打。

　　刘昱问道：“姑丈，那两个内应的回信，还没有收到？”

　　陈直说道：“没有。估计是昨天我的信送来后，城里已经戒严，因是他们不好送信出城。”

　　“那这可怎么办？”

　　陈直说道：“上封信中，我已和他俩约好。等咱们兵马到后，只要咱们在城北升起三堆火，他们就动手在城内响应；或者只要他们在城中高处，升起三堆火，咱们就在城外响应。暗号、响应这些，都已经是定下来的了。故而虽是昨日去信，未有接到他们的回信，亦不打紧。”

　　“姑丈，我有些担心，他俩没有回信送出，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陈直沉吟说道：“这应该不会。他俩与咱们的联系，都是秘密联系，县内怎会知晓？”想了下，说道，“要想知道他俩有没有出意外，是不是他俩内应此事已经泄露，也简单。郎君、小虎，你俩都知道，为了防止咱们已经准备好，他俩还没准备好，我与他俩另外有约，若是他俩还没准备好内应，就在看到城北的三堆火后，他俩可於城内高处升起两堆火，以作给咱们的通知。就今晚吧，咱们先在城北升起三堆火，看看城内有无反应。”

　　“那今天咱就筑营？姑丈、阿姊，要不要筑营同时，试着攻上一阵？”

　　陈直笑道：“城中已有内应，克城不会太难，胜券已是在握，又何必再白白浪费兵士性命？”

　　“姑丈的意思是今天不攻？”

　　陈直说道：“就只筑营吧！等晚上把火生起，看看城内反应再说。”抚摸着胡须，又笑道，“若是他俩已经做好准备，也以三堆火为咱回应，……郎君，那明天说不定咱就能把此城攻下矣。”

　　刘昱有点遗憾，说道：“可惜刘能急着回昌邑，没有跟着咱同来湖陵。若果然明日就能把此城攻下，则他跟着来的话，却是可让他见识见识咱们克敌之快、拔城之速！”

　　“说到刘能，……湖陵城的防御情况，咱已看过，这就回军中吧，昌邑刘宣这事，咱再议议。”

　　刘小虎想起一事，问刘昱说道：“阿弟，刘能昨晚说，他阿兄建议山阳太守娄政，我部如再来打湖陵，昌邑当再遣援兵来救。这个消息，我叫你转告阿幹。你派人去通知阿幹了么？”

　　“今早拔营时，我就派人去找曹幹，通知他此事了。阿姊，我忘给你说了。”

　　刘小虎说道：“已派人去通知他了就好。”

　　“按我说，阿姊，通不通知都一样。三五天功夫，湖陵城咱打下了，只怕等咱已打下湖陵城时，昌邑的援兵还没有能够入湖陵县界。”

　　刘小虎说道：“有备无患嘛。此事咱既已知，没有不立即通知阿幹的道理。”

　　骑马回军中的路上，刘昱忽的一笑。

　　刘小虎问道：“阿弟，笑什么？”

　　“这个刘宣，倒是颇有心计，冠冕堂皇的话说了一大堆，建议娄政我部若再攻湖陵，昌邑当再遣援兵，却其本意，竟是欲图以此，来消耗、疲劳昌邑的郡兵。娄政还真就听了他的话。这真可谓是被刘宣卖了，娄政还对他千恩万谢！”

　　——“本意是欲图以此消耗、疲劳昌邑的郡兵”云云，这些话，当然是刘能告诉刘昱的。

　　陈直抚须说道：“咱与刘宣虽素未谋面，然只从此策，即可看出，这个刘宣是个智谋之士。他又是山阳郡府的功曹，熟知山阳的内情虚实。郎君，可与他多通书信，在咱接下来的攻略山阳此役中，他必会起到不小的作用！”

　　“何劳姑丈吩咐，我自晓得。”在前边已然开始筑营的各部兵士、民夫中，远远的看到了自己“光汉将军”的大旗，刘昱情绪高昂，拍马一鞭，说道，“湖陵有县大吏、豪强主动从附，远至昌邑郡府，亦有郡功曹从附，由此足见，海内士心，皆思归汉，大事何愁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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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昱派去通知曹幹昌邑会再遣援兵来救湖陵的军吏，当天近午时候，亦即刘昱等刚观察完湖陵县城的城防情况前后，到至了曹幹的军中，把这个消息禀报给了他。

　　曹幹照例，给这军吏了赏钱，——已不再是半流银，而是几颗金豆子，打发了这军吏走后，他召来胡仁等将，把此事转告与了他们知晓。

　　胡仁听了，诧异说道：“刘将军怎会确知昌邑会再遣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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