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不闻孟子言乎(一)
曹幹将自己“程笃之勇也可为我所用”的想法,细细地与张曼说了一遍。
张曼听了,思酌多时,认为曹幹此念可行。
曹幹喜道:“我思此策,已有两日,一直不能确定到底是否可行。今得张公认同,此策真可用了!”顿了下,又说道,“却不知张公以为,此策若行,何时施行,最为合宜?”
张曼说道:“此策若用,当然是越早越好!最好是趁着程笃诱我之计功败垂成,他肯定颇为懊恼之机,咱们就把此策行之。唯有这样,此策得以成功的把握才能最大!”
“张公之意,正与我同!我也这样想的。张公,我也认为此策,当是尽早施行为宜。不仅是因张公所说之此原因,也是因为,此策咱们若是能今早施行,可以给程笃一个错觉,让他误以为,咱们全然只是为报复他‘诱咱中伏’而采取的此策之前期行动。”
“对,确然如此。程笃颇有谋略,如是拖以时日,等至程笃冷静下来,郎君此策也许就不好得用了。”张曼沉吟稍顷,抚须说道,“既是这样,郎君,何日回薛,将此策呈与从事?”
“事不宜迟,我明天早上就回薛县!张公,你今日才到营中,路上必是车马劳顿,明天你就不用和我同还薛县了,你就且请留在营中,好生歇息一番,等我消息!”
将自己“程笃之勇也可为我所用”的这个想法说与张曼前,曹幹先问了问他,为何今晚就能到营。却问过才知,原来是今早天未亮,张曼就离城北来了,路上他亦是片刻未有停歇,马不停蹄,车不停辕。张曼固养生有术,可四十多了,身体也经不起过度的折腾,今儿赶了一天的路,确亦是累了。因而他没有逞强,便就听从了曹幹的话,没请求明日和曹幹一同还薛。
……
第二天。
一大早,曹幹起来,把营中的各项军务,交代给了李顺、李铁两人暂时把总,没带太多的人,只带了褚交等几个亲兵,饭也没吃,即骑上他的马,出营南下,回薛县。
路上吃了两顿干粮。
入夜后,回到了薛县城外营中。
城门已关,这时二更多天了,估计刘昱等可能也睡下了,再急的事儿,不急在这一会儿,曹幹便在营内曹丰曲中,歇了一晚。顺便把自己所思之念,告诉了曹丰知道。又到次日,曹幹仍是一早即起,城门未开,他已到了城外。等到日头高升,城门开后,进入城中,直奔县寺。
曹丰与他一块儿来的。
县寺门外,又等上了会儿,里边传出通报,刘昱召他兄弟两人进见。
县寺的堂中,酒气未散。
不用问,也知道,必是昨晚刘昱又在堂上设宴,搞他的“礼贤”之举了。
兄弟两人在堂上坐着等了两刻多钟,刘昱、刘小虎、陈直三人来到。
——原是刘昱、陈直两人来见曹丰、曹幹兄弟的,刘小虎听说曹幹回来了,并言称有要紧的军事呈报刘昱,因乃主动跟了过来。
曹丰、曹幹兄弟起身行礼,候刘昱等三人坐下,刘昱叫他两人也坐下后,二人自也坐下。
刘昱说道:“曹幹,你前天给我呈来的军报,我看过了,接应王敬曲的这一仗,你打得不错。我给你下的嘉奖令,你收到了么?”
“回从事的话,收到了。王军侯是为同袍,闻其曲被蕃县兵追赶,我曲渡河而援,是为理所当然之事,何足当从事嘉奖?我诚惶诚恐,不敢受之。”
刘昱说道:“嘉奖令只是其一。这几天我太忙,等忙过这阵儿,该给你的奖赏,我会派人送去你营中。……你说你有要紧的军事禀我?是什么军事,要紧到需要你从南梁水渡口回来?”
“回从事的话,这件要紧的军事,便是我通过救援王军侯曲这一战,思得了攻下蕃县的一策。”
刘昱怔了下,说道:“你思得了攻下蕃县的计策?”
“回从事的话,思是思得了一个,就是不知能不能用,所以我急忙赶回,面禀从事。”
刘昱、陈直、刘小虎互相对视了下。
三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了惊讶之意。
连着数日,他们三个不知私下讨论过多少回了,每次讨论都是没有结果,三人苦思,不得攻蕃县之法。特别是曹幹曲救援王敬曲这一仗,曹幹曲险些中了程笃“设伏”之计的这件事传到之后,三人对程笃更是有了新的认识,认识到了此人是个有智有勇的,绝非寻常之辈。蕃县城内,有此主将,三人俱是认为,这城恐怕是会越加难打了。而却曹幹已有计策?
刘昱说道:“你思出了什么计策?说来与我和我阿姊、姑丈听听。”
“我曲救援王军侯曲时,差点中了程笃的埋伏。此事,我已报与从事、大家、陈公知。从事,我所思得之此攻下蕃县之策,即正是从此中而出。”
刘昱不解其意,说道:“你说清楚点,怎么个从此中而出?你到底是思到了什么计策?”
“从事、大家、陈公,从‘设伏’此举,可以判断得出,程笃是个有智谋,更关键,是个有胆勇的人。我窃以为,他的此个‘胆勇’,便正好可为我等所用。只要咱们设计得当,他之此份胆勇,定就能成为咱们攻克蕃县城的机会!”
刘昱皱眉说道:“我不是让你说清楚点么?什么他的胆勇正可为我等所用?你再说清楚点!”
“从事,假设守蕃县之将是个胆怯之辈,敢问从事,当面对咱们的攻、扰时,他会怎么做?”
刘昱说道:“自是龟缩城内,不敢出城,任我等攻之、扰之。”
“那么,从事,再又假设守蕃县之将不是个胆怯之辈,而是个像程笃这样用胆勇的人,当面对咱们的攻、扰时,他又会怎么做?”
刘昱是个聪明人,他顿时听出了曹幹此话蕴藏的含义,他犹疑片刻,说道:“……,曹幹,难不成你认为,咱们再去攻蕃县城时,程笃会敢主动派兵出城迎战?他若敢派兵出城迎战,这当然是就给了我克城的机会,但从咱上次围攻蕃县的情况来看,他只怕是不会敢派兵出城的吧?他要敢派兵出城迎战,上次咱围攻时,他就派兵出城了,又何必等到咱再围攻时?”
“从事,围攻的情况下,他可能不敢派兵出城,可如果是骚扰的情况下呢?”
刘昱说道:“骚扰?”
“比如说,我与吴军侯曲,渡过南梁水,深入到蕃县境内,扰掠四乡。从事、大家、陈公,这种情况下,你们觉得程笃他会不会敢派兵出城,来与我和吴军侯曲作战?”
刘小虎思忖说道:“以他敢设伏诱你此举看之,……阿幹,他还真说不好会敢派县兵出城。”
“大家,我认为,不敢说十成把握,但至少八成把握,他是会敢派县兵出城!”
刘小虎问道:“阿幹,你为何有这么大的把握?”
“大家,这两天,我一直在思索此事,反复地猜酌了程笃此时可能会有的心态。他为何会敢於在吃了败仗、城被围攻之后,出城截击过境的王军侯曲?要知,王军侯曲只是过境,并不是去打他的蕃县城的,他其实完全是可以放由王军侯曲过境的,可他却出兵了。不仅出兵,他还是亲自率领,并且更进一步,他还搞了个‘设伏’之策。这些说明了什么?”
刘小虎入神的听着,不由自主地顺着曹幹的话,问道:“说明了什么?”
“这一切,都只说明了一件事。便是,程笃现下急迫地想取得一场胜利!”
刘小虎说道:“取得一场胜利?”
“他为何想要取得一场胜利?”
刘小虎听得太入神,不知不觉成了曹幹的应声虫,说道:“对呀,他为何想要取得一场胜利?”
“无它缘故,只能是因为一个原因,即蕃县城内现必是人心惶惶,他急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城中的民心!大家、从事、陈公,因此我有八成的把握,只要我和吴军侯曲渡河北进,深入蕃县境内,扰掠乡间,程笃就有八成的可能会派兵出城,来与我和吴军侯曲战!”
刘小虎拍手说道:“不错!他的设伏之策,未能得逞,这一场胜利,他没能得到。那阿幹你与吴明曲若是渡河,深入其境的话,出於急切希望得到一场胜利之故,他是会有极大的可能派兵出城!……且则,还有极大的可能,仍是他亲自带兵出城!”
“然也。大家、从事、陈公,只有求得一场胜利的欲望,或不足以促使程笃很大可能的派兵出城,可再加上他的胆勇,他派兵出城就是极有可能了!故而我适言说,其之此勇,正是我等破城之机。”自己想到的攻下蕃县城的计策大致已经说完,曹幹话接最先,做了个总结。
刘昱考虑了会儿,说道:“你和吴明曲渡水过去,就算是真如你所说,当真是把程笃、县兵调出城了,但调出城之后呢?”
“我之愚见,可在我与吴明曲渡河前,再用前次绕击南梁水北岸之蕃县县兵此策,从事令一上将,率精卒兵马,潜行间道,循上次所经之路,再一次的提前埋伏在蕃县城外。如此,在等到程笃或亲率县兵出城、或遣县兵出城后,抓住机会,即趁其之虚,发起猛攻,城必可克!”
刘昱、陈直、刘小虎再次对视一眼。
三人面上,皆现喜色。
刘小虎说道:“阿幹,你之此策大好!”问陈直,说道,“姑丈,你以为呢?”
“此策可用!”曹幹适才在说到可用上次之策,仍派一人带兵提前埋伏到蕃县城外时,只是说了“令一行将,循上次所经之路”,没有说这个“上将”最好是谁,却他不说,诸人也心中有数,此“上将”非陈直莫属,陈直回答过刘小虎,便主动向刘昱请缨,说道,“郎君,曹幹此策可以一试。郎君若亦觉可用,就还由我率精兵潜行绕道,提前到蕃县城外埋伏!”
刘小虎、陈直是刘昱最为依赖的谋主,他两人都认可了曹幹的此策,刘昱如何会有异议?
他决断说道:“好!就试一试曹幹此策!曹幹,你之此策若用,你以为何时用最为合适?”
“尽早为好。以我之见,最好是现在就开始部署,至迟明天,陈公就率精卒出营,潜行往蕃县城外。我与吴军侯曲,则后天就渡河到对岸去,扰掠蕃县乡间。”
刘昱说道:“明天就出营?这么急?”
“从事,此策要想获成,首要一条,是不能引起程笃的警觉。咱们若行动太晚,程笃可能就会产生警觉;可如果咱们现在就开始行动,我和吴军侯曲后天就渡河,去蕃县四乡扰掠,则程笃十之八九,会认为我和吴军侯曲的渡河,是为了报复他上次的设伏,当就不会产生警觉。”
刘昱以为然,说道:“你此话在理。”询问刘小虎、陈直意见,说道:“阿姊,姑丈以为呢?”
陈直说道:“那就明天,我便带兵出营!”
刘小虎大眼睛忽闪着,看着曹幹,她想到了另一件事上,关心地问道:“阿幹,你曲刚又打了一仗,我也听了你派来的那个叫闫雄的给我阿弟做的禀报了,你曲部曲的伤亡虽然不多,可到底是刚打完了一仗,休整好了么?你部曲的体力上,吃得消么?”
“大家不必担心,我曲部曲都已休整好了,随时可以再战。”
刘小虎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你曲部曲若是已经休整好了,便从你之意,劳我姑丈明日率部出营,你曲和吴明曲后日渡水。……阿幹,你这十来日都在岸边营中,可能不知咱部中现下的情形,这些天来,咱们的募兵、募粮都进行得相当顺利。新兵这块儿,至今日,已募到了近干之数。且待再攻蕃县此战打罢,你曲於近来此数战之伤亡损失,我会让我阿弟,俱皆给你补上。……你曲现只四个屯对吧?再多给你百人,补足五个屯!”
曹幹起身下揖,感谢地说道:“多谢大家!”
坐在主位上的刘昱,没料到刘小虎会说出这么通话来,不太高兴起来,瞅了瞅刘小虎,不过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
曹幹没在薛县多停留,当天就返回南梁水南岸的营中,开始做实行其之此策的准备。
刘昱给吴明的军令,於曹幹回到营中后,也传下到了吴明处。
回到营中的时候,已是当天的深夜,曹幹把李铁、李顺等都叫起,聚在他的帐中,把他所呈给刘昱的这个攻蕃县之策,以及后天,他们就渡河到对岸去诸事,与他们细说一番。
李铁听他说完,问了个问题,问道:“小郎,咱不许部曲掳掠的军纪,刚又才在咱曲中确定了一次。后天渡水,去蕃县境内抢掠?这,……这咋与部曲下令啊?”
“此乃权宜之计,目的不是为了掳掠,是为了攻下蕃县城。赦之、狗子、万仓、刘大兄、张大兄,你们各向你们本屯、本队的部曲解释明白。后天渡河,到了对岸蕃县境内后,入进乡中,只许作出抢掠的样子,给蕃县城内看,不允许真的抢掠!”
郭赦之问道:“小郎,什么是抢掠的样子?”
“可以弄出些大的动静来,入进乡中,选那乡豪家的宅院,放把火,火势一起,蕃县城中不就望见了么?城中又何来知道,咱进到乡中后,是真的在抢掠,还是假的在抢掠?望见了火势、黑烟,让蕃县城中相信咱们是在抢掠,这就行了。另外,若有乡豪家的人往城里逃,也放他们逃。他们逃进城里,讲说了咱们在他们家放火之事,城里也就更会相信咱们是在抢掠。”
诸人茅塞顿开。
郭赦之说道:“小郎,还是你有办法!连假抢掠,你都有招术。”
这话是在称赞曹幹么?语气像,态度也像,就这话音,咋听咋别扭。
曹幹一笑置之。
他的部曲进到蕃县乡中后,可以假抢掠,能够做到只“扰”乡豪富户,吴明曲的部曲到了对岸,进到蕃县乡中后,却肯定是会真抢掠。蕃县乡中的百姓,不免会因此受到伤害。可事无两全其美,相比及早把蕃县城攻下,这点违背了曹幹良心的事,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郭赦之等人回到本屯、本队后,各把曹幹的命令,当夜就传给了本屯、本队什长以上的军吏。
一夜无话。
次日,曹幹曲、官道另侧的吴明曲,皆紧急地做起明日渡河的预备。
——薛县城外营中,於这天晚上,一如上次潜赴蕃县城外时,陈直在三更前后,领着选好的两干义军战士,悄悄的出了营,先东行出县境,复北上再西行往蕃。亦无须多讲。
一日的紧急备战。
第三天上午,曹幹和吴明通过气,两人齐齐率领本曲渡河的战士,各从离他两营最近的渡口,分别乘船渡河。两人没有把全部的部曲都带上,都是各留下了一屯战士作为接应。
曹幹留下的依然是刘平、张骜两队,他去到对岸后,营中军务、接应等事,一应皆暂由张曼负责。说实话,每次打仗,曹幹都把最安全、最舒服的任务给刘平、张骜的这份照顾,已是让他两人有点“不愿意”了!所谓养兵干日,用兵一时,只养他们,不用他们,这像什么话!且则看着郭赦之三屯每战皆有战果,每次战罢,都听他们吹牛,刘平、张骜更是饥渴难耐!他两人自认为,也是勇力的!他俩也想吹吹牛。两人打定主意,此战过去,再打仗时,定要向曹幹主动请战,绝不愿在被曹幹留在后方,充作甚么劳什子的预备队,专职甚么接应了!
天光甚好,万里无云。
昨天天还有点阴,如要下雨,雨到底没能下,今日云层消散,已然放晴,是个大晴天。
渡河时,遥望河面另侧,可见同时渡河的吴明曲战士所乘之船。
用了小半个时辰,曹幹曲三个屯的战士悉数渡河完毕。
集合列队之后,曹幹派人去吴明曲找吴明,知会了他一声,本曲已要进入蕃县境内。
——两曲渡过河,入到蕃县境内后,各往何处乡里扰掠?他两人昨天各自备战时,已经信使来往,商量好了。吴明曲往西边乡中扰掠,曹幹曲往东边各乡扰掠。两人约定,互相间的联系不能断,每半日,要互相派人去对方曲中,通告一下本曲的情况。这样做,是为以防他们中的某一曲,万一碰上硬茬子,抑或遭遇出城之县兵。真出现这类情况,可以及时互相援助。
望向前方。
远处的蕃县县城,黝黑可见一点。
广阔的田野,在面前展开,乡豪的坞堡、各处乡里的聚落,散於远近其间。
蕃县城能否由此攻克,自己的计策能否得用,至多两天,就可见分晓!
曹幹下令:“出发!”
……
蕃县城中。
刚过中午,接连的急报,递来县寺、县尉寺。
前数日,设伏此策功亏一篑,尽管於回到城中,在知道了计策失败的缘故,只因是一个紧张的弩手暴露了目标后,已把这个暴露目标的弩手以军法从事,砍了头了,程笃的郁闷之气,终是难消!此时,几道相继送来的急报看完,程笃的郁闷之气,似被点燃,成了大怒!
他拍案怒道:“贼子好胆!我设伏计策未成,使彼辈得多活几日,彼辈不知侥幸,却尚敢入境,再犯我民?”撩衣起身,绕过案几,自壁上取下宝剑,佩带好了,大步出堂。
陪坐堂上的几个从吏追赶出来,问他说道:“程公,何处去?”
“去县寺!我要与梁公商议,遣兵出城,剿灭寇我境之此两股贼!”
从吏面面相觑,程笃步子迈得大,已是去的远了,几人忙重追上。
一行人出了县尉寺,沿街而行。街上百姓稀少,较以往昔,可以“清冷”形容。
路过县中“市”时,市内的商贩也比往昔少了很多。鲁郡位处几州的交界处,郡中又有地方的特产,“强弩之未,矢不能穿鲁缟”,别的不讲,本郡的纺织品是早就闻名於天下,蕃县城内的商业平时是很为兴盛的。平时之兴盛,正衬托出今日之萧瑟。
程笃沿途所见,越发是激起他的怒气。
海内如今不宁,鲁郡周边贼兵群起。他和梁玄苦心造诣,不知下了多少心血,只为保本县生民,不受周边贼害之影响。心血付出了两年,一朝刘昱部贼入郡,竟是便俨有毁於一且之状!
“贼子猖獗,老夫就看汝辈能猖獗多久?”他暗自想道。
到了县寺,梁玄闻报出迎。
两人登上听事堂。
程笃开门见山,说道:“适才我接到了数道急报,梁公,你可也接到了?”
“程公说的是贼众渡水入境,掠我四乡此事吧?”
程笃说道:“正是此事!梁公,贼众可恨、可恶。上回我之计策未成,然我料之,或亦足能吓上彼辈一阵,可保我县内一段时间的安宁。不意,这才几天过去?对岸之贼众,就悍然入境,来犯我民!是可忍,孰不可忍。梁公,贼之凶焰,断然不可纵容。我意当即遣兵出剿!”
“遣兵出剿?程公,不妥吧?”
程笃问道:“梁公,不妥何在?”
“急报中报言,渡水入我境之贼众,共有两股,各三二百人,合计五六百数了。我县兵现才干余,即便是尽数遣出,也不一定能将此两股贼击败,何况咱还需留兵马守城,最多能派出城去的部曲,也就是五六百人而已。以此,何能进剿此两股贼?”
程笃说道:“明面进剿,固是如梁公之忧,也许不能将此两股贼尽剿,然若用计,足然可矣!”
“计将安出?”梁玄闻程笃有计,乃又把此语问出。
程笃说道:“亦非别计,仍是我上次所用之诱贼设伏之计!”
“仍是诱贼设伏此计?”
程笃说道:“蕃县是你我之地界,论对地形之熟悉,贼众远不能与你我比;贼众掠我乡民,乡民怎会不对贼众恨之入骨?民心可用,此是民心也在你我,贼众不能与你我比。天时、地利、人心,两者已在我手,佐以诱敌之策,……梁公,这次我还亲自率队出城,胜之定也!”
“可是成功,诱贼之策已用过一次,贼众不一定会再上当吧?”
程笃说道:“计策可以再用,具体的实施办法,则可改动。”
“怎么改动?”
程笃说道:“这次诱贼,咱不再是白天诱贼,改到夜间诱贼。”
“夜间?”
程笃说道:“急报中称,东、西两股贼各俱深入,最深入的已入进我境内一二十里。这样远的距离,他们今晚必是不会渡水还回南岸。你我便且密切关注他们这两股贼,今晚会在何处将歇。候彼辈歇下后,以少部县兵,扮作是乡豪之宗兵,夜往袭之,佯败而走,沿途散落财货,将彼辈引入你我预先设下之埋伏,伏兵俱起,我料之,一举足可剿灭!”
“扮作乡豪之宗兵?”
程笃说道:“若以县兵之身份,夜往袭之,也许会引起他们的警惕,故引贼之兵,以扮作乡豪之宗兵为是。”
“即使如此,设伏此策到底是用过一次了呀,贼兵也算狡诈,咱们南梁水北岸的两营县兵是怎么败的?不就是因没想到贼兵会绕击么?程公,我担心公之此策虽佳,贼不会上当。”说起到南梁水北岸那两营县兵的败仗,梁玄蓦的想到了另一个可忧之事,他倒吸了口热气,说道,“程公,贼用过绕击此策了,……这一次,会不会贼众也是在用诱敌之计?”
程笃问道:“梁公此话何意?”
“我是说,这渡水入我县境的此两股贼,会不会是贼众的诱饵?贼众的主力,会不会是又已借由东海郡境,绕行潜入到了我县境内?彼辈等的就是咱们遣兵出城,去打入境寇略之贼?”
程笃想了下,说道:“不会。”
“为何不会?”
程笃说道:“前日,咱才又打探过薛县的贼众主力动静。他们现正忙着抢粮、裹挟百姓、打造军械,怎会忽然如梁公所猜,又来行此绕击之策?这是第一。第二,以我估料,渡水过来,入寇我境的这两股贼,必应是为报复我上次设伏此策而才来的!”
“是为报复而来的么?”
程笃说道:“梁公,你请想之,如果这两股贼,真的是贼众的‘诱饵’,诱饵是不是应该越诱人越好?何为‘诱人’?渡水过来的贼众人少,此即‘诱人’。贼众渡水过来的人越少,你我越敢遣兵出城去剿,对不对?可现下渡水过来之贼,多达四五百众,……梁公你适不就在担忧,以咱城内县兵,恐不足以将之剿灭么?岂有这样布置‘诱饵’的?是我断定,此两股贼必非诱饵,渡水过来,入我县境寇略,必然是只为报复我上次设伏此策!”
梁玄思之一再,不得不承认,程笃所提出之他为何断定入境的这两股贼寇,不会是刘昱部贼在用“诱敌之策”的“第一”、“第二”这两个证据,第一个证据还不是很能站得住,但第二个证据,确是无懈可击。道理就是这么道理。若这两股贼真是“诱饵”,的确是当人数越少越好。一下渡河过来四五百人,声势不小,比得上近半之县兵人数了,确然是不像“诱饵”。
可是,就算不是“诱饵”,又就算是这次的诱敌之策得以成功了,四五百人,能击败么?
梁玄仍是犹豫不决。
程笃料出了他的犹豫原因,说道:“梁公,一举把两股贼尽数歼灭,於我现有之兵力而言,是有难度。然若只是先歼灭一股,却能做到!梁公,别再犹豫了,当断则断!”
出於对程笃的信任,梁玄咬了咬牙,大起了胆子,说道:“便从程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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