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在哪里(2)
看来于洪波还是个很有人情味的老板,许长生一边想一边按照大爷指的方向往人力、财务等所在的后勤办公的区域走去。
办公区位于厂房的最里面。许长生经过生产区的时候,他看见几条配置了缝纫机、裁剪台、熨烫机等制衣设备的产线,每条产线工位上的员工在忙碌着,看起来是在制作女士夏衣,但工位空了一大半。仓储区位于生产区的附近,存放着不同种类的布料、辅料和成品,也有几个员工正在清点和搬运。办公区位于厂房的一角,许长生看到几位女员工正坐在电脑前忙碌。
“请问哪位是人事部的小何?”许长生对着那几位女员工问道。
“我就是。”一位个子娇小,留着齐耳短发的小姑娘回答道。
“我叫许长生,是公安局的。”许长生边说边把证件给小何亮了一下。
一听说是公安局的,小何马上变得拘谨起来,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不要紧张,你们于总的夫人桑芝兰女士遇害的事你们听说了吧?”
小何面色凝重,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是过来做一些例行的走访,你不要紧张,知道什么就回答什么,好吗?”许长生语气平和地说。
见许长生这么说,小何神态放松了点,回答道:“好。”
“于总去暨南出差的车票是你订的吗?”
“是的。”
“于总5月25日要出差的事情都有哪些人知道?”
“厂里中层的管理干部都知道,于总在最近几周的周会上都提到过他要去暨南谈合作的事。”
“哦,这么说这次出差是很早就决定了的?”
“嗯,本来应该是两周前就要去的,后来于总因为一些事情就推迟到了5月25日。”
“那这次确定5月25日后,这些中层管理都知道吗?”
“知道的,于总在工作群里发了通知,对他不在公司时的工作进行了安排。”
“哦,那他回来的车票原本订的是什么时候?”
“5月26日晚上6点,于总当时跟我说一个白天谈生意应该够了。”
“听说你们现在经营情况不太好,资金上有困难吗?”
听到这个问题,小何摇了摇头说:“厂里财务上的问题我不太清楚,这一块原本都是桑总负责的。”
桑总就是桑芝兰,之前背景调查的资料里就写着她是洪兰制衣厂的财务总监。
从小何的回答来看,于洪波5月25日出差的事看起来在厂里是一个几乎完全公开的信息,要想从这边找到直接或间接的可疑对象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正当许长生有点沮丧地准备驾车离开洪兰制衣厂的时候,那位门卫大爷悄悄地跟了上来,神秘地告诉他最近一段时间有个年轻小伙经常来找桑总,问他那个年轻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他说那小伙长得很精神,好像姓姜。
姓姜?应该是姜利民吧。
当许长生拨通姜利民电话,并自报自己身份的时候,他听到电话那头的姜利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相反好像还很期待,而且他主动提出来找一个安静的茶馆和许长生聊一聊。
在一家叫“墨香茶舍”的茶室里,许长生见到了神色忧伤的姜利民,小伙子确实长得很帅,比于洪波看起来要年轻不少,虽然从于洪波的介绍来看他们应该是同龄人。
“许警官,您找我应该是跟桑芝兰的事情有关吧?”
许长生微微点了点头,说:“看样子你对我们找你是早有预期啊!”
“我是他们夫妻的老同学,又曾经是最好的朋友,阿兰出事前又见过几次面,你们不来找我才不正常。”
“你刚才说曾经是最好的朋友,难道现在不是了吗?”许长生敏锐地捕捉到了姜利民的弦外之音。
“也不是,如果说那时候是形影不离、亲密无间,那现在就显得疏远了吧。”姜利民的言语中明显带着一些无奈。
“我从于洪波那里听说你们三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最好的朋友?”
“对,他说的没错。”
“你能跟我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吗?”
“我有印象起就跟于洪波和桑芝兰是邻居,虽然他们两个人的家都比我家要大的多,他们吃的、穿的也比我要好的多,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我们小时候一起快乐的玩耍,一起快乐地分享彼此拥有的东西。”说起过去,姜利民的眼神变得有点迷离,似乎原神回到了遥远的童年时代。
“但长大一点之后我就知道了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本地人,在这里有田有地,而我家是外来的,我爸妈原本生活在别的县城,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因为没田,我爸就不时地出去打些零工,我妈出去摆摊做小生意。但小时候的我们是既不知道,也不会理会这些差异的,我们三个在别人眼里就是最好的朋友。”
“小时候我爸经常出去到不同的地方打工,经常几个月,甚至1年都不回来,我妈摆摊也赚不了多少钱,因此家里经常穷的只能勉强填饱肚子。那时候的我真的是很感谢于洪波和桑芝兰对我的照顾,他们经常把家里好吃的拿来给我吃,还拿出自己的零用钱帮我买老师指定的课外辅导书。而我也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帮助,因此学习很用功,成绩反而比他们俩要好,我就反过来帮助他们学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的学习成绩总上不去,而他们俩似乎也并不是很在乎。”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高中的时候,我由于成绩优异考入了白银一中,这是白银最好的高中,而于洪波和桑芝兰就读的是这里的肖东中学,这是一所普通高中。虽然不在一所高中了,但我们三人在周末还是会找机会在一起,但从那时候起我们三个人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说到这里,姜利民却停住不说了。
见姜利民迟迟不说,于是许长生就问道:“什么变化?”。
“青春期的变化。桑芝兰虽然从小像个假小子,但她终归还是女孩子,不但性格活泼可爱,而且人也长得很漂亮,在情窦初开的花季,我和于洪波自然都喜欢上了她。虽然开始我们都没说破,但我们两个人暗暗展开了竞争。可能是家庭的原因吧,于洪波性格外向,因此对桑芝兰的追求主动直接,而我有点自卑内向,对桑芝兰的表达隐秘含蓄。”
“然后呢?”许长生看姜利民又停住不说了,就轻声引导。
“在桑芝兰16岁生日那天,她请我们俩一起出去吃饭庆祝,还喝了不少啤酒。吃完饭后,于洪波首先向桑芝兰送了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块精美的手表,估计要好几百块钱,桑芝兰接过去后笑着说谢谢。然后于洪波就起哄着要看我送桑芝兰什么礼物,我一看于洪波送的礼物后很尴尬,因为我要送的是一个自己手工制作的简单的八音盒。看到我迟迟不肯拿出礼物,于洪波就说他先去上个厕所,等会回来再看看我送什么。趁着于洪波离开,我赶紧从包里拿出八音盒递给桑芝兰,并祝她生日快乐。”
“没想到桑芝兰收到我的礼物后非常高兴,她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一下抱住了我,并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一时惊慌失措。从没有跟女孩子有如此肌肤亲近的我害羞的扭过了头,却发现脸色铁青的于洪波远远地站在屋子角落看着我。。。”
“那天以后,我明显感觉我们三人之间似乎插入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但又能感觉到的屏障,特别是我和于洪波之间不再有那种亲密无间的玩笑,更多的是一种彬彬有礼的客气和谦让,一种让人窒息的陌生感。”
“于洪波说你们之间有一个君子协议?”许长生问道。
“对,算是有一个吧,那是于洪波提出来的。”
“他当时怎么说的?”
“有一个周五傍晚,我从县城放学回家,于洪波在等我。他跟我说他知道我也很喜欢桑芝兰,他也承认很喜欢桑芝兰,为了不让桑芝兰为难,他建议我们都不要主动向桑芝兰表白,让桑芝兰自己决定。我当时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本来我因为家庭条件就有点自卑内向,再加上当时高中学业紧张,很快就会面临高考这一人生大事,虽然桑芝兰对我很重要,但考上大学,改变人生命运对我也一样重要。于是在那天之后我就减少了跟他们见面的次数,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
“桑芝兰当时是怎么决定的?”许长生问道。
“在高考前夕桑芝兰曾经一个人找过我,她问我以后的打算是什么。我那时正好在高考模拟考试中发挥出色,连续三次都考了年级第一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于是我在她面前大谈男儿志在四方,要到外面更大的舞台大展宏图之类的人生理想。她当时看起来也为我高兴,说祝福我在高考中考出好成绩,考入自己梦想的学校。”
“看起来她那次是来了解你对她的心意的,你那天都没谈到吗?”
“没有,我当时一方面专注点都在高考上,另一方面也记着于洪波说的不主动表白的话,就没有提到我对她的感情。”
“那后来呢?”
“后来高考结果揭晓之后,我如愿考入了一所好大学,于洪波和桑芝兰也不出意外地没有考入大学。”
说到这里,姜利民突然情绪有点变得激动起来,说道:“高考两个多月后,我去上大学的那天,于洪波和桑芝兰也到车站来送我。开始我们还好好的,互相祝愿后面的人生发展的更好,但当广播通知车门即将关闭,列车员一再催促我上车的时候,桑芝兰却再一次突然哭着抱住了我,还把一张纸塞进了我的口袋,我又一次看着于洪波铁青的脸不知所措。”
“桑芝兰给你的纸条上说了什么?”
“她说她父母和于洪波父母已经给他们商定了她们的婚姻,等他们年龄一到就会成婚,高中毕业后她们也不上补习班之类的,先到工厂工作几年,然后就会出来自己办厂创业。这个我相信,那时候肖东镇已经在大发展了,于洪波和桑芝兰两家的田地和有些老房子被拆迁和征用,据说补偿了几百万。”
“让我后来一直很遗憾和愧疚的是桑芝兰在那张纸的最后面说我是个大笨蛋,她说只要我在离开之前哪怕只说过一次我喜欢她,她都不会同意和于洪波的婚事,她都会等着我大学毕业。。。”
“哎。。。,如果那样,也许桑芝兰不会有今天!”姜利民叹息道。
“什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桑芝兰的死与于洪波有关系?”许长生吃惊地问道。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桑芝兰如果跟我结婚,我们就不会住在这里,很有可能不会呆在白银,也许我们就在别的城市生活,她也就不会遭到这样不幸的遭遇。现在外面不是都在传白银有个恶魔,二十多年前就害死了好几个人,现在他又出来害人了!”
“对了,说起桑芝兰不幸遇害的事,我正好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许长生说道。
“许警官,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我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东西。”
“你大学毕业后为什么没留在大城市,而是回到了白银这个小县城?”
“哦,是这样的,我虽然现在在白银矿业公司厂办上班,但实际上我的人事关系在中国黄金集团公司,我是集团暂时外派到这里来锻炼的。我可以选择一些别的基层单位,但因为我从小在白银长大,我妈现在还在白银生活,所以我就选择了白银矿业公司。”
“冒昧地问一下,你妈还住在白银,那你爸呢?”
“我爸有时候连我也说不清楚现在在哪里打工,从我小的时候起他就没有一个固定单位的长期工作,总是在一些矿山、工地还有码头干些体力活,赚的钱很少,但他对家对我还不错,回家的时候总会带些钱和好吃的东西回来。有时候看到那些他带回来钱都皱皱巴巴的,看着心里都难受。我读大学四年的时间,他也来看过我两次,每次都塞个几百块钱给我,第二次看我穿的鞋都破了,还专门出去买了一双新的运动鞋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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