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油纸伞

和尚拖着还没养好的身体跑出很远，终于遇到了一个人家，然后把孩子托付在那里。

  就急切地跑了回去，半路不慎掉入河里。

  狼狈不堪的爬上来，有些精疲力尽。伤口还隐隐发疼。

  他忍着小步小步往回挪，脑子里都是沫儿眉目清浅，明眸皓齿的样子。

  不爱听自己“林施主”的叫法，她逼迫自己叫她“沫儿”！

  最后那晚，她一身大红衣服飘在空中，不曾回头，赶自己离开时，那决绝的背影！

  明明比自己小几岁，却总处处照顾自己，仿佛她才是大姐姐！

  他想，既然沫儿本来就是鬼，救自己是巧合吗？

  是吧！毕竟他们彼此不认识。

  其实他到现在都觉得，沫儿是什么都没关系，她就是善良的沫儿啊！

  他想起自己信仰的那个，救下“小宝”的佛祖。

  不禁苦涩一笑，原来哪里来的佛祖显灵，不过是沫儿出手相救！

  是女鬼又怎样？她比许多人都有人性！

  “沫儿，沫儿……”

  他脑子里只剩这个名字，不知道念来做什么！但是不念他觉得心就空了，可能走不完剩下的路！

  回到那个住了两月有余的地方，院外有血迹，还有零散几个官兵。

  问过才知晓，死在这里上百号土匪，这一家子也无一生还。

  他们议论着：“真是怪事！这么多凶狠的土匪，谁给一窝端的？

  怎么也该留个姓名，等着官府打赏。”

  “这么一大群人，来这里为啥？”

  “劫财呗！”

  “就这破破烂烂，像有钱人家吗？”

  “像不像的，找找不就知道了！”

  “反正这家人肯定，都被土匪毁尸灭迹了！”

  他听后，怔愣好久，才拦住一个官兵，急切的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又想到沫儿最后的模样。

  “一个红衣女子？”

  官兵嗤笑：“大晚上的，你以为是鬼啊？还红衣女子！

  和尚还没睡醒吧？梦到女鬼了？还是做春梦呢？”

  和尚被人奚落，才想到“鬼”即使死了，也不会留下尸体！

  那沫儿去了哪里？

  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一样，眨不了眼，也动不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在那天就死了才好，这样就不会连累“沫儿”了！

  至少她还能做鬼，穿上纸皮来人间溜达。

  他想到“佛”乃大觉，智者！回去诚信问他：“鬼”死了会去哪里？

  他从来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执着的是什么？

  他拖着灌了铅的腿，向小路走去。也就两步，那边一个官兵骂道：“他奶奶的腿，什的鬼东西搁死老子的脚了！哎呦，哎呦！”

  他拿起来一看，眼前一亮，又颠了颠，惊喜的喊到：“这土匪果然是为财，这居然有一个金元宝！

  老子发财了！”

  和尚脚步顿住，并没有回头。只是想到昨天赶集时，沫儿还在身旁，卖了山参换的！

  最后，也没用上这个钱！

  他惨淡的一笑，继续走！

  那边一个官兵更是卖力的翻腾着，焦黑的东西。最后骂道：“呸，什么也没有！按说不对呀！这群土匪最少要劫，有个千把两黄金的大家呀！

  这家穷的就剩一把破伞在这，真是晦气！”

  说着上手就要批个稀碎。

  没料到，和尚像个疯狗一样，跑过来抢过东西，护在怀里！

  几个官兵都是一怔，想着莫不是这把破伞是金条做的？

  就一起上手，对和尚拳打脚踢，还辱骂着：“你个六根不净的秃驴，还想着跟爷爷们抢金子！

  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最后和尚被打到口吐鲜血，皮开肉绽，那个好了的剑伤，再次裂开。

  就这样他也没松手！

  官兵怕出人命，才停了手。在他怀里扒着看到就是一丙破伞。

  有的伞骨都折了，伞面也烧的黢黑，看不出哪里值钱！

  才又啐了两口，走人！

  和尚紧紧的抱着破伞，蜷缩着身体，像是真的就是宝贝一样，咬着牙任泪水直流！

  后来他是被五个师兄带回师门的！那时他已经十分虚弱，可那把伞他依然没有松手！

  后来他在寺庙里康复，他问师父：“师父鬼死了会变什么？

  他的师父是得道高僧宏忍。

  宏忍坐在蒲团上，摸着念珠的手，停顿一下。他不知道这个深受他喜爱的徒弟，究竟经历了什么？

  回来后太过精进，坐在佛祖面前，有时是一天，有时是三天。

  不知道他在参悟什么大道？

  他一直想提醒他，有句话叫欲速而不达！

  今天这疑问，不知是不是困扰着他的问题？宏忍依然给出了答案，他只是拿了一盏茶泼在外面的地上。

  六月的天，大太阳底下，一会儿水分被蒸干了！茶叶也被风吹的没了踪迹！

  和尚站在那里许久后，向师父叩首，以谢明示！

  他又去了那个集市，找到那个卖伞的人，求了人家很久。

  那人才答应晚上教他做一把！

  就那样，，和尚和伞匠在屋里，做了三天三夜的伞。

  终于做好了一把！

  他又亲自描摹绘画！

  做伞的人与他熟悉起来，就取笑他：“快还俗吧，可别让人家姑娘等太久！

  那么漂亮的小姑娘，看着你的时候眼里全是光！

  我知道那就是“喜欢”……”

  和尚的心里只剩那两个字“喜欢”，可是那个人就如那盏茶，在那里，也不在那里！

  水有的入土，有的被蒸发掉，终有一天它们还会回到井里，或是溪流中。

  茶叶也会变作世间的一粒尘埃，不知道过去多少年，再滋养茶花，变作茶叶！

  沫儿……也终会回来的！

  他在那个已经被烧的破烂不堪的地方，拿出一把伞。

  上面画着曼陀罗花，还有两个小字的油纸伞，他打开转了几圈，想到沫儿收到应该会开心吧？

  他点着火折子，就看着那把新做的伞，一点一点变成灰烬。

  十年后，和尚身边有一个小和尚，他与和尚一起为一个叫“林清沫”的人念经祈福。

  可是小和尚从没见过那位施主。每每问起，那个人在哪里。师父只是笑笑的说，就在身边！

  他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孩子，原名叫“小宝”。

  不空醒来时，眼里流下一滴泪！他觉得自己可能，与梦里的和尚产生了共鸣！

  红绫在梦里也看到一切，后来她被防尘带回阎王殿。

  经审判，她扰乱人间次序，杀了人间的人，投畜牲道。幸好杀都是凶恶残暴的匪徒，从轻发落，压入十八层地狱，受烈火冰刃之刑两百年。

  那时她最爱同傲因说话，傲因从凶神恶煞到不理不睬，又到和她互动经过了多久？

  二十年吧！

  她的牢房在第一个，所以挨着神兽傲因，它就是专门看守第十八层地狱的。

  别人当它是凶恶的神兽，只有她知道傲因是温柔的，会在她受尽酷刑后给她送上伤药。

  会在她难过无助时，冲她卖萌。她一直没说，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好笑，还很吓人！

  可是她还是笑得肚子疼！因为太无聊了！

  不知过了多少年，防尘送过来一丙油纸伞。她打开，熟悉的颜色，熟悉的绘画，就是多了两个小字“沫儿”！

  她嚎啕大哭起来，她想不管多少世，和尚的笔迹还是原来的样子，和尚还是许长安！

  那个叫她“沫儿”的跟屁虫！

  四十年后，她就被放出来了。听说是人间一和尚，为她积满了功德，多到她有幸成为阴差红绫！

  梦碎，化作忘川河里的一滴水，化作颗颗尘埃，化作和尚口中的经文，化作……

  两人同时睁开眼，视线相对，红绫一笑，与梦中那个明眸皓齿少女重叠。

  不空失声叫道：“沫儿”！  声音中带着穿越时空的思念！

  红绫本笑着的脸，瞬间泪眼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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