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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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寻觅江小晨这件事情上,并不怎么顺利。接连几个晚上,我都会到急诊转一圈,没有一次遇到她。很奇怪,当我被动去医院的时候,总能遇到她,可是当我开始主动寻找她的时候,她就像是在跟我捉迷藏一样,消失不见了。我觉得,也许我们之间可能没那么大的缘分。
四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我开着车在路上闲逛,倍感无聊,又想起了那个可爱的斗鸡眼小护士。我决定,最后一次去医院急诊看看,如果再遇不到她,我便不会再主动去找她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把车停在停车场后,我从车里走了出来。四月中旬的夜晚,空气清鲜凉爽,一股万物新生的气味顺着我的鼻子流了进来,夹杂着淡淡的来苏水味,让我觉得十分沁人心脾。据我所知,有不少人都很反感医院的那股刺鼻的来苏水味,但是我却对那种味道情有独钟。我喜欢许多特殊的味道,比如我小时候的才有的那种含铅汽油,经过汽车发动机的燃烧后,含苯的芳香烃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香味,那时我很喜欢站在马路边上闻飞驰而过的卡车尾气,后来汽油改良了,品质提升了,但是那种有毒的香味却没有了。同样的,对于来苏水味也是一样,我喜欢那种刺激醒脑的感觉。
门诊楼的角落里还堆积着不少杨絮,它们会在第二天白天的时候,再次飞上天,钻进每个人的鼻孔。我很想掏出打火机,一把火燎了它们。我小时候很喜欢干这事,那会儿都是原铁路等一伙儿大孩子带着我们用火柴点燃堆积的杨絮。杨絮十分易燃,沾上点火星儿便会如同赤壁之战的曹军一样,迅速引燃周边的一切事物,为此,我小时候没少挨揍。也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我的父母不让我和原铁路等坏孩子们一起玩耍。
我嗅着春季夜晚的清爽和来苏水的刺鼻气味,努力抑制着点燃杨絮的冲动,终于走到了急诊。门口的保安正百无聊赖地闲逛,我侧着头,躲开他的视线,迅速走进急诊。
今天夜里的急诊有些忙碌,我通过一群在楼道里交谈的人群得知,应该是一起急性食物中毒事件,一次家庭聚会中的数人同时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不过似乎已经得到了紧急救治,根据症状轻重或坐或躺,手臂上扎着输液针。他们没有中毒的家属们还聚集在一起讨论着可能导致这个情况的菜肴,并且神情轻松地咒骂着菜市场的小贩。
我在楼道里遛了两圈,探头看了看输液室和注射室,依然没有发现斗鸡眼的身影。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主动来这里了,索性多呆一会儿吧,万一我要是刚一走,斗鸡眼就来了呢。
我孤零零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眼睛始终看向楼道一侧的注射室。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希望也被一点点磨灭。我想,也许只有触发被动进医院的技能,我们的缘分才会继续。除了霍晓莹以外,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想要和一个姑娘相识,没想到现实这么速度就打了我的脸,让我不能得逞。
我很失落,决定还是放弃为好。
我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沿着急诊楼道往外走,我想要回家好好睡一觉,然后第二天去找陆斌自嘲一番。
走到急诊门口拐弯处的时候,有三个人急匆匆地转了过来,差点与我撞上,幸亏我反应迅速,躲开了。那三个人是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年轻的姑娘,从长相上来看,他们大概是一家三口。其中的那个姑娘半举着胳膊,一些斑驳的血迹渗过她小臂处的白衬衫,她的父母表情十分焦急,即使差点与我相撞也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歉意,对我似乎视而不见,而是寻找着身穿白衣的医生或者护士。我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他们。实际上,我并不是关心这几个差点与我相撞的人,而是利用这些与我无关的事情拖延时间,好给自己一个延缓离开医院的理由。
中年男人跑去问询台,一边指着受伤的姑娘一边低声说着什么,而那个中年女人则大声问姑娘:“她今天上班吗?”
姑娘说:“她已经不在急诊了,上个月底就调病房去了,不过她今天值班,我刚才给她打电话了,她说等我到了医院给她打个电话……我现在就给她打。”
中年男人走了回来,说:“赶紧先去处置一下吧,我挂了号了。”
姑娘拨通了电话,迅速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就拐进了急诊楼道。
我缓缓地走出急诊,有些不舍,在离急诊门口五六米的地方停下来脚步,回头看着门口上方亮着的“急诊”两个字的灯牌,白色的底,红色的字,标准的黑体。我掏出烟盒,在黑暗中侧身背着风,点燃一支,深深吸了一口,回头紧紧盯着“急诊”两个字。我想,急诊是救治紧急病人的,而我现在所患的孤独症,并不是急诊范畴之内的病症,所以,我来急诊寻求治病的良方,看来是个错误。
很快的,我顶着风抽完了一支烟,将烟头丢到了地上,用力踩灭了它,掏出车钥匙,叹了口气,轻轻抛了抛,自言自语道:“还是别他妈费劲了,老老实实回家睡大觉吧。”
从急诊通往停车场的小路上,太阳能灯的光线昏暗,似乎连它们自己脚下都很难照亮,还不如几只萤火虫发出的光管用呢。我很费解,不知道为什么会发明这种太阳能灯,它们不能为人们带来实用的光明,根本就对不起制作它们所需要的材料。我踏着步,缓慢地在这些似有似无的光中行走。
远处,飘着一道白影。当我注意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心想,这里是医院,生老病死全都有,要是再封建迷信一点的话,有一些鬼魂也是说不定的。我这么想着,自己吓唬自己,汗毛都立了起来。不过,当我走近一些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原来那并不是什么鬼影,而是一个医务工作者,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衣,迈着双腿,疾疾地走来。我确实应该配一副眼镜了,离得远一些,居然没看出来对方双腿在一前一后地行进,误以为是飘着来的。我放下心来,知道白衣天使们都宣过希波克拉底誓言或者南丁格尔誓言,他们是治病救人的,不是装鬼吓唬人的。
她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并没有认出我,而是从迅捷地行走变成了急匆匆地小跑。我因为想要看看这位差点让我飞魂的天使是什么模样,便仔细地盯着她的脸。我的魂还是飞了起来,因为我在那张被口罩遮住的半张脸上,看到了一副焦急的斗鸡眼。
没错,她正是江小晨,是我苦苦寻觅了近两周的江小晨。我大喜过望,赶紧转过身,紧走两步,“哎”了一声。江小晨回头看了我一眼,不过我觉得在黑暗中,她并没有看清我的脸,因为她仅仅回了一下头,脚上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在往急诊的方向走。我见她没有停,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便没有再叫她,于是跟了上去。在拐进急诊的大门时,她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这边的方向,同样没有停下脚步。
我走进急诊,只见江小晨和问询台的护士寒暄两句后,便匆忙地走进了楼道。我打算跟过去,问询台的护士叫住我,询问我有什么事情。我说,我找个人。她们便不再追问,继续低头玩弄手机。
江小晨找走到了刚才差点与我相撞的那家人边上,客套地管中年夫妻叫了一声“二叔、二婶”,然后又对年轻姑娘叫了一声“姐姐”,接着便询问她姐姐的情况。我没敢过分地靠近他们,找了个空着的座位坐了下来。那群食物中毒的家属们还在小声议论着,我竖起耳朵,从嘈杂的声音中认真听着江小晨他们的对话。
原来,江小晨的姐姐被家里的小狗咬伤了,而那只小狗是新抱回去的,还没有和他们家人混熟,也没有注射过任何疫苗。
这个夜晚和我第一次带孙甜甜来时一样,外科诊室开着门,但是没有医生。江小晨听完他们的叙述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就过来了一个医生,带着她的姐姐进了诊室。
我坐在楼道的凳子上,看着他们忙碌一番,终于注射完了狂犬疫苗。江小晨一再说着一些注意事项,让她姐姐一定要遵守。她的姐姐接连点头。
处置完后,她姐姐一家三口就要离开急诊。我看着江小晨把他们送到了急诊问讯台后,与他们告别。我以为她也会离开急诊,便站起来,想要跟上去与她搭讪。没想到她却没着急走,而是站在问询台处,笑嘻嘻地和值班护士说笑着。我从她的身边走过,径直出了急诊,打算在门口等着她出来。
少时,江小晨双手插兜,脚步轻松地从急诊走了出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急诊外面的我,眼睛一扫而过,并没有停留。
我小跑着跟了上去,走到她的边上,刻意露出笑容,叫她:“江小晨。”
江小晨愣了一下,看向昏暗中的我,皱了皱眉,眼珠转动着。我指着自己,依然笑着说:“我呀,我,不认识啦?”
江小晨又仔细看了看,眼珠上挑,似乎在回忆着,忽然间恍然大悟,说:“哦,你呀……今天又怎么了?是喝多了还是让狗咬了?”
“没怎么,”我说,“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
江小晨笑笑,斗鸡眼再次眯了起来,说:“那你大晚上的来医院干嘛?”
“我……”我鼓起了勇气与她搭讪,现在居然不敢说是来找她的。
江小晨见我踟蹰,便说:“你先忙吧,我得回去值班了。”
“你不在急诊了吗?”我问,“感觉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见我干嘛?”她问。
“我……”我犹犹豫豫,心想已经找了她这么多天,如果要是什么都不敢说的话,简直就要浪费了这次机会,“我就是来……来找你的。”
江小晨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着我,问:“找我干嘛?之前你该谢的都谢过了,再说了,那也都是我的本职工作。”
“我……”我抿了抿嘴唇,咽了口唾沫,擦了擦因为紧张而冒出的汗,“我就是想认识认识你。”
“你不是认识我了吗?”她眯了眯眼睛,再次行走起来,说,“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叫什么了吗?”
“我觉得还不够,”我来回搓着手,说,“我想好好认识认识你……”
“你什么意思?”
“我都找了你将近两个礼拜了,一直没在急诊看见你,我都打算放弃了,没想到居然今天见到了你,我觉得咱们还是有缘分的……”
江小晨似乎很开心,笑出了声:“嘻嘻,你在说什么呀?”
“我觉得你挺好的,我就是想认识认识你。”
“好啦,就当我们认识了,你赶紧走吧,我还得上班呢。”
“你现在调哪儿去了?”
“住院部内科病房……不比急诊轻松……你快走吧,都已经这么晚了。”
“我陪你走到住院楼吧。”
“不用啦,我又不是不认识……”
“我知道你认识,我就是想陪陪你……”
“你是想陪我还是想让我陪陪你呀?”她的声音很欢乐,“快走吧,我偷偷出来的,一会儿要是让我们护士长逮着就麻烦了。”
江小晨的话让我感到脸红,幸亏夜里的光线不怎么好,她没有看出来。我问:“你们护士长也上夜班?”
江小晨没回答我的话,只是在笑,不过没有再驱赶我。从急诊到住院楼的距离并不算远,横穿停车场就到了。
“行啦,你回去吧,”到了住院楼下,江小晨停住脚步,面向我,说,“你进不去住院部,门口有保安拦着……我上去啦。”
“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我见她马上就要离我而去,有些焦急,问。
“我上班的时候很忙的,”她冲我招了招手,走向住院楼的大门,说,“我可没时间跟你闲聊。”
我很失落,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婉拒我,只能呆立着,看着她走进住院楼。住院楼的大厅里空荡荡的,亮着惨白的灯,只有一个保安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打盹。她站在大厅里,伸手按下了电梯按键,回过头,发现我还在外面站着,便冲我摆了摆手,我也鬼使神差地摆了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也不能算是没有收获,好歹知道了她的行踪,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电梯门打开了,她却没有进去,而是再次看向我。电梯门关上了,她仍然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又走了出来。
“哎,你怎么还不走呀?”她站在住院楼的大门口,离我有十来米的距离,用我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明天几点下班?”我见她又出来了,想要把握机会,问。
“我得等到早上接班呢,得八点之后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八点肯定走不了,交接班一堆事儿呢……难道你要在这儿等到我下班吗?”
“不是……”我有些羞赧,说,“就是问问……那你明天还要上夜班吗?”
“不告诉你。”她又笑了笑。
我瘪瘪嘴,无奈地说:“好吧,那我明天晚上再过来。”
“哎呀,”她有些不悦,“你别来了。”
“那我以后怎么找你?”
“你找我干什么呀?”
“不干什么,就是想和你见见面,说说话什么的。”
“真够笨的,”她把手插进兜里,掏出手机扬了扬,说,“你要是想要我的电话号码就直说吧,这么磨蹭干什么?”
“啊?”我大喜过望,“那你能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吗?”
“当然不能了,女孩子怎么能随便把自己的号码给陌生人呢……”她居然是在逗我。
我失落了下来,脸上挂了相,不由自主地噘起了嘴。我说:“那行吧,你去忙吧,我走了。”
这次她却没有转身回去,而是说:“你这个人真是的,一点儿耐心都没有……算了,我回去了。”说罢,她假意要往回走。
我一听这话,觉得有门,赶紧叫住她:“江小晨,你等等。”
“干嘛?”
“你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以后我想找你的时候,可以提前联系你,省得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我走近她。
“你找我干嘛?”她又一次问出了这句话。
“一起玩儿呀,或者吃吃饭什么的,都行,看你喜欢什么。”
“我是个宅女,没有什么爱好,休息的时候就喜欢睡大觉。”
“哈哈,其实我也是个宅男,咱们可以一起聊聊怎么宅着更舒服嘛。”
她看着我,我从她可爱的斗鸡眼中看不出任何东西。她说:“那我只说一遍,你要是记不住就算了。”
我赶紧掏出手机,她却已经开始缓缓地念出了自己的手机号:“137……177……”
我一边在嘴里默念,一边用手机记录。等我记好之后,拨了出去,果然她兜里的手机响了。
“我叫江乐,”我对她说,“江小晨的江,哈哈大笑的乐。”
她笑着点点头,说:“我知道啦……你赶紧走吧,这个点儿都没车了,你得去门口打黑车回去了。”
“我自己开车来的。”
“哦?你还有车呀?”她笑笑,说,“行了,我出来太长时间了,真的得回去了,不跟你聊了。”
“嗯,拜拜,我到时候电话联系你。”
江小晨走进住院楼,忽然回过头说:“别给我打电话,我上班的时候不方便接电话。”
“好的,我给你发短信……你快回去吧。”
江小晨再次走到大厅,刚才那个打盹的保安已经醒了,正在看着我们。电梯来了,江小晨冲我挥挥手,钻了进去。
我情不自禁地跳跃起来,兴奋的“耶”了一声。回到车上,我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回味着这一晚与江小晨的相遇。我想,要不是我打算抽一根烟再走,也许就会和这个娇小的白衣天使错身而过,我可能也就会放弃对她的找寻了。事情就是这么巧,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和江小晨的缘分匪浅,注定我就是要认识她的。
我看着手机上江小晨的号码,抑制着拨打出去的冲动。
这种感觉很奇怪,与我和吴晓夕初恋时的感觉截然不同,又与和许萱在一起时的状态大相径庭,心中满是喜悦,完全没有对吴晓夕的惋惜和对许萱的矛盾。
我还是给江小晨发了一条短信:我叫江乐,千万别备注错了名字。
过了十来分钟,江小晨没有回复,或许她真的开始忙碌了,不过我希望她不要因为和我在一起耽误时间而受到领导批评。我打开车门,站在停车场上,抬头看向住院楼,不知道她在哪一层,也不知道护士站或者休息室的窗户是否对着停车场。我点燃一支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江小晨说她很宅,让我难以捉摸她的爱好。我说我也很宅,实际上,我的宅是假的,因为我没有任何工作可以做,而朋友们又都忙于生计,无暇与我浪荡,使我不得不宅。我想,我还是以后在与江小晨的沟通中逐渐摸索她的兴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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