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甚至不如地上的一颗饭粒
越到年底,诚橡的每一个人也都到了更忙的时候。
阮赴今看着才收到的出差通知,无奈地截图给纪怀昨,并附上一句话。
[要出差,大概五天。]
纪怀昨一般都秒回,这次迟了几秒,大概是认真看过了截图的,回:
[真巧,前天小禾还说想吃XX烤鸭。]
阮赴今笑:[你有什么想带的,我一起带回来。出过差就放年假了。]
纪怀昨:[没,码字了。]
阮赴今回了个表情包,看着两人简短的对话,出神了几秒,然后锁了屏也继续自己的工作。
自从有纪怀昨帮她照顾孩子开始,阮赴今比从前轻松了太多,这无疑帮她缓解了很多压力。让她工作的时候能更专心,效率也更高了。
她无数次想以什么东西回报这个默默付出的朋友,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方法。
她知道纪怀昨是个孩子思维,不喜欢把这些付出转化为大人还人情的俗套方式。
但其他的,她实在没有什么被需要的地方……
阮赴今出差第二天,阮霁禾的兴趣班也放了寒假。
纪怀昨在绘画教室里把她接出来的时候,阮霁禾的白色小裙子被弄上很多颜料,正撇着嘴满脸不开心。
她顺势牵起阮霁禾的手:“怎么了,你这嘴巴都能勾住一艘货轮了。”
阮霁禾马上调整了表情,指指自己的裙子,她记得纪怀昨教她的,有问题要提出来才好解决。
“妈妈给我买的裙子,被我弄脏了,老师说这个颜料洗不干净的。”
纪怀昨低头看看,有几个五颜六色的小点点,大概是调色的时候点在上边的。
她马上想到一个解决方法,把她抱起来放到副驾驶上才道:“回家我们就把这件事解决!先去买吃的!”
阮霁禾的情绪高了一点,等纪怀昨上车又问:“可是洗不干净怎么办呢?”
纪怀昨揉揉她的脑袋:“事已至此,不差这几分钟,先做快乐的事再说。”
阮霁禾听话地点点头:“好!那我想吃冰淇淋!”
纪怀昨打着方向盘,心不在焉:“冰淇淋?我也想吃,但是我吃多了要拉肚子,我们两个吃一支好不好?”
阮霁禾乐于为纪怀昨分担一切压力,当即答应下来。
两人买了东西回到家,纪怀昨给她找了一件自己的陈旧短袖:“把你的小裙子换下来,我们要开始创作它了!”
阮霁禾疑惑地照做,看着纪怀昨搬出颜料的时候,顿时明白她的用意。
“我……我喜欢白色的小裙子。”
纪怀昨笑眯眯看着她:“既然这件已经洗不干净了,那就证明它自己想换成另一个样子了,我们可以再买一条小裙子。但是这条小裙子,如果你舍不得丢掉,那我们就把不美好变成美好,才不会可惜。”
阮霁禾能听得进去纪怀昨的每一个道理,哪怕太复杂的她听不懂,但也会录下来慢慢琢磨。
她被调动了情绪,主动沾了黑色的颜料,在黑色墨点上画了一个黑色的小花。
纪怀昨看着她的小脑袋如此专注,半晌后阮霁禾抬起头:“小昨姐姐!好不好看?”
纪怀昨点点头:“为什么黑色要画小花呢?”
阮霁禾反问:“黑色就不可以做小花了吗?一定要红色吗?”
纪怀昨一愣,方觉自己差点就把固化思维植入到小脑袋里,赶紧摇摇头。
“不啊,你画得很好,花不一定是红色的,叶子也不单独是绿色的,继续吧。”
阮霁禾兴致勃勃,在所有被她弄脏的颜料点上都画了一个图案盖住。
本来就只有几个点点,很快就画完了。
阮霁禾没尽兴,又叫纪怀昨给她多点了几个,然后又趴下去画。
纪怀昨笑着看她,每当她画完了一个,都会问问她这个是什么。
直到她在浅蓝色的墨点上画了一个小女孩。
纪怀昨看得出她很认真,比小花小汽车更认真,阮霁禾画完,主动给她答案——
她忽然仰起头:“小昨姐姐,我有点想小梨。”
一小放寒假很早,要比兴趣班更早半个月。自从放了寒假,阮霁禾每天都去上绘画班,书法班,根本没时间去找商镜黎玩。
小小的脑袋哪能装得下那么多事,她只是在现在闲暇的时候,才猛然记起自己的小同桌。
纪怀昨也同样长的时间没见到那个小女孩了,想起最后一次听姜松河提起商镜黎的父亲,还有点不放心。
“那我们明天去找她,看看她在干嘛,好不好?”
阮霁禾用力点头,而后继续低下头专心画画。
纪怀昨则是在姜松河那要来了商镜黎老家的地址——放寒假了,她们祖孙大概会回老家,万一明天在小区里没找到,还可以尽快去老家,不会耽误时间。
十点半,阮霁禾洗干净手躺床上入睡。
一般这个时候,纪怀昨就自己睡客房。她才洗了澡,阮赴今就发来消息。
纪怀昨点开看,是一个很漂亮的糖葫芦。
春风:[没法带,但是特别好吃。]
这是她上次参加了婚宴回来之后,突发奇想改的备注,后来看着顺眼,就一直没换。
纪怀昨敲敲打打:[没关系,我会弄,没法带就算了。]
隔了一会儿,她觉得该“礼尚往来”一下,把自己拍的阮霁禾今晚大作发过去。
阮赴今失笑:[我就知道这条小裙子干净不了一周。]
纪怀昨看着这句话莫名有喜感,她问:[小禾很喜欢画画吗?我看她对色彩搭配有一套自己的理解。]
阮赴今看着黑色的花,红色的云,和绿色的蓝天,陷入沉默。
[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兴趣班是一小的要求,并且我以为通过学这个可以让她不那么好动。]
纪怀昨才读完这句话,第二条紧随而至:
[最起码不至于看到漂亮女生就追着搭讪。]
纪怀昨忍不住了,笑了一阵才回:[有点道理,今天晚上她差点跟着超市的营业员去仓库。]
两人就这个话题又说了几句,纪怀昨不经意间看到时间,才发觉已经十一点半了。
她有些发愣——都已经到了能和阮赴今不知不觉聊这么久的程度了吗?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特意翻看从前的聊天记录。
从她们加上微信,几天才说几句话,到现在的,一天能偶尔聊好几次,频率的变化很明显。
虽然都有关阮霁禾,但从前的阮赴今会说:[要加班,麻烦你帮我接一下小禾。]
最近的一次,她截了上司发过来的截图,和一个“失落小猪”的表情包。
纪怀昨笑,看到阮赴今最后回复的晚安,回了个“嗯”过去,摁灭手机入睡。
无论如何,这种转变对于她也好,或者阮赴今也罢,都是一种好的转变。
纪怀昨不排斥和阮赴今做越来越好的朋友,她很喜欢阮霁禾的天真活泼,也很欣赏阮赴今的成熟坚韧,能有这样的人做邻居,总归是幸事。
-
中午吃过饭,纪怀昨带着阮霁禾出门直奔商奶奶家。
小皮球盼了一上午,总算能去找朋友,高兴地都顾不及等纪怀昨,迈着步子跑得比谁都快。
纪怀昨不得不小跑几步跟上她,等她们到商奶奶家楼下的时候,阮霁禾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纪怀昨忍不住笑,一手把她抱起。
商奶奶的房子在小区规划前的区域,设备老旧,还只有步梯,好在她们家住三楼,不算太高。
纪怀昨推开单元门,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其中一个男人刺耳的辱骂声尤为突出。
纪怀昨皱眉,捂着阮霁禾的一只耳朵,把她摁在自己怀里。
越上楼声音越近了,大概是几个人在争执。
“你教育孩子就教育孩子,别那么大动静行不行!”
“老子的种老子想怎么就怎么!”
“你也知道是你闺女,你天天这么骂怎么忍心呢!”
纪怀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转过最后一个弯,她看到商奶奶门前围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见过,是商奶奶的邻居,姓张。
男人脸上尽是胡茬,双眼充满了红血丝,一只手扣着门框,另一只手里捏着一个早就瘪了的罐装啤酒,最便宜的那款。
她想到一个最不愿接受的可能。
“我已经报警了!你等警察来了再关门吧!”
“就是啊,这不是虐待儿童吗,哪有这种爹!”
“老子的事儿用不着你们管!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
片刻安静,这些人又吵在一起,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受不了了,重重踩着楼梯回家,也因此给纪怀昨腾出一个地方。
楼梯狭窄,她站在三楼到四楼的平台上,距离商奶奶的家门也不过几步之遥。
在男人腋下的缝隙里,纪怀昨看到了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的商镜黎。
地上有一只摔碎的碗,还有满地的饭粒和菜叶,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整个屋子都是烟雾缭绕的,她听到商镜黎被呛得不时地轻咳,声音沙哑。
小孩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她似乎早就习惯门口正在发生的一切,呆滞地看着地上的饭粒,手里捏着那个修过的小铲子。
从姜松河和她提起商镜黎的家庭情况时,她就不敢想那些可能会发生的恶劣情况。
但现在她所看到的,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恶劣。
纪怀昨审视着这个男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邋遢,也没有一处不散发着暴虐的意味。
无论是他的红血丝,还是他涨红的脸,发白干燥的嘴唇,都表现出他焦躁易怒的性格。
所以商镜黎到底和这种野兽在一起待了多少天了,她奶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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