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苦海
“轰——”
片刻的清醒透支了姬钊全部的精力，吼完这句振聋发聩的话之后，她的身躯轰然倒下，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赵若明呆立在原地，似乎已经被吓傻了。
弗朗索瓦也被吓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看赵若明的情况：“喂！赵！你没事吧！”
赵若明回过神来，下意识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弗朗索瓦却并没有放下心来。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姬钊，又看了一眼赵若明，犹疑道：“赵，她刚刚说的是……”
“她让我杀了她。”赵若明强笑道，“没事。估计依然没清醒过来。吓我一跳。”
弗朗索瓦细细地观察着赵若明脸上的神情，没看出什么端倪。他真得走了，可是把赵若明一个人留在这里，他实在不放心。
弗朗索瓦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拍了拍赵若明的肩。
“赵。”弗朗索瓦迟疑道，“她是我们的英雄。”
“嗯，我知道。”赵若明点了点头。
“赵，”弗朗索瓦又道，“法国人不是说过那句话吗——活着的狗胜过死去的狮子。”
“拿破仑说的，”赵若明弯了弯眼睛，“小时候谁没看过《意林》？”
赵若明越是这样淡定，弗朗索瓦内心的不安就越大。那是一种灭顶之灾一般的恐怖预感，如同山雨欲来。
“赵……”弗朗索瓦犹豫了一下，自从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缺德世界，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示弱了。但是今天例外。“我需要你。”
这句话让赵若明沉默了下来。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424催促道：“老弗，风流雪已经在家拖了一个小时地板了，眼巴巴地等着你回去发火。你再不回去，庄园的地就要被她磨抛光了。”
弗朗索瓦长叹一声，放弃了继续劝下去的打算。他也只是凡人。
“好吧，赵。”弗朗索瓦耸了耸肩，“无论如何，祝你好运。”
弗朗索瓦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姬钊，心中百感交集。随后，一句话也没说，便离开了。
关门声一响，赵若明整个人顿时瘫坐在地！
203急得系统核冒火，它了解赵若明，知道赵若明此刻在想什么。正因如此，它才知道这件事的棘手之处。
203迅速道：“宿主，我不得不提醒你，任务者残杀任务者，是比任务者伤害本地土著还要严重的罪行。一旦事发，死刑起步。”
任务者杀任务者，这事儿一旦捅破了天，赵若明就算完了。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别说大监察组织了，就连创世神亲自驾到，也保不下赵若明！
赵若明没有回答203，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203像连珠炮一般道：“宿主，我们都听到了，时间线是有回溯的可能的——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回溯姬钊身上的时间线。万一呢？”
赵若明站起身，向楼下的医药室走去。
203急得数据乱飙：“宿主，姬钊不会希望你为她而死的。”
赵若明下了楼。
203接通了62，噼里啪啦发了一大堆信号过去：“62，我所有的能量——只要你说一句话，我所有的积分和能量都给你。你说，你对赵若明说，说姬钊不想死。”
62过了好一会儿才嗡嗡道：“可是刚刚的确是清醒时的姬钊。”
谁管姬钊清醒不清醒！
203还要再说什么，62的第二条消息接踵而至：“以前姬钊清醒的时候对我说过很多次了，说她不想活了。说她想作为高贵而理性的人死去，不想像蒙昧的野兽一样活着。”
203道：“我所有的积分不够的话，可以贷款给你怎么样？我以后的任务积分折一半给你。这个协议永久有效。”
62道：“可我下不了手。现在姬钊找到了能下得去手的人，其实我是为她高兴的。”
两个系统的对话完全是鸡同鸭讲，203放弃了交流。
赵若明推开医药室的门，在里面翻找起来。
万不得已，就只能用最后的方法了。203冷酷地想。它拥有赵若明身体的控制权，实在不行，就由它把赵若明的意识体打晕，然后再由它杀死姬钊。想来姬钊应该不会在意死在谁手里。
医药室里有用于处理伤口的小刀和小镊子，但这些东西显然都不足以迅速而无痛地杀死姬钊。赵若明随手将医药箱一丢，开始去别的地方找寻。
203冷静地审视着赵若明的动作，不到生死关头或者最后一步，它是不愿意违背赵若明的意志强行操控对方的。
这里是西奥多手下的暗点，主要用于联络情报，被收缴之后，已经没什么致命武器了。赵若明找寻无果，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开始盘算以自己的力量，能否徒手送姬钊上路。
就在这时，赵若明的手机响了。
赵若明接起了电话——她现在只是机械而麻木地动作着，但在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时，瞳孔仍然因为厌恶遽然收缩了一下。
帝万书慵懒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你还好吗？”
赵若明道：“还不错。”
帝万书懒洋洋地笑了：“听起来，你好像正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可以告诉我，你的消息为什么这么灵通吗？”赵若明似乎有些好奇，可惜声音中并没有多少好奇的意味，像一片平静的湖水。
“好吧，我总是乐意解答你的问题。”帝万书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你猜，当年对姬钊意识海的摧毁，是谁负责的？”
赵若明握紧了拳头。
“姬招娣这样的危险分子，只摧毁意识海当然是完全不够的。”帝万书轻描淡写道，“还要时时刻刻进行监察才行。上级认为我的话非常有道理。”
赵若明的沉默是最好的伴奏，帝万书想象着电话那端她的表情，只觉得今晚的烦闷一扫而空。
虽然姬钊被赵若明救走了，算他先输一招；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输赢与否看的是最后一招，而不是当头炮。
“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呢？”帝万书循循善诱，似乎真的对赵若明的抉择感到好奇，“是看着姬钊继续在苦海里挣扎，再花几百几千年时间过完剩下的三十多个世界；还是遵从她的意愿，终结这个地狱？”
这是阳谋，真真正正光明正大的阳谋。
阴谋可以粉碎，阳谋却避无可避。就算赵若明今天没有救出姬钊，那么在另一个时刻，另一个地点，她与她再次相遇，难道赵若明就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了吗？
赵若明的呼吸急促起来，遽然挂断了电话！
她不再犹豫也不再多言，大步向姬钊所在的卧室走去。短短百步，通向的却是毁灭之门。
赵若明正走在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上。
赵若明推开门，走到姬钊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与此同时，203也做好了准备，准备接手赵若明的身体控制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档口，赵若明忽然道：“203。”
203以为对方要改变主意了，忙不迭道：“我在。”
赵若明说：“你去检举我吧。”
203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只觉得自己整个系统几乎被冻住了：“你什么意思？”
“这样的话，还可以保住你自己。”赵若明低着头，比量着姬钊的脖颈，“你是不知情的，你只是无法阻拦我——”
203顿了顿，压抑着那股陌生的、冰冷的愤怒之意，道：“我不需要。”
赵若明道：“可是我需要。”
203简直要被气笑了：“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这茫茫宇宙中，有人记得我。”赵若明低着头道，“我不想让你被格式化，我不想让你忘记我。所以你去检举我吧。”
“……”
沉默。长久的沉默。
赵若明道：“203，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203道。
赵若明笑了：“你为什么不走？”
“因为已经足够了。”
是的，已经足够了。
就在刚刚，203还火急火燎地准备强行操控赵若明，替赵若明顶罪。可是在听完赵若明那一番话之后，躁动的系统核却奇异地沉静了下来。
这就是它想要的东西，这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无论生存还是毁灭，有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动手吧。”系统说道，“如果不能阻止你毁灭，那我就陪你一起毁灭。”
它的宿主沉默片刻，道：“这样做值得吗？”
“这话应该我来问。”203平静道，“我有资格陪你毁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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