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风信子九
塞兰在做梦。
他恍然地睁开眼睛，一幕幕的彩绘式的小房子出现在他的面前，熟悉又陌生。
他试探性地走了一步，才发现自己的手小小的，棕色的背带短裤下一对白嫩的双腿，还泛着年幼才有的红晕。
这是他小时候，而这里，是佩罗蒂小镇，塞兰生长的地方。
佩罗蒂小镇，波亚斯王国万千小镇里最普通的一种，它有着田园牧歌似的风光，时间经过这里似乎都会停止。
在这里的孩子都会是幸福的，但塞兰好像是个意外。
小塞兰的眼前，佩罗蒂小镇漂亮的彩绘在褪色，几个跟他年纪相同，看不清面容的孩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们说：“塞兰，我们去玩吧。”
小塞兰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感情，他长的好看，银色的齐肩发丝和绿宝石般的眼睛使他比一些小女孩还要精致。
他们一起玩了一场跟塞兰的游戏。
石头，小刀，孩子们炫耀似的拿出这些东西。
“今天试试这个吧，妈妈说可锋利了，都不许我碰，我偷偷拿出来的。”
他们笑着，塞兰静静的看着，直到他们争先恐后地伸出手抓着他的双臂。
“看一下这次能多久愈合。”
“塞兰好神奇啊，什么伤口都能一下就好起来，嘻嘻。”
“我们一起玩啊，塞兰——”他们笑着，眼睛模糊不清，只有那嘴角越扬越高。
塞兰幼小的手臂出现了无数道割口，鲜血流淌使他原本白皙的皮肉都看不清了。
“塞兰好可怕。”他们又叽叽喳喳地害怕起来了，“他怎么不哭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塞兰，为什么啊——”
塞兰呆呆地站在，平举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
“因为塞兰是恶魔的孩子啊。”一个孩子笃定的开口。
“他没有爸爸妈妈，索菲奶奶捡到他，他都不笑也不哭，他身体里，藏着恶魔的灵魂！”
“不是，他们说塞兰是被丢到佩罗蒂小镇的，他还……”
塞兰听着他们的争辩，这些话，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塞兰不知道他们说的哭和笑是什么，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想着为什么还没有愈合，不快点愈合的话，索菲会看见的。
塞兰不理解任何激扬的情绪，他好像天生的情绪就是被密封住的，它们被收到一个罐子里，而它们的主人不知道怎么打开罐子。
“不过，索菲奶奶好像要走了。”
“去哪里，那塞兰怎么办？”他们好像又为塞兰担忧了。
“听说是她城里的女儿要接走她了。”
“哎？塞兰，你好可怜啊——”他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了，格外的刺耳难听，让小塞兰终于做出了反应。
他伸手抓住了一个孩子的衣袖，问：“索菲，要去哪里？”
“塞兰，你要喊她奶奶。”一个像是大孩子的人教训他。
塞兰却固执地问：“索菲，要去哪里。”
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了那个孩子的衣袖上，让孩子大叫：“你的血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塞兰的伤口怎么还没有好啊——”一个孩子颤抖的说。
到底他们还是知道，流出鲜血代表着伤害别人，他们害怕了。
那个被塞兰抓着袖子的孩子被吓到了，他猛地一把推开了塞兰，喊道：“我不知道。”
他跑了，其他的孩子也害怕地跑了。
只剩下塞兰坐在地上，翠绿的眼睛是一片茫然。
很快，塞兰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拍裤腿上的灰尘，对自己一直没有愈合的伤口也有些苦恼。
但是现在，他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索菲要走了，索菲要丢下他了。
小塞兰不知道怎么应付此时的心情，复杂的感情对他来说太难了，他一抬眼，看到了不远处大树下的女神像。
塞兰认得她，她是光辉女神，茜茜伦雅。
索菲每天早晨都会来到女神像前为女神祷告，她说，女神是无所不能的，女神能够拯救任何人。
所以塞兰来到了女神像前，佩罗蒂小镇没有太多的金币造出完美的神像，加上风雨的摧残，这个神像也只是一丝女性的轮廓了。
塞兰像模像样的学着索菲双手合十祈祷，他在心里说：希望知道索菲要去哪里。
他不想离开索菲。
祈祷完，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风吹过大树，发出的一片树叶婆娑声。
莫名地，塞兰垂下双手，鲜血流淌，他却跟女神对视着。
在周围的一片寂静里，塞兰好像明白了什么。
索菲要走了……唯一的，愿意对他好的人要离开了。
翠绿的眼眸细微的颤动，小塞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眼睛空洞。
为什么伤口还没有好，为什么不好快一点，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快一点去找索菲了……
细小的手指粗暴地插入伤口里，塞兰宣泄般地撕扯着伤口。
“哎呀，看到一个小可怜。”
悠悠含笑的女性声音传来，可这里明明没有其他人。
塞兰抬眼，好像看到了金色的树叶。
不，不是树叶，是金色的发丝，它们密密麻麻的缠绕在树上，轻柔地跟鲜嫩的绿叶交织着，几只红色斑点的小鸟在枝头跳跃着，歪头注视着眼前金色的丝线。
鸟雀轻微振翅的声音，小红鸟停在一根白玉般的指头上，细碎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撒漏下来，她坐在粗大枝头上，温柔地注视指尖的小鸟，如月光般的白裙垂下，赤裸的双足悬空着摇晃，美丽的容颜不似人类，恍若树木诞生的仙子。
毕竟，一个人的头发怎么可能缠绕这棵大树呢？
在跟那双白金色的眼眸对视的那一刻，塞兰想要流泪。
太奇怪了，仅仅只是注视着她，就好像回到温柔的港湾一样。
“怎么还哭了？”
她轻巧地从树上跃下，在她赤裸的白足行过的草地，神奇般的生长出花朵，白裙席地，裙摆的百合开放，金色的发丝垂在胸前，塞兰感觉被温柔的抱住。
那双拂过小鸟的手指划过他鲜血淋漓的双臂，伤口无比快速的愈合着，刹那间，塞兰的手臂就完好如初。
“你是女神吗？”塞兰愣愣地问。
“对啊，”她好看地笑着，连每一次眨眼的动作都让小塞兰看愣：“我听到了你的祈祷了哦。”
“不要害怕啊，我的小信徒。”她将塞兰抱在怀里，怜惜着可怜的小孩：“女神是会保护她所有的信徒的。”
在百合花的香气里，塞兰好像听见了一声：“咔嚓——”
情绪的玻璃瓶终于被打碎，塞兰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终于发出了第一声的啼哭。
他哭的撕心裂肺，漂亮的绿眼睛沁满了泪水，湿漉漉的睫毛黏在一起，像一只小羊在女神的怀里委屈地拱着，叫嚣着自己的痛苦。
“我好疼，我好疼啊——”
女神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在温暖的阳光树下，安静地抱着他。
自那以后，孤僻可怜的赛兰好像换了一个人，他变得温柔又讨喜，漂亮的小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甜蜜的话对他来说如同呼吸一样简单了。
索菲有些苦恼：“真的要把头发染成金色吗？银色的头发也很好看啊。”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过什么不好的话？”
“不，”塞兰笑着否决：“索菲，我喜欢金色。”
“那是女神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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