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 章 不甘
殿试是在六日后，书楼中入了榜的二十四名学子，无一不是挑灯夜读，除了月泉。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眼看着还有两天就要参加殿试，徐功已经近乎疯魔，拿着戒尺给陈渊、季小鹿、贲等人摁在学堂中，要他们一遍又一遍有针对性的教授学子们关外的“学识”。
殿试，科考最后一关，关乎南庄书楼，关乎很多很多事，大家都很上心，连季小鹿都忙的没时间吃减肥餐了，一天只吃四顿正餐。
值得一提的是贲，这家伙本来是给学子们上课的，结果他开始坐书桌后面听讲了，学的特别认真，结果嘛，鸡毛没听懂。
不管怎么说，贲有一颗勤奋好学的心，主要是他一直误以为齐烨身边的狗腿子之所以受重用是因为学历高。
亥时已过，二十四名学子满面疲惫之色走出了讲堂，小小年纪的康珏有些吃不消了，一日睡不上三个时辰，现在满脑子都是西域各国，山林诸部的事，闭着眼睛睡觉，做梦，梦里也是这些事儿。
要说科考，书楼这边肯定是最纯粹的，最纯粹的不纯粹。
皇孙，是为了给宫中争脸面。
月泉，一开始就是玩票性质。
其他学子们，则是背负着极为重要的使命，他们或许会成为第一批打破腐朽制度与世俗偏见的勇士。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在奋斗着，努力着，哪怕是养尊处优的皇孙。
康珏不住在书楼，他是有单独小院的，打着哈欠朝着书楼外面走。
眼看着要走出书楼了，突然见到墙上坐着一个孤独的身影，墙下的青狼正在用力的摇尾巴。
康珏不由走了过去，来到墙下，仰着头：“你坐那么高干嘛。”
月泉一条腿搭在墙上，看都没看一眼康珏：“无事可做。”
“这几日你怎地不来书堂。”
康珏仰着小脑袋，气咻咻的说道：“最不喜你这般自大之人，仗着熟知山林就目中无人，西域的事你又不知晓，明日记得来讲堂，不要殿试的时候输了，我会胜之不武。”
小孩子嘛，哪能没有争强好胜之心，不知不觉中，康珏已经将月泉视为大敌，科考大敌。
月泉沉默着，从袖里拿出了干果抛向了远处，青狼嗷呜一声扑了出去。
“我困啦，回去歇息，明日记得来。”
康珏打了个哆嗦，转身离开了，两条小短腿倒腾的飞快。
眼看皇孙走了几步，月泉幽幽的说道：“这是你们汉人的科举。”
皇孙猛然止住脚步，小眉头皱的和什么似的，转过头，转过身，随即又快步走回了墙下。
“你什么意思。”
“吾言，科举自汉…”
“哎呀你好好说话，大萨满都说了，不准你整日装腔作势。”
“我说，这是你们汉人的科举，我，并非汉人。”
“可你也科举了啊。”
“科举，是汉人的科举，我非汉人，我可科举，我却不可拔得头筹。”
月泉低头望着皇孙，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之色：“皇孙，岂会不胜呢，胜就是了，为何还要说胜之不武。”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会成为状元的。”月泉望向了空中的弯月：“除了我之外，书楼中无人比你学识更高。”
康珏神色大变：“你要弃考？”
“是。”
“你…”康珏突然怒了，弯腰抓起一团雪就丢了过去。
以月泉的身手，可以躲，哪能躲不过去，可这团雪却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康珏仰头指着月泉叫道：“那你为何要得这会元，为何前些日子还整日与我们苦读，你说考便考，你说弃考便弃考，你将科举当了什么，将书楼当了什么！”
月泉悄声无息跳到了地上，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齐烨叫我去，我便去了，如今，他不想叫我去。”
“你的意思是说，师公又要你弃考了？”
“他无需说，我娘说了，师傅说了，徐师也说了。”
康珏神情微变：“大萨满、龚道长、徐师他们为何要你弃考？”
“明知故问。”
“这…”
康珏面露思索之色，随即小脸一垮了，不知该如何说了。
皇孙只是年纪小，不是脑容量小，哪能不知一旦月泉得了状元的后果。
到了那时候，打的不止是京中读书人的脸，而是让全天下人误以为朝廷这次科考舞弊了，不，不止是舞弊，而是彻底不要脸了。
人们不会相信科举的状元是一个“野人”，他们只愿意相信有权势滔天之人指鹿为马。
“可这不对，不对的。”
康珏突然攥着小拳头说道：“你是有学识的，你的学识与我不相上下…”
“汉人的状元，大康的状元，可以是你们的皇子龙孙，可以是读书人，也可以是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唯独不能是我，不能是我月泉，不能是一个长于关外山林的异族。”
“不！”
康珏摇着头，转身就要跑：“我去寻师公，你不能弃考，你若是弃考了，岂不是反倒叫天下人以为你这会元名不符实。”
月泉一把拉住了康珏，随即蹲下身，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我娘说，来了你们的地盘就要懂规矩，齐烨要我科考，我不去，是逾越，可科考不是你得了会元而是我，也是逾越，我娘说不可再逾越了，我说我读了书，读了很多书，读了好多年的书，我娘说读书不逾越，在你们汉人的地盘上读书被人知晓了，逾越，科考，逾越，会元，逾越，状元，更是逾越。”
“可…可你明明…”
康珏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可你明明有状元之才的。”
“状元大，规矩更大，状元不懂规矩了，就是逾越，为了不可逾越，我不能成状元。”
“不，不对，你说的不对，你弃考了，会丢人的，人们会说你这会元得的不正，怕殿试被拆穿是滥竽充数之辈，不，不不不，人们会说是因朝廷考虑到山林盟约一事才点你为会元，而不是因你有才学，你要去！”
“我…”
月泉缓缓站起身，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我喜欢这里，喜欢南庄，喜欢你们，喜欢庄户，也喜欢他们，我科考…我科考是因想着拔得头筹，叫他们知晓，叫所有人知晓，看，这天下是公平的，看，谁都可以读书的，看，我月泉是异族，是山林异族，我去科考了，我去拔得头筹了，那么庄户们，百姓们，天下所有人，都可以读书，都可以科考，可…”
顿了顿，月泉摇了摇头：“我总是这般，会害人，娘说，我不弃考，就会害了齐烨，害了书楼的孩子们，害了很多人，我不想害人。”
低下头，月泉认真的说道：“我们算是同窗，你帮遂了我的心愿，去让天下人知晓状元出自南庄书楼。”
康珏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最终重重的嗯了一声，随即朝着月泉施了一礼，转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月泉吹了声口哨，远处在雪地里打滚的青狼跑了过来。
一人一狼，走出了书楼。
快到小院区域时，月泉原本要和青狼分道扬镳。
月泉，会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小院。
青狼，会去找红袖加餐。
可今夜不知为何，青狼叼着他的裤腿，执拗的朝着齐烨的小院拖行着。
月泉哑然失笑：“要我送你回去么？”
青狼轻声呜嗷着。
“好。”
月泉弯腰揉了揉青狼的脑袋，走向齐烨居住的小院。
夜晚，只有齐烨居住的小院总是闹哄哄的，今夜也是如此，小院外面有着轿子，轿子上面有标记，上面写着“熊”字，来自京中熊府，侍中府。
月泉面露冷笑，他知道，这是熊思贤代表朝廷，或许也代表了宫中，说服齐烨让他月泉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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