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没几年的工夫,温言奇居然两次跑省纪委。省纪委的人倒是很客气,可再客气也是纪委,谁会想和这个地方发生关系?温言奇回头望了望省纪委的办公楼,心里念叨,再不能来这个地方了,再来就真他妈成熟人了。

  趁着机会约了刘绍刚去观园探望汪宁。谭原有事忙,暂时来不了,派了车送温言奇刘绍刚过去。

  温言奇拉开车门,才认得是弟弟温言东,不禁诧异。言东几时会开车了?温言东笑说:“哥,来不久,谭总就让学了,刚才说让别人来不方便,索性给我放了假,带你们过去。”

  刘绍刚拍拍温言奇说:“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如今学个执照多简单,言东又年轻,没多长时间就轻车熟路了,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出去多半都是言东开车的。”

  温言奇上车,疑惑的问言东:“你行不行啊?”

  汽车自如的穿梭在明都的大街小巷里,渐渐驶出城外,向观园开去。温言奇不禁放松下来,“言东可以啊,那几条路不是老明都人都不知道的,车开的也好。”温言东嘿嘿的笑笑。

  刘绍刚接话道:“刚才就给你说了,你还不信!”,又对温言东说:“言东,你是没看见,你哥刚才上车紧张的,左手一直握着门把手,刚才放下来!”

  温言奇不好意思的笑笑,“第一次坐他开的车,我以为是二把刀呢。”

  转眼间,观园就到了。汪宁一袭白裙站在门口,翘首张望。

  温言奇忙推开车门,叫了声汪宁。

  汪宁一脸惊喜,“昨天谭哥就告诉我今天你要来的。”

  温言奇说:“是啊,好长时间没回明都了,你还好么?”

  “你看呢?”,汪宁浅浅一笑。

  温言奇上下打量着说:“看起来气色很好。”

  “是啊,我现在终于明白谭哥为什么不工作了,没有那么多烦心事,没事看看书,写写字,听听音乐,或者走走,住在这里多自在”。

  温言奇回头看看刘绍刚,刘绍刚也笑着对汪宁说:“汪宁你给言奇说这些,不是让他眼红?”

  汪宁却说:“言奇不能眼红的,他和我不一样!”

  温言奇自嘲的笑笑,“一样!怎么不一样?倒不如留在这里自在。”

  汪宁又拉了温言奇的手,“哎呀,看我!进去说吧,别站在门口了。”

  汪宁几个月没见,倒看不出来有什么毛病,看来确实恢复的不错。

  进了院子,温言奇低声问刘绍刚,“还可以?”

  刘绍刚应道,“还可以,这个事得慢慢来,避开了原来的环境就好些。”

  汪宁给几个人倒了茶,又坐下来,认真的看了看温言奇,说道:“言奇瘦了些!”

  温言奇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吃饭吃不到正点,晚上倒比早晨还吃的多,我还想着可能胖了。”

  汪宁说:“还是瘦了,比上次见你更瘦了些,饭还是要正常吃的,要不容易生胃病的,胃病不好治,得养。早早得引起注意,别像我一样,等到发现了,就得不停的进出医院,自己麻烦不说,倒连累别人。”

  温言奇说:“你说的对!”,又疑惑地看看刘绍刚。

  刘绍刚便说:“汪宁说的不对啊,你哪里连累别人了,就是我而已,我又不是别人!”

  汪宁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是说你,不是说你。”

  半晌,汪宁突然站起身,取过一沓纸拿给温言奇看,说道,言奇看看,我现在字写的怎样?

  汪宁的字仍是那样秀气,纸上写着:云透斜阳,半楼红影明窗户。暮山无数,归雁愁还去。十里平芜,花远重重树。空凝伫。故人何处。可惜春将暮。

  又写着: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温言奇觉得宋词各个惆怅,不是人生苦短,就是醉酒弄影。现实的一切在诗人眼中都是不如意的,想改变却又没办法,只好无可奈何,寄情风与月。想起李白曾经说过,天地者,万物逆旅,光阴者,百代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对于世界来说,每个人的到来再到离去,一生或者精彩万分,或者平淡无奇,自己在这里忧愁,高兴,期望,等待,欣喜。几十年过去,不过是世界的一瞬间,你想拼命的留下什么,你想拼命的改变什么,最终发现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改变的,或许只有你自己,和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温言奇拿着汪宁递来的字,似乎一些字还有重描的痕迹,她对每一个字都精心雕琢,必定是写的很慢。记得原来学写字的时候,老师就说过,大字是不能重描的,越描越难看。温言奇自己遇到不如意的字,索性就扯了去,重新再写,可再提笔的时候,又没了开始的精神。汪宁何尝不懂这些?可她宁愿再描一遍,或许能更好看些?她像是在思念一个人,或是想念曾经的某个片段,又像是放弃了思念,只将自己置于孤独的境地,左右为难。温言奇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谁能想得出汪宁还是一个病人?一个被命运捉弄的人。

  温言奇对汪宁说:“汪宁,我的字你还不知道?龙飞凤舞的,你这样的字,我反正是写不出来,也不会评价,就是觉得好,看着舒服。”

  汪宁天真的笑笑,又问道:“是吗?”

  刘绍刚在旁边说:“汪宁,这个,言奇肯定是没说假话,言奇的字我是见过的,原来还规规矩矩。几年秘书作下来,那字简直是要起飞了一般,一笔能飞出一行字来!”

  温言奇哈哈一笑,“绍刚说的没错,都是作会议记录闹的,领导天马行空的讲,你还得记下来,不写快点能行吗?”

  温言东来叫几人吃饭,说中午谭总不过来了,让温言奇几人中午就在观园休息,下午他再来。

  温言奇一直有午休的习惯,中午吃完必定是要睡一会,哪怕十几分钟都行,要不然整个下午脑袋都昏昏沉沉的,什么都做不成。

  都说长林的环境比明都要好的多。可不知怎的,温言奇这次回明都,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尤其到了观园,汪宁的好转更是让温言奇轻松了许多。现在躺在床上,再想起长林和长林发生的一切,倒觉得遥不可及,渐渐模糊了影子……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温言奇揉揉睡眼稀松的双眼,想起了方玲燕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以为睡觉就是休息?其实睡觉也是个力气活!瞌睡这东西越睡越瞌睡,温言奇感觉双眼一闭,似乎还能睡着。

  听得外面有说话声,温言奇伸了个懒腰,走出卧室。

  谭原和刘绍刚正在喝茶,见温言奇懒懒散散的走来,刘绍刚笑道:“领导这是在长林忙成什么样了,一个午觉都能干到下午!”

  温言奇伸了个懒腰,“实话实说,我好久没有睡的这么舒服了”,说着居然又打了哈欠。

  谭原不由的也跟着打了哈欠,尴尬的笑笑,“都说这瞌睡会传染的,言奇这一张嘴,我跟着倒瞌睡了!”

  “汪宁呢?”温言奇环顾一圈,不见汪宁身影。

  “出去散步了吧,汪宁每天都要出去走走的,这里空气好,走走舒服。”

  “言奇”,谭原将茶杯递给了温言奇,“原本我想着谁都不叫了,就我们几个随便吃点,聊聊天。谁知张斌给我打电话,也要过来,你回明都给他讲了吗?”

  温言奇诧异道:“没有啊,我回明都就你和绍刚知道。”

  “不知道他从哪知道的你回明都的消息,问我,我以为你给他讲了,就说了你在这里,没问题吧?”谭原道。

  温言奇一愣,装作无事,“没问题,这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谭原像是还说说什么,却又端起了茶杯,慢悠悠的品着。

  温言奇倒是忍不住问:“听张斌讲,你和他是合作伙伴?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谭原一顿,嘿嘿的笑笑,“张斌给你讲我们是合作伙伴?”温言奇点点头。

  谭原说:“也算吧,像我这号的若真是张斌的合作伙伴,那得多大体量?我也才是刚刚起步而已。嗯……,这么给你说吧,就我开发的那块地,从立项到建设,张斌可是没少出力。若不是他,我虽然能拿了地,不见得就能搞起来。”

  “张斌走的路,和我不一样,人家是这个!”谭原指了指天。

  温言奇自然明白谭原的意思,便说:“我也只是见过几次面,也不熟悉,金辉集团的名号,在明都倒是经常听得见。”

  “嗯……”,谭原点点头。“张斌挺有能力,人还不错,毕竟接触的人不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得门外的车声。

  温言奇,刘绍刚跟着谭原迎了出去,才发现张斌不是一个人,还带着王力。

  温言奇见状,忙迎上去问好,王力说:“听张总说言奇回来了,怎么也不打电话?”

  温言奇不好意思的笑笑,“回来探个家,实在不敢惊动王处长。”

  “这就见外了,有什么惊动不惊动的,干的都是服务工作,你给我打电话了,有时间了,肯定要见一面,抽不出身了,也有声问候的。”

  温言奇作势道:“是是是,王处长批评的对。”

  王力拍拍温言奇肩膀。

  王力自然坐了首位,温言奇和张斌陪坐在两旁。王力关切的问温言奇:“怎么样,都顺利吧?”

  温言奇说:“还行,就是比在厅里忙一些。”

  “那是当然,一级政府,要管的事自然比厅里全面些,章书记这次没回来?”

  温言奇回道:“没有,我也是长时间没回明都了,正好这里有个事要办,就向章书记请了假,顺道回家一趟。”

  “都是身不由己,干了我们这一行什么时候休息,在哪里休息,自己说了都不算了,有机会就赶紧回家一趟,要不然孩子都不认识了。”王力像是感同身受。

  温言奇哈哈一笑,“还真是这样,我刚回家的时候,我家那小子看我都不亲了,过了两天才慢慢好起来。”

  王力也呵呵一笑,“都一样,都一样。”

  说话间,菜已经上齐,张斌提议边吃边说,又自顾自的倒上了白酒,王力却压了杯子说:“我就不喝了,我的意思,你们也别喝白的了,言奇又不善酒量,随便喝点红酒,意思一下就行了。”又转过身问温言奇:“言奇,你说呢?”

  温言奇如释重负,“求之不得啊,酒在我这里就是浪费,不如喝茶好。”

  张斌却说:“还是听王处的,喝点红酒吧,大家都不是外人,随意喝点。”

  温言奇只得同意。

  坐了好一会,仍不见汪宁,温言奇低声问刘绍刚,刘绍刚说:“汪宁下午睡的早,这个场合她来也不合适。”

  王力给温言奇夹了菜,温言奇忙扶着盘子接了,又拿起红酒要敬王力,王力按住温言奇,不让起身,自己拿着茶,和温言奇碰了碰,对温言奇说:“意思一下行了,酒这个东西,我和你的看法一样,喝不懂,多了都难受。”

  温言奇嘿嘿的笑笑,“我就一直纳闷,再是好酒喝下去一样是个醉,一样都难受,何不把味道做好些?却偏整的这么辣,要不然就和这红酒一样,发苦。”

  王力笑道:“你尝不出来味道,会喝的还说回味甘甜,悠长呢。”

  温言奇应道:“要是做成汽水味,我也知道甘甜了。”

  王力呵呵一笑,“言奇还是那样,说话实在。”

  张斌要敬温言奇,也被王力挡了,“说好的,都随意,不要敬来敬去的,都不是外人,言奇也喝不了多少。”

  张斌说:“听王处的,就不说敬了,冲温言奇举了举杯,自己却喝了满杯。”

  温言奇端详着高脚杯正犹豫,王力就说:“别和张总比着喝,你意思下就行了。”

  温言奇却一扬脖子,满杯灌了下去。王力这么说,温言奇却不能这么做,不就是一杯红酒,喝醉了,睡了算了。王力可以在张斌这里摆摆身份,温言奇却摆不得。

  能和王力坐在一起,起源于谭原。而张斌能和王力坐在一起,必定是起源于王小波。二者无论身份,层次都是天壤之别,温言奇知道,给足你面子的时候,却是考验你的时候,顺杆往上端着的,迟早掉下来。还是那句话,做人做事还是低调些好。

  看温言奇饮了满杯,张斌冲温言奇竖了大拇指。温言奇只觉得满嘴发苦,王力给温言奇递过了茶杯,又笑道:“喝这么多干什么。就这一杯啊,再不喝了。”

  酒喝的少,饭就吃的快。

  几人又围坐在院子里喝茶。一阵下山风吹过来,王力深吸一口,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吃多了,消化消化。”

  对温言奇说:“言奇,你们坐一会,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温言奇忙起身。张斌却说:“不如我们都走走路也好,这凉风吹着,多爽快。”

  王力边走边对谭原说:“谭总,按我说,你这里应该适当的再扩大些,这么好的地方,早晚搞成景点。”

  谭原说:“现在也没时间搞这些了。不过也好,有生意了做几单,没生意了更好,放在这里,朋友来了也有个聚的地方,倒显得清净。”

  王力呵呵一笑,“我第一次听一个生意人讲,没生意了更好。”

  王力和谭原渐渐和温言奇拉开了距离。

  张斌凑到温言奇跟前,压低了声音说:“言奇,刚才饭桌上也不好讲,不曾想一顿饭还给你搞了麻烦,实在对不住啊。”

  温言奇不想说这个话题,便说:“没什么,有人反映,就得核实,本来也没有的事情,谈不上麻烦。”

  “嗨!没想到长林也是告来告去的。”张斌又道:“不过事情都过去了,改日我正式给兄弟赔罪啊。”

  温言奇淡淡一笑,“张总这是哪里的话,你们走的是正常程序,办的是合规手续。我们就是吃了顿饭而已,有人要往别处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是啊……”,张斌叹口气。“这些人哪里都有,做事不计后果,总想着一盆污水泼出去就行,就不知道水溅到自己。”

  温言奇看看张斌,不知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看着和王力远了些,便催张斌赶紧赶上去,张斌呵呵一笑道:“王处和王书记走路成习惯了,说着慢走,走着走着就走快了。”

  直到走的时候,温言奇也没再看见汪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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