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见天都是要钱的人,不是部门要钱,就是工程方催款。部门的还好打发,几句话或者瞪个眼也能糊弄些时日,就这些搞工程的不好办,讲道理也好,发脾气也好,来人愣是宠辱不惊,人却像狗屁膏药一般,黏上了就扯不脱。好几次,温言奇的都想明说了自己批不了钱,可话到嘴边了,还是改成了再等等……,犯得着给这些无关的人解释这么多?倒显了自己一个县长说了不算。可回头一想又不对味,你说外人不知,这底下的部门头头也不知道财政大权在杨兆文手里?为什么还总是找自己?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接着磨嘴皮子。
刚送走了催款的人,温言奇瘫倒在椅子上,见马宁波进来,话也懒得说。
马宁波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狠狠的抽了一口,牢骚道:“这叫个什么事嘛,该走的流程也走了,只叫人干活,不给粮吃,我们哪里还有个公信力?成天尽应付这些事了,其他的工作还干不干”?
马宁波已经不止一次抱怨财政审批制度了,温言奇也愈发觉得窝火,但又不能学着马宁波的样子说,况且说了也没用。他也不想再催杨兆文,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能看见的,杨兆文也能看见,无非就是个签字权的事。大的拨付上会定这个无可厚非,几千块的事也要上会定就显得吹毛求疵了,常委们各有分工,不能拨一次就开一次会吧,更何况就算是会上定了的事,杨兆文也未必就会利索的签了。正如马宁波说的那样,其他的事还做不做了?现在这个财政局长也是,唯唯诺诺的,实在不像个能干事的人。
马宁波又说:“我完了给财政局闫祥文打个招呼,让他去想办法”!
温言奇厌烦的摆了摆手说:“他还不是个光杆司令,说了也不算。再等等吧……”
马宁波叹了口气,问道:“韩云辉的事有希望吗”?
温言奇道:“我谈了一次,杨书记那边还是属意白文凯,说是会上大家再议议”。
马宁波哼了一声说:“既然这样说了,还有什么可议的?我们说起来是什么民主集中制,到头来还不是都集中到一把手那里去了?只是可惜了韩云辉”。
温言奇起身给马宁波倒了水,又坐到旁边,将自己在张相伟那里和省委办公厅做的工作,大致说了,只是隐晦了王力的名字。
“等等吧,看省委那边能不能协调,能成就好,成不了也只能再等机会”。
马宁波听完愣了愣,半晌才说:“温县长,不是我说,事情做到这一步,成不成的先不说,就这份情谊,韩云辉都得担着”!
温言奇摆摆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马宁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两条主干道改造彻底完工,路灯和人行道也铺设完毕,县里举行了剪彩仪式,秘书方超送来了讲话稿请温言奇审阅,温言奇大致浏览了一遍,拿起笔改了改,随意的放在办公桌上,对方超说:“稿子先放到这里,你告诉韩主任,剪彩仪式上的讲话,让他协调党办,最好请杨书记讲,我就不讲了”。
县里计划的剪彩仪式,拟定了几个日程,无非就是请领导讲个话,宣布通车的意思,办公室让方超写了个稿子,刚才看了,多少有些啰唆,这个场合的讲话三两句就行了,拿着稿本身就有些可笑,再来个长篇大论的,现场谁听的不烦?温言奇参加过不少这样的场合,尤其在电视里看的居多,每每见到都觉得尴尬不已,讲话从来不适合放在室外。人人都站着听你在那里叭叭的讲,腿发软不说,又能听进去几句? 最后的掌声听起来热烈,与其说是夸你说的好,不如说是你终于说完了。
这个仪式,杨兆文不参加也就罢了,他若参加,温言奇就不好讲这个话,虽说杨兆文再三让温言奇讲,但这个风头温言奇还真不想出。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发现杨兆文还是喜欢讲话的,纵然口才不是太好,但露脸的机会,杨兆文放过的还真不多,尤其像这样,既有机关干部,又有群众参加的场合。
杨兆文是假客气,温言奇是真不讲。
果不其然,韩云辉反馈回来,杨兆文讲这个话。温言奇就拿了方超的稿子,一并交给韩云辉,送给党办。
交通局筹办的仪式搞的红旗招展,彩旗飘飘,又调了各单位几十辆公车等候在一旁,只等杨兆文话讲完,发车跑一圈。
杨兆文热情洋溢的讲着话,温言奇就有意识的留心了下面人的表情,当杨兆文讲完一页重要意义,翻过一页的时候,就有人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方超的稿子,温言奇是删了很大一部分的,可能党办或者杨兆文自己又加了许多,温言奇瞥了一眼,似乎还有几页!不禁暗自笑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党办的文风愈来愈长,政办的文章却愈来愈短。
下面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有个人许是说了句笑话,引得人笑了笑,温言奇不知道他们笑什么,就直望了去,几人瞅见温言奇看自己,又一脸严肃,望着远方……
虽说只是两条路,但现在看起来,这个小县城倒像换了个模样,温言奇心里还是满意的,只是路两旁的老旧房屋显得又有些突兀,不过这并不妨碍温言奇的好心情。
回到办公室,温言奇就接到了王力发来的信息,上面说,“正在开会,不方便打电话,已经协调好,加入试点”。
温言奇忙回了短信表示感谢。
放下手机,理了理情绪,温言奇又拨了张相伟电话,告诉了协调结果,毕竟只是县里加入试点,这个试点选谁还是市委决定的。
张相伟只说知道了。
温言奇反复道谢,张相伟只是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温言奇听了却觉得很受用。
恰好韩云辉拿着文件进来,放在办公桌上,温言奇抬头看了看,一些文件而已,韩云辉居然亲自抱来,应该是有事了。
韩云辉说:“温县长,我看了看,下午没有什么事,你还有什么安排吗”?
温言奇伸了懒腰说:“没事了就回宿舍,你们也早早下班”。
韩云辉却说:“县长,我想请你和马县长到家里吃顿饭,不知道方不方便”?
温言奇知道肯定是马宁波告诉了韩云辉,自己跑市里和明都的事,韩云辉抹不开脸面了。正好王力的信息也来了,便笑了笑说:“好啊,我方不方便还不是你定?下班我和马县长一起过去”。
韩云辉家倒是比温言奇的宿舍宽敞了许多,到底有女人在,收拾的干干净净,踏进门了就觉得舒服。韩云辉爱人蒋红霞忙迎过来问好,温言奇笑着叫了声嫂子,打搅了啊。蒋红霞受宠若惊,“怎么好让温县长叫嫂子?老韩一直想请您过来吃顿便饭,老是不好意思张口”!
温言奇玩笑道:“韩主任不好意思张口,我也不好意思来,倒骗的我天天吃食堂”!
韩云辉只是在一旁憨笑,蒋红霞戳了戳韩云辉说:“你看看,我说早早请温县长过来”。又转身对温言奇说:“温县长以后想吃家常饭了,就直接给他说,我们这老韩什么都好,就是人木些”!
韩云辉推了蒋红霞进厨房,又连忙让温言奇和马宁波坐。
一会工夫酒菜就摆满了桌子,蒋红霞道:“也不知道温县长和马县长喜欢吃什么,就做了这几样,不知合不合口味”?
马宁波说:“蒋老师,你这是不想让我们再来了,整这么一桌子”!
蒋红霞道:“哪能呢,第一次嘛”。
温言奇随意夹了几口菜,笑着说:“不瞒韩主任,嫂子这手艺比我家方玲燕强”!
韩云辉嘿嘿笑笑,“县长客气了,她的手艺我知道,这也算是全部本事了”!
马宁波指了指韩云辉,“老韩这是站的说话不腰疼!”。
蒋红霞不好意思的说:“那县长,马县长,你们慢慢吃,我还得去学校看学生晚自习”。
“哦!那你赶紧去,别耽误了”。温言奇起身客气道。
蒋红霞忙说:“县长赶紧坐”。
韩云辉提了瓶酒,给温言奇倒了半杯,又给自己和马宁波倒满。斟酌的说:“温县长,我知道你不好酒,就这半杯,意思意思”?
温言奇大度的说:“行啊,半杯还是搞得起”。
马宁波笑笑,“自古云州领导没有酒量小的,县长是第一个”!
温言奇道:“就这半杯都勉为其难了”。
韩云辉谨慎的端起酒杯,“县长、马县长,第一杯,我敬你们,说罢直接干了”。
马宁波偷偷笑笑,却也陪着韩云辉干了,温言奇只是抿了一口放下了杯子。
马宁波道:“老韩这酒喝的急,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喝的,稀里糊涂的就陪你喝了”。
韩云辉拍了拍脑门说:“我也不会说话,那就再来一杯,这杯感谢县长和马县长对我个人的关心照顾”。
马宁波笑着说:“哎!这就对了,喝酒得喝明白,不过你别捎带我,你得专门敬县长,我陪着你来”。
温言奇说:“不要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韩主任的工作成绩在那里摆着,我也只是尽最大努力争取,原本也没想着能成,这不,昨天接到了通知,韩主任的事定了”。
韩云辉听了,倒没说什么,仍旧一干而尽。
马宁波刚喝完,又满上杯,单独与温言奇碰了,“不说老韩谢县长,我都得单独感谢你”。
温言奇笑道:“你这不瞎起哄,又谢个什么”?
马宁波摆摆手说:“县长,今天没外人,又在老韩这里,我得说几句”。
“说实话,云州好不好?好!为什么说好?有风景,有资源,有潜力,包袱不重,有干劲!我刚到政府的时候,比现在年轻些,就想着在自己的分管范围内,做些事情。不为别的,只想着到时候人说起我马宁波,不至于竖个小拇指”。
“可几年过去了,屁股从副县长挪到了常务副县长,你看看,我做成什么了?回头一看,我就是自己换了位子而已”!
“反过来再说,云州好不好,也不好!为什么不好,几届班子了,说实话,大部分是混日子,躺在那里吃老本,不思进取,专弄人事”!
温言奇知道马宁波是借了酒劲发牢骚,又是在韩云辉家里,也就不拦着,由着他去说。
“你说现在这个世道,实话说,只要不瞎折腾,发展指标肯定是往上涨!到现在我也没听过全国两千多个县,有那个县的指标是往下跌的,时代不同了嘛,大环境在向前走,你独挣脱了,往后跑也不现实。可咱能不能抓紧时间往前窜一截?我想着是可以,可是这几年来看,还真是不可以”!
“为什么?心思不在上面,在哪里?在怎么样拨弄是非,搞个人利益上”!
“这么些年来,云州除了出了个唐市长,还出过那个干部?就是唐市长,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用人的路子,做事的方法有问题”!
“再说回来,就这次老韩的事情,不瞒你说,这都第二次了,是不是老韩”?
韩云辉只是尴尬的笑了笑,也不肯定也不否认。
马宁波接着说:“我们用人是不是得把能力摆在首位?而不是远近亲疏?用干部首先得让干部心理舒畅,不舒畅了还怎么做事”?
“偏偏这么个简单的道理,有些地方就说不通!这次温县长替老韩跑了一大圈,从县委到市里,从市里到明都。起先我就给老韩说了,不管这次县长能不能办成,他老韩都得道声谢,还得永远记住。领导和领导不同,肯为干部出头,这样的领导就值得我们敬佩”!
温言奇忙说:“宁波严重了,我是替韩主任说了几句话,但前提也是韩主任的能力和资历摆在那里,若是个没能力的干部,我说了也白说。有机会了就争取争取,毕竟机会也不是常有”。
“是啊”,马宁波叹了口气,“一个老实干部,拼死累活的为了什么?我反正没有什么远大理想,为人民服务的话放在我这里也不成立,就是刚才那句话,人说起来我不骂我就行,若是还能夸几句,也算没白忙活”。
“可若是想让人做事,是不是首先得提供个舞台?否则整天说这个能干,那个可以的,关键时刻就不动了,这是个什么意思?就老韩,整天围着会议文件打转转,再转几年又能怎样”?
“恕我直言,如今的云州县,肯为老实干部出头的,就你温县长一个人”。
温言奇道:“宁波越说越夸张了,你这是只看见我了,看不见别人”。
马宁波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夸张的,今天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说白了,除了你,还真没有。县里几个领导,有搞个人利益的,有整天油头粉面搞女人的,有牌桌上下不来的等等等等,反正干什么的都有!就像一出戏一样,五花八门”。
“嗨!这是怎么说的!”,马宁波说的太露了,温言奇有意挤出个笑容来。
“你不信”?马宁波抬头问了温言奇。“老韩!你说说”!
韩云辉支支吾吾的,“这怎么说呢……”
见韩云辉不肯说,马宁波就问温言奇:“别的不说,就那两条路招标,薛宗誉是不是请示过你几次”?
温言奇道:“是啊”。
“你是不是答复的按规定办”?
温言奇夹了菜,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
“你这里没问题,公事公办,一个招标有什么好请示的?可你不指示,有人就指示了”。马宁波无奈道。
温言奇这才放下了筷子,有些吃惊的问:“指示?谁指示”?
“杨书记啊,他亲自给薛宗誉打了电话,推荐了一个公司”。
“有这事?中标了?是不是县里的那个融汇公司”?温言奇诧异道。
“对,就是这个公司!”。马宁波哼了一声。
“那薛宗誉还反复问我?”。温言奇不解,既然杨兆文打了招呼,问自己岂不是多此一举?
马宁波却说:“当然得请示,怕你再来一个,他摆不平了,还好,你没有”。
温言奇不禁问了句,“这事可靠吗”?
马宁波指了指韩云辉。韩云辉点了点头说:“这也算不得秘密,县里就那么两三个有资质的公司,整天都盯着县里的各个工程。杨书记说是肯定给说了。我是当地人嘛,有些事瞒不住的”。
温言奇长叹一口气:“哎,说就说了吧,事做好也行,回想起来还真是,融汇公司都不来催账”。
马宁波道:“凡事都得讲个公平,你这里走了后门,必定对别人就不公平,再说了融汇也用不着催账,该他们的自然会结的。不是有那个什么财经审批小组嘛”!
温言奇听到这,无力的笑笑,也叹了口气,财经审批小组……
“县长,马宁波说,你也看不出来了,我就是个直人,有什么我就说什么了,说心里话,从你来整治了小煤矿,我就认定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温言奇笑笑:“说起那次,若不是你在会上搅和,我也不见得就能做成”。
马宁波哈哈一笑,“我也不是第一次搅和了,以前还不是白搅和?这里就得说孙县长了,孙县长什么都好,和你的想法有些也是一致的,唯独少了些魄力,又偏偏抗了雷”。
温言奇说:“遇上了,也是没办法,谁知道会出那么个事故”。
马宁波说:“按我说,就那几个小煤矿的样子,出事故是迟早的事,只是让孙县长遇上了”。“一开始孙县长调走,议论谁接任的都有,甚至还有我的,这事你听说了吧?”,马宁波笑着问道。
温言奇一笑:“听说了啊,还有李辉书记”。
“李辉可不可能我知道,反正我是不可能,那是是非人硬编排的,我这人,我自己清楚,脾气不好,就指望着能来个干事的,我配合好就行,现在看来,就你温县长了”。
“呵呵,你们喝酒啊,别光说话”,温言奇岔开了话题,这些话也许马宁波是当真的,但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得搞清楚,不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吗?章书记那句话,谦虚谨慎,说的没错。马宁波今天说了很多,听起来信息量挺大,但放到温言奇头上,仍旧是个谨慎二字。
温言奇到云州的时间说起来也不短了,对干部的了解多半是明面上的,至于私底下怎么样,今天马宁波不说,还真不知晓。人分三六九等,什么样的都有,若是马宁波说的真实,自己当然更要小心。
至于那个油头粉面?
自己将县里几个领导样子在脑子里划了一圈,不禁觉得好笑,油头粉面的倒不至于,副书记李辉的发型倒是一直很熨帖,人也帅气,总不能是他吧……
酒过几巡,温言奇有了倦意,便问马宁波喝好没有?
马宁波和韩云辉两人干了一瓶,看似还精神十足。
听温言奇这么一说,马宁波就问韩云辉还有没有酒了?
韩云辉忙说:“有!酒管够”!
马宁波却说:“有也不喝了!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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