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攀登

彭云初早就下定决心要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此刻，虽然呼啸声不断传来，但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只是认准了断命崖，埋头急速前进。

  无净大师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不禁被他深沉的定力所折服。

  彭云初刚爬到半山腰时，突然听到头顶有人大声喊道：“宗施主，请到这边来！”

  彭云初仰头一看，即使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禁心生恐惧。只见巨石周围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独自傲然挺立着，与最近的山壁也相隔五七丈远，实在是阴森险恶吓人！

  他心想：“别说跟他动手比武了，就算是飞身跃上这块巨石，先不论远近，光是这份胆量，就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接着又想：“我这次来只是为了替父亲还债，并不是请客送客，哪还顾得上装点门面呢？到时候能跳上去就跳上去，跳不上去就直接跟他拼了！”

  想到这里，心中豪气再次涌起，昂首挺胸继续往山上攀登。

  当绕过山峰东侧时，突然看到巨石的东北端还有另一条孤零零悬挂着的小路，不禁心中大喜道：“原来这块石头竟然有路可以通过！”

  登顶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踏上那条崎岖不平的小径，神情专注，步伐稳健地朝着那块巨石大步走去！

  晨光苦修脸色凝重，朗声说道：“贫僧约小施主来到‘断命崖’，只是想让义父......”

  彭云初立刻打断道：“大师说错了！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不是义父！”

  晨光苦修“哦”了一声，接着说道：“父债子偿，如此甚好！令尊今年春天前往九连山的途中，设计谋害本派前任掌门师兄以及无为师侄，想必这些事情你都......”

  彭云初右手猛地一挥，拦住对方，脸色变得铁青，愤怒地喊道：“你别再说了，我心里都明白！我爹到底该不该杀你们掌门人，我也搞不清楚。但你让我来替我爹了解这段恩怨情仇，我虽然明知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立刻就赶过来了！不过，我想先问问你，如果我死在你手上，你还会不会去挖我爹的坟墓？”

  晨光苦修身为名门正派的代表人物，听了这话后满脸羞愧，惭愧地说道：“贫僧一时疏忽，说出这样的话，事后非常后悔！现在既然你已经按时赴约而来，无论最后胜负如何，挖掘坟墓的事，贫僧绝不再提！”

  彭云初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只要你不去动我爹的坟墓，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晨光苦修急忙问道：“什么事？”彭云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等我死后，请你将我的遗体埋葬在我爹的坟墓旁边。”他说话时语气坚定，没有丝毫请求的意思。

  晨光苦修顿了一下，说道：“天下英雄豪杰辈出，中原逐鹿，犹如群龙争首，胜负尚未可知。宗小施主啊，你确实运气不好，丧命于老衲手中，也罢，老衲答应你便是。”

  彭云初拱手作揖，表示感谢。

  晨光苦修话锋一转，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我们就要动手了！”

  彭云初全神贯注，回应道：“好，你尽管动手吧！我早有防备。”

  晨光苦修此时反而觉得彭云初憨厚的言语颇为有趣，心生怜悯之情，但一想到掌门师兄临终时的惨状，顿时又充满了愤恨，怒喝道：“老衲年近八十，与你这年轻后辈交手，实乃迫不得已，哪有先动手的道理？还是你先发招吧！”

  彭云初也不再客套，直接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看招！”

  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彭云初一出手便使出了自己的绝技“追魂指”，只见他右手食指如闪电般迅猛刺出，直取对方的天灵脉！

  晨光苦修曾经在九连山中目睹过彭云初使用这种功夫，当时彭云初就用此功戳死了张真宇的次子张兆义。之后，晨光苦修又看到章若楠双目失明，却能在临死前连续点倒十几名高手。而且，那些被点倒的高手没有一个能够再次承受这种指法的攻击。所以，在动手之前，晨光苦修就对这门指法格外警惕，并做好了充分的防御准备。

  当他看到彭云初一指点来时，迅速从下方挥出一拳，如惊风一般直攻彭云初门户大开的胸腹之处。这一招实在是出人意料，巧妙地抓住了彭云初的破绽！

  彭云初的指力还未点中目标，就感受到了对方拳风袭向自己的胸腹。他已经抱定必死之心，决定不离开翠柳谷，于是毫不退缩，反而向前迈步，左手猛然抬起，施展追魂指再次急速点向晨光苦修的喉结脉络！

  晨光苦修大惊失色，急忙抽身暴退。在惊慌之中，他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处断命崖，左脚差点踩空！好在最终还是躲开了，但此时他全身已经冒出了点点冷汗，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惊怒交加之间，他已然忘却生死，急忙施展出自己全身十二分的功力，右手先用十成的真力拍出一掌。彭云初因为受制于地形，果然不敢跃起躲避，于是双掌前后相继，同时使出了他那一招屡试不爽的车前马后！

  晨光苦修见状心中大喜，只等着彭云初掌势变老，立刻高高抬起左臂，将自己数十年来修炼而成的十二成内力，猛然朝着彭云初的胸前击打出去！

  掌力刚刚发出，就感觉到飒飒劲力如波涛般激荡回旋，内力一经吐出，即刻化作一股汹涌澎湃、疾驰而去的强大劲力，其威势之猛烈，当真是世所罕见！

  彭云初一开始就对这一招有所防备，此时一见晨光苦修再度出手，赶忙调动全身的劲力，顺势而为，改用以“追魂九控”中的第三掌——颠倒阴阳，用左手的阴手接住了这一掌！

  谁能想到，其中一方早有预谋，另一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紧接着又是彭云初发出的惊叫声。随着这声惊叫，彭云初的整个身体急速地向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下坠去！

  晨光苦修急忙探头张望，哪里还能看到彭云初的身影！

  他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一般，定了定神，随即面向南方跪地膜拜道：“师兄英灵不散，尘玄总算是替师兄报了仇啊！”然后起身跨过崎岖的小路，朝着南面走去！

  刚刚翻到山顶，南边突然传来阵阵冷笑声。晨光苦修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只听有人冷冷地喝斥道：“你这样一走，难不成还想让我来给彭云初建造一座衣冠冢吗？”此人将“衣冠冢”三个字说得格外长且响亮，显然是在责怪晨光苦修没有履行对彭云初生前的承诺！

  晨光苦修早听出这是赤阳教教主白头翁张真宇的声音，循声掉头看去，果然如此。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情：“你凭借着高超的武修功法，屡次强行干涉我和彭云初之间的事情。如果我继续容忍下去，那么从今以后，魂梦路上就再也没有威虎派的存在了！”

  当下，晨光苦修冷冷地说道：“张教主难道是想要替彭云初出头，打抱不平吗？”

  张真宇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笑着问道：“你也觉得这件事情确实有不公平的地方吗？”

  法玄修士一时不慎，言语有失，反而被对方抓住了把柄，不由得脸色发红，沉默不语。

  张真宇趁机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张真宇并无打抱不平之意，不过你这修士亲口应承彭云初将他的尸骨葬在宗公子墓侧，张某人曾亲耳听到，你愿不愿实践诺言，并无人干预于你，只是将来何以堵塞天下悠悠之口，张真宇倒难为你修士巧作安排了！”说完之后，目光紧紧盯着晨光苦修，眨都不眨一下，倒要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晨光苦修的脸色阴晴不定，瞬息之间就变了好几次，过了好久好久之后，他忽然一脸庄重，大声道：“老衲原本就没有违背诺言的意思，只是想先转回嵩山，再命令门下弟子，前来捡拾骸骨并加以安葬罢了。”

  张真宇立刻接口说道：“这悬崖之下乃是不毛之地，到处都是虎豹蛇虫，即便现在马上下去寻找，也未必能够找到完整的尸体。如果因为你回转威虎山一趟而导致彭云初变成一具骷髅白骨，暂且不说......”

  晨光苦修听到张真宇这番话后，心中十分愤怒，觉得他言辞犀利，咄咄逼人。他愤然回应道：“难道按照阁下的意思，让尘玄立刻下山去寻找，您才能满意吗？”

  张真宇却显得胸有成竹，听到晨光苦修的话后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绝无强行干涉的意思。之所以这样说，纯粹是为了提醒阁下，也是为了贵派的声誉考虑！”

  晨光苦修一愣，惊愕地问道：“这话怎么讲？还望阁下明示。”

  张真宇脸色一正，语气坚定地说道：“好！阁下请听我细细道来！您身为一派掌门人，言行举止都代表着威虎一派。暂且不论您此次返回嵩山的初衷是什么，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无法安葬彭云初，外界不会了解您的真实想法，只会认为是您故意让彭云初落入虎口，使得尸体无处可寻。到那时，阁下又该如何自证清白呢？！”

  晨光苦修心中极度忐忑，但表面上还是强行维持着镇定，语气冰冷地说道：“任凭他人搬弄是非、恶意中伤，但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张真宇闻言后却哈哈大笑起来，并反问道：“问心无愧？你觉得你的这颗心连你们威虎门的人都未必会完全信任吧。想当年，就算是像曾参那样贤德的人，当有人连续三次跑去告诉曾母说曾参杀了人时，曾母一开始也是绝对不相信的。但在第三次告知之后，曾母最终还是惊慌失措地逃走了。修士你的贤德未必比得上曾参，而你们威虎门的门人就更难以和曾母相提并论了。在魂梦路上众人议论纷纷，说的都是修士你的不是，就算修士你用尽西江之水来向一众门人解释，他们又是否会相信呢？况且连本门派的门人都对你心存疑虑，那就更怪不得其他各门派的人了。恐怕从今往后，自从修士你之后，威虎一派的声誉将会一落千丈啊！”

  晨光苦修听得冷汗淋漓，面色惨白，惶恐不安地谢罪道：“如果不是张教主您的指点迷津，尘玄哪里还有颜面去拜见历代掌门先辈们啊！尘玄这就下崖寻找彭云初的骨骸，如果侥幸不死，再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说完，他双手合十行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张真宇连忙叫道：“修士请留步，在下还有话要说。”

  晨光苦修听到叫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走过来，张真宇一脸严肃地说道：“修士此去，前途未卜，不知道对于本门事务有什么交代。”

  晨光苦修听了这话心中一震，稍微沉思了一下，高宣了一声苦修号，慷慨激昂地说道：“那就麻烦张教主传话给本派众人，尘玄如果两个月内没有回到嵩山，就请本派的三位长老，从‘无’字辈中挑选一个人来接任本门掌门之位。”说完，他再次躬身行了一礼。

  张真宇则侧身横跨一步，不停地摇动着双手说道：“这个要求我可不能答应！”

  晨光苦修满脸惊愕地询问原因，张真宇回答道：“十几天前，贵派的四名弟子亲眼目睹了你我之间的争斗。现在如果仅凭我单方面的言辞传达消息，他们不仅不会相信，甚至可能会认为我暗算了你，并联合起来与我拼命，到时候我就算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辩解清楚啊！”

  晨光苦修惊讶地说道：“照这么说，你竟然无法替老衲传达信息了？”

  张真宇回应道：“除非有你这位修士亲自书写的信函。”

  晨光苦修面露难色，说道：“这荒郊野外的，哪里去找笔墨纸砚呢？”

  张真宇微笑着说：“这并不难，在下这里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份。”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纸、笔、墨、砚，继续说道：“修士若是想免去在下的麻烦，就请留下一封信函吧，这样在下也好为您办事儿。”

  晨光苦修接过纸笔后，心中突然生出一丝疑虑，暗自思忖：“他怎么会事先准备好这些东西呢？难道这其中隐藏着什么阴谋吗？”想到这里，他缓缓开口说道：“阁下此次前来，恐怕是早有预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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