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发酵
谢既白赧然道:“我不会的可多了。酿酒也不过一时兴起,从前酿过两三回,不算精通。”
他走到施窈身边,摇着一把大蒲扇。
施窈这才发现,身上热出一层薄薄的汗来。
“走吧,我也想学一学酿酒。你从前酿的,可有没喝完的?我倒想尝尝你酿的酒是个什么味道。”
小夫妻俩并肩朝外面的院子里去。
谢既白撑开伞为新婚妻子遮挡阳光,遗憾地说:“早喝完了,逢年过节的,没什么可拿出手孝敬长辈们的礼物,便拿自酿的酒凑数。”
施窈笑道:“你倒会偷懒儿。”
谢既白低头躲开长到路上的繁茂树枝,说:“回头我叫人修剪修剪树枝,今年雨水多,这些树疯了似的长,半个月前才剪的,这又长到路上来了。”
施窈以扇搭额,脑袋伸出伞外,望望晴朗无云的天空,以及明晃晃刺眼的大太阳,连忙又躲回伞下:“我却觉着,今天比往年更热一些。”
天气热了,人心就越发浮躁了。
施明珠和龚璇这两个逃亡小公主,不知这会子后悔没后悔,有没有热哭。
谈笑间,二人到了院中凉亭。
奴仆们早已将酿酒的家伙准备齐全,施窈眼尖,看见一本酿酒的书,便随手将手中的锦扇插在谢既白腰间,捧起书来看。
她一面翻看,一面对照酿酒材料,拈起簸箕上晾晒的粮食,问道:“你用的是高粱和小麦?”
“嗯,高粱小麦酿的酒味道更醇厚些。”谢既白回答,“已经煮熟过了,今日我见晾干的差不多,唤你过来加曲的。
加完曲之后,发酵密封,存入酒窖中,过三两个月便可起出来,不过,酒存的越久,味道越浓,一年半载后的味道会更好。”
施窈凑过来问:“你从哪来弄来的酒曲?谢家的酒楼,用的酒是自酿的吗?”
谢既白细细地解说道:“酿酒用的是粮食,自酿自饮无妨,但卖酒却不成,卖酒这门生意是官家的,以防酒商大量酿酒,哄抬粮价。
谢家酒楼的酒,当然是从朝廷指定的酒肆中采买的。这酒曲,就是那酒肆老板送的。”
施窈恍然。
随着这段时间,朝野内外都在讨论官商勾结,老百姓对那些落马的官员拍手称快,她也意识到朝廷抑商的重要性。
资本家尝到甜头,是不会有尽头的。
他们不会管百姓死活,不会管物价涨跌,只要能赚到银子,把银子落入口袋,才不管老百姓会不会饿死。
管百姓死活的,最终还是朝廷,最希望百姓安居乐业的,最终竟然还是想坐稳皇位的皇帝。
官员、官眷经商则是百姓的灾难。
因为经商的官员,已不是纯粹的官员了,他们会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家的生意挤压普通商户的生存空间,也就是压榨老百姓的生存空间,成为资本家。
施窈成亲前半个月,就有商户借皇帝朝经商官员发难的机会,将吏部尚书郭渊告上大理寺。
那商户说,郭尚书以权压人,看中商户家的珠宝生意,先让他儿子郭旸出面,强迫商户把自家生意分股,以收保护费的名义,直接抢夺走珠宝铺子两成的股权。
后来这官员的妻子出面,也要做珠宝生意,竟又要夺走五成的股权,充入她自己的嫁妆。
那商户在当地就上告到知府,被郭尚书压下,随手捏个罪名,便将商户投入牢狱。
商户家里贱价将所有铺子卖给郭夫人,方才从牢里放出来。
出来方知,他儿子稀里糊涂签了卖身契,成了郭家的家奴,商户大哭一场,跪求尚书家的豪奴放过他儿子,一通交涉,他继续当珠宝铺子的掌柜,为尚书夫人赚银子,以换取儿子的平安。
这是五年前的事,两年前,郭夫人的陪房摸清了生意门道,以权势挤垮了当地另两家珠宝铺子,商户的儿子死了,老母亲和妻子气死了,商户便被赶了出来,与老父亲相依为命,日夜有人监视。
去年老父亲也死了,商户逃了出来,至今年听说皇帝整顿朝堂,方才一路行乞到京城,将郭渊告上大理寺。
那阵子,是半年来施家的风头头一回被抢走,满京城都在议论这件事。
吏部尚书郭渊贪腐一案,牵连甚广,至今他们一家子仍在大牢里关着。
事情发酵到这一步,施家又被推上风口浪尖,听说那郭夫人在牢里大骂施家害惨了郭家,诅咒施家断子绝孙。
施窈却从这件事里看出,官宦经商的危害。
若朝廷大臣们人人经商,皇亲国戚跟风,权势横行,那还能有普通老百姓的活路吗?
看着好像是什么资本主义萌芽,但实际上,钱和权都集中在同一小撮人手里,世道只会陷入更深的黑暗。
吏部尚书不是第一个侵吞商户产业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波,施窈站皇帝。
当然,封建王朝最大的剥削者,其实就是皇帝本人。
从前,施窈只以为权势能护住财富,这之后方醒悟,真正手握权势的人,是以权势为刀,有人想保护自己和身后的人,更多的人则为所欲为,屠戮人命如践踏草芥。
施窈净了手,一边加酒曲,一边和谢既白聊起吏部尚书:“……这案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谢既白却平静道:“那商户能入京告状,并非幸运,而是有人保驾护航。”
施窈问:“是郭尚书的政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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