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头我给你打个欠条
黎央站在嗨迪大厅的落地玻璃窗前，怔怔地看着窗外。
暴雨倾盆而下，水雾劈天盖地地遮着外面的世界，昏沉黑暗。
汽车驶过门前的水坑，车身剧烈晃动溅起一大片水花，偶有路过的行人，个个行色匆匆，裤脚被淋得湿透。
黎央低头看手机短信的提示：收到他行汇入.00元，余额.81元，对方户名：闻野，对方账户尾号：3017。
刚刚他加了闻野的微信，两人没有任何客套的寒暄，黎央给他发了银行卡号，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这条短信。
黎央这张银行卡是当时房子过户时办理的，里面的金额从来没有超过三位数。
现在却满满当当挤进了5个零。
“谢谢。”
这条感谢的信息闻野没有回。
“回头我给你打个欠条。”
黎央在后面补充道。
“好。”闻野惜字如金，回了一个字。
暴雨还在下，黎央的衣服被体温烘得半天，散发出衣服半干不干特有的难闻的味道。
或许是卡里的钱抓住了黎央的全部精力，难得的，他没有察觉身上的异味。
黎央很爱干净，甚至可以说有点洁癖。
即使在工地搬砖，他也是整个项目上最清爽干净的人。
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没法忍受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汗味。
再次跑进暴雨中时，黎央的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
走前他给黎苗的主治医生打了电话，让他安排移植手术。
医药费有了着落，黎苗终于有机会摆脱病痛的折磨，像一个正常小姑娘一样活着。
黎央在暴雨中喘着粗气，顺利挤上公交车，一颗心嘣嘣直跳。
黎苗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好。
从小病恹恹的，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却从来没有过过正常人的日子。
好在，虽然常年跟药物和医院打交道，她仍旧养成了乐观向上的性格。
她是一颗向日葵，只要给她点阳光，就能快乐地跟着太阳转动身子。
换肾手术成功后，若是恢复得好，她几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回到莲花小区，黎央快速跑上楼，他的步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盈。
还未到门口，就听见了开门声。
黎苗瘦弱的身影站在门口，焦急地从里面探出头。
“哥哥。”
看到黎央，黎苗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带着哽咽，圆圆的大眼睛含着泪水，眼皮轻轻一眨，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怎么哭了，小苗儿。”黎央快步上前，顾不得满身的雨水一把抱起黎苗。
黎苗窝在哥哥怀里，无声抽泣。
泪水从颈肩滚动，是烫的，烫到了黎央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哥不好，刚才吓坏了吧。”
黎央柔声道歉，他出门太急，忘记安抚黎苗，她一个人在雷雨天气里等了这么久，吓到了。
黎苗抱着哥哥，很快收起眼泪。
他们兄妹之间有个不成文的默契，不会在对方面前悲观太久。
彼此都太懂对方，基本上是报喜不报忧的状态，不愿意给对方增加压力。
黎央有时候也会苦恼，黎苗太懂事了。
她心思细腻，能敏锐捕捉到黎央的情绪。
有时候，隐藏自己的情绪，也很辛苦。
初衷是为了不让对方担心，实际上隐瞒却更累。
一个谎言，要用千万个谎言来掩盖。
“小眼睛都哭红了。”黎央看着黎苗，心疼地说。
“明明是大眼睛。”黎苗不服气地撅起嘴。
她隐约察觉到，哥哥此时心情不错。
黎苗的心情跟着好转起来，“哥哥，你去哪儿了？”
“小苗儿，有个好消息。”黎央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带着光。
他的眼睛本就好看，平时刻意敛着神采，现在他开心，一双瑞凤眼灵动起来，带着整张脸异常生动，让人挪不开眼眸。
“什么好消息？”
对于他们家来说，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黎苗从来没有期待过，“好消息”三个字会从黎央嘴里说出来。
黎央故意吊了一下黎苗的胃口，黎苗这个小傻瓜，扑棱着长睫毛满眼期待地等着。
“小苗儿匹配到合适的肾源了，过几天医院安排手术。”
黎苗被这个好消息砸蒙了，她忘记了眨眼睛，直到眼睛干涩才生理性眨了一下，“真的吗？”
一无所有攀爬高山的旅人，突然被告知前方就是山顶，接收到这个信息的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真的，小苗儿。”黎央眼角有些湿润，他比黎苗好不到哪里去，但他是哥哥，这个家的顶梁柱，他得撑住。
黎苗迷茫的眼神渐渐被惊喜充斥，被病痛折磨得毫无神光的眼珠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我真的可以不用再透析了吗？”
这个时刻，幼小的黎苗儿第一次向哥哥袒露，她害怕化疗，化疗很疼，时间很长，频率很高。
她没有告诉哥哥，每次化疗完，她的手臂都疼得难受，甚至在黎央背她的时候，不敢用力搂住黎央的脖子。
“嗯，手术后小苗儿再也不用受这种苦了。”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树枝在肆虐的大雨中剧烈摇摆，大片大片的树叶脱离树干，被残忍地拍在泥地里。
这间装修简陋却干净温馨的小房子里，兄妹俩相互拥抱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第二天，天气晴朗，被大雨洗刷过的天空蓝得不真实，雪白的云朵堆积在空中，软软绵绵，让人忍不住想在上面蹦上几蹦。
空气中有泥土的土腥味，新鲜好闻，黎苗深深嗅了几口，吐出这么多年的心中噪郁。
在迎接新生命的日子里，连呼吸都是美妙的。
黎央在医院顺利缴费，跟主治医生约好手术时间，他肩膀上看不见的大山突然卸掉一半的力。
医院为黎苗申请了报销，交完所有费用，卡里还剩两万。
黎央第一时间给闻野转过去两万，备注写着：感谢，先还这么多。
转账成功后，黎央笑了。
这么多年来，黎央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这应该是一种，久违的，称作为“幸福”的笑容。
这时，手机响起来。
闻野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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