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皎洁如月

一瞬间，祁麟整个人石化在当场，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名字，一下将祁麟拉回到了16年的那个春天，长安的春正如长安的城市一样，给人一种温暖的威压，还带着凛冬余力的风吹过少年宽大的校服，初二的祁麟还对未来很乐观，起码，还是个没生病的正常人，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一个小胖子坐在书桌前，看见桌布上面自己努力一下午才誊抄的元素周期表，眼中有的是对未来和对学业的热爱，稚嫩的他长着一张娃娃脸，从小便很受老师的喜爱，旁边是早读时间刚刚换的同桌-----紫菁，这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孩，一米六的个子不高不矮，略显瘦弱的身材还带点含胸驼背，可是白皙的脸上是清秀无比的五官，并不像是这些年流行的鹅蛋脸细柳眉，水光肌丹凤眼，反倒是温婉许多，土生土长的关中人缺生得像水乡江南女子般小家碧玉，圆眼细鼻惹人见怜，血色微淡的薄唇反倒显得粉嫩，一头黑发却又带些棕黄，细若无骨的手腕搭在桌上，无聊地对着课桌敲敲点点，另一只手撑着脑袋略显困倦，她也苦恼于刚换的同桌，这位白白胖胖的小同桌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不过倒是很乖巧，蛮受老师喜爱，不似她之前的同桌那般有趣活泼，也不如她初中第一位同桌那般高大帅气，总之算是个平平无奇的人，不喜也不厌。

  春夏之交的关中已经开始燥热，本就干燥，加上温度回暖，学生们也几乎都穿起了短袖，紫菁发现自己的同桌却是例外，明明额上经常能看见细汗渗出，却还是一如既往穿着长袖，她实在好奇发问，同桌的回答确实因为觉得自己胖，胳膊肉乎乎，不愿示人。紫菁只觉这位同桌确是庸人自扰，大家都是年少懵懂，不太会注意身材所谓胖瘦，不过她也没有多劝，便接着自己一日日的吃喝玩乐。

  转眼到了六月底，放暑假前学校组织了足球赛和运动会，没人想到这个平时跟体育完全不沾边的小同桌，报名去参加足球队，大概两班一队，一个年级大概有五支球队，也是因为重点班没几个会踢球的，所以这个小胖子也算顺利入选。自那之后一周以内，紫菁经常看见这个平时内向少言的同桌变得开朗，和球队的朋友每日一同玩乐，说实话在这之前紫菁以为这小同桌除了学习就是本子上写写画画，没想到这少年还有这样的时候，接着两人在班里也开始多了很多聊天，小胖子很喜欢跟紫菁分享足球的各种话题，也很乐于帮助学习不怎么好的紫菁补习数学，紫菁也乐于跟小胖子同桌分享自己每天和朋友们聊的八卦和学校里面的奇闻轶事，紫菁越来越觉得这个同桌憨的有点可爱，真的一心只读圣贤书（还有足球赛）两耳不闻窗外事。

  到了学期末，运动会上，小胖子听闻紫菁报名了八百米跑还有跳高项目，自告奋勇拿上了手机来给班里运动健儿拍照，其实只有小胖子自己知道，他算是为了这碟醋包了这顿饺子，结果就导致其他同学参加的项目勉强每人两张照片的惨淡场面.

  赛后祁麟偷偷在企鹅上给紫菁发去了自己拍的几十张她的照片，骄阳似火，细柳如风，绿茵赤土，佳人如玉，紫菁只觉得这位同桌拍照水平还是很棒的。

  祁麟却知道，每一张都倾注了自己的感情，必然用尽全力展示出自己心中那皎洁如月般缪斯的美。

  后面的故事便是老生常谈，本就内向的祁麟在将近一年的同桌时光里中就是没有鼓足勇气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各自的种种经历也导致两人终究渐行渐远，祁麟只得深深埋藏这份年少的纯情，那份未经世事且如夜皓月的倾慕。

  曾几何时，他有轻生念头的那一晚，听着隔壁爸妈的鼾声，抱着怀中的刀看着手机里珍藏很多年的那些照片，想起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不光只有苦难和阴霾，好像还有一些光亮，和爸妈每次的旅行，枕在爸妈怀中的每个病夜，外公外婆的无尽宽容，堂表兄妹的打闹玩乐，以及自己一路不断的生病痊愈、落后赶上，当然，还有那春夏之交，清风烈日，阳光下头发微黄的那个她。

  祁麟在那夜最终放下了刀，给爸妈写了一封书信：

  {爸妈，我感觉自己好像出问题了，我每晚睡不着，每堂课都听不进去，每个人我都想远离，每件事情我都害怕失败，我快要喘不上来气了，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但是我真的好累，让我明早多睡一会吧，再请一次假吧，救救我。}

  也正是这封毫无逻辑疯人呓语般的信，加上这小半学期时不时要求请假，半夜伏案哭泣的儿子，爸妈终于意识到了可能，孩子就差一点就要离开他们，于是四处寻访求医，五年的时间终于算是将祁麟的情况稳住，只可惜出来上学也并不顺利，好在可能是天公眷顾，给了祁麟这么一个转圜的机会。

  正如命运的奇妙，祁麟此时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不敢相信兜兜转转，那抹扫清暗夜阴霾的月光，重新找到了自己这个跛脚的行路人。

  压抑住心中的狂喜，祁麟还是觉得需要先确认一下自己心中的猜想，

  “是我，你好，容我问一句，你是长安壹中初中毕业的吗？”

  听到问话，电话那头的紫菁也微微愣住，

  “啊？是的，请问您是？”

  听到这话的祁麟是又喜又悲，喜在大概确认了电话那头就是他在心中记了这么多年的白月光，悲在紫菁对他像是全无印象，毕竟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听到了这样明显旧识的问话，却还是没能想起当年那个小胖子。

  唉。想想也是，毕竟我对她来说也就是个默默无名的同桌罢了，毕竟我是这样的残缺。此时祁麟内心还是延续着自己没有治愈之前的一贯消极悲观，不过很快他就你平复了这一抹愁绪，强装镇定地继续开口：

  “啊，哈哈，没想到这么巧，你可能忘记了，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坐过一段时间同桌，我当时白白胖胖，因为发育晚声音还有点稚嫩的那个祁麟。”

  电话那边一位穿着休闲躺在沙发上的女孩皱起眉头，圆圆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明悟，接着薄如蝉翼的双唇延展开来，在那张娴静淡雅的脸上扯起了笑容，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喜地说：

  “小胖，真是你啊？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先前收到邮件里，你的名字是拼音写出来的，qilin，不知道怎么读音所以只叫祁先生，哈哈哈你现在可以啊，高二之后，我和以前的同学还聊过你呢，大家都还记得你小时候可爱的圆脸，不过也听说你后来辍学了，这些年大家也都忙着高中考学，我企鹅号丢了也没能找到你的联系方式，某些人当年写同学录什么联系方式都不留，是谁我不说奥，你怎么了啊后来，怎么不上学了，还有你怎么现在是马竞一个体育总监啊，实话告诉你，初中你天天跟我唠叨马德里竞技，我本科正好出来留学学的体育管理，选offer还真是因为了你选的这里，没想到这么巧。。。”

  听着这一长串，祁麟开心的笑了，他心中同样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不过考虑到按照时差，华国现在应该是凌晨三点多了，祁麟便说：

  “老同桌，我现在不胖了，不过这么多年你的声音和性格还真是一点没变啊，我也有很多想和你聊的，但是按照时差，你那边都凌晨三点了吧，后天就要述职，早些休息来了之后我们一定好好聊聊。”

  紫菁听到这里在电话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个喜欢替别人劳心的性子啊，我这不是掐着点，想着今天周末，白天你可能在休息或者玩乐，等到你那边傍晚再给你打电话，加上我这已经周一了嗷，严格意义上不算周末聊工作吧，嘿嘿嘿。”

  两人互相寒暄一番便挂断了电话，祁麟这么急着挂电话不光是考虑到时间的问题，更多是因为由于自己一直说中文，而且电话里还有个女声逗得自己眉目上挑，喜不自胜，莉普好奇且有点幽怨的眼神已经盯着自己半天，确实担心这个拉丁美女一会抽什么风万一进来嚷嚷两句还得解释，毕竟自己和莉普确实好像有点过于亲近，同吃同住同玩，好像就差个同.......

  想到这里祁麟不禁打了个哆嗦，耸着肩若无其事地走回了房间，用隔音门板阻挡了那道小媳妇般的幽幽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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