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与子同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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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着雪花飘落的苍穹里烛龙斗火凤,血脉激涌身体已然妖化,手臂之上浮出金红色麟片的麟儿似乎并没有出手参与的打算。
为报燕南飞相救一时之恩而应邀镇守青峡谷的他,对姐姐凰儿有着无比的自信。别说那烛龙只是一滴残留精血透过离火灯招魂出的幻象,便是远古烛龙现身也不见得镇压得了身具神兽凤凰纯正血脉而又化形本体的姐姐。
所以麟儿守在青峡谷前一动未动,像是风雪自然堆出的雪人。
这是天南绝云岭妖族未来之主对自己以及姐姐二人体内流淌着的高贵血脉与生俱来的骄傲。
可他终归是遗忘了一件事。
七国盟军那位神秘的军师大人乃是师承天东八百宗九星天机的人间算君泽玉。
一个既然能够未雨绸缪,早在七州域定下檀渊之盟时便开始谋划攻取大燕青峡谷的人,岂会不知离火灯召唤而出的烛龙有几分远古神兽之威?便是火烛龙勉强拖住那头火凤,算无遗策的君泽玉也断然不会遗漏妖族的这位忠实憨厚少年。
五万未央军护卫的孤营里,三十六位来自天东八百宗玄阴山的弟子并未功成身退。脸色明显有些苍白的神笔周天仍在笔走龙蛇。
笔走龙蛇不是在书写着什么,而是在作画。
他依旧在作画。
神笔周天所画的第二幅神魔兽图,是一头远古魔兽面目狰狞的狴犴。
他没有着急点睛,便开始连续作第三幅神魔兽图,那是一条长有四翼数十丈长的鸣蛇。
此时此刻的周天已然开始咳血。
他的血溅落画上,便索性蘸着激荡的心头血水继续下笔。
第四幅神魔兽图,是一头体型如山白头红脚浑身长满尖锐毛发的朱厌。
元神晃荡险些昏死的周天在同门的搀扶下,丢下了那支栩栩如生的笔,屈指接连弹出三滴不知军师得自何处的神魔兽血液。
“狴犴。”
“鸣蛇。”
“朱厌。”
他的声音很虚弱,有些沙哑。
那是神识损伤极为严重的一种表现。
他唤了三个名字,屈指弹出三滴血液,便就此昏了过去。
孤营里有三头远古魔兽同时苏醒,从画中苏醒。
那种古老的血腥气息与威压,让周围五万未央军无数兵甲都为之心悸。
三头憾世凶兽在低吼。
青峡谷外的雪色天地突然颤动。
谷中臣服的万妖潮再也无法平安无事地趴伏,相比于对烛龙与凤凰的敬畏,它们更恐惧这几头张口便足以将它们吞没的憾世凶兽。
谷中无数的山石滚落,无数的林木断裂,那万妖潮纷纷溃散。
孤营里四翼鸣蛇飞天。
未央军军阵被硬生生撕裂出一道口子。狴犴与朱厌两头憾世凶兽奔走在大雪倾覆的荒原,奔向那头彻底化形的火麒麟……
有三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入了青峡谷。
与外面那些地动山摇大动静,实际上却是小打小闹不同,这神出鬼没的三人才是此次围攻青峡关真正的依靠。
他们毫无疑问是强者,来自天东八百宗的三位强者。
天东八百宗十二星川坠落人间三颗星,天孤星、天威星与天幻星。
三位经天星在那藏于深谷之中的青峡关城楼之外并肩而立,他们目视前方,看到了六道与众不同的身影。
面色惨白骨瘦如柴的妖异男子。
一袭绿衣狐媚之极的绿藤。
大雪中有对下棋的老头,与以天为被雪为棉喜欢躺着喝酒的乞丐。
乞丐喝酒时,那双眼睛总是盯着半倚城楼之上,用匕首始终修不完指甲而沉默的哑巴。
那是帝王盟六位大流沙。
当初神像出天东,连同经天十二星亲手覆灭菩提书院折返后,便遇到帝王盟九大流沙的阻拦。
那一次之后,天东八百宗神庙里便再无神像供奉。
连同九星天机在内的经天十二星当然不会认为圣主陨落于帝御天手中。但无论如何,帝王盟与天东八百宗之间的仇恨,自那时开始便算是无解的死结。
所谓的死结,并不是区区一场沈家与第九星川的联姻可以化解。
所谓的死结,唯不死不休可解。
倒真是天意弄人。
“狭路相逢啊。”
经天十二星行末的天幻星这般想着。
他的身影已幻化无踪。
……
离落不知自己在磨盘棋局的幻境之中走了多久,又被困了多久。
他只知在这片茫野上,从立春走到谷雨,从谷雨走到夏满,从夏满走到秋熟,从秋熟走到大小雪寒。
仿佛是一个年轮,一度春秋。
然而他并没有走到路的尽头。
因为这条路上,他仅仅遇见并剑杀了十名提剑灰衣甲,每一名灰衣甲都让他用尽全力拼了一千零二十四招剑式才得以斩杀。
令人遗憾的是,他得了十柄威力不俗的剑,却都不是棋剑双甲李太白的破甲千军剑。
身体已经疲惫之极,而剑意却是愈久愈浓的离落自嘲地笑着:“莫不是要斩去千名灰衣甲的头颅方能见此间真相?”
他眯着眼,望着前方。
又是蒙蒙的细雨。
又是一望无际的初春。
初春里出现一名提剑灰衣甲,第十一名灰衣甲。
……
平分秋色的生死磨盘棋局陷入焦灼。
与君泽玉善于捉对厮杀的棋风相比,沈天心则最擅长落子布局并推演每一子落下之后的诸多变化。
这是天心算立足无与伦比的推演能力并着眼于大局的恐怖之处。
棋剑双甲江都王李太白似乎很清楚这一点,很清楚沈天心棋道之中擅长与薄弱的领域。他刻意避开比拼广泛的布局,甚至连欺身捉对的厮杀也没有放更多心力,反而将落子侧重在于布劫之上。
纵横十九道的黑白棋盘之上,有一片劫区。
沈天心有一颗黑子处于劫区的正中心,那是一颗已然无气的死子。
那颗子被提起时,是无用的死子。
下一手落下时,便是抢占先手的活子。
以沈天心天心算的能力,竟一时之间推演不出死活子的最终归属与结局。
所以她开始有些畏惧,有些胆怯。
她生怕那颗子正是入了幻境的离落。
她不敢轻易开劫。
因为开劫之后,注定是一场生与死的轮替与交换。
就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落,她不知当劫尽时,看到的是花开还是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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