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朽木难雕

　　深夜，二更天，江玲的卧室里。

　　这时窗外传来几声鹧鸪叫的声音，司马飞当即睁开眼睛，原来他根本就没睡着。

　　司马飞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然后带了一件棉袄往门口走去。

　　在院门口外面，狗仔正被凛冽的夜风吹得瑟瑟发抖，只好依偎在一直守护门院的森影孟极的身上，森影孟极毫不在意地继续打着它的呼噜。

　　它忽然警惕起来，原来是阿飞终于出来了。

　　早在傍晚时分，狗仔就偷偷找到司马飞，说今天晚上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讲，但不能让江阿姨知道自己回来了，让司马飞晚上不要睡着，他会以鹧鸪的叫声为信号，到时他只要出来院门口就行了。

　　“说吧，什么事？”司马飞倦倦地问。

　　“是我爸让我过来找你的，跟我来吧。”说完后，狗仔转身在前面带路。

　　司马飞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跟了过去。

　　走过了几间村民的院落，最后走上一条林间土道。很快，他们就来到一处空地上。

　　在那里的西北角落，正生着一堆篝火，刽狗六就坐在火堆旁边，被火光抽出一道像剑一般的身影，把周围的一切都杀得死寂下来。他此时就像一位即将退位的武林宗师。

　　白天的时候，刽狗六收纳了阿修和阿德这两名“徒弟”，告诉他们今天晚上六叔要到外面去散散步，要他们想办法瞒过会定时过来巡视的检查人员，这事办得好，明天就开始教他们“绝世武功”，否则，一切都免谈。

　　至于他们怎么做，刽狗六就不在意了，他现在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

　　刽狗六把眼睛睃向已经过来的司马飞。

　　司马飞顿时感觉眼前这位向来以邋遢示人的大叔，眼眸中却透射出一股无比严肃的气场，仿佛要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顽性全部镇压下来。

　　刽狗六让他们两人围着火堆席地坐下，然后说道：“阿飞你还记得吗？初六那天，我曾让你在初七时找我，可是那天晚上恰好狗仔出了点事，我只能先带他到外面暂时避避。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告诉你为什么要找你过来。

　　“五年前，也就是你四岁的时候，你爸就知道你将来不可能成为道术师。所以他拜托我，带你往武术师的方向去发展。

　　“我们武术师没有老师与学生之分，只有师父与徒弟之别，我既然决定传授你武术，自然要先收你为徒。你是我的开山弟子，仪式理应隆重，可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删繁就简，你只要朝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叫一声‘师父’就行了。”

　　不料司马飞却道：“那我还是回家睡觉算了。”说着当场起身就走，边走还边咕囔，“都不知道你在讲什么，还想让我磕头，别说门，窗都没有！”

　　“司马飞！”刽狗六在他身后喝道，声如虎啸。

　　“什么啊？”司马飞也无所畏惧地转过去。

　　只见刽狗六已移身到一棵大树前，一记左掌拍在树干上，轰的一声巨响，那节树干的后半部分居然炸开了一个灯笼般大的缺口，整棵树往缺口那边压倒过去。

　　随后刽狗六又一个空翻，落到一块茶几般大的巨石前，右手五指嵌入石中，就此抓起抛向空中，然后一个腾空后踹过去，巨石飞出十五步开外。

　　紧接着，他利用前滚来到篝火堆旁，一个侧脚铲起火屑，用双手托住，火焰竟然被真气紧紧地包裹其中，就像正在抟着一团火球。然后将火球送上高空，如同烟花般爆裂开来，炫丽夺目。

　　“司马飞，”刽狗六向他狠狠地道，“我袁振英不会强求他人做任何事，但是，你一定会为今晚的决定后……悔。”最后那个字顿时气势全无。

　　只见司马飞已经跪在那里，“嘭嘭嘭”地磕了三个响头，喊道：“师父！”见刽狗六没有反应，又“嘭嘭嘭”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

　　原来，你是这么没骨气的！

　　刽狗六当晚便开始传授他武学，狗仔可以在一旁观看，但绝不能打扰。

　　由于司马飞年纪尚小，骨骼还没发育成一定的形状，要等到十二岁左右才能开始学击技，否则将来可能长不高。

　　因此，刽狗六按常规操作，只教他内功修炼，先从最基础的“吐纳心法”开始。

　　然而，刚一着手教导，此前所设想的情况果然还是发生了，司马飞的悟性真的很低。

　　不是一般的低！

　　早在他们没过来之前，刽狗六就曾设想过，倘若那个孩子慧根不佳，那该怎么办？如果是寻常的拜师学艺，徒弟的悟性不高，师父是可以随时将其扫地出门。可司马飞是已故好友的孩子，这是好友生前对他唯一的嘱托，他又岂能忍心囫囵应付？于是他暗暗下定决心，不管那孩子的情况怎样，也要把他教出一定的标准。

　　可单单是“吐纳心法”前面最简单的部分，都把刽狗六教得欲哭无泪。

　　比如这一段：“气沉下，意导上，流转周身聚丹田。”完全是傻瓜式教学，只要不是个聋子，都能依葫芦画瓢地掌握真气的初步调运。

　　可司马飞却死活不得要领，一直在那皱眉不展。

　　刽狗六只好尝试从另一方面着手。结果他教了三次，发了三次火，劈了三棵树。

　　终于，在四更天的时候，狗仔忽然兴奋起来：“我知道啦，我知道该怎么跟阿飞讲啦！爸爸，你让我试试吧。”

　　刽狗六此时已经心力交瘁，决定先让自己消停一会儿，便同意狗仔跟司马飞聊会天。

　　可是狗仔却拉着司马飞的手蹲下，道：“阿飞，你不要紧张。首先你要这样想象着，有一只蚂蚁掉进了你的肚子里，然后开始到处乱钻，可是你没办法把那只蚂蚁抓出来，你只能用糖去引诱它，让它顺着你的血管往上爬——你试试看，会感觉到血管里面痒痒的。”

　　司马飞闭上眼睛试了一会，果然随后经络便开始有了反应，于是他欣然地朝狗仔点了点头。

　　刽狗六顿感怀疑，就让司马飞照着狗仔的教法再做一次，同时把手抚在他的胸口上，这次竟然终于感应到了真气在他体内的流动，尽管流速极缓，可这毕竟是质的突破。

　　刽狗六深呼吸了一口，瞬间有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当再次去看狗仔时，不知为什么，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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