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各自的心泪
春夜空灵，晚风翦翦，园中的上弦月踟蹰天际，没有任何星光作伴，显得格外孤单与无奈。
这时，“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应方儒就是循着这阵阵清越的玉笛声，转阁移廊，步入这后花园中。
那里，一人，一笛，一灯笼，在生动演绎着《长相思》。
曲终，笛者意犹未尽。
应方儒不禁拍掌称赞：“好！我要是那皇亲贵胄，该赏你五十两银子不可！”
殷长天回过身来，笑道：“别说些没用的，就算真给个五两，在下也感激不尽了。”
“所有的财产都在你表嫂的手中，你表哥我一向都是两袖清风啊！”说着他过去一处的石凳上坐下。
殷长天也来到他身旁坐在另一张石凳上。
应方儒关切问道：“怎么，睡不着吗？”
殷长天道：“没有，就是看今天夜色不错，特意过来赏玩而已。”
可看他的神态举动，可不像是抱着纯粹夜游的心态，给人的感觉却是为了缓解某一种郁结的心情。
应方儒决定曲径通幽，道：“你回来的时候去看过江玲了没有？”
“嗯，早上给她带了点土产。”
“那你们那个……还有没有可能？”
殷长天低着头：“我不知道。”
应方儒劝道：“表弟，虽然我一直把江玲当成我亲妹妹看待，但作为你的表哥，我一直想劝你一句，放弃江玲吧。依你的条件，你会找到更好的，何必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座森林呢？”
殷长天捏滚着手中的竹笛：“表哥你知道吗？江玲以前曾问过我‘爱情’是什么，我当时不知道。现在我总算体会到了。原来爱情不是一种选择，不是非此即彼，更多的是一种等待，等待心中的那个人回头。”
面对眼前执着的表弟，应方儒欲言又止，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点休息吧。天亮后我过去探望一下江玲。”说着起身回去。
行至园门口，他又转过身来：“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们不要再相互折磨对方了。”
翌日清晨。
司马飞早早就起来，拿着江玲早已处理好的镜影鸟肉到柴房里喂养那只异兽。
原来昨天江玲察觉这只异兽有点诡异，尤其它的自愈能力，简直是前所未见，为避免放生在外成为将来的隐患，江玲决定将它收留下来观察一段时间。于是她向邻居借来项圈和狗链，就将它拴在柴房里。
司马飞却以为母亲的态度转变了，还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母亲同意他收养这只异兽，他以后会好好听话的。
江玲顿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就模棱两可地答应了。
司马飞高兴起来，当即就给那小异兽取名“小白”，真把共体兽当宠物养。
然而真正收养了才知道，原来“小白”的口味很刁，不管是什么家禽家畜的肉，是生的还是熟的，都不吃。司马飞想起他们是因为通过调查“小咕”的死因才找到它的，于是求母亲去抓镜影鸟的肉来喂它，果然它马上大块朵颐。
司马飞想把这个好消息跟他的同伴分享，于是喂完“小白”后，跟母亲道了一声，然后跑出院外。
没过多久，应方儒踏进了这座院子，喊道：“阿玲你快出来看一下，应大哥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江玲闻声出来，只见应方儒正双手拎着两大串海蟹，当即笑道：“应大哥你也太客气了，过来就过来，还带什么礼物……”
“你可别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是嘴馋你做的螃蟹太好吃了，就特意托人带回来几串来麻烦麻烦你。”
“好好，一定不会让客官您失望的。”
江玲大方地接过海蟹，拿到厨房那边去。
约莫一顿饭的工夫，海蟹蒸好了，江玲先把一部分端出去。
在正厅里，“兄妹”俩就边剥着蟹壳边叙旧。
期间，江玲向他打听了大儿子司马游的情况，得知他所在的造访团已经拜访了最后一个道术师聚集点，估计会在这三天内回来。
应方儒趁机道：“元宵节快到了，阿游他回来了，这家也就团圆了。可是，家的另一半天毕竟还是要由男人来撑，这样的家庭才真正算是圆圆满满。”
江玲没有再回应他的话了。
应方儒知道她是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可是既然自己暗示了来意，就算硬着头皮也要说下去，于是道：“阿玲，我想你也知道，长天为了你至今未娶，甚至说句不好听的，他都三十五岁人啦，还守身如玉，这对于男人来说真不容易。
“我今儿来，一方面是过来看看你，毕竟快有一年没见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这个家庭着想。虽然不是非得长天不可，但哥哥希望你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能成为孩子们的好父亲。”
拳拳之情，溢于言表。
江玲却站起身：“锅里还剩下很多螃蟹，我再去拿来一点。”说着就要离开。
应方儒知道这是她逃避问题时一贯的方式，如果现在不趁胜追击，日后再想提起这件事可就难于登天。
情急之下，他竟伸手过去拉她，谁知一接触到她的手腕，应方儒瞬间愕然：“你……这些日子里居然频繁使用幻境术！”
江玲缩回手握在胸前：“这是我的自由，不用你管。”
应方儒当即拍案而起：“这事我偏要管！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也算是你半个哥哥，虽然叔叔阿姨还在，轮不到我教育你。但你也不想想，这一年来他们二老为了让你走出伤痛，操碎了多少心？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选择了继续沉沦下去，你想想他们该是多么伤心！而且你也清楚，‘幻境术’这种道术就是一种精神泥潭，再继续使用下去，你最终会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你会疯掉的！”
“我会把握好分寸，不用你来费心。”
“江玲！”应方儒不顾形象地吼道，“别再小孩子气了，我们的一片心意都是为了保护你，为什么你死活听不进去呢？”
江玲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够了！你们口口声声说‘保护我’‘为了我好’，为什么当时没有保护好我的男人？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平安无事，无忌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江玲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随着泪水哗哗地宣泄下来。
为什么？明明他走的时候还对我笑，还说着他一贯的油腔滑调，为什么，那却成了他最后的遗容。为什么？明明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我却坚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为什么，起床、吃饭、睡觉……到处都有他的影子存在。
你们总说让我放下他、忘记他，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江玲背对着应方儒抽泣，应方儒过来安慰，却被她一把推开：“不要碰我！”
应方儒猝不及防，向后踉跄几步，整个后背撞在了桌子上，一条左小腿折在地上。
江玲错愕地捂着嘴巴：这……这……为什么会是义肢！
应方儒自嘲道：“看来这几个月的训练搞得太好了，连阿玲你这么细心都没看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虽然很大，但语气中无不包含着无比的关心。
应方儒语重心长道：“其实当时参加过那场战斗的人，身上都有说不出的苦衷。像我，这条腿没了还算小事，医生说，我可能参加不了巧儿的婚礼……”
应巧儿是应方儒的唯一的孩子，今年十二岁，按照道术师所规定的最早婚龄十八岁，应方儒最多只剩下六年寿命。虽然他一向风趣，想强颜欢笑，但是作为父亲最大遗憾的情绪使这个坚强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滑泪下来。
江玲愧疚地跪在他面前，颤抖地捧着那条义肢，看着他空荡荡的裤腿，含泪凝望着他：“应大哥，求求你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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