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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灭虱除蚤


姬羽取出入学须知,翻看背面校区地图,先找到现在这个体育场的位置,又找到校办商店的位置,看了下方位,沿着路标找了过去,没多远就找到了。

  校内商店还没关门,不少学生进进出出,他就想进去,这时听到一边有人在吆喝:“七七级的新生,要买东西到这边了,走过来看一看转一转,二手日用品应有尽有,实用价廉,花小钱办大事啊,过来看看,不吃亏不上当,东西好价不高,最后一天摆摊,现在不买以后后悔就晚了。”

  姬羽一听能省钱,腿脚就迈不动步了,扭头看到那边路边摆着好几个地摊和几辆板车,几个分明也是学生的年轻人操着一口京片子腔在吆喝着揽客。

  姬羽走过去,第一个摊位的小伙热情的说:“师弟来了,一看师弟就是有福之人,正牌大学生,天之骄子,比我们这些工农兵学员强百倍,初来乍到缺的东西不少吧?缺什么东西不用去那商店。”

  对方突然降低了声音,有些神秘的说:“实话跟你说,那商店里的东西比市里百货公司的都贵,它那儿有的东西,在我们这几个摊上差不离儿都能买到,这些只不过是上届高年级同学毕业后留下的,旧是旧了些,但都能用,价格可比街上百货公司便宜大了,最贵的用一半价格也能拿走,真正的实用价廉,师弟看仔细挑几样呗,父母挣钱供咱们上大学不容易,能省点儿就省点儿,也能给家里减轻点儿负担,这也是尽孝了。”

  姬羽有些迟疑:“你们在这里摆摊,抢学校商店的生意,院领导能同意吗?”

  对方得意的说:”我们在这摆摊儿是校学生会组织的,将毕业生不带走的东西买下来,低价卖给刚入学家庭困难的新生,即充分利用了资源,体现了勤俭节约的美德,还为毕业生增添了收入为新生减少了开支,差价作为学生会活动经费,学院领导表扬我们还来不及,怎么会阻拦?放心,在我们这摊儿上买的东西保证合理合法不违反校规,出了事儿我负完全责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原来是有组织的买卖,姬羽放心了。

  仔细打量摊位上和板车上的旧东西,摆摊的师兄还真没吹牛,这里的商品还真够多的,堪称一个流动小百货商店了。

  姬羽一眼就看中一床黄绿色的军用毛毯了,他没被子,只有一件半大羊皮袄,盖在身上挡不住胸盖不着脚,光身接触毛皮也不舒服,现在天凉要是身上盖上这么一床毯子,上面再用皮袄压脚就太完美了,以后天暖了毛毯就能顶薄被:“师兄,那床毛毯怎么卖?”

  “师弟好眼力,这可是上一届一位部队干部子弟师兄留下的,专供大首长用的高级军用毛毯,在市百货大楼也买不着,你摸摸,这手感多柔和,一点也不扎肉皮,这可不是普通羊毛做的,而是羊绒做的,你是农村来的吧,那你应该知道羊绒什么价羊毛什么价了,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是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我们这儿就这么一条了,你要是今天错过,以后再想买也买不到了。”

  姬羽心里好笑,这位师兄还真不愧是摆摊儿的主,嘴皮子这个遛,死人都要被他说活,人家问价格他答人质量,整俩叉了。

  “我说师兄,我又没嫌你的毛毯不好,就是想着买呢,多少钱你卖?价钱合适我就要了。”

  “一口价,20元你拿走!市场上百分之七十羊毛的毛毯还得40块钱呢,这个价你偷着乐吧。”

  姬羽暗自咂舌:20元!好家伙,赶上全家一年的收入了,大哥年前做的新里新面新棉花的三新棉被一床还不到10块钱,用全家一年收入买条旧毛毯,老爸知道了得拿扁担把自己拍死。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就要离开。

  “哎,哎,我说兄弟,你怎么回事?怎么就走了?买卖买卖,你买我卖,我坐地起价,你就地还钱,20元嫌贵你再出个价,两下凑凑不就成了吗,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像话吗?”地摊师兄拉住姬羽不让走。

  姬羽苦笑道:“师兄都说是一口价了,我还咋还价啊,20元,我是真买不起,还是算了吧。”

  “别呀,一口价我就是说顺口了,20元买不起你说个价呗。”

  “能还价?”

  “能!”

  “5块钱中不?”

  “那你还是走吧,5块钱,你也不看看这是啥档次?”

  旁边摆地摊的女学长看不过眼插言了:“丁超,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你就别蒙人家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发现上当闹到院领导哪儿多不合适?这位师弟,实话跟你说,这要是条好毛毯,20块钱真没跟你多要,只是这条毛毯的主人抽烟不小心把毛毯烧了俩地方,你看,就这两块。”

  学姐把毛毯掀开露出里面的两块没毛的焦痕,继续道:“这毯子是正经八百的高档货,要是没烧坏,毛毯的主人也不会毕业时处理了它,不过,这烧坏的地方是边上,也没烧透气,自己盖的话没啥大影响,我们从毛毯的前主人手里买下来时就花了6块钱,你出5块钱,我们还得搭上一块钱,我们拿到毛毯后还仔细清理过,除过尘,还在太阳底下晒过好几天,毯子一丁点儿异味也没有,很卫生的。我们不能一点儿赚头也没有,学生会也缺经费,咱们都实在些,10块钱吧,你看咋样?”

  姬羽心里有些不乐意了,感情你这是以次充好蒙我呢,把我当冤大头,不过这位学姐心肠不错,可10块钱也有些头沉,加上表姐给的20块钱,总共身上还有31块5角钱,家里还欠着50多块钱的帐,原本打谱把表姐给的钱寄给家里还账,剩下的11块5毛还要买些生活和学习的必须品,肥皂得买,洗脸洗澡洗衣服没肥皂不行,还得买牙膏牙刷,洗衣服没脸盆不行,还有墨水、铅笔、橡皮、练习本、作业本,学校都不发,得自己准备,写信还要用信封信纸邮票,寄钱也得付邮寄费,11块5毛钱真不一定够用。

  姬羽犹豫半天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是真买不起,10块钱我也买不起。”

  丁超也有些着急,3天了,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最后一天,明天新生就开学,这条毛毯要是再不出手,说不定就砸手里了,6块钱呢,这摊位虽说是给学生会筹经费,但挣的钱大头还是自己的,往学生会那儿只交两成,可要是赔了,学生会一分钱也不会补偿自己,自己得全部承担。

  眼看天都很黑了,眼前这位很可能就是最后的顾客,看得出这位是真想要这条毛毯,也看得出这位真不是有钱的主。

  丁超咬着牙拽住姬羽说:“8块钱,8块钱,你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墨迹半天我不能让你涮着玩儿,我可是76级的,在学生会任干事,还要在学校混两年,你8块钱买了这条毛毯,以后有事儿到学生会找我,我罩着你,你要是不买的话,这两年你就得小心了。”

  姬羽一听也有些打怵,这上学头一天可不能平白无故多一个仇家吧?花钱免灾,再说这条毛毯确实不错,自己也是急需,给家里寄钱先缓缓,不是还要去砖厂背砖吗,到时候挣了钱再给家寄去,早一个月晚一个月的事。

  想通后,也就点了头,从怀里掏出语录皮,数出8块钱递给丁超。

  丁超脸上有了笑意:小样,吃硬不吃软哪,唬不住你个乡下小子老子还混什么混:“得嘞,高档毛毯是你的了,你再看看还缺啥不?学习用品、生活用品,我们这里可是应有尽有。”

  “噢,那你们有敌敌畏没?”

  “我靠,你丫找抽呢?”

  “不是,我铺盖和身上有虱子跳蚤,新生须知第八条说有虱子跳蚤要扣分,同宿舍的同学也嫌弃,我想买敌敌畏闹虱子、跳蚤,没拿您打镲。”

  “噢,是这么回事啊?我寻思你小子也不敢拿我们开涮,这地方说卖敌敌畏老鼠药就是骂人,谁卖那玩意儿啊,别说我们这地摊没有,对面商店也没有,就连市里百货公司也不卖那个,好家伙了,要是让人买回去喝了出人命算谁的?买那个,得去农技站还得有介绍信。”

  姬羽一听急了:“啊!买个敌敌畏至于吗?就是买1605、1059这些剧毒农药,在我老家供销社也是随便能买到啊,这么大的城市竟然没有,那我今晚还怎么回宿舍?我答应他们一定把跳蚤虱子灭净再回去的。”

  看到姬羽真急了,热心善良的学姐说:“那你去学校总务处看看吧,总务处兴许有,去年夏天,我见管理花卉的师傅,给花草灭腻虫用的就是敌敌畏。那么大的学校那么多的花草,肯定要用很多敌敌畏,兴许仓库就有库存。”

  姬羽看到了一线希望:“那现在天黑了,早就下班了,总务处还有人吗?再说总务处能给我吗?”

  丁超大咧咧说道:“这么大的学校,总务处应该会有人值班,几千号学生住校,总务处没值班员还像话?至于人家有没有敌敌畏,给不给你总得试试才知道,去呢,或许就有那么一丢丢可能,要是不去,肯定西北风也没有,总务处就在学校正门对着的那所办公大楼一楼,门口有牌子,去碰碰运气吧,点儿再背,总务处的老师顶多也就是把你撵回来,总不会为这个把你撵回老家。”

  还真是这么个理,姬羽看着丁超也没那么奸猾了,这对师兄学姐还是很有些热心肠,好人啊!

  他高兴的说:“那我就去碰碰运气,谢谢两位师兄学姐,对了,我还需要一些文具,一瓶蓝墨水,一把铅笔刀,一块橡皮,一根铅笔,两本练习簿,还要一个洗脸盆,一块肥皂,一只牙刷,一管牙膏,不怕旧,能用就行,越便宜越好,师兄学姐给我凑凑呗。”

  丁超笑了:“合着你来上学啥都没带啊,你说的那些东西基本都有,可牙刷没旧的,用旧牙刷你不嫌恶心我们也不回收啊,牙刷牙膏你还是上对面商店买去吧,诺,这个搪瓷洗脸盆给你,一块钱,便宜吧,原来是漏的,我亲自焊好了,用一年半载不成问题,以后你要是再用漏了,不用花钱,机电实验室有的是电烙铁焊锡,自己补,实验室老师只会鼓励不会干预,学生亲自动手实践是好事。你要的这些零碎我都给你放盆里了啊,另外再送你一双塑料旧拖鞋,这个肯定用得到,一共3块7毛5分钱,跟白捡一样是不是?”

  这回姬羽没还价,爽快把语录皮里的钱都掏了出来,连整带零一股脑放在丁超手上:“哥,你也看到了,我就这么多钱了,还差2毛5,要不你就挑着拿回去一两件。”

  “你这是寒碜哥呢,得!3块5就3块5,不图赚钱,赚个吆喝,就这么地吧,东西你拿走。”丁超难得大气一把。

  “哥,你们什么时候收摊儿,我去总务处带着这些东西不方便,我先把东西放你这儿,麻烦你帮我看会儿,我去去就回来。”

  丁超胸部一挺仗义道:“得嘞,放这儿吧,放心,一块橡皮也丢不了,我们晚九点收摊儿,九点前你来就行,九点后我就给你带走了。”

  “那谢谢丁师兄,谢谢学姐了。”姬羽高兴地给师哥学姐鞠了个躬,朝校办公楼方向跑去。

  学校办公大楼很好认,姬羽见大楼里不少窗户亮着灯光,大门虽然关着,但侧门却是虚掩的,推开侧门进去,看到楼道光线虽然有些暗,也能看清门牌号,只见遇到的门牌标有办公室,保卫处,政治处,哎!找到总务处了。

  只见总务处主任办公室亮着灯,姬羽轻轻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

  里面有男声应答:“进来,门没锁。”

  姬羽推门进去,一阵香烟味儿扑鼻而来,只见一个半秃顶中年男士坐在写字台前在看书,手里夹着仍在冒烟的烟卷儿。

  姬羽小心翼翼问:“老师,这是总务处吧?我是机械系77级新生姬羽,有点麻烦事要打扰您。”

  半秃男声音温和:“这是总务处没错,我是总务处吕远方,值夜班就是要为同学们服务的,你有什么事说吧。”吕远方见这个衣着褴褛的男学生,话语谨慎态度恭敬,先就有了三分好感。

  姬羽鞠了个躬:“吕老师好,打扰您学习了,是这样……。”

  他把自己目前窘迫情况如实的复述一遍,最后说:“吕老师,我听高年级同学说,在校内很难买到敌敌畏,只有咱学校仓库可能有去年剩下的,我来看看如果有的话,能不能匀给我一点儿,我可以花钱买,要是灭不掉身上和铺盖里的跳蚤虱子,我今晚都不好意思回宿舍睡觉了。”

  吕老师点头说道:“嗯,仓库里倒是还有两瓶敌敌畏,但是,我不建议用敌敌畏灭杀铺盖和棉衣里的跳蚤虱子,敌敌畏毒性较大,又是乳液不易挥发,沾到皮肤上会被皮肤吸收造成药物中毒,最好还是采用开水烫的方法,当然,棉被褥子棉衣不能直接连棉花一起浸入到开水里,会失去蓬松保温性的,要拆下衣服、被里烫洗,处理完再缝好就是。不过今晚是拆洗不成了,你先回去,用手把衣服和被子里的跳蚤虱子仔细处理一下,今晚将就一下睡一晚,明天上午开学典礼不会占用太多时间,下午没事儿你正好拆洗被服。”

  姬羽急忙恳求:“不成啊,老师,我答应同学们要把虱子跳蚤灭杀干净再回宿舍的,到时候同室同学们要检查验收,有一个活虱子都不行,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再说明天我也没条件拆洗棉衣,我就这一身棉衣,里面连衬衣也没有,要是拆洗了就要光身子了,连吃饭都没法去食堂,更别说明天年级还要开会。”

  “什么?你连件衬衣衬裤都没有,这怎么可以?衣服就得勤洗、勤晒、勤换,才能有效防止虱子跳蚤的滋生,你长期穿光板棉衣棉裤怎么能不长虱子、跳蚤?再说,你没有衬衣衬裤,就更不能往棉衣、棉裤里喷洒敌敌畏了,皮肤大面积接触农药,真会中毒的。”吕老师严肃的起了高声。

  姬羽开始哀求:“是是是!老师说的完全对,等助学金下来了,除了买饭菜票,其余的钱我一定都买衬衣衬裤,可今晚我怎么办啊?老师我求求您了,就匀给我一点儿敌敌畏吧,匀一两也行,我兑稀了用就行,不会中毒的,在农村我经常接触敌敌畏、乐果啥的,一点事儿也没有,村里的女孩儿头发里长了虱子,也是用敌敌畏兑稀了洗头的,没谁中过毒,敌敌畏不像1605和1059,那真的会毒死人,敌敌畏绝对没事,我保证,出了事我负责,老师,您想想我刚从农村考出来,以后的前程好着呢,怎么会因为虱子、跳蚤这些小东西冒生命危险呢?对农药,我们农村人比城里人要熟悉的多,真的没事,您就高抬贵手匀给我一两吧,我出一块钱,两块钱也行。”

  “你这个同学啊,怎么这么拧呢?看来你今晚要是得不到敌敌畏就不想睡觉了,好吧,我就破例给你一点儿,不过,你得按我说的办,听我的,我就给你敌敌畏,不听我的,今晚说出大天,磨到天明,也休想从我这儿搞到一滴。”

  “行行行!老师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只要您给我敌敌畏,我啥都听您的。”

  “那就行,你跟我来吧。”吕老师掐灭燃烧了一半的香烟放在烟灰缸上,从写字台抽屉里拿出一大串钥匙,出了办公室。

  姬羽乖乖的跟在后面。

  吕老师领着姬羽出了办公楼后门,昏暗的灯光下能看出后面有一排宽大的平房,每间平房都有双扇铁门,上面标着硕大的数字,从1到8,显然是仓库。

  吕老师来到最西头的仓库,打开锁,把铁门拉开,姬羽看到门框上的牌子写的是“废品杂物仓库”字样。

  进了仓库,吕老师拉开电灯,漆黑的库房一下明亮起来,晃得姬羽适应了半天才看清里面货架上的物品。

  吕老师说:“你过来。”

  姬羽忙走到主任身边,看到货架上放着一摞摞衣物。

  吕老师指着货架上的衣物说:“这些是校体工队以破换新回收的破损秋衣秋裤,你挑两套号码合适稍好些的,回去补补当衬衣衬裤,往棉衣棉被里喷上敌敌畏后,决不能直接跟皮肤接触,有秋衣秋裤隔着,中毒的可能性就小些。”

  “吕老师,这,这怎么可以?哦,好!好!我现在就挑两套,多少钱,我现在就给您钱。”

  姬羽以为这位老师要趁机卖给他旧衣服,是啊,哪有白送衣服的好事儿,人家是仓库负责人,手里还掌握着急需的敌敌畏,这就不能像跟丁超师兄一样讨价还价乐,心里做好了被宰的准备。

  “这些都是回收回来的废旧衣物,攒多了就会送到校办工厂剪碎做棉纱和抹布,也没有记账,花什么钱?不用你掏钱,你只要别农药中毒牵连我,我就知足了。”吕老师没好气的说。

  “啊!不要钱,白拿啊。”姬羽又是感动又是羞愧,羞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再次庆幸考到了一所好大学,遇到的年级指导员和总务处老师一个比一个善良。

  姬羽在货架上翻找了几下,发现这些旧衣服虽然有些破损,但都非常干净,应该是人家洗干净后上交的,他找了两件稍好点儿秋衣秋裤在身上比量了大小觉着应该合适,把翻乱的货架归整码齐,把两件选好的秋衣拿到老师眼前说:“吕老师,我就选这两套了。”

  吕老师无所谓的点头:“行,你拿着衣服跟我去拿敌敌畏。”

  跟着吕老师又走到3号仓库门前。

  这次吕老师没让姬羽进去,他一个人进去接着就出来了,一手拿了一个大瓶子,里面有多半瓶敌敌畏,另一只手拿着一卷像布的东西,关门上锁,叫上姬羽回到他的办公室。

  吕老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写字台上,在办公室的窗台上拿了一个塑料喷壶,拧下喷头,把大瓶子里的敌敌畏倒了一些进去,又从脸盆架旁边的水桶里用水舀子舀了一些水倒入喷壶,拧上喷头摇晃了几下说:“这个喷壶里的敌敌畏足够你用了,你拿去喷衣服铺盖吧,喷壶会用吧?用这个把手往里压气,压个七八下就能喷出药水了,喷壶用完明天还给我,我还得用它浇花呢,那两件秋衣秋裤你自己悄默声用,就别跟人说是从总务处拿的了,毕竟是穿过的破旧衣物,虽然没什么传染病,但总归不那么卫生,要是大家都要就不合适了。”

  吕老师又把桌子上的那卷布展开说:“这个编织袋是进口机器的包装袋,里面有塑料涂膜,隔水防潮不透气,你把棉衣棉裤铺盖喷上敌敌畏后,装进这个袋子里,扎紧口闷上几个小时,效果要好些,棉衣棉裤喷药后,你必须在里面穿上秋衣秋裤,千万大意不得,最近几天,晚上睡觉你最好也穿着秋衣秋裤睡,被褥里的药劲三两天散发不完。”

  姬羽感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深深的鞠了一躬:“老师放心,我一定照着您的话去做。保证不出事。”

  谢过好心的吕老师,姬羽把衣服放进编织袋里卷起来夹在腋窝下,提着喷壶美美的出了办公楼,一溜小跑来到校园商店对面。

  丁超和那个学姐还在吆喝着招揽生意,看见姬羽提着喷壶过来,丁超赞道:“可以呀哥们,不但要到了敌敌畏,连人喷壶都拐来了,能耐不小,运气也不错,看来是遇到贵人了。”

  姬羽笑得嘴都合不拢:“可不是咋的,我真遇到贵人了,总务处一位姓吕的老师值班,亲自给我配的敌敌畏,还把他浇花的喷壶借给我了,嗯,还有这个袋子,可以把喷了药的铺盖闷在里面,不愁小动物们杀不绝。”

  “姓吕的老师?那是咱们校总务处主任,行啊师弟,面子不小,诺,这是你的东西,点点看,没少什么吧?”丁超把搪瓷盆连同里面的东西递给姬羽。

  姬羽笑着接过来:“查啥啊?师兄是谁?学生会领导,能贪墨这零零碎碎吗?谢谢师兄学姐,以后要是需要东西我还找你们,再见了。”

  兴冲冲告别丁超和那个没问名字漂亮善良的学姐,姬羽端着东西回到二号楼,路上见不少同学端着脸盆里面是毛巾香皂盒和拖鞋,进出宿舍楼,看得出来,这些学生有的是洗澡回来,有的是准备去洗澡。

  管理员老李在值班小屋,隔着玻璃窗盯着门厅的学生,这次没有出来拦截姬羽,任凭姬羽上了四楼,

  姬羽打开杂物间,看到自己的铺盖卷还在,松了一口气,待要开展灭四害运动,挠着脑袋为难了,杂物间实在过于狭窄,而且还没有暖气,在里面光穿件单薄的秋衣秋裤待几个小时,非冻出毛病不可。

  为难间忽然想到刚进楼时看到的那些洗澡的同学们,眼睛一亮有了主意:去澡堂子灭四害,澡堂子里面肯定有暖气,在里面连洗澡带灭小动物,磨蹭它两三个小时,啥事都妥了。

  主意拿定,当即行动,姬羽背起铺盖卷,端起洗脸盆就下了楼,向新生须知平面示意图指示的浴室走去。

  路灯下,碰上的学生无不用异样的目光看姬羽,这货也太另类了,别人洗澡只带脸盆和洗漱用具,这货怎么连铺盖卷都带啊?洗完还在浴室睡一觉吗?呵呵,一看就是土老帽。

  姬羽没理别人的目光有多奇怪,不过见了浴室门口排起的长队却是犯了难:这人也太多了,当着这么多人往铺盖卷和棉袄上喷药水灭四害,恐怕会招众怒,犹豫了好长时间到底没敢去排队。

  徘徊中看到浴室门口左边墙上挂着一块洗浴通知牌,上写着供热水时间是晚6点到晚9点。姬羽心想,等9点以后大家都走了再进去吧,自己一个人在浴室里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影响别人就行了。

  想罢,姬羽转身到对面一座不知什么楼的阴暗处坐了下来,揣着手耐心等待,约莫一个多小时后,浴室门口已经没人排队了,里面的人出来的也陆续稀少,看来时间快到了。

  姬羽拿起行李进了浴室,看到外间是更衣间,四面墙有很多带小门的橱柜,有几个洗完澡后的学生从衣柜里拿衣服往身上穿,地面摆着一溜宽宽的木条凳,是用来坐着更衣的。

  最后几个学生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其中一位指着腕子上的手表好心提醒姬羽:“这位同学,还有不到10分钟就要停止供热水,要洗你可得抓紧了,对了,你怎么带着铺盖卷来了,学校规定浴室是不许洗衣服的。”

  姬羽连忙称谢:“谢谢,时间够了,我很麻利的,我不洗衣服光洗澡,很快就能洗完。”说完连忙脱衣解裤。

  “那好吧!你知道就行!”那个同学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浴室里暖气还真足,光着身子也不觉得冷。

  先洗澡再灭害虫,姬羽穿上拖鞋拿着毛巾肥皂,推开浴室的门又傻眼了,里面不是澡堂子水池,而是一排排的莲蓬头。

  这玩意儿还是第一次见,只见一个莲蓬头上接着两根管子,每根管子上有一个阀门,用手试了一下,一根管子冰凉扎手,一根管子热的烫人。

  阀门姬羽还是用过的,公社农机站就有水龙头,看来是一根管子通冷水一根管子通热水,兑温乎了再用,小心打开了凉水阀果然喷头里出的水钻心凉,又小心打开热水阀,很快出来的水温暖起来。

  兑好温度,站在喷头下,姬羽洗的是极其惬意,舒服大了,这辈子可是头一次大冬天在温暖的屋子里洗澡,也是第一次用莲蓬头洗热水淋浴。

  水兑的热了些,很快汗水就冲出汗毛孔,舒服的他差点喊出声,不过用手一搓胸膛,羞愧了,大条大条的泥棒滚落地上,怪不得棉衣棉裤里虱子跳蚤成群,身子也感不到痒痒,不是虱子多了不痒,而是身上披着泥质铠甲呢,可怜见的小东西们,没吃着俺的血肉,俺一会儿还要把你们赶尽杀绝。

  快停热水了,必须速战速决,抢先用肥皂洗了头,然后开始搓泥大工程,没几分钟脚下地板上就落满了泥条,前面很快搓完,后背够不着,就在门框上蹭,很管用,虽然蹭的后背生疼,但也落了一地泥条,最后又用肥皂打了全身,冲水洗净,直到一身干净轻松,热水也没断过,看来好运气还在罩着自己。

  回到更衣间,没有预备裤衩,直接穿上了吕老师给的秋衣秋裤,衣裤都是化纤针织料,柔软光滑,刚穿上有些凉,接着就适应了,衣服是好衣服,就是上衣露了胳膊肘,秋裤裤裆见了光,家雀儿都兜不住了。

  这些都不是事儿,书包里有针线包,几针就能解决,先把铺盖卷打开,摊开破皮袄抖擞了几下,铺在条凳上,给喷壶打气对着皮袄喷药水,喷了里面喷外面,喷完皮袄喷褥子,按说褥子是新的,可跟皮袄团了一天,乘火车又放在车坐下,不定有多少小动物钻进棉絮里了,还是一起处理让人放心些。

  完事,姬羽又把棉袄棉裤里外都喷了敌敌畏,把喷了药的衣物褥子卷起来,一起塞进大编织袋里。

  这编织袋可真够大的,装了这么多大件,竟然还没装满,姬羽把编织袋口扎紧,灭四害工作完成,后面只是时间问题了。

  虽说更衣室暖气很足,可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还是感觉有些凉,姬羽把毛毯展开,裹在了身上,一下暖和多了。

  从书包里拿出针线包,穿针引线,开始缝补第二套秋衣秋裤,缝好破损处,把身上的衣裤换下来。

  待要继续缝补,就听浴室门被打开,有人进来大声吆喝:“里面还有洗澡的人吗?赶快着点儿,就要停热水锁浴室门了,9点多了。”

  停热水就停热水,锁门可不行,姬羽见来人是一位身穿劳动布工作服的黑红脸中年人,忙说:“师傅,里面没人了,就我自己一人儿,我在这里还得待三个小时,等我出去后再给你锁门行不?”

  黑红脸师父有些诧异:“哎?你怎么回事?洗完澡不穿衣服,披着个毛毯在这儿干啥呢?”

  姬羽只好把灭四害的事情又絮叨一遍,说道:“师傅,我刚把棉衣棉裤和铺盖喷上敌敌畏闷起在袋子里,怎么也得闷三个小时,才能把虱子跳蚤杀死,您就行行好,容我在这儿待三个小时吧。”

  “三个小时?那肯定不中,要是一个小时,我倒可以就擎你,三个小时绝对不行,不是我不通融,你们宿舍楼晚10点半熄灯锁大门,现在已经过9点了,一个半小时之内你必须回宿舍,再晚宿舍楼大门上了锁,你可就回不去了,你说,你能在这儿待三个小时吗?”

  啊!姬羽恍然大悟,晚10点半熄灯、锁宿舍大门和学校大门,这是写在新生须知里的,自己怎就忘了这茬儿?可是一个小时的时间也不够灭绝虱子跳蚤啊,这可咋办?

  姬羽跟师傅商量:“师傅,要不您就让我在浴室更衣室待一晚上吧,您要是不放心,就把我锁里面,明天早晨您再把我放出来就行。”

  锅炉师傅连连摇头:“那哪行?肯定不中!晚12点我就下班了,接班的要是忘了,你就得在这里呆一整天,再说,这里连张床也没有,又冷又潮湿,也没处睡觉啊,落下病来算谁的?这里肯定不能呆,你最好还是回宿舍去。”

  姬羽也是坚决摇头:“宿舍我是绝对不能回,不灭绝虱子跳蚤,我绝不能回去,您是12点交班是吧?这样吧,您下班时我就出去,那时我就能穿上棉衣棉裤了,还有我的皮大袄,我随便找个地方对付后半宿,这样中不?”

  锅炉师傅看看拧不过这小伙子,叹了口气道:“真拿你没办法,不过,浴室晚9点后必须锁门,这是规定,保卫室有巡逻检查的,发现浴室没锁门我这个月奖金就没了,浴室你肯定不能呆,你披好毛毯,东西我帮你拿着,你跟我走吧,有个地方让你呆,虽然不如宿舍舒服,可比这儿是强多了。”

  姬羽高兴了:“是吗?那可多谢师傅了,您稍等,我拾掇下就跟您去。”

  说着忙把零碎东西装进脸盆,穿上鞋,把毛毯横过来披在身上两个角在脖子前打了个节,毛毯成了披风。

  他一手端起脸盆,另一只手就要提编织袋,锅炉师傅一把把编织袋抢了过去,又夺脸盆:“你两只手围紧毛毯,刚洗了澡可别感冒了,跟我客气啥,东西又不重,我给你拿着你还怕我给你抢跑了啊?”

  姬羽感动得不行:“那怎么好意思,谢谢师傅了。”

  拉紧毛毯跟在师傅身后走出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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