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权势的魅力
学校在册学生很多，但上课率却很低，而且也缺老师。
虽然注册的在校学生有近七八十人，但缺勤率却很高，只有应付上面检查时，学校方面才会用洗衣粉香皂一类小恩小惠日用品，让家长送孩子来充数。
这一方面能看出学校的不作为，另一方面也能想象得出彝族人对上学的抵触。
从梁珊嘴里摸清了学校情况后，胡沅潮看向夏远很是感慨道：“基础教育任重而道远啊。”
夏远解释道：“有多方面原因，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凉山是从奴隶社会制度直接跨过封建社会踏上社会主义道路，没有一点过渡，所以大部分彝族人的思想观念上很难改变过来……”
“特别是很多地方还保持了旧时代的陋习，像有些地方黑彝还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黑彝？”林乐瑶好奇道：“彝族还分肤色吗？”
“黑彝就相当于我们以前的地主老财、名门世族，身份高贵，你要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你会想摆脱这种身份地位吗？”
“什么身份不身份，现代社会人人平等。”
对林乐瑶天真的话，夏远不置可否，对胡沅潮道：“因为地理交通、文化教育等因素，很多陋习在短时间是很难改变过来的。就像有些地方。还保持着蹲地吃饭，不上桌的陋习。”
“是啊，都说扶贫扶贫，国家这些年对这些地方投入不小，但收效却甚微，说到底扶贫最重要的还是思想上要改变过来，不然只会越扶越贫。”胡沅潮叹了口气，对此深有同感。
几人就目前的凉山说了很多。
一旁的梁珊始终沉默着，几乎没怎么说话。
……
次日一早就传来敲门声。
夏远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居然是昨晚那位王校长。
此刻的王校长一改昨日的冷漠，热切地把手里的餐盘递了过来，脸笑得跟菊花似的，谄媚笑道：“夏科长，昨晚睡得怎么样？实在是不好意思，学校住宿条件差，比不上你们……”
“王校长，你这是？”看着餐盘里丰盛的早餐，以及那声情真意切的“夏科长”，夏远愣了愣，而后笑道：“哪有，已经很好了。”
他这倒是实话，之前在山里支教，睡得是草席，吃的是五谷杂粮。
王校长丝毫不敢大意，主动解释道：“是这样的，食堂师傅有事要回去，提前就把早餐备好了，怕凉了，我就想着先给你们端过来。”
“太麻烦了校长，这我怎么好……”夏远接过餐盘，请他进门。
王校长官话套话顺口就来，“没什么不好的，你是公仆，我是园丁，同样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昨天上面要一份文件实在催的太急，不然我都打算早点回来和夏科你叙叙旧，可惜回来的太晚了，就没好意思过来叨扰……”
昨天深夜胡沅潮爷孙俩就被一辆军用吉普悄无声息给接走了，但不到半个小时凉山市县领导都知道老县道出了事故。
凉山一把手任艾国劈头盖脸就给交通局的头头脑脑一顿骂。
回到镇上家里睡得正香的王志刚也被县教育局长拎起来一顿好骂，人都麻了。
“好你个王志刚你他娘还睡得着啊你？你踏马干什么吃的？胡老都特么到你学校了，你把人当个屁给放了？”
“局长……我……我怎么了我？”迷迷糊糊的王志刚还一脸委屈。
“你还给劳资委屈起来了是不？你别不服！任书记骂江书记，江书记骂我，我踏马就得骂你！我问问你，你到底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还有没有点政治敏锐？月底的动员大会我有没有说过上面会有人来检查？你踏马把劳子的话当耳边风是吧……”
“不想干就滚他妈蛋！国内什么都缺，最踏马不缺的就是人！”
一连串的污言秽语止不住，足可见电话那头的局长是何等的愤怒。
王志刚只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才好，同时也意识到了那个看着精神萎靡的老头子居然就是上面千叮咛万嘱咐的钦差。
靠！我踏马当时怎么就不多问一句？
又想到自己最后的那句冷嘲热讽，王志刚就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王志刚哪儿还有睡意，连忙叫起楼下的侄子开车回学校。
到出事故的地方时，灯火通明一片，一大群交通局的干部同志正在紧急善后事故现场，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些人是在熬夜道路施工。
也这时夏远才从王校长口中得知胡沅潮爷孙俩昨天半夜就被车接走了。
爷孙俩的不告而别让夏远心里稍稍有些不适，不过也没说什么，毕竟救人时他就没有要人报答的念头。
只是王校长热切的态度有些奇怪，自己不过是一个副主任科员，况且江州和凉州还不是同一个市，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至于如此吗？
这让已经在官场泥潭里挣扎近两年的夏远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不过明面上却不动声色，埋头吃着早餐也不说话。
“那什么，夏科长，你和胡老先生是？”王志刚搓着手，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犹犹豫豫开口道：“当时是你救的……”
“小远哥。”他话还没说完，梁珊走了进来，“呀……校长你也在啊！”
“小梁你吃好了？”没法再接着说下去的王志刚只得起身打招呼，。
“嗯……”梁珊小声嗯了声，已经吃过校长亲自送餐的她还不太适应这位校长态度前后的变化。
“小梁可是个好同志，虽然才刚来两个月，但工作上认认真真，做事勤勤恳恳……”王校长讨好地说着恭维的话。
“是吗？”花花轿子人人抬，夏远附和笑道：“这还多亏王校长您指导有方，珊珊刚出校门，不懂的地方还很多，少不了需要王校长您这样经验丰富的前辈……”
“哈哈哈……虽然这话我爱听，不过我知道夏科这是顾及我面子，抬举我，夏科你才是前途无量啊，时常听小梁提起夏科你的事……”
“没有没有……王校长，我哪儿是什么科长啊，只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罢了，你这才是抬举我了，叫我小夏就行了……”夏远摆手的同时扫了眼梁珊，梁珊却悄悄对他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说我可从来没在这位面前提起过你，是他刚才主动问的。
“那怎么行呢！”王志刚顿了顿，笑道：“听说夏科长之前也在这边支教过一段时间，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山里人都很淳朴，空气也很好……”夏远知道分寸，只是点到为止。
“山里条件是艰苦了点，这点我也深有体会，前些年我也在山里干过一段时间，每年也会来些支教老师，可大多数干不到三个月就跑路了，能坚持下来的无一不是像夏科长你这样……”王志刚马屁跟着就来，几乎没有掩饰。
看着王志刚那张虚伪得要死的笑脸，刚出校园的梁珊俏脸微微臊红，心想这些官场中人一个个脸皮真是厚，一天一个面孔。
夏远倒是经历过不少相似场景了，只是那时候他都只是可有可无的配角。
这时方才感觉到权势的魅力。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在得知夏远要走后，原本打算留他吃饭的王志刚无奈只能让司机送他去县里。
夏远起初是想推迟来着，拗不过王志刚的热情，最后坐上了他那辆外观看着破破旧旧，内里却是真皮实料的桑塔纳。
梁珊很是不舍，却也没什么借口留他下来，只能眼看着桑塔纳通过石桥离开。
桑塔纳很快经过昨天出车祸的地方。
“孙哥，停一下。”
“几乎都看不出来出过车祸的样子啊。”等到桑塔纳停在路边，降下车窗的夏远朝路面看去，片刻后感叹道。
如果不是路边还有一丝丝轮胎黑痕的话。
“那当然了，我还从来没见到过这些官老爷这么卖力的样子，熬夜通宵……”司机小孙啧啧称奇道。
“你怎么知道的？”坐在副驾驶的夏远回头看他。
“我当然知道了，我当时就在旁……”说到这儿司机小孙似乎意识到了不对，闭上嘴没继续说下去。
“旁什么？”夏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孙涨红了脸，底气不足扯谎道：“我当时就在学校旁边的馆子里吃宵夜，听干活回来的人说的。”
“是吗？”证实了心中猜想的夏远再度看向窗外，嘴角微微勾起，片刻后淡淡道：“开车吧。”
司机小孙似乎是得到了死命令，车子一路开到县汽车站不仅帮着买车票，还一路送自己进检票口，这不得不让夏远深切感受到权势的魅力，全然不同于在教育局坐冷板凳时的落寞。
……
风向是随时可以改变的，只有适应变化的人才能生存下去——白云小学校长王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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