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起兮


群山高巅,这个被天空惩戒的地方今日却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唔~

  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白狐似乎发现了什么,抖落了身上的积雪。慵懒的踮起脚尖舒展起了腰身,喉间还传出了让人酥麻的颤音。

  不过祂很快又盘卧了下来,还用蓬软的大尾巴盖住了脑袋,毫不在意自己正处于魔神的禁忌之地。

  在月光的簇拥下,祂脚踏玉尘身着华裳。裙摆抚平了纯白被絮,祂的来去都不会破坏这份安宁。

  又有一个神明来到了这处方寸之地。

  胧月提起裙摆,安静的侧坐在了雪中,没发出一丝声响,身后纯白画卷的一角被黑暗撕去。

  双手自然的搭在腿上,美丽又端庄。

  如果非要找出什么缺点,那或许是寡淡如死水般的眼神,连一丝余光都没有留给身侧的白狐,仿佛没看到身边温暖的毛团子。

  微微昂起头,看向了那轮满月。

  咦,是凸月啊。

  胧月的动作好似被定格了,愣愣的望着天边。眼中毫无波澜,似乎在看着什么,看着谁。

  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死寂一片。

  沉下心来,时间总会像水一样流逝的飞快。

  胧月并未移动视线,就只是静静的看着月光离开,天边被橙黄的浮光占据。

  “那啥…

  察觉到气氛愈发凝固的白狐也是终于动作,先是试探性的扒拉了一下胧月的裙摆,随后更是直接将脑袋枕在了那外露的膝盖上。

  呼~还好,能不能抱上大腿…就看今日了!

  一只咸狐爪毅然贴在了胧月心口,这一幕要是让那些死不瞑目的家伙知道了,一定会瞪爆眼珠子,气的想从集体公墓里爬出来,一脚把这废物踹开,代替她位置。

  当然,那些败者想的只会是和胧月说点掏心窝的话,并用一切办法杀了她。但败了就是败了,王座,力量,胜利,美人…它们的梦里都有,唯独没有真实。

  奥赛尔至少还有单人豪华间,这些懦弱的家伙就只能挤一挤了,毕竟残念太过分散的话不好清理。

  ……

  “有不高兴的事就说出来吧,藏在心底自己会很难受的,和我说说看?”

  白狐这时却是出奇的坦然,丝毫不像一位神。她的本体可以说是很小了,连上尾巴也只有一丈左右,但对比人类身躯的话,就显得很庞大了。

  瞥了一眼都快覆盖住她整个胸膛的肉爪,胧月只是微微侧头。粉嫩微凉的肉垫挤压着她的女性特征,但她的神情却依旧自若。

  也是,对于人类而言,这种行为非常暧昧或失礼。但对魔神来说,呵呵…

  “吾并无不快。汝此番行迹,甚无理。”

  “咿呀呀,可是你的‘心’可不是这样说的。”白狐抬起了另一只爪子按在了胧月肩上,后腿发力蹬的笔直想把她按倒。

  可现实是残酷的,胧月纹丝不动而白狐却累的够呛。这或许就是白狐能贴近她原因,太弱了,可以说是魔神之耻了。

  “你在看什么,月亮,月光,还是那位月之狼神?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吗,你身上有澈露天池那种花的香味,再加上五百多年前的那场大战,这不难猜到。”

  无视了胧月已经有些危险的目光,白狐的眼中流转起了神异的光彩,感受着胧月的“心”继续说着:“你在回忆他,但又不是爱他,嗯…真是复杂呢。”

  “你在渴望战斗吧,但又为何——”

  “厌恶战争。”

  胧月放松下来,任由自己被扑倒。认真的盯着白狐的眼睛,传递着情绪。由黑到紫渐变的长发披散在裙摆上,还被一只粗心的脚爪踩到了几簇发丝。

  孤独与疯狂涌入脑海,白狐也没想到胧月压抑着这么庞大的负面情绪,一时间被冲击的有些迷茫。白狐很快回过神来,看着身下强大的她,幽邃血瞳是吞噬一切的渊,也是即将破碎支离的镜。

  胧月的心很累很累了,磨损也愈发严重,若是渡不过这道坎,那被永世封印应该是她最后的结局。

  “这样啊,我虽然弱小,但也算自在。无法庇佑一方,那就云游四海八荒,无法登上王座,那就不去念叨了,能快活几天算几天。”

  “你呢?”

  模仿记忆碎片中的模样,白狐将胧月顶起让她靠在自己柔软的腹部,蓬软的大尾巴甩到了胧月身上,任她把玩。

  “你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呢?”

  为什么…

  胧月的手不由得紧握,为什么呢,或者说什么时候她开始疏离世间,不敢再拥有了呢。

  是孤独的同类毅然奔向死亡,是弱小美丽的生命在她手中流逝,是敬重的对手以最可笑的方式退场…

  还是——害怕战争会从她手中夺走她!

  从此…

  孤身赏月,不再寻找“同类”相伴。

  从此…

  独立云巅,不再同百鸟嬉戏。

  从此…

  封心闭情,不再与知己切磋酌酒。

  …

  从此!抑制杀心,只为守护重要之人,重要之物,不再…失去…

  可是…他们为何还会离开……

  “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目标呀!真笨!他们都有自己的路,活出了自己的精彩!”

  “你呢!认同他们的理想,也要接受他们的离开啊!为什么要害怕失去,甚至不敢再得到,不得到就不会再失去了吗!”

  “回答我!他们会想看到现在的你吗!回答我啊!”

  白狐简直被胧月的死脑筋气疯了,再加上记忆碎片的影响,一时间竟是口出狂言。清醒过来后是身体僵硬冷汗直流,心底悲鸣感叹着——看来爷的旅途要到此为止了。

  而胧月却是愣住了神,他们会怎么说。模糊之中,熟悉的面孔再度浮现,他们的声音也与之一同出现。

  “月光与你同在,我也从未离去”“抱歉,我的终点到了,但你还要继续向前,别停留,向前看”“哎呀,看来我也要成为你生命中的过客了呀,可别对我念念不忘呀~这可是没接结果的”“………

  “吾之劲敌,怎可如此堕落!”

  孤傲苍劲的声音将胧月唤醒,模糊之间那双绿松石般的眼睛注视着她,威严的视线斥责着她竟然沉浸在过去。

  “这样吗,我一直在害怕什么…”胧月喃喃自语,回忆起这么多年的愚昧。

  不,我是胧月,只信自己和手中兵刃的胧月。

  手中有利刃,心中有信念。

  足矣!

  吾命休矣!感受到胧月散发出的纯粹惊人的杀意,白狐的毛发瞬间炸起,想跑但又不敢跑。

  了却心结,胧月也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手中竟握着大把的白毛,面瘫的她并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只是默默的抚平了白狐炸开的尾巴,也遮住了被她薅秃的皮肤。

  “吾可答应汝一个要求。”

  “什么都可以?”

  “是。”

  得到肯定回答的白狐瞬间精神了,窜了出去一个滑跪又反爪抱住了胧月小腿,眼中闪烁的星星分外明亮,坚定大声的喊出了一句能被开除神籍的话。

  “富婆姐姐!求包养!”

  “……!?”

  “汝…,…吾……?”

  每个字她都认得,但组合在一起怎么就看不懂了。胧月不懂,但胧月大为震撼,几千年不变的面瘫脸都有崩掉的趋势,半晌才得出一个结论,不确定的问:“汝是想成为吾的眷属?”

  “怎么可能。”白狐一个纵跃来到了一旁,背对着胧月。抬起一只前脚,假装自己是自由孤傲的王狼。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于人下!”

  一番话说的是正气凛然,胧月头上却是快要拉下来黑线,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和人类学坏了,满口糊言。

  “休要胡言乱语。”

  “哎嘿,浪惯了。”

  白狐咧开长吻,看着胧月的背影回眸一笑。虽是兽身但也是媚相天成,明亮大方,这是在和胧月告别。

  “对了,别天天汝阿吾的,文绉绉的和老古董一样。”

  不远处传来白狐的声音,胧月并未回应,也没有回头看。

  接下来,还有一桩心事要了结。

  他们也应该察觉到了胧月的到来。

  ……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来到了胧月头顶,她依旧端坐在山顶,忽然她睁开眼睛,又一桩交易该画上句号了。

  在这片冰雪丘陵中,两位神明凌空而起,肆无忌惮的散发着神力。

  风告诉祂们,是时候驱逐冰雪了!

  两股截然不同的风交织在一起,一股狂暴,撕扯万物,一股轻柔,福泽四方。冰雪以祂们为中心被驱散,露出僵硬的泥土与地衣。

  “嗷呜——”

  伴随着惊天的狼嚎声,又有一股冻风加入了这场变革,不过这股冻风竟是要比前两者加起来还要庞大。

  胧月站在山顶,看着山脚露出的土地。蓝白色的巨狼虚影贯彻土地,发出无声的长啸,天空的云被驱散。

  蓝白色的身躯化作光点,融入了地脉。

  风雪被吹散了,它们也失去了躲藏的地方,有的贪婪的看着前方,知道假以时日是一块不输于归离集的好地方,有的慌慌张张,想四散奔逃。

  可是,它们真的有选择吗。

  厌——!!

  凶厌的啼鸣声堵住了它们的退路,表达的意思很明确——滚回去!

  山顶周围芬德尼尔的人们被震的鼻耳流血,但胧月并没有在意,一路上她也知道了很多事,也包括这个王国。

  天罚的寒钉并没有造成多少伤亡,应该只是为了将这些人类驱逐出这里。可是他们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想方设法的救助那棵地脉古树,还视其为信仰。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胧月微微摇头,把这事暂时抛之脑后,她现在该了却与迭卡拉庇安的交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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