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皓腕凝霜

　　殷红如丹的云霞洒满天空，一轮金灿粲然的夕阳缱绻在云霞中，拉扯出一条璀璨的锦帛铺染在巍巍长河之上，一辆纯白汽车沿江而行，车里两个女人，身姿旖旎曼妙，面容柔媚可人，两对如水晶般的瞳孔却怦然缭绕着焦急，娇艳欲滴的嘴唇抿着不安。

素秋若有若无的望着窗外的江水，‘长河映落日’何其绝美的景致，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心中空空，手指微微颤意。

婉婉蹙着眉毛，垂着脑袋，嘴里叽里咕噜，喃喃成句。

望着婉婉一张紧紧挤在的一起瓜子脸，素秋默然不语，鬓角寒霜……

今早，她本是在花园里平平静静的荡着秋千，婉婉却去打破了平静，语如炮竹炸出一连串的话，声音却是闷闷然，听得她糊里糊涂的，不过那句“就是和我一起游行示威的学生，上次被逮住后一直关到现在的同伴，他们逃出来了。’却似炸雷滚耳边。

素秋眸子一暗，秋千嘎吱停住，她铮铮的定在了原地，淡淡道，“你告诉我干什么？”

“学生都受了伤，可是他们不能去医院，”婉婉望着她如水的眸子，拽住她的袖子，“姐姐你不是会医术么。”

是啊，她会医术，她当然也会帮着这些学生的。

车子驶过舒卷流丽的晚霞、奔流不息的长河，回到宽广洁净的沥青路上，睫毛渐次划过鳞次栉比的建筑，那是商铺、银行、贸易行等，夜幕徐徐而至，周遭渐渐亮起了各灯光，竟是灯红酒绿、繁花似锦的夜市丽景，素秋浑身一愣，却又没有说话，直到车子稳稳的停在宏伟建筑前，只见眼前是黄褐墙体、粉饰浮雕的商住两用楼房，底层是人来人往的贸易行，上面是单式的公寓—围在阳台上的深色铁栏杆恍惚进入她眼帘。

两人袅袅款款的下了车。

素秋望着婉婉，纤细的指尖指了指上面的寓所，红唇微启，惊异说，“是这儿吗？”

“恩，就在上面，”婉婉收回顺着她的指尖朝上望的眼睛，点点头说，看见素秋一脸的复杂的表情，她道，“姐姐是不是也觉得不妥啊，我也奇怪……这样是不是太招摇了些，但这是忆安的主意，他说什么‘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

素秋一阵凛然，只道，“你不是说人受伤了，我们还不快些。”

眼角倒映着渐次亮起的霓虹灯，豪华的轿车，华服的人群，素秋心中默然赞同，在这里，人们白天忙碌公务，夜晚流连消遣，终日人影幢幢，车辆川流不息，看似危险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看似不可能的地方却确实是最可能的地方。

素秋随着婉婉一路默然的走上楼去，这楼道里很静，大抵是因为这住户们大多是些事务繁忙、夜不归宿的生意人，唯有两人脚步的哒哒声回荡在狭窄暗黑的过道中，到了一处紧闭的门前，婉婉抬手重敲两下，气定神闲的停顿数秒，复又轻敲两下，大概是暗号的模样，咯吱一声响，透过薄薄的门缝，一张挺秀英气面孔，一双炯然的目光，是方忆安。

他警惕的看了长廊几眼，伸手将门微微敞了些，点头示意他们进入，素秋和婉婉都进屋后，他径自转身，却见婉婉自顾自走了进去，素秋仍立在门口踟蹰着没有朝里走，柳眉上几缕明显的不安，他走到她身侧，知道她的顾虑，温润着声音说，“他们不认识你，别担心。”

忆安比她高一个头，安慰的声响从她的发际落下，将她整个笼罩，清澈温和的好似瀑布迎头而下，她心中的疑虑稍稍镇定些，抬头看他，微微一笑。

忆安也对她笑笑，和她并着肩走进去，对着屋里的人说，“医生来了。”

众人抬头，只见一个着淡白色缎面旗袍的美丽女子翩跹而至，一身风流妍态，一对美目流盼，好似一道柔和的月光落下，又似缱绻的云霞无意缭绕，微风吹拂她的衣角，噗噗作响，顷刻，好似有千万花瓣应声而下，漫天飞舞、芬芳馥郁，她莞尔一笑，让人暂时忘却了悲愤痛楚，竟是痴迷于美景流连忘返。

恍惚了半响，众人回神，却又再次怔住，目中有惊异光彩，如果说刚刚的失神是因为她的美丽，那么，这次是因为她的行为，谁也没想到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帮助身为逃犯的他们治伤的医生会是个女子，还是个轻盈若风、单薄如瓷的女子，一时间，众人都被这女子柔弱纤细的身体迸发出的勇气折服。

素秋嘴角微扬，迎着他们的目光，心中亦是震撼不已，本是做了十足的思想工作的，以为会是一片狼藉、哀鸿遍野的情形，却不想根本就不是如此，这屋里或坐着或站着几个学生，就是游行示威中领导组织的学生，白璧皆暇，触目惊心的是青紫於痕，心惊肉跳的是狰狞疤痕，还有凝结着血块的伤口……然而，那一张张年轻稚气的脸上却双目如炬，每一个人都隐忍身体着痛楚，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恨之色，当真是烈血如火、勇力如歌，甘凭血肉之躯挡却暴力。  

素秋凌着柳眉，微抿着嘴，小心翼翼的替他们清洁、止血、包扎，因为药物有限，加之她终究没有多少亲自替他人诊治的机会，这使得这项任务变得艰难，她微倾着身子，白皙的前额满是些晶莹的水珠，渐渐湿了她的碎发，视线微斜，只见方忆安修长的手递了一杯水，她对他微微笑笑，却没有接过，只是专心致志的宛转纤细的指尖一圈一圈的包扎着眼前人的伤口，随口道谢。

忆安望着她，偶有些发丝飘落到她的脸侧，她只是下意识的伸手将他们撩到耳后，一抬一撩，“皓腕凌霜雪”，无意流淌出妩媚姿态，她的身后，不远处的婉婉也在帮忙给同伴递药送水，这个女孩笑着和他们说话，眨着雪亮的眼睛，伸手轻轻拍拍同伴的肩膀，惹来几声玩笑的埋怨，微微抬头看见了他，这女孩的脸微微红着，好似无意染上窗外的云霞。

夕阳西斜，美人如玉，将士淌血，无意间，竟是一道瑰丽的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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