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流言
顾窈娘见母亲如坐针毡,难以启齿的模样,坐到了顾夫人对面椅上。也不出声催促,只看着顾夫人,双眼澄澈。
顾夫人只被看得心中发慌,她本想待得丈夫下值回家,与他言明此事。可也知道自己今日焦躁不安已被窈娘看在眼里,事已至此,瞒是瞒不住的。可她实是不知该如何措辞开口,只想等丈夫回来先商议再说。
她端详着眼前的窈娘,伸手爱怜地拨了拨女孩额际的碎发,声音悠长而温柔:“我的窈娘啊,你往后可如何是好啊……”叹息中夹伤痛,其中茫茫然,不知是在问自己,抑或只是无谓的叹息。
顾窈娘轻握住母亲的手,她已明了母亲此番异常必是为了自己,只到底是何事,却是不知。
“娘,发生了何事?”她眼神柔软儒慕,却也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想知道。”
顾夫人松开手,端正姿态坐回椅中,双手纠缠在一起,握得发白。她看着门外四方的庭院,天空万里无云,可坐在堂中,却只能穿过并不朗阔的院子、越过围墙,看到所剩无几的一线天光。
她勉力朝顾窈娘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有婶子说起秦毓秀,与谢家小姐如何郎才女貌,说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双喜临门。听了不舒服。”
顾窈娘心中了然。闲说八卦是坊间游宴时的必备环节,尤其是状元郎、圣上赐婚等事,原本离青云县的妇人们似是不可及,骤然却发生在了身边。众人便如同嗅见腥味的猫儿,乐此不疲咀嚼着这谈资。
怕是不止说了秦毓秀吧。
“娘,可是婶子们还提到我了?”
顾夫人愣了一下:“是有人提到你,问我你们从前是不是订过亲。”
她顿住,似是斟酌着措辞,说道:“我都照咱们说好的,与她们说过了。”她拍了拍顾窈娘细弱的手腕,“放心吧窈窈,没事了。”
顾窈娘了然,如此说来,是不会高兴。心中却始终是有些疑虑,总觉得有什么事自己并不知晓。
晚间,用饭过后,顾夫人便说有事,早早打发了顾窈娘回房。
顾窈娘却是不愿回,被顾先生一瞪眼赶走了。出了堂屋门,顾窈娘却是示意碧桃跟在身后,悄悄听起了墙角。她心里有着预感,爹娘接下来说的事,多半就是白日里真正让顾夫人含怒回家之事。
顾夫人见顾窈娘被自己支走,便竹筒倒豆子般将今日发生之事讲了出来,她本不是藏得住话的人,却在盛怒之下仅凭着对顾窈娘的疼惜,生生从白日忍到了晚间,早已是极限。
原来今日那主家往日里同顾夫人算是交好,此次也事先说明了不会请秦大娘。
可此次小宴本就没那么多规矩,邀的客人一个带一个,其中便有一个客人邀了秦大娘同去。
秦大娘人逢喜事,正是得意之时。再加上性子本就张扬,又素来不会忌讳,席间便多次高声提到秦毓秀,周遭宾客自也是一番奉承。只听得顾夫人厌烦。
这也便罢了。
偏生有妇人不明就里,只依稀记得往日里曾听闻秦毓秀与邻居顾家小娘子定了亲,如今却是另得佳缘,不由心生好奇,便问了出来。
顾夫人与秦大娘自是齐齐否认,按照此前的约定,只道是误会,两家人不过日常走动,旁的便缄口不言。夫人们见无甚说道的,便也歇了八卦心思。
可偏主家见气氛凝滞,有心活络气氛,便温了家中的桃花酿请诸位娘子品鉴。虽已春暮,偶尔风起,身上也会凉上一阵。这时分,温好的酒中还细细加了蜜丝,甜暖怡人,便十分得娘子们喜欢。
谁料桃花酒虽时甜津津的,也不甚辛辣,后劲却大。今日所来诸家又并无甚显贵之家,平日家中酒浆多是郎君饮用,妇人们寻常哪有机会饮酒?不知深浅又不胜酒力,酒意上头,说话也就失了分寸,这便出了事。
先是一位夫人言之凿凿,说顾家与秦家此前确实定了亲,便引来周遭妇人附和。
接着话题便绕到了窈娘身上。
有人说,“顾家小娘子真可怜,如今也不小了,却被退了亲,便如同被休弃,往后怕是嫁不出去了。”
有人附和:“可不是嘛!订婚这么久多年,指不定两人发生了什么,秦状元才会看不上顾家小娘子,这才退婚的。如今怕也算不清白小娘子了。”
有人说,“今时不同往日,秦毓秀如今金榜题名,可顾家却依旧不过穷县小吏,顾家小娘子寻常操持家事抛头露面的,秦家看不上顾家,退了这婚事,也是理所当然。”
有人说,“若秦家与顾家当真订过亲,如今女儿被抛弃了,顾家却还帮着遮掩,莫不是顾家小娘子有什么不妥?”
有人说,“前几日看见顾家小娘子日日到秦家门口哭闹,却被秦家赶了出来。”
却又有人反驳:“顾家小娘子明明日日垂泪、以泪洗面、水米不进,不曾踏出房门一步,已是伤心欲绝活不下去了。”
字字句句都是对顾窈娘的揣度与中伤,却半点没提秦毓秀如何。顾夫人只气得眼冒金星。
“如此说来,那秦状元难道就没错吗?”
在场的妇人皆是讷讷。好像是有错,可是又有什么错呢?秦毓秀是圣人钦点的状元,那便是读书人的楷模、旁人该学习的榜样。
状元郎能有什么错呢?
至于顾窈娘,不过是命不好罢了。偏生想与与她配不上的人扯上关系。
自古以来,女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女子,大多命都是不好的。
秦大娘见顾夫人似是想要与众人理论,难得聪明一回,知道这一开口,便如同赞同了众人所说“秦家顾家曾定亲”的事。
秦大娘慌忙拉住顾夫人,却被顾夫人甩了开,加之本就饮了不少桃花酿,好不容易中用一回的脑子便又糊涂了。
她恼顾夫人不给面子,又念着儿子嘱咐的话——“一定要瞒住曾与顾窈娘订婚的事”,可如今在场的姐妹似乎都已认定两家曾订过亲,便想出了一个自认为聪明绝顶的说辞。
“我儿毓秀和顾家小娘子是断然没有过婚约的。”她拿腔拿调地想着接下来的措辞,“我儿高中,又得了圣上赐婚,自然是有人眼红这泼天的富贵,想尽办法和我儿攀上关系。有不知所谓的人,故意想要攀扯上什么婚事,也是有的。”
她自认为说得圆满,用词也十分文气,既否定了自家与秦家曾有婚约,还讽刺了旁人心怀不轨,心中不由极为满意。
方想拉着顾夫人一同澄清一下,顾夫人却已是气得双手颤抖——秦大娘这话,不就是暗示是自家想要攀上秦毓秀,在外散布订亲的谣言吗?
顾夫人气得顾不上官夫人的体面,手指着秦大娘连声道了几个好。
“好好好,牛满香!你好得很!你们秦家不想承认婚事,行,我们顾家没说什么!圣上赐婚,自然是天大的喜事,违抗不得!可是你万不该占了便宜还来污蔑我们家窈娘!当初可是你来我们磨了又磨,才将我们家窈娘求了去的!”
屋里的顾夫人讲到这里,声音已是带了哽咽。
她当时真的是气极了,原先说好的不承认两家订过亲混忘了,直接叫着秦大娘的名字,便嚷嚷出来。
顾窈娘便听得室内传来茶盏撞击地面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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