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苔痕铭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邪气和死亡的味道，腐烂的臭味已经开始飘散在大风中。开始只是一两只怪物，随着海面的不断涌动，它们从尸躯中复活，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疯狂。

天空不知何时化为血红之色，人们似乎遗忘了自己是谁，自己身在何方，只有一个念头一直回荡在脑海中：绝对不能让这些猩红的怪物冲破防线，一旦它们踏上陆地，那将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直至海岸边几乎全部是伤员和尸体，就连总指挥黎玥也全身是血的时候，海面上出现了一丝异样。

海水的淡红在那一瞬化为赤金，数道雷电如同一双虎爪撕开海面，雷光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忽隐忽现。

踏过水流，雷电为其铺出道路，狂雷轰动，直接将挡路的异合生物全部贯穿，而后瞬间产生的巨大热量又将其融毁为灰烬，随风飘散。

“是异格者吗？”

“嘶…所有人，出现不明解构体，保持警惕！！”

有指挥官颤抖着声音下令道。其他解构体惊恐地看着那名不明解构体，火力纷纷瞄准了那名诡异不堪、散发着雷光的高大构造体，似乎他下一秒只要抬手，便能撕开所有人的喉咙。

“轰！！”

巨大的剑刃落在最前方，将一只扑身而来的异合生物斩碎。随着尘埃落定，从另一方前线飞奔而来的天吴将地上的武器重新拔起，擦去嘴角的循环液，他的目光紧锁在前方海面上的身影上。

“都停下，那是，狴犴！！”

此刻众人才有机会去观察那于雷电之中走来的身影。淡红的海水在试图玷污他之身躯时就已被奔走的电流碾碎，手执巨大的斧钺，雷光化作锁链环绕在另一只爪子中，宛如……神话中不可违逆的执法者。

“停止攻击！！”

昊和黎玥同时得出结论，众人也纷纷放下了对准他的武器。比曾经更加凌厉的气场和力量此刻在狴犴身上体现，他走到国君身前数米处，向昊敬了一礼。

“刑部主负责人狴犴，请求归队！”

“嗯！”

昊点点头，将长剑刺向一旁试图袭击的异合生物，将道路让给狴犴。

天吴拍了拍狴犴的肩膀，遍布伤痕的两头老虎此刻都未言说，以相同的方式有力地回应。黎玥、上官溪和塔伦也走了过来，他们不曾言说，因为信任无需多言便已坚不可摧。

“狴犴大人……狴犴大人回来了！”

“狴犴大人……是他，他还活着！！！”

声音在不断蔓延，似要化作冲开疲惫与黑云的曙光，为这拉锯战注入新的希望。

“太好了……这样就……这样就…………”

“喂喂，你干什么？！撑住！快，让他退回来！！”

“我也……有点不行了，菜鸟…保护好…指挥官……”

“喂！你在说什么鬼话？！”

那名指挥官接住了倒下的解构体，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小队里的最后一名解构体向前方奔跑，以拼命的姿态将前辈从殒命的边缘救了回来。

这就是黎玥在环顾一周后所见到的景象。那些狼狈的身影，狰狞的伤口，鲜血与循环液混杂到了一起。

伤亡太大了……按照禄天学府所授，当战损比达到这种程度时，指挥官所能做到的，只有赶在部队崩溃之前尽可能地组织撤退，以保存更多有生力量。

‘作为前线指挥官，当战场陷入僵局之际，要果断作出判断，尤其是部队需要撤退重整的情况下，必须立刻做好相关部署。’

对现在的状况而言，重整，似乎是最正确的选择，只是，真的要就此撤退吗？

‘撤退只是暂时把剑刃收拢回来，不要等剑被折断之时才幡然醒悟。’

是否还有退路，是否还有时间？

‘在战场上，贪婪和犹豫不决，往往最为致命。’

但是……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无比渴望着，渴望着那属于人类的胜利……

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遏制这场灾难，为了九龙、为了人类！

那些誓言，在战场中回荡着的殷切和渴望。是猩红不可淹没的决意，是必将掣散黑翳的狂雷此刻仍旧奔腾不息。

“指挥官。”

而狂雷的化身，此刻就在自己眼前。巨钺屹立，宛若旗帜不折，将锋芒指向沸腾的黑暗。于灾厄中，他持那狂雷律法，向着风暴降下审判。

随着关键的信息被讲述，战士们逐渐了解了全部的情况。

“监兵指挥官，我们还能战斗！”

“丫头，别退缩，我们还远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

熟悉或不熟悉的声音响起，鼓励、热切、无畏，无惧，无退！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再次屹立在战线的最前方，那是国君和天吴，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是啊，我们、人类，从不曾想过放弃！

“作战，继续！”

理所应当的响亮回答，换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回声响彻战场，激荡而不息。

“都听见监兵小队指挥官说的了吧？这次我可不下达撤退命令了。”

“他【九龙粗口——】的，憋了这么久，接下来终于要动真格了。”

“闪开闪开，他【哔——】的炸药呢？给我炸死这帮龟孙！！！”

“蚩队长，你别扛着那些东西一个人突进啊喂！快，追上去！！”

而此时的防线上，也终于露出了所有的利刃。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再有所保留。难民们最后一次补充弹药，将爆炸物尽可能多地塞满每一个口袋。解构体也不再遵循过往节省能源的基本战术，开始发挥出自身最大的杀伤力。

伴随着怪物的腾飞，泥土朝着离里和末那倾泻而下。

“指挥官！你这是用的什么比方？！”

“啊哈哈，想着改变一下比重的，效果不错嘛。好啦好啦，下不为例。”

不远处，那具破破烂烂的尸骸从空中落下，与此同时，在它脚踝上的金属贴片发生爆炸，将落点附近的怪物炸得七零八落。

离里转动手中的遥控器，似乎对此不甚满意，正在盘算着如何将杀伤效益最大化。末那引导火焰将周围已经被离里和阿斯特甩出去的未引爆的炸药全部引爆，剧烈的火光吞没了周围。

枪尖闪耀着火花，推力全开的白凌熊化身无坚不摧的猛士，横冲直撞地将大片怪物冲散。

成群结队的怪物是难民们无法应付的，至于这些被分割开来的部分……

呯！呯！

几位难民将故障的枪械扔到一旁，摸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刀鞘，恰在此时与前方正在用火箭炮轰击几其他怪物的同伴对视一眼。

在枪械的齐响之下，又一只怪物彻底死去。然而没来得及欢呼，另一只怪物冲了出来，扑向毫无防备的难民……

呯——！！

袭来的子弹击穿头颅，液体四溅，怪物在半空之中失去行动能力，就这么掉了下来。

来自残响的狙击手念叨着“第十七只”。退出的空弹壳掉落在手臂侧面，光泽倒映出一张血盆大口正在朝这名士兵冲来。就在它抵达之时，一柄冒着火焰的长枪拦在它面前，随即那獠牙连带着整个身躯都被焚为灰烬。

无回机体功率全开，此刻的抟象，鬃毛都似熊熊燃烧的烈火，赤光闪过，周围的怪物全部成为了灼热中迅速凋零的灰烬。驰骋沙场，老将不衰……

“别念叨了，知道是第十八只了，快帮我把换装的机枪枪管递给我，我快忙死了。”

另一名机枪手皱着眉头看向灼热的枪管。钟铮见状连忙在瞄准之余将新的枪管递给那名机枪手。

“感谢！”

在战线的最前方，天吴将扑上来的怪物统统击退，巨刃斩过，唯余一地碎冰。就在他重整架势之时，一只没有完全死去的怪物通过残破的手臂一跃而起……

眨眼之间，数柄辉光构成的龙纹长剑将它的攻击拦截了下来，昊反转剑身，连带着另一只怪物一同斩碎。

塔伦立刻抽空瞄准被天吴震飞到半空中以及因为上官溪的光束限制而失去闪躲能力的怪物，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们击毙。相互对视一眼，不是为了彰显决心，只是为了确认同伴的位置。

此时此刻，已无需多言，众人能做到的只有不断地战斗，然后，迎接终将到来的胜利。这是他们最后的力量了，到底是昙花一现还是扭转一切，所有人的意志于此刻汇聚到了一起。

……………

“拼命想要保护的人，现在团结起来将爪牙伸向了已经异变的你们。但我会保护你们，保护这片孕育你们的海域。”

苔铭蜷缩进处刑椅，迅速潜入水中，在水面下飞速前进着，冲向人类防线中最薄弱的部分。

“但愿，这场噩梦不会持续太久……”

哧——！

就在苔铭即将接近岸边之时，一道雷光垂直落下。然而，苔铭的行动轨迹突然变得极其诡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开这一击。

浮出水面的异格者看到的，是狴犴的身影，此时的他正手持巨大的斧钺，笔直地指向自己。

一段时间前，黎玥发布“作战继续”指令的同时………

“必须赶在我们的战力耗尽之前将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我们将削减防线东侧的守备力量，既然那个异格者操控着这一切，他一定会攻击那里。东侧就拜托你了，狴犴。”

回想起那位指挥官对自己说过的话，狴犴微微一笑。那是坚定而自信的笑容，不仅是出于战术的成功，还因为身后众人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他将于此刻，以狂雷和烈火，降下对异格者苔铭的审判，带来属于人类的，胜利。

“没想到见面得这么快，龙子狴犴。”

那是一个外表如同少女的异格者，一头紫色的长发和乌黑的衣裙，这样一个柔弱模样的存在此刻正坐在一个诡异的装置上。

随后，装置缓缓闭合，长蛇一般的尾巴从水中不断显露而出，将主体托举而起，四条机械臂伸展而出，狰狞又宛如丑角狂笑的弧线在那灰白装甲上刻印着，诡异而可恨。

这东西似海蛇，战斗的最初便潜入水中。金色的巨虎可并未给他偷袭的机会，顺着水面泛起的细微波动，虎爪轻抬，苔铭试图偷袭的位置在下一瞬便被金色雷电所化的锁链贯穿。

翻抬出手的机械臂被斧钺拦截，狴犴正准备抬爪轰出一拳，一条布满尖刺的尾巴却已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呵……”

狴犴冷笑一声，将身体向侧前方一倾，斧钺的长柄便替狴犴抵上了那条尾巴，狂雷在那一瞬以最无声息的方式在斧钺中爆开，耀光之后，狴犴和浮出水面的苔铭再次针锋相对。

这一番对峙下来，苔铭没有占到一点好处，试图困住狴犴的手段因为圜惩之律机体的超高温而就此作罢。狴犴唯独感到麻烦的，是苔铭能释放的多方位激光攻击，赤红的光束在溅射后又会引发爆炸，既限制行动也带来斯科瑞的侵蚀威胁………

处刑椅，这是苔铭对自己身下装置的称呼，而此刻，狴犴才真正理解它为什么是处刑椅。

异格者本体的四肢被囚禁在带着尖刺的环锁上，整个身躯被固定在中心，那装置上不断渗出紫色的循环液，滴落到猩红的海面之上却化作一片灰白色的星河。

紫色的龙卷飘过，拦下了本欲趁此机会袭击的狴犴，环境的改变并未让狴犴感到诧异，异格者能做出什么事，他都不觉得奇怪，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要以远比曾经更强大的姿态矗立于风暴的中心，直面巨啸骇浪。

现在的苔铭速度提升了许多，乘着龙卷跃向空中，黯淡而虚伪的天幕中，无数纸鹤如流星向着狴犴袭来。

机体周围的空气已经扭曲到了混乱的程度，左臂闪耀着赤金色的辉光，虎眸在那一刻收缩，赤金色的耀光在那一瞬化作数道光刃斩向那袭来的纸鹤，剧变发生在天幕之中，虚假的空间竟有了破碎的趋势。

纸鹤所化的星辰在那一刻被灼烧着，异格者神情低沉，而下一瞬，无数金色的雷霆锁链自四周绽放，将这片虚伪的空间彻底贯穿，最后在狴犴崩裂天幕之势的巨斧自大地中耀变，斩下，犹如宣下审判般为此处带来终结。

大势已去，苔铭最后的挣扎也在被狴犴的利爪贯穿之时失去了所有的意义。漆黑衣服的女性模样异格者从仿佛失去了能量的处刑椅上陨落，头顶的金属花朵状发饰被激荡起的赤色海浪送到狴犴脚边。

挣扎着伸向发饰的手臂最终无力地垂落到猩红如血的大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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