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最后一面
离开之时,柳絮的步子迈得尤其快,与沈渡擦身而过时,微一弯腰,头也低垂,沈渡只看到那点晶莹的耳垂在眼前一闪而过,又默默地捏了捏拳。
萧天洛还是嫌弃大理寺里有一股肃杀之气,拉着祝久儿火速离开,等出去后一吸外面的空气,都觉得与里面的不同。
别看萧天洛是经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但他骨子里还是相信一些禁忌,不愿意让祝久儿进义庄,也不愿意她在大理寺呆太久。
别看大理寺是审案之地,但也有牢狱,审讯、关押期间死人是常有之事,哪个朝代都不缺冤假错案,里面也有看不见的冲天怨气。
萧天洛自己一个大男人,血气旺盛无所谓,但一看到大小姐的娇弱模样就忧心不已。
看他这般小心翼翼,祝久儿要说不感动是假的,上了马车后看他还沉着一张脸,故意去掐他的眉心,娇滴滴地叫道:“萧天洛?”
“叫夫君。”萧天洛没好气地说道:“你看哪家小媳妇儿怀了孕跟你似地到处撒野,什么地方都敢去,义庄,那是存放尸体的地方,你也敢进?”
“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我就是觉得这事情太巧,安王一遇到美色就容易晕脑子,你若是不与他合伙倒罢了,既然搅和在一起做杂货铺,他若有事你也麻烦。”
祝久儿其实心中暗喜,昨天夜里被她忽悠过去,萧天洛只顾着心疼她受伤的手腕,压根没往别处想,这种把萧天洛骗得团团转的感觉让她有种隐秘的快感。
所以不管萧天洛今日怎么别扭,她都能笑着安抚,她本来就生得美,怀孕后更是养尊处优,比平时过得还要精细,非但没有普通人家人妇的憔悴,皮肤反而亮得能发光。
那本来就细腻的皮肤现在更是滑不溜手,萧天洛晚上睡着就算不做什么,一双大手在她身上溜哒一遍都觉得享受了,现在对着美妻的撒娇嗔恼,成了不折不扣的昏君。
“谁知道就是这种下九流的招数还能骗得倒他?”祝久儿也是不好说,自己毕竟是晚辈,安王与祖父又是忘年交,“瞧见安王妃的模样了没有,万般心酸无处言愁,三十多岁有华发。”
祝久儿眼尖,瞧见安王妃两鬓生了白发,纯纯是愁出来的。
“安王世子是个皮猴儿。”萧天洛想到那位世子在秋狩时的事,不禁乐道:“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子教训老子还正气凛凛,我也算是开了眼界。”
不过这次的事情对安王来说是个打击,不知道是自己被骗得太容易还是听到了儿女与王妃的说话才颓然无比,接下来好些天居然花酒也不喝了,每天王府和杂货铺子两点一线。
而那对尹姓兄妹果然是如预料般地在大理寺关押了五天后就被放了,只是兄妹二人这才知道以前在府衙里的那一套在大理寺根本行不通。
除了第一天进来撒了下泼,后面老实如鸡,被放以前,兄妹二人求着要再见兄长一面。
原来除了前三天将他们兄妹三人关在一起后,后面就被沈渡一声令下安排着再次分开。
那尹海在刑房遭了大罪,至今只能躺着不能起身,兄妹二人进去看到尹海,想到大理寺的官爷们说他们大哥的身体不可能活过四十,那软骨功大伤他的元气。
就算能活过四十,也是半死不活,还有可能不良于行,行动不便,难以料理自己。
那岂不是要成废人吗?而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尹海为了在岛上活下去听从门主安排练习软骨功,身体多处反复脱臼,又为了身量不要长大,不曾吃过饱饭。
说来嘲讽的是倒是被逮进大理寺后,吃的牢饭都比以前吃过的强。
尹山和尹霜再次见到大哥,看似泼辣的尹霜瞬间红了眼眶,一屁股坐到兄长面前,她生得并非绝色,但为了玩那骗招,极注重自己皮肤的养护。
但在见过小郡主和那位祝家大小姐后才知道假的就是假的,那周身的气度与气质是浸染和从小的教导浸染出来的,并非自己矫揉造作就能假扮出来。
麻雀就是麻雀,装得了小白莲也装不了高门贵女,要说不羡慕是假的,同样是人,从出生的一刻起就千差万别了,可是,能有他们尹家这么惨的吗?
兄长被拐,父母早逝,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生活稳固,一场水灾冲垮了房子。
兄妹二人只能一路流浪,到了都城就被这边的繁华迷了眼,但这里是什么地方,寸土寸金,他们这种一穷二白的人能有什么出路,结果就是被一位“好心”老人收留。
进了门才知道那人是个街头毛骗的头子,专收他们这种无家可归之人,美其名曰是收为弟子,其实就是收几个赚银子的工具。
心知肚明又怎么样,无路可走的兄妹二人只能依附于这位师父,那人成了他们的引路人,教了他们不少下九流的生存之道,什么蜂麻燕雀八大骗术都不在话下。
一年半前,他们的师父去世,兄妹二人才有了自主权,也不与他人合伙,就这么着流动作战,勉强在都城活下来。
能在都城重新见到被拐的大哥纵然是件好事,但知道详情后兄妹俩沉默良久。
为了钻漏洞,兄妹二人不仅学了识字,还费心思学了大楚律法,就尹海吧,必死无疑。
他们现在见的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
尹霜看着兄长,无奈地叹了口气:“能活到现在也不易,但活得这么难,走了也是好事。”
尹山大吃一惊,尹海倒是笑了:“妹妹说得没错,想我是刺杀那侯府赘婿不成被抓,却也托他的福见到了亲人,真是可笑可笑!”
“比起旁人,我一直记得儿时住过的村落,记得村口的那棵大槐树,每到夏夜,萤火虫飞舞,我兄弟二人会带着妹妹去将它们捉住,还能听到田地的蛙叫。”
“父亲去逮蛙给煮了给我们吃,母亲会手工做蒲扇出去卖,她的针线活却不好,干农活是一把好手,不亚于男子,她煮的饭勉强能吃,父亲不得不学着下厨,对吗?”
尹海的话说得很慢,他受刑太重,气力没有剩下多少,提到父亲与母亲,眼底却迸溅出光彩与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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