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变局-20
姜羽菲来南漳之前,何志彬打电话给楚如白,让他抓紧回来,对于何志彬来说,这样重要的时刻,他希望楚如白也能在现场与自己一起见证,只有这样,才对起“复旦双剑客”的名号。
何志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楚如白每天除了学习之外,就和莫祺泡在“时光咖啡”里。保贝交给他们的任务对于莫祺来说十分重要,她一点也不敢松懈,学业之余,放了许多心思在“时光咖啡”里,正因为这样,“时光咖啡”比保贝自己经营时更加有生机。
接到何志彬的电话,楚如白刚开始有些犹豫,他怕扔下莫祺,莫祺会不开心,没想到莫祺比他想的大方,赶紧陪他去火车站买了第二天的车票。莫祺说,像何志彬这样的朋友难得一见,她叮嘱楚如白一定要好好珍惜,切莫辜负了真心。
莫祺之所以这么爽快陪着楚如白去买车票,是因为保贝的缘故。
保贝从莫祺那里听说了姜羽菲的事,为此,她还特意从苏州的朋友那里打听了一下这个人的事情,这让她感觉到一种压力正逐步向自己袭来,尽管她知道何志彬的心思还停留在叶琳瑶的身上,但是内心里总免不了存有侥幸。
在美国的这段时间里,每个周末她都会去市中心的图书馆、咖啡馆试试运气,希望能碰见叶琳瑶。她还特意去了一趟哥伦比亚大学,可也是毫无收获。整个纽约,都没有叶琳瑶的消息,但凡是保贝能认识或是够得着的关系,她都会去向对方打听,或者是拜托对方代为打听。之所以这样辛苦地去寻找叶琳瑶的下落,是想尽快解开何志彬的心结,哪怕最终的结果是这两人重修旧好,至少也比现在强,她可以死心,可以去重新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保贝在美国的工作年限是两年,之后就需要做出选择,要么接受升职回到国内,要么接受新的合同继续留在美国。不管哪一种选择,她都希望生活里有何志彬。当然,如果何志彬能在接下来一年里来到美国,自己有可能就会选择后者。
保贝对何志彬的执着令莫祺大为不解,她认为以保贝的条件,不管是在上海还是美国,都会受到优秀男士的青睐,她甚至劝说保贝,不要再为何志彬而浪费自己的时间,用这些时间去发现新的恋情。
每次听到莫祺的这种劝说,保贝都会在电话那头苦笑一下,尽管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表情莫祺看不到,但是自己内心的矛盾与复杂变化,相信莫祺能感觉到。她也知道,莫祺之所以这样说,是出于一种关心,其实内心里却十分认同自己。
保贝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深地执念,她爱何志彬,看上去毫无道理,却又理由十足,正是用理由,在自己感觉到疲惫的时候,不断为自己加油。
她希望叶琳瑶能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哪怕见面时全是妒意,也好过现在这样。可是,美国这么大,她却不知道叶琳瑶在哪里,感觉上自己比何志彬更想快些找到叶琳瑶。这一切,听起来极其荒谬,像极了一出病态的爱情,对于某些人来说,看见这样的爱情都会选择避而远之,而自己却深陷其中。
姜羽菲的出现令保贝有了一种新的压力,不同于叶琳瑶带给她的,这种压力的形成是在朋友完成她交办的任务并且把信息传递给她时,对方明显比自己有优势,而且与何志彬在工作中有了许多交流,而这种交流越多,自己就越会处于劣势。
保贝自认为也是一位成功的女性,只是成就上没有姜羽菲那样大,就算姜羽菲不是以继承者的身份走上企业家的位置,相信以她后期展现出的能力也足以证明这个人的优秀。
成功的女性在爱情上不会有过多的奢望,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处理爱情所需的耗费,她们在遇到心动的对象时,会和做企业一样果断,除非后面发现对方存有自己所不能接受的瑕疵,否则,她们获取爱情的速度比男人还快。
为这事儿,莫祺没少从楚如白嘴里套出许多话来,也正因为这样,每次何志彬让楚如白参加姜羽菲的活动,他都会被莫祺推动着前去。
其实,楚如白早就觉得自己对不住何志彬了,特别是在保贝的事情上,楚如白已经改变了站队,本意是好的,是想何志彬能尽快忘掉过去,忘掉叶琳瑶,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哥伦比亚大学的信息就是他透露给保贝的,这事除了他和郑雨知道,也就只有莫祺和保贝了。
每次去南漳,楚如白就住在何志彬家。他从小是在单位家属院里长大的,从最早的筒子楼,到后来的单元楼,对家的概念也就在那几十平米的方寸之间,不像何家老宅,总令人对家有一种特别的认知。老宅有时候会有味道散发出来,楚如白觉得那就是家的气息,是世代累积下来的气息,准确地说,那是一种香气,年代久远而蓄积的香气。
到上海以后,楚如白对家的概念又升华了,何家老宅更成了他羡慕的家的载体,他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中国人对家的概念到底是什么?是日新月异而引发的冷漠?还是历久弥新而散发出的香气?
他觉得,何家老宅是家,莫祺家的江南庭院是家,何志彬干爹的那栋洋楼是家。家就应该是几代人通过努力,不断修葺、不断赋予生命的地方,在那里,有爸爸妈妈、有哥哥弟弟、有姐姐妹妹,也可能还有上一辈人同住在一起。全家人和和美美,闲时坐在院子里赏花、听风、观雨、饮茶;忙时相互协作、帮衬,这才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
而这一切,自己都没有经历过,所认识的人里也很少有人经历过,何志彬算是一个,郑雨也算一个,而自己……在襄樊,父母所筑造的家,不过是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家所赋予的很多重要意义,在那栋楼里都没有。
楚如白的内心里一直有一个“家”的梦想,他想通过自己将来的打拼,拥有一处像何家老宅这样的“家”,他会很用心地去布置那里的每一处,让每一位住在里面的亲人都能得到与自己相同的对于家的感受。
秋天的南漳是美好的。
何家老宅的院子里种满了菊花,种类繁多,开起来五颜六色、花团锦簇,令院子里充满了生机。除了菊花,还有桂花,晚桂的香气十分浓郁,在老宅的任何一处都能闻到。
这个季节也是晒太阳的好时节,阳光不烈,微风拂面,令人有种微醺的感觉。楚如白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和何志彬坐在院子里,一人抱一本书看着,任由时光流逝,每一刻都成了楚如白记忆的鳞片,遇见光就会闪闪发亮。
何博文即便在家养伤也没有闲着,趁着天气好,他让何志彬把放老物件那间房里的东西全部搬到院子里晾晒。何志彬知道那些物件都是父亲的宝贝,每一件都是他从深山里带回来的。虽然那些东西看上去十分普通,甚至是不值钱的东西,但是他明白,这些东西对于父亲的意义是什么。
楚如白来何家不止一次,虽说放老物件的那间房从来不会上锁,但是自己的身份毕竟只是客人,尽管内心里充满着好奇,还是不敢主动踏进那间房半步,这是他头一回完整的见到那些物件,许多东西是他所叫不出名字的, 有一些即便是问何志彬,也是一样没有答案。
楚如白像是进了大观园一般,对一件物件儿都充满了好奇,何博文许久没遇到好奇心这么重的孩子了,他招呼着楚如白到自己身边来,让何志彬一件件把那些物件儿递给自己,很有耐心地向楚如白介绍着它们的来历和背后的故事。这种场景在何家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上次出现还是郑雨在何家借住备考时的事情。
何博文很欣慰,虽然儿子对自己的这些物件儿并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但是他的这两位同学却表现出了深厚的兴趣,这让何博文觉得,任何事情都能得到传承,只要不拘泥于途径和方式就行。
楚如白边听何博文讲,边对何志彬开玩笑地说:
“要是搁在过去,你就是个十足的富二代,根本不用这么辛苦跑那么老远的地方去读书,光是守着这些宝贝就足够了。”
“楚如白,现实点儿吧,这也就是我爸的一点爱好,真要是以此为生,怕你我都得饿死。再说了,去读书的意义很重大,不仅能更好的解读这些宝贝,还能找到合适的传承方式,并且赋予它新的时代意义,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挺好!但也挺招人嫉妒的。”
“这有什么好嫉妒的,改口叫爸,没准儿,这一切将来都是你的!”
“开什么玩笑,就算我答应,何叔叔也未必能答应。中国人讲的就是世代相传,即便是传代,也是传给你这个嫡子,我就算是改了口,最多也就是帮你看家守院的人罢了。”
“瞧瞧,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
“我倒是觉得,将来咱们弄一大宅子,把何叔叔这些宝贝一件一件地摆在房间里,让它们与整个宅子合成一体,然后想办法活用,做成餐厅,或是茶室、民宿,让更多的有缘人能认识它们,岂不是更好?”
“小楚,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你俩好好工作,等将来真有这么一天,叔叔就把这些宝贝交给你们,让你们去帮它们寻找更多的有缘人,也让它们发挥下光热,体现出更大的价值来。”
“叔叔,您这么说我可当真了?”
“好啊!你尽管去实现,到时候我绝不食言。”
何博文的话令楚如白感到极度兴奋,就像这一刻马上就能到来似的。对于父亲和楚如白之间的对话,何志彬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只是笑着拍拍楚如白的肩,轻声说了句“加油!”
二缫厂与姜羽菲的合作成了县里最受重视的年度项目,不仅是主抓工业的副县长出席了双方的签字仪式,县里的主要领导都悉数到场。县长还特别邀请了市里的相关领导出席,市里也是很重视,除了派出一位主管轻工业的副市长之外,市委的每个领导班子都派出了代表。
对于县里来说,双方合作是一次对产业链重塑的机会,这将为全县正在进行的企业改制,以及产业发展起到重要的示范作用;对于市里来说,项目一旦成功,对指导县级企业改制有着很重要的作用和意义。
签字仪式在县宾馆举行,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姜羽菲与二缫厂的厂长完成了合作协议的签字,之后,还与主管工业的副县长签署了合作备忘书。
根据协议,姜羽菲将以企业的名义入股二缫厂,二缫厂从一家全民所有制企业转型为合资企业。虽然这不是县里的首家合资企业,却是首家利用国内资金进行合作的企业,这将有别于其他外资合作形式,也算是为企业改制探索出另一条路径。
改制后,姜羽菲将导入最新的技术和管理方式,对整个二缫厂做一次大的革新,淘汰掉产能低下的设备,关停市场滞销的产品类目,在人才培养上,会以苏州总部为输出基地,前期采用轮岗的方式来提升二缫厂的整体人员水平。当然,企业改制一定会触及部分人的利益,对于那些平日懒惰、不思进取的人员,首先给以警告与提升的机会,不能通过全员考评,就会面临被辞退的结果,这一点,早在与二缫厂和县里进行的多轮商务谈判中,姜羽菲就做了提议,并且得到了同意与支持。
这次,姜羽菲还兑现了承诺,在与县里签署的合作备忘书中,明确了未来几年的合作方向。此次签约仪式,她还带来了具备合作实力的上下游伙伴企业的老板,与县里对应的企业结对,共同参与产业链的更新建设中。
对于这个结果,何志彬觉得十分满意,他从内心里佩服与感激姜羽菲。
说到佩服,是因为姜羽菲作为一名女性所展现出来的果断与干练,那种行事作风,在何志彬看来,许多男性企业家都会觉得自愧不如。
说到感激,是因为这件事可以帮助到更多人,其意义早就超出了原本的发心。何志彬很清楚,这场工业改制说到底就是一场时代的革新与淘汰,浪潮之下,必定会有许多人感觉不适,会出现许多家庭问题,有多少人失业,就会有多少家庭因此而陷入困境,要想让这些家庭摆脱困境,仅有一个姜羽菲远远不够,还需要所有人的自醒,只有这样,这场改制浪潮才能获得成功。
郑霜和秦大东都随姜羽菲回到了县里,这也是姜羽菲的意思。
姜羽菲之所以能与二缫厂合作,一半是何志彬的功劳,她在了解完何志彬与郑霜、秦大东的关系之后,对何志彬的人品更加认同。
女性企业家,特别是年轻的女企业家,有自己的情感短板,在用人方面不会像男性企业家那般粗放,她们还是从遵守内心的选择,就像对待爱情一样,十分谨慎。正因为这样,在对何志彬的认可下,她选择了重用郑霜和秦大东,事实上也证明了她的选择是对的,这两人无论是从业务能力还是人品上都令姜羽菲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何志彬见到郑霜时,觉得她变了,变得越来越像姜羽菲,就连装束也发生了改变,郑霜告诉他,这一切都得感谢姜羽菲,是她令自己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外在的形象只是其次,重要的是观念与见识上的改变,这对于郑霜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秦大东的变化也很大,姜羽菲让他作为“技术二传手”,将总厂的最新技术传训给二缫厂的职工,除此之外,她还鼓励大东参与到总厂的技术研发中,这样一来,就能接触到最新的技术资讯,并且有机会成为这个行业最顶尖的人才。
协议之后,姜羽菲送走了同行的商业伙伴,独自留在了南漳,一来,她要和二缫厂的领导们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事宜;另一方面,她想好好的感谢一下何志彬,如果不是他鼓励自己来内地参与改制,可能就会错过一次好的商业机会。
工作的事情对接的十分顺利,从厂里带来的伙伴们工作效率都很高,这让姜羽菲省了不少心。何志彬这边,原本她是想在县宾馆宴请他和楚如白的,没想到何志彬拒绝了她的提议,他对姜羽菲说,既然人到了南漳,没有让她请客的道理,更何况每次去苏州都是她做东,也请她给自己一个做东的机会,姜羽菲接受了他的建议,于是,这顿饭就从酒店转到了何家老宅里。
对于母亲的手艺,何志彬从来没有失望过,他也清楚姜羽菲的饮食习惯,就交待母亲尽量不要放辣椒,其他的随便做。
闫彩英对于何志彬突然带回来的这位姜总有些看不懂,她和何博文讨论了半天,也没法确定这算不算是何志彬走出过去的第一步。凭她的经验,能看出姜羽菲看儿子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与众不同,只有心爱慕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眼神。这姜总哪里都好,长相、能力、才华,都与儿子般配,唯独一样,年龄上大了许多,三岁之内倒能接受,可是过这个界限,她与何博文就都有点没办法接受了。
想来想去,闫彩英还是打算背着儿子问一下楚如白,得到的结果也是不太明朗,楚如白不是讲不清楚何志彬与姜羽菲的关系,而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讲才能让闫彩英知道保贝的存在,估计何志彬的母亲接受不了这个,这与她心目中儿子的形象相去甚远。
楚如白没有忘记莫祺临行前对自己的叮嘱,一旦发现姜羽菲对何志彬有什么非分之想,就要赶紧向她汇报,他不清楚这顿由何志彬主动提出的家宴算不算她说的那种情况,想对莫祺讲,但是又怕惹出些事端来;不讲,又怕日后莫祺知道后对自己生气,他很矛盾,内心里只怪何志彬,凭空整出这些事来,令自己左右为难。
何志彬哪知道楚如白内心里的这些想法,见他满脸忧虑的样子,以为只是他想念莫祺了,还特意在姜羽菲离开后打趣了一下,没想到得到的只是楚如白的一脸苦笑。
那顿家宴令姜羽菲很难忘,难忘的不仅是闫彩英的手艺,最主要的是这家人之间的和谐让她想起父亲,如果父亲还在,自己应该会像何志彬一样,成为全家的中心,也会像他一样无忧无虑的待在象牙塔里。
何家老宅更是让她心生欢喜,虽然比不上自己在苏州的家,但是这里的每一处朴素而有生机,四处洋溢着爱的气息,这正是自己梦想中家的样子,她突然意识到,令自己心生欢喜的或许不是这所宅子,而是宅子里的人,这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正面思考过的问题,也许,乘着这个机会自己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了。
送走姜羽菲,正好任教授也打电话过来催他和楚如白快些回去,何志彬和楚如白也就决定动身返沪了。这次返乡,两人感受颇多,通过二缫厂的事情,两人都感觉到,他们所处的时代正在发生着巨变。两人还决定以此事为背景写一篇关于企业改制的稿子交给汤小米,题目已经想好了——《浪潮已起,竞逐风云——内陆企业如何适应时代革新与企业改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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