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电梯的密闭空间里, 黎司君温柔的笑意几乎溢出眼眸,平和的注视着池翊音,无论他问什么及时回答, 不肯让他等一秒。
态度很好。
唯一且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全都是假话。
几乎是黎司君说到第二句的时候,池翊音就已经反映过来了不对劲。
黎司君竟然说,这栋公寓楼他们已经住了很多年, 从结束学业之后,就留校任教,也顺理成章的搬进了这栋离学校最近的公寓, 然后做了很多年的邻居。
他说这话时神态轻松, 完全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但池翊音太了解自己了。
那股从初遇时就盘旋在心间的疑惑, 现在在不断的加强, 像是劈开虚幻梦境的一声呼唤,让他察觉到了周围世界的古怪。
池翊音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会在某一处长久停留的性格。
让他永远呆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 面对一群蠢兮兮的问题……那不如杀了他来得干脆。
他本能的在向往更广阔的天地,渴望去亲自走遍每一寸土地,见一见人,与人的故事。
他或许会在巷口的桂花树下闲坐,笑着听旁边的奶奶怀念着讲年轻时的故事。也会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交谈,观察每一个变化的细微表情。
也许还会在漆黑的夜里, 与非人的影子并行在长街。
但无论怎样, 他都更喜欢去与人打交道, 与每一种最复杂险恶的人性周旋, 观察世间的春风雨雪, 也走过人的喜怒哀乐。
却绝不会是这样的生活, 日复一日的熟悉。
池翊音抿了抿唇,以为自己将情绪掩藏得很好。
但是在电梯镜面倒映出的他的侧脸上,黎司君已经看出了他所有的低落情绪。
他在池翊音身边太久了,从宿敌到同伴,再到现在,他对池翊音的所有反应,都足够熟悉,很清楚他一挑眉一抬眼时,心中的真实所想。
“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池教授。”
黎司君敛眸轻笑,低眉时无限温柔:“不论你问什么,只要我知道,就都会回答你。”
池翊音掀了掀眼睫,湛蓝色眼眸不复最初的陌生和迷茫,他定定看了黎司君半晌,随即缓缓摇头,什么也没说。
既然问了也是谎言,那又何必浪费口舌?
黎司君的公寓在池翊音楼下,他比池翊音要先下电梯。
但在池翊音想要与他道别的时候,已经一只脚迈出电梯的黎司君,却忽然顿住,骨节分明的大手拍在电梯上,挡住了电梯门的闭合,然后扭过身看向他,轻笑时眼波轻柔,像是晚霞下的海面。
“池教授如果忘记带钥匙,我不介意你来我家借宿。”
池翊音皱了下眉,刚想要问什么,黎司君就已经一触即离,悠闲的摇晃着手转身,电梯门慢慢闭合。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了池翊音一个人。
他看着镜面电梯门上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明明应该是早就看习惯了的脸,却忽然让他觉得陌生。
不仅是长相,更是所有的身份信息,以及周围人对他给出的反应……矛盾得令人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黑与白互相纠缠,无法分割。
头顶的灯泡忽然开始闪烁,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伴随着明明灭灭的光亮,就连本来运行良好的电梯也出了问题,在噪音中颠簸,忽上忽下。
像是就要坠下去。
在明暗交界之间,池翊音有一瞬间看到镜子上的自己变成了恶魔,头顶螺旋弯角,面目狰狞。
但一眨眼之后再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他手里还拎着签售会回来时的公文包,西装长大衣垂在身侧,修长身姿儒雅绅士,安静的站在灯光闪烁颠簸的电梯里,却连一丝惧怕慌张也无。
冷气从身后慢慢吹过来,似乎是有人从身后靠近他,嬉笑时呼出来的气息冰冷,令人汗毛直立。
可镜子里,却没有另外的身影。
密闭的电梯空间里,却越来越挤,就连空气都不畅通起来,好像一个个看不见的人走了进来,将池翊音团团围住,死死盯着他嬉嬉笑笑,指指点点。
池翊音就像是被恶魔盯住的羔羊,下一秒就会被撕碎吞噬入腹。
他微微垂眼,看向自己的脚边。
没有影子。
连他自己的影子也没有。
似乎……他应该是一个死人。
池翊音下意识抬手伸向自己的西装内侧,想要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却摸了个空。
他愣了下,然后才意识到,并非是他真的携带了笔记本,而是,肌肉记忆。
应该有这样一本笔记的。
被他时刻随身携带,记录他看到的故事与感受,将所有骇人听闻的故事,全都写进笔下,变成黑暗冰冷的字句,令人在深夜里哭泣恐惧。
……不对。
他的介绍,是爱情作者。
但一个爱情小说家,为什么会要记录这样的东西?他的大脑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本能行为?
轿厢里,空气已经缓缓向池翊音聚集。
他的肩膀徒然下沉,被猛然压过来的重量压得抬不起来。
冰冷的呼吸落在他在动作间被扯开的衬衫衣领,激起冷战。
‘留下来吧,留下来陪我们。’
阴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吹拂的风:‘你想要往哪走?既然进来了,就已经哪里都去不了,回不去了。’
透过眼前的镜子,池翊音看到隐约的身影在自己身侧凝实,看不清脸,却能勉强看清咧到耳根的怪异笑容。
不仅仅是一道身影。
影影绰绰,无数道身影在调笑,在伸手向他,似乎想要将他拉进他们之间。
好像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了这小小轿厢里的无数鬼魂。
明明只有一层楼,可电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达。
池翊音眸光暗了暗,却依旧平静没有波动,他只是勾了勾唇,冷声反问:“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身边那些东西愣住。
轿厢中的气氛一时间压抑凝固起来。
那些鬼魂根本没有想到池翊音不仅不怕,甚至还敢主动与他们对话,并不畏惧神鬼。
“虽然不知道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啊……”
池翊音叹了口气,随手将手里的公文包扔向角落。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结实流畅的手臂,在闪烁的冷白灯光下显得更加白皙,简直如吸血鬼一般,散发着莹莹微光的漂亮。
“今天真是漫长的不妙一天,我不是很高兴,心情不太好。不,应该是很不好。我想,任何人在经历了这么莫名其妙的记忆,完全陌生与认知对不上的环境,都不会觉得舒适吧?”
池翊音抬眸,平静看向自己身前。
即便那里在空气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在旁边的镜面里,却能看得到那些挤挤簇蔟的影子,反而没有池翊音在镜子里。
“所以。”
他唇角勾了勾,礼节性假笑没有半分温度:“你们一定也会理解我想要发泄情绪吧?”
轿厢里的绰绰影子面面相觑。
莫名的,寒意从池翊音身上向四周扩散而去,将所有鬼影笼罩,令他们打了个寒颤,竟然觉得自己才是被盯上的那个。
池翊音微笑。
下一秒,他的眼眸猛地锐利起来,用尽全力挥出去的拳头呼啸带起风声,肌肉紧绷的线条漂亮有力。
“砰!”
轿厢重重一颤。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电梯井里,就连电梯门外,都能清晰听见狼哭鬼嚎的求饶声。
本来还坐在轮椅上与猴子交谈的顾希朝“唔?”了一声,诧异转身,看向电梯的方向。
他推了推眼镜,掩唇沉思。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18层,缓缓打开了门。
轿厢里只有池翊音一人。
他站在轿厢中央,胸膛剧烈起伏着,额角带汗,像是刚打过拳回来。
池翊音仰着头喘息,眼眸里凶戾之气未褪,在冷白的光线下那双湛蓝眼眸显得过分锐利,令人不敢靠近。
而他慢条斯理的抬手整理衬衫,重新将袖子放下来,抻了抻剧烈动作后的皱褶。
再回眸时,他臂弯间搭着外套,微笑起来依旧是那个温和的西装绅士。
只是弯腰去拿公文包时,池翊音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电梯外的人,他顿了顿,然后慢慢直起身,沉静看向电梯外坐在轮椅上的人。
顾希朝放下掩住嘴唇的手,好奇问:“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池翊音。我以为比起体术,你更喜欢以笔为刀。”
池翊音皱了下眉,在记忆中搜索失败。
他很确定,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这样气质特殊危险的人物,令人见之不忘,不会是他能忘记的人。
但对方与自己说话时的态度,又过于熟稔……
池翊音缓缓踏出轿厢,没有再给自己身后一个眼神。
“我并不清楚你对我到底都了解多少,又是什么身份。不过对你这个问题。”
在经过顾希朝的时候,池翊音脚步微顿,平静道:“我一般并不喜欢动用拳头,我更偏好于大脑。不过当有人不愿意听我说话的时候,我会用实际行动,让对方听到我的话。”
电梯门缓缓闭合。
却在中间无法继续向前,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反复的开关。可在那里,却只有一片空气。
只是,在轿厢里的镜面中,却是尸横满地的恐怖景象。
黑红血液顺着轿厢顶缓缓流淌,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鬼魂死不瞑目。
顾希朝顺着电梯门缝隙瞥了一眼,就平静的转过头,推动着自己的轮椅追向池翊音的背影。
池翊音耳朵动了动,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他皱眉回身,看向顾希朝的眼神里带着不解和戒备。
顾希朝耸了耸肩,却从容道:“别误会,我只是你隔壁的邻居,并不是在跟踪你。”
他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房门,道:“诺,看到了吗?旁边就是你家。”
池翊音闻言看去。
那两道门确实挨得很近,对方就算和自己贴着走,也是合理的。
于是他说了句抱歉,向旁边让了让,准备让对方先过去。
顾希朝转动着轮椅,却刚刚好卡在了池翊音前面,没有让他继续往前走。
“你准备怎么做?”
顾希朝转身向池翊音说话时,视线不经意瞥过池翊音身后不远处的那道门,眼里慢慢染上笑意。
池翊音皱眉不解。
下一刻,顾希朝却反而收起了自己过度的情绪,低低笑道:“我很期待你的新书。”
“写出来的过程和结局,都务必让我亲眼参观……别忘了,池翊音,你还欠我一本没有完成的书。”
说罢,顾希朝就自顾自的推着轮椅向前。
房门打开又关上,走廊上,只剩下了池翊音一人。
没有了顾希朝说话的声音,环境顿时安静了下来,棺材里死一样的寂静。
但池翊音却无法放下情绪直接回家。
他的心脏沉甸甸的在向下坠。
他现在最起码可以确定一件事——古怪。
从在签售会惊醒之后,世界仿佛变了一番模样,陌生得让他认不出来。
而不论是黎司君还是眼前古怪自说自话的邻居,以及刚刚电梯里的异状,都像是山雨欲来前的最后的平静。
池翊音在走廊上静立片刻,然后转身重新走向电梯。
电梯门已经关上,旁边的字数提示着电梯在下行,一直到地下负一楼。
过了很久,才重新上升。
在池翊音面前重新打开之后,他下颔紧绷,严肃看了一圈轿厢,但镜面的四周却反映不出任何多余的身影。
好像那些鬼魂,尸骸,还有拳拳到肉的冰冷手感,都是他回家途中的胡思乱想。
池翊音伸手挡住电梯门不让它关闭,然后终于放下手,走进了轿厢,重新站到了自己刚刚站过的地方,按亮了负一楼。
电梯下行。
这一次,却没有任何鬼魂来骚扰,更不见了刚刚种种诡异,顺利的一直下到了最底层。
电梯门打开后,昏暗的负一楼停车场出现在了池翊音眼前。
冷风吹进来,带着阴冷潮湿的气味,令池翊音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身体在本能的提醒他有危险的靠近。
但池翊音抿了抿唇,还是迈开长腿,走出了电梯。
公寓楼已经有了年头了,停车场也没什么人管理,灯泡坏得只剩下零星几盏,勉强能够照亮角落的空间。
昏暗阴冷的停车场看不到远处的事物,只偶尔有铁管被敲响的声音回荡,一声声,像是打在人的心脏上。
电梯门在池翊音身后缓缓闭合,唯一的光亮消失,停车场彻底陷入了黑暗。
眼睛无法适应亮度的忽然变化,池翊音不得不站在原地,等待转变的过程过去,像瞎子一样站着。
但这也给了他更加敏锐的听力和嗅觉。
血腥的气味混杂着腐烂的味道从旁边传来,像是一个巨型的恶臭垃圾场。
而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踮着脚走过,呼啸着从空气中过去时,会残留下阴冷的风。
并不是流浪猫。
那更像是……人。
一分钟之后,池翊音彻底适应了昏暗的亮度,停车场的具体模样也在他眼中勾勒轮廓。
这是刚刚他在与奇怪邻居谈话时,电梯自行下降去的负一楼。
但是在他重新叫电梯之后,电梯在中途没有任何停顿,却也没带上去任何人。
那这莫名其妙跑了一趟的电梯,到底是去做什么?
还有他看到的那些鬼魂尸骸,是被运送到了负一楼吗?谁的恶作剧,还是……真实的。
池翊音顺着空气中腐烂臭气向前走,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垃圾堆。
正如嗅觉所告诉他的,这确实是堆放着恶臭垃圾的地方散发的臭味。
他忍着自己轻微的洁癖走到垃圾堆旁边仔细观察,不过其中都是些寻常的生活垃圾,说不明白它为什么会这么臭,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刚有人来抛过尸的样子。
池翊音疑惑的看了两三次,最后确认了确实没有之后,他才将信将疑的向其他地方走去,将电梯周围一圈的停车场全都查看了一遍。
角落里的摄像头沉默的将他所有行为记录下来,忠诚传输到监视器另一头。
“你觉得,他会发现吗?”
屏幕的冷光打在她的脸上,黑白的明暗光线也将她笼罩其中,将锋利俊美的容颜切割成明暗交界,阴沉危险。
池旒向后仰了仰头,双臂张开悠闲放在沙发上,咧唇笑起来时带着看好戏的愉快。
“小怪物啊……”
“总是相信只有自己才能帮自己,不信任别人,只相信自己。但如果连自己都背叛了自己呢?”
池旒低低笑着,问:“如果他发现,连他自己都无法救自己,赖以生存的记忆和思维都被剥夺,那他,会不会崩溃?”
“名为池翊音的房子只有一根承重柱,那就是他自己。但如果将唯一的承重柱砍倒呢?”
池旒瞥过另一个监视器镜头下的顾希朝,嗤笑道:“他总能吸引到很多人以死相随,但,对于那个叫楚越离的觉醒者而言,他可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消耗了。”
那双钢蓝色眼眸中,平静漠然到冷酷。
池翊音在意识到箱庭崩溃之后,几乎做出了他所能做到的所有布局,试图借助还留在箱庭里的人们的力量,来扭转不利的局面。
楚越离按照池翊音所计划的那样,顺利接管了四散的神明力量,暂时阻止了世界意识对箱庭的侵入,以一人之力撑起了将倾的世界。
但是,他又能撑多久?
整个游戏场和箱庭的情况,都尽收池旒眼底。
在这个昏暗的公寓房间里,隐藏着的是整个世界将要溃堤的真相。
神明之力,又岂会是凡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即便是觉醒者,也不可触碰高高在上的神明权威。
对此感受最深的,就是池旒了。
——半神池旒,唯一一个近距离接近黎司君并且差一点杀掉他的存在。
如果黎司君是寻常人类,池旒早已经成功杀死了他。但问题在于,世界最初便由来于黎司君。
造物,如何能挣脱造物主的法则?
对神明的威严有多可怖沉重,池旒亲身体会过,因此她才更能够清晰的计算出,楚越离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等楚越离的灵魂再也无法坚持,消融在神明力量之下,那被按下了暂停键的世界,会重新回到毁灭的进程。
世界意识将重新掌管一切,并且因为愤怒,将会迎来更加狂暴的反扑,被激怒的世界意识不会再有任何顾忌,即便是池翊音。
甚至,它会故意报复,以屠戮生命来向池翊音示威,表明自己的掌控与权威。
真的到那一步,失去力量的神明黎司君,也无可奈何。
池旒始终冷静看得分明:“楚越离是一步险棋,走好了,池翊音会赢得一切,走不好,他不仅会失去所有,还会让世界为他的失误承受更多。”
到那时,因为池翊音本身的错误决策而对世界造成危害,那世界就会否决池翊音的资格,认为他没有力量庇护世界,让所有生命安全。
唯一的神明候选人,在神明破釜沉舟释放出所有神力之后,却反而失去了资格,两相错过,就会使得神明之位空悬。
那将是,池旒的机会。
“会长,要不要去将楚越离……”
一直不曾做声的萧秉陵弯腰请示,一开口就是大杀招。
却被池旒轻轻摆手否决。
“想什么呢。”
池旒嗤笑:“楚越离吸收了神明的力量,以凡人的身躯作为容器装载属于神明的威势,只要他还能撑住一秒,他就是一秒的神明。”
“你要如何杀死神明?”
池旒歪了歪头,平静的问:“凭一个连系统都看管不好的废物?”
萧秉陵抿了抿唇,眼神黯淡。
却没有反驳一句:“抱歉,是我失职。”
池旒挥了挥手,毫不介意。
她更关心的是……黎司君此刻的想法,以及决定。
如果说这一场赌局中,谁压上了一切,那一定是黎司君。
神明放弃了所有的优势,在池翊音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后退,甚至为了将神位正大光明的让给池翊音,还铤而走险在世界意识反攻的时候,自行解开所有限制,将神力毫无保留的释放,只为了能与池翊音的意识交融。
池旒已经明白,这是名为人间情爱的东西。
但她对此嗤之以鼻。
“为了虚无缥缈的所谓爱情,就放弃自己的一切,因为池翊音一句话就能把自己的命压上。”
池旒仰了仰下颔,居高临下看去的视线冰冷,殷红的唇间,缓缓吐出两个音节:“愚蠢。”
“而不再拥有超然能力与远见的神明,也无法再有资格肩负起世界。即便这是他的造物。”
属于池旒的力量在整栋公寓楼内游走。
所有人的力量都或多或少被压制和损伤的情况下,本来落后黎司君一筹的池旒,反而成为了所有在这个模拟新纪元中,最强的存在。
她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改变所有自己厌恶的东西,让这个小世界跟着她的想法走,制定规则,管理一切。
池翊音还不曾找回自己的记忆,没有突破作为凡人,在灵魂上束缚的最后一道枷锁。
而黎司君,他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池翊音身上。
在池旒眼中,有感情就等于有了弱点,有了弱点,就会被击破,不足为惧。
只要……
池旒的眼神闪了闪,在感知到公寓楼内的情况后,从沙发上缓缓站起身,提前走向房门。
当她打开门之后,就看到顾希朝正在门外,在看到她的身影之后微微点头致意。
“来看望一下新邻居。希望没有打扰你。”
顾希朝笑意吟吟,金色眼镜反着光,遮过了他眼中的所有情绪。
池旒看着顾希朝,挑了挑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我以为,你应该是池翊音那一方的?”
“甚至你并不是他的所谓同伴,而是他的力量,是被虚构的存在。”
“如果被池翊音知道你来找我,并且生气的话,后果会很糟糕吧?”
池旒笑都从容,嘴上虽然说得担忧,实际上却丝毫不在意顾希朝的死活,甚至还大方的表示自己在期待顾希朝的死亡。
所有被池翊音写进笔下的非人之物,既可以获得来自于池翊音的力量,成为更加强不可摧的存在,却也同样被池翊音牢牢拴住,受制于他。
池翊音想让谁死,也不过一念之间。
但显然,顾希朝并没有这种顾虑。
不仅仅是因为他还没有被池翊音真正写进书中,更是因为……
“多有趣啊,母子厮杀的场面,我还没有见识过呢。”
顾希朝笑眯眯道:“不觉得如果错过这样的盛况,是一种遗憾吗?下一次看到两个怪物对峙,还不知是何年何月。”
池旒的眸光沉了沉,看向顾希朝的眼神终于开始认真,带上了探究。
“我可以进去吗?”
顾希朝歪了歪头,向池旒身后的黑暗看去。
他依旧文质彬彬,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不掩他卓绝的风姿,挺拔的腰身与唇边的浅笑像是一场人间风花,可说出来的话,却与温柔不沾半点边。
“整栋公寓楼……不,整个小世界,都已经在你的掌控之下了吧?”
顾希朝慢条斯理的问:“黎司君和池翊音两人纠缠融合的意识,将这个被新系统和世界最后争夺回来的机会,变成了他们的恋爱场,这让我有些不高兴,并且怀疑我之前的选择是否正确。”
“——池翊音,是否真的能够像我曾经以为的那样,改造世界,重塑一个理想中没有罪孽的世界。”
顾希朝抬眸,从容看向池旒,眼神凶狠带着攻击性:“但你。我听说,你被世界放弃否定的原因,是因为你讨厌人类?”
他眉眼间一点点染上笑意,温和下来的面容如春风拂过:“巧了,我也不喜欢人。他们犯下的罪孽,让我觉得恶心,无时无刻不在厌恶因他们存在而污浊的空气。”
池旒眼眸幽深,心中已经了然顾希朝的来意。
多有趣?
本来应该是池翊音的力量,竟然跑过来明里暗里向自己表示效忠的想法。
那个小怪物……那个继承于自己,由她亲手教导了十一年的小怪物,对自己力量的掌控,弱到这种地步吗?
“所以?”池旒明知故问。
顾希朝从容接招:“世界拼命将这个小世界留出来,是因为这里是最后的机会,让池翊音可以向世界证明,他拥有治理庇护世界的能力。而神明的力量,算得上的“担保人”,向世界承诺池翊音的力量。”
“但是。”
顾希朝掀了掀眼睫,仰头看着池旒时,笑得意味深长:“世界从来没说过,新神必须要是池翊音。”
“能者居之。任何能在这里证明自己力量的,都可以得到世界的认可,成为新神。”
他似乎漫不经心的向池旒身后瞥了一眼,隔着黑暗与隐没在房间角落里的萧秉陵对视。
那一瞬间,连一直跟在池旒身边见过所有场面与人性的萧秉陵,都不由得愣了一下,被顾希朝眼中的黑暗与透彻所震撼。
“你现在,不就在做这件事了吗?”
顾希朝问:“所以,新邻居,能让我进去参观了吗?”
池旒沉沉看向顾希朝,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好像在分析着顾希朝的来意与目的。
虽然应该是对立阵营,但顾希朝丝毫不慌。
在池翊音的敌人面前,他独身一人没有力量甚至坐在轮椅上,任何的异变都无力招架。却有更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着他,让他不曾变过脸色,从容且透彻,早早预料到了池旒每一步的反应一般。
萧秉陵肌肉紧绷,已经做好了听令杀死顾希朝的准备。
这个人,太危险!
虽然是游戏场里一个小小副本的BOSS,但却一手缔造了所有副本中死亡人数排名第一的副本,悄无声息的在所有玩家眼皮底下,构造了一个死亡绞肉机,但那些玩家却毫不知情,继续傻乎乎一头冲进来。
不仅如此,顾希朝还是神明亲自救起的灵魂,与神明之间的关系比起下属,更像是可以交谈询问的朋友。
再加上现在属于池翊音的背景……
在萧秉陵看来,顾希朝已经构成了所有威胁因素,属于必杀项。
但池旒却只是打量了顾希朝几眼,就干脆放下手臂,侧身让出空间。
“进来吧。”
一个想要加入池旒的阵营,一个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依旧同意。
熟悉池旒行事的萧秉陵对这个结果并不吃惊,但他依旧想要冲上去,赶在顾希朝真的做出什么之前杀死对方。
却被池旒扫过来的一个眼神制止。
他不甘,但还是只能咬牙躬身,然后离开。
池旒伸手指向监视器屏幕,向顾希朝展示她对整栋公寓楼的掌控力。
“改写”的力量,在影响着整栋公寓。
半神的身份,加上被池旒利用到极致的力量,她比池翊音要早太多步,提前控制住了局面。
她已经摆好了棋局,所有棋子到齐。
可池翊音,却甚至连自己的记忆都没有搞清楚。
顾希朝看着屏幕上一张张熟悉的脸,唇角的笑容逐渐加深。
似乎,胜负已分?哈。
“或许有一件事,你没有注意到。”
顾希朝微笑着,送上了自己的投名状:“疯了的不仅是黎司君一个,还有池翊音。实话说就是,在我看来,池翊音已经没有能力实现我的理想,他不再是引路人,失去了追随的价值。而现在,我认为你可以。”
“不仅是神明解开了自己的力量,池翊音同样。他的力量是‘书写’,可以将所有写在他笔下的非人之物都变成他的助力。而现在,池翊音彻底开放他的灵魂,也使得自己的力量外溢。”
顾希朝伸手,修长干净的手指点了点屏幕。
那里,所有曾经被池翊音写进笔下的非人之物,全都存在。
不仅是池翊音在游戏场带走的那些鬼怪,还有他曾经在现实里遇到的那些。
只要是他写过的书中的非人之物,现在都在这栋公寓楼里重现。
只不过,来自现实的鬼怪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情况,一时有些迷茫。
而来自于游戏场里的鬼怪boss,却每一个都很清楚眼前的情况。
镜头下的池晚晚停下脚步,抱着怀里的娃娃,抬头冷冷看向监视器。
下一秒,监视器燃起大火,画面断开。
顾希朝则笑吟吟抬头:“这意味着,现在的池翊音,是前所未有的虚弱,没有任何时刻会比现在更适合杀死他了。”
池旒挑眉,对此却并不惊讶。
她感到有趣的是,顾希朝竟然将池翊音的弱点和劣势,就这样告诉她了。
她心中思考,面上依旧平静,俊美的面容是与池翊音截然不同的锐利。
任何胆敢直视她的人,都会被这份锐利所伤。
“你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新世界一定会有你的席位。”
“不过……”
池旒慢悠悠走到顾希朝对面,双手插兜,姿态放松的微微弯腰坐下,一双长腿交叠。
“池翊音,是我亲手养出来的小怪物。我可能不了解你,但我一定清楚池翊音的本性。”
“他绝不是,会让身边人和信任之人,能轻易背叛自己的废物。以他的人格来说,会有很多人,前赴后继的为他去死,甘愿为他的理想而牺牲自己。”
池旒紧紧盯着顾希朝,一字一顿的道:“所以,你的投诚,就变得奇怪起来。”
空气都似乎凝固,氛围压抑到极点。
顾希朝不适的皱了皱眉,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抬手推了推眼镜,再次抬眼时,已经重新笑了起来。
“所以,你打算谨慎的选择忽略我的话吗?池旒……会长。”
“为了成为神明,敢把整个游戏场都算计在内,反向劫持所有生命威胁世界,不在乎到底死了多少人,棋局铺开十二年,就连亲儿子也当做工具使用的,会长。”
“远远比同盟埋藏得更加深,游戏场里永恒的黑暗。被所有人忌惮的池旒,没想到是这样谨慎的性格吗?”
顾希朝微微颔首,笑道:“那看来,之前是我预估错了。”
池旒挑眉。
顾希朝心领神会,笑得意味深长:“还是说……您并不准备放弃这个机会?”
池旒单手支着头,轻笑回应:“不压上一切,怎么能赢?”
“和怪物之间的斗争,谁先畏惧,谁先输。”
池旒磁性冰冷的声音回荡在黑暗中。
池翊音似有所感,仰头看向自己头顶。
而在四周昏暗的停车场里,沉重的脚步与呼吸声,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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