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正版只在晋江
晚霞金红粉紫, 油画般光影波澜。
这样的光芒照射下来,使得池旒望过来的那一眼,也仿佛晚霞落在了海面上, 粼粼波光柔和了冰冷深海, 竟然一瞬间有了温柔的错觉。
池翊音愣了下。
池旒……
女人的名字堵在他喉咙间,却良久无法吐露。
如果不是马家旧宅那突如其来的一刀,池旒亲手杀死他, 也将他送入了游戏场里, 他甚至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池旒了。
有关于母亲的所有记忆, 都在逐渐淡化, 被归类在记忆宫殿的高高书架上, 积了灰, 不再取用。
对于池旒,池翊音曾经观感复杂。
她抛下了年幼的小池翊音,让他独自面对凶险。
可她是独立的,自由的个体, 从不会囿困于情感,只会忠实于她的理智与理想。
池旒有着完全独立运行的思维逻辑和目标, 她坚定到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她,任何她想要做的事情,都会成为现实。
这是池翊音在幼年时就很清楚的事情, 一如池旒曾经对他的教导。
她给了他在险恶世界中生存下来的所有能力,教他思考, 阅读, 学习, 分析……远超于常人的智慧, 足以武装起手无寸铁的孩童。
而池旒的离开, 也将更广阔的天地让给了池翊音,让他得以看到世界真实的模样。
原来他以为是常识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
原来他认为是寻常的技能,在很多人眼中是天方夜谭。还有那么多的人以情绪行事而非理智,为了金钱竟会有人毫不犹豫的杀人害人……
这都是小池翊音在池旒离开之后,逐渐摸索着意识到的。
他曾经是另一重意义上的“伊莎莉雅”,被池旒保护在知识与书籍的海洋里。
那里是严苛的智慧殿堂,但对怪物来说,却是最好的成长圣地。
时隔多年。
当池翊音再一次正式见到池旒,有关于她的记忆被尽数翻出,重新融合对比,让池翊音心情复杂。
但最后,他也只是换上了一副对陌生人的面具,礼貌而疏离。
“池旒。”
池翊音的声线平静,完全看不出他心中真实所想:“竟然还能在这里看到你,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似乎并不是来找我叙旧的?”
池旒挑眉:“但你看起来,对我在游戏场并且可以进入未结束副本这件事,并不惊讶。”
池翊音只说了对池旒存在于此的本身惊讶,却对她怎样出现接受良好,甚至默认了她的能力和身处游戏场的事实。
池旒敏锐捕捉到了池翊音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旋即在眼眸中晕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转瞬即逝。
“在我缺席的十二年间,你好好长大了,池翊音。”
池翊音默许了信息外泄,让池旒看清了他所掌握的信息范围。因此,池旒也有所回馈。
“你最开始进入游戏场时,我并不能完全确定,你到底能走多远。”
她承认了是自己将池翊音送进游戏场,并修改了有关于池翊音的最初资料。
“不过,能在s级开启的大门前与你见面,你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力量和资格——能够进入s级副本,获知有关于游戏场和世界一切秘密真相的资格。”
池旒微微垂眼,修长的手掌放在膝上摊开的书籍上。
当她拿起手时,一张金灿灿的卡片,正静静躺在书籍的封面上。
池翊音瞳孔一缩。
那正是他刚刚才获得的通往s级副本【云海列车】的车票,看这架势,池旒早已拥有。
那张车票上,也写着池旒的名字,以及她的身份编码。
她没有任何遮掉自己身份编码的想法。
对于池旒这样算无遗策的人来说,她不可能不知道身份编码的重要性。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根本不在乎。
——就算得知了身份编码,甚至所有“池旒”的个人信息,也什么都做不到,无法伤到她。
池旒所有的,是这样的自信。
池翊音眸光沉了沉,看向池旒的目光带着警惕。
正因为他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所以才知道池旒是怎样的危险不可触及。寻常人面对怪物,最好是避而行之,不要招惹。
否则……
死亡将会到来。
他抿了抿唇,将初见池旒时外泄的所有情绪收拢,不过眨眼之间,就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带着面具的西装绅士。
所有的情绪都不过是面具,温和与礼貌也不过是手段。
水晶宫穹顶高悬,透明的玻璃地面下,甚至能看到下方坍塌的水晶宫残骸,以及汤珈城的混乱。
但唯独只有这一层,稳稳的悬在半空中,像是远离人间的神国净土。
池翊音迈开长腿,穿行过穹顶之下,向池旒走去。
他的足音回荡在空旷辽阔的空间之中,成为了唯一的声音。
但这里并不只有池旒与池翊音两人。
除了他们,还有满地涂抹流淌的殷红血液,以及倒在池旒不远处的血泊中的斯凯,和斯凯旁边的几具尸体。
在池翊音抵达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冲突。
一方是追踪着权贵们找到万国水晶宫的斯凯等人,另一方……
在斯凯周围,唯一出现的,只有池旒。
池旒不会是随意帮助他人的性格,也不会任由她厌恶的东西出现在她身边。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池旒杀了斯凯等人。
在血泊中唯一还活着的,就是气息奄奄的斯凯。
他的胸口破开大洞,甚至能看到微弱跳动的心脏,血液的大量流失使得他体力降低,就连开口也做不到。
池翊音投眼向斯凯时,他也同样望了过来。
可那双曾经清澈干净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光亮。
圣人sky……消失了。
他曾经所有的坚持和善良,都从他的眼睛中退去,剩下的,只有深深的失望,与死里逃生后的麻木。
斯凯似乎想向池翊音苦笑一下,但他连控制脸部肌肉这样的动作也做不到,只能倒在水晶地面上仰望着池翊音,等待着死亡降临。
池翊音微微垂眸,却是呼唤系统。
【系统,我的积分还有多少,商城里有无对应斯凯有效的道具,兑换。】
【幸存者sky伤势过重,想要救他无异于起死回生,对应道具有,但售价过高,是您当前积分的67,您确定兑换吗?】
【嗯。】
池翊音确认的下一秒,斯凯的脸色就已经肉眼可见的有了血色,不再纸一样苍白,就连短促的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
但另外几具尸体,却已经在慢慢变凉。
系统好奇的多问了一句:【您认为,是池旒杀死了他们吗?】
池翊音却一挑眉:【你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想法?】
系统:【…………????】
【很明显,斯凯身边的npc人数对不上,就算是在水晶宫内遇袭,也不应该是这几个人留下来,不符合性格能力配比。况且,就算那几人死亡,斯凯还在本能提防并且远离。】
池翊音心中一片平静,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内讧。比起池旒杀了他吗,我更倾向于,斯凯是撞到了池旒在这里,才捡回一条命。】
血液蜿蜒在水晶地面上,一直流淌到池旒脚下,而她高坐其上,钢蓝色眼眸睥睨,整个汤珈城,乃至延伸的世界都臣服在她脚下。
血河如川,太阳坠落。
无论是那些死尸还是斯凯,根本不在池旒的眼睛里。
池翊音看得分明,池旒的傲然与冷漠,一个小小玩家而已,不值得她动手。
她所想要的,是更大的世界。
在池翊音做出判断的同时,池旒也抬眸向他看来,她像是听到了池翊音与系统的对话一般,破天荒向斯凯瞥去一眼。
系统立刻一哆嗦,赶紧向神智还迷糊着的斯凯宣布他成功通关,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拎着他逃命般跑了,消失在副本之内。
只留下一地血液,与渐渐消散的npc尸骸。
诺大的水晶宫中,只有一站一坐的池翊音和池旒两人对峙。
池翊音静静看向池旒,眼眸却暗了下来。
示威……吗?
连处于对峙阵营之一的系统都能影响操控,池旒,这十二年间,究竟都做了什么?
她如今在游戏场中,究竟是什么身份?
池翊音并没有忘记之前红鸟介绍过的游戏场势力分布,在同盟之后,只有一个神秘组织,但从未有人真的见过他们,也不清楚其中成员情况。甚至有人说,这不过是人们自我安慰编造出来的谎言。
但在看到池旒与她身后之人时,又亲眼见证了池旒的影响力,池翊音不由得怀疑,是否……那个神秘组织,就是池旒?
以池旒的能力,十二年都没能打通游戏场,这本身就足够奇怪。
除非,还有其他尚未显现的理由。
池翊音微蹙眉头,看向池旒的眼神中充满探究。
“别误会,我这次来,并不是与你叙旧,池翊音。”
池旒掀了掀眼睫,钢蓝色眼眸已经收敛了最初所有的情绪,重新变得冰冷漠然。
“我来,是因为【云海列车】的车票将会出现在这里。无论是你,或是其他什么人,只要触发了s级副本,拥有车票,我都会前来商谈。”
池旒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她身后的男人立刻上前,在她对面放下一把椅子。
“有关于【云海列车】,那将是你下一个副本的目的地——也同样是我的。”
在听到池旒透露的新消息之后,池翊音的面色慢慢凝重。
系统已经亲口承认,副本并不存在所谓的独立性。就算独立,以池旒唯我独尊的个性,只要她想要做的,也一定会做到。
虽然池翊音还并不清楚池旒在游戏场内的身份,但以她的实力,进入一个a级副本还是轻松的。
能让池旒如此在意……
那看来,【丧钟之城】所谓的“守门人”地位,实际上指的就是这张车票。
只是三年前,斯凯并未成功通关,一直拖延到今日,才在池翊音的破局之下诞生了这张车票。
“你说这话的意思……”
池翊音轻笑,礼貌而疏离:“是要找队友吗?”
池旒欣然点头:“看来你还没有仔细阅读s级副本的规则。”
“忘掉你曾经在s级以下得到的所有常识吧,那不过是孩童热身的游戏,s级,才是游戏场的真正面目。”
“没有所谓的固定人数,结束时间,也没有什么副本提示。”
池旒冷哼了一声:“那些东西,不过是弱小玩家成群结队的自我安慰。s级以下,因为协议的存在,游戏场必须庇佑玩家。但在s级——那是最终的战场。”
“协议失效。”
提及s级副本时,池旒的兴致明显要比之前高昂。
她勾了勾红唇,明明在笑,可那张俊美的脸却危险到疯狂。
“能走到s级,又怎么会是需要被协议庇护的废物?那才是……真正的狂欢。”
“期待吗?池翊音。”
池翊音静静看着池旒。
金红色晚霞如血液飞溅,泼洒在池旒身上,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红边。而她单手支着头,端坐在高背椅上,笑容令人胆寒,像是杀人狂在期待着狂欢时的兴奋。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垂下眼,走到池旒对面,坐下。
跟在池旒身边的男人神情惊讶,似是没想到池翊音真的会这样从容不迫的接受邀请。
池翊音发觉了他的目光,掀了掀纤长眼睫看去时,男人已经收回了视线,微微鞠躬行礼,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回到池旒身后站好。
他能明白那男人在惊讶什么。
比起群居,池旒更喜欢独行,很少有人能被她看在眼里。而男人既然能被池旒带在身边,甚至一同进入副本,就说明那男人足够被池旒看重,若真是神秘组织,那也必定是池旒的左膀右臂。
这样的身份,足够让男人听到些许有关于他和池旒之间的事情。
比如相处模式,比如他的性格。
大概男人是觉得,池翊音不会接受来自池旒的邀请,想要为过去十二年的抛弃复仇,再不济也会心有怨恨,想要出一口气。
总之,不会就这样与“仇人”心平气和的面对面坐下商谈。
显然,男人还不够了解池旒与池翊音这对母子。
至于池翊音……
从池旒主动开口,向他介绍起了s级副本开始,他就明白,这是池旒与他进行的交易。
有关于s级副本【云海列车】,是池翊音之前从未得到过的情报,就连红鸟这个情报专家中的专家,也不清楚s级之后的情况。
他不认为以池旒的性格,会平白无故的给予。她给出的所有东西,都标好了价格,并且只对她看得上的人出售。
池旒给出他不知道的情报,是为了交易。
——交换在s级副本中的短暂同盟身份。
她需要有人与她一起通关s级副本,这大抵是副本规则限制,而他,是池旒所认可的有实力玩家。
在落座与池旒相对时,池翊音像是想到了什么,摇头失笑。
“怎么?”
池旒挑眉:“不想去?”
“不。”
池翊音轻笑,颇有些自嘲般道:“只是想到,我和你这样的人,就连想要纯粹的讨厌一个人都做不到。所有的情绪都会让路,只按照最优先于事态的方法行进。”
“就像现在,如果我是寻常人,或许应该向你大吼大叫,质问你当年为什么会抛弃我吧。”
他垂首看着自己脚边未干的鲜血,夕阳从他身后洒下来,将他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老长。
落寞,而孤独。
一如十二年前那个傍晚。
夕阳下,他就站在走廊上,静静看着池旒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没有追。
听到池翊音的话,池旒短暂的沉默了下来。
晚霞在这对长久未曾见面,时隔十二年才第一次正式重逢的母子之间,渐渐偏移,红得浓郁。
似乎直到池翊音提起这个话题,池旒才从记忆宫殿的角落里拽出这件事,想起了十二年抛弃的事情。
但也不过几分钟。
她慢慢的笑了,缓缓道:“我的小怪物,你在外面独自存活了十二年,还没有明白吗?”
“大多数人无法理解自己认知范围之外的存在,对于超越自己的人,他们将其命名为怪物,憎恨怪物的不合群,与众不同就是原罪。”
“但像我们这样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为了谁而改变自己,更不会为了合群而磨平自己,融入群体。”
“我们不是寻常的母子,自然,也不会做你所说那样的事。”
“池翊音。”
池旒呼唤着他的名字时,神情严肃:“我从不为自己的不同感到抱歉。如果你意识不到这一点,那就当这次的邀请没发生过吧。”
“囿困于过去,不断哀怨却不知向前的人……”
她的眼眸已经冷了下来:“没有资格与我同行。”
池旒话音落下,她身后的男人已经向前一步,肌肉紧绷,时刻准备着听令出手。
但与此同时,另外一股更强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密不透风的将池翊音护在无形的力量屏障之内,而将池旒两人挡在外。
至于那本来准备对池翊音动手的男人,更是身形晃了晃,一丝血液顺着唇边无声蜿蜒。
他立刻阴沉了眼睛,抬头向力量的来源处看去。
却见身姿挺拔的黎司君单手插兜,站在不远处时悠闲而放松,他独立在缓缓坠落山峦的夕阳下,好像太阳也在他身后燃烧,与他同在。
黎司君在笑,可眼眸却是冷的。
池旒早便注意到了黎司君,见他插手,也皱了皱眉,顺便向池翊音问出了她的疑惑。
“你为什么不杀了祂?”
她说起这件事时过于平静,好像弑神也是理所当然:“你应当已经知道祂的身份才对。”
池翊音闻言,抬眸向黎司君看去。
而原本悠闲的黎司君,则在瞬间肌肉紧绷,面对池翊音审视的目光时难得紧张。
但池翊音轻轻笑了起来:“池旒女士,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我的姓氏来源于你,我的血脉与生命来源于你,曾经十一年的养育和教导,也让我很感激,你让我有力量,可以选择成为我自己。但是。”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
再回眸看向池旒时,他的眼神骤然危险了起来。
“我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与判断,我的行事不容许任何人指手画脚,没有任何人能影响我。我是我自己的主宰与神。”
“杀或不杀黎司君。”
池翊音俊容上虚假的笑意退去,露出了面具之下本来的冰冷锋利。
“轮不到你来说。”
池翊音缓缓抬眸,背光端坐在高背椅上,那张俊美的面容处于半明半暗之间,眼眸如阴沉如长刀出鞘,气势惊人。
他的手中握着书脊,冰冷沉重的气场无声蔓延。
被激怒的恶龙从长久的沉眠中睁开眼,静静看向另外的怪物,如同被侵犯了领地般暴怒。只要对方敢踏上自己的领地,将会迎来的,就是死亡。
——池翊音周身的气场,这样向所有人说。
池晚晚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身后,撑着阳伞的模样娇俏可爱。
她笑嘻嘻的看向池旒,甚至俏皮的向她眨了眨眼眸。
可下一秒,熊熊烈火在池翊音身后燃起,形成燎原之势,甚至盖过了落日的余晖。
火焰顺着地面上蜿蜒的血迹一直蔓延向池旒,在她的脚边堪堪停住,火舌撩动空气,舔舐池旒垂落下来的长风衣下摆,像是一场无声的震慑示威。
“池旒,我不怨恨你的抛弃,是因为那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必要,无论你存在与否,我都成为了我自己。”
池翊音声线低沉危险:“你说的没错,我们并非寻常母子。你以为,只有你在审视,而我却没有在考验你的资格吗?如果你无法理解与我同事的方法,那我只会认为,你被傲慢蒙蔽了眼睛,看不清真相。”
他的话音落下,池旒眉眼平静,锋利感十足的俊容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但站在池旒身后的男人却被激怒,放任自己唇边的鲜血流淌,也向前想要说什么。
却被池旒漫不经心的一抬手制止了。
男人立刻像是被扯住了链子,恭敬的低下头,重新安静下来。
池翊音冷哼一声,没有将延伸分给那人半个。
那双湛蓝色眼眸中酝酿着将要到来的恐怖风暴,高远包容如天空,可当危机来临,那天空……也狂风骤云,电闪雷鸣。
当西装绅士失去了他脸上惯常挂着的微笑,摘下了他温和却虚假的面具时,那真实的恐怖,就连魔鬼也想要逃离战场。
“池旒,这是一场双向的选择,而我不会手下留情。”
池翊音修长的手掌放在书籍封面上,垂眼时落下的阴影,像是死神走来时的黑暗。
“我会进入s级副本,但那与你无关,也与黎司君无关,只为了我自己的目标。但是……”
他抬眼,眸光沉沉的看向池旒:“别来干扰我,也别想在我面前伤害黎司君。”
“我说过他会是我的同伴,就会保证他的安全,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他。为此,我不介意与你刀剑相向,池旒女士。”
池翊音轻笑了一下,原本面容上的寒霜也缓缓褪去,情绪在顷刻之间重新收拢。
在眨眼后再向他看去时,已经与平时无异。
他甚至放轻了声音,像是体贴温和的绅士,微笑向池旒询问:“我说的,足够清楚吗?”
池旒静静注视着面前的池翊音,不仅没有因为被池翊音威慑而生气,反而缓缓勾起笑容,那双钢蓝色眼眸也难得有了温度。
但注视着池翊音的,不仅是池旒一人。
还有黎司君。
在池翊音为他出头维护的时候,他始终眼不错珠的看着池翊音,视野里再无其他人存在。
满心满眼,都是池翊音的模样。
【看到了吗?】
即便黎司君努力压制,但笑意依旧从声线中冒了出来:【我的音音,为了我,在与他的母亲对峙,甚至不惜与对方一战。】
【他在维护我。】
黎司君觉得一颗心都化了:【不论我如何将自己的情感交给他,都不足他对我付出的千万分之一。我的……音音。】
系统:【………………】
您醒醒!醒醒啊啊啊啊!!!怪物对冲那是为了抢地盘,那是因为您吗?
那分明是胜负欲!
年轻的怪物比起年长者,还保留着些许人类的情感,即便他在有意识的让理智占据主导,但情感总会从某些缝隙里透露出来,让他不想输给曾经抛弃自己去追求理想的年长怪物。
比起因为爱着黎司君而维护,系统更倾向于,池翊音已经将黎司君划进了自己的地盘内,而池旒的举动在他看来,等同于越界。
他是自己国度的君王,又怎能容许其他人践踏自己的国土,决定自己领地内的生死?
身为局外统的系统看得明白,但奈何这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唯一的!拥有生杀大权的!
别的员工是解雇,它是直接销毁!
所以就算神明指着太阳说这是方的,它也会立刻修改数据库,从此太阳就它哔哔的是方的!
更何况只是一句话的不同解读呢?
系统憋了憋,还是忍辱负重的点了头:【嗯!您说的对!】
机械音捧读:【啊——池翊音真是太爱您啦!】
黎司君皱了下眉,被恶心到了:【算了,你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还是闭嘴吧。】
系统:【…………】
不过,系统也因此而松了口气。
黎司君绝不是软和没有棱角的性格。
事实上,神明的脾气就没好过。
只不过以往除了那些莫名暴毙的国王贵族和主教之外,没有人有机会领略到这一点而已。
更何况说要杀黎司君的,是池旒。
这位……绝非寻常人的存在。
对于系统来说,池旒的危险等级甚至要高于池翊音,如果说游戏场中只能选一个大魔王,那绝对是池旒大魔王。
它有多远就想离它多远。
十二年前的事情,已经成了系统的心理阴影,当时的池旒给还是个初生统的系统,留下了不小的打击。
而有这样感受的,不仅是它一个。
黎司君对于池旒,同样是势同水火。
两人如果真的碰上了,怕不是会斗个天昏地暗手撕副本,撕完副本撕游戏场……
系统光是模拟一下那场面,就觉得统生灰暗,打工艰难。
好在有了池翊音在,这两人当着池翊音的面,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收敛,不会太过分,更不会立刻打起来,和平的结束了这次会面。
池旒在明确池翊音态度之后,也对黎司君不再在意,而将注意力放在了s级副本上,与池翊音说起了s级副本的情况。
这对格外与众不同的母子,心照不宣的完成了交易。
一个获得了临时同伴。
一个则获得了珍贵的情报。
正如池翊音曾经所说的那样,他并不崇尚武力,他只是用力量来确保,所有人都能与他平和商谈而已。
有了池翊音的出头维护,黎司君也出乎意料的“乖”了下来,全程再没有发一言,也没有像系统担心的那样与池旒打起来。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池翊音身上,满心满眼里再也没有其他人。
池翊音对黎司君的目光已经逐渐习惯,并且免疫,被注视也如同呼吸般自然。
但池旒却将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眉眼沉了沉,有些不快。
“同伴……吗?”
她轻声嗤笑了一声,看向黎司君的眼神冰冷。
“小心引狼入室,池翊音。”
池旒轻描淡写的提醒道:“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情感,今日我爱你,明日就能在危机中舍弃你,在金钱面前出卖你。”
池翊音颔首,无动于衷:“我自己的同伴,不劳你费心,池旒女士,你越界了。”
“对于我选择的同伴,我自然会付出信任。就算信错了人导致受伤,那也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一切后果与责任由我自己来承受,与他人无关。”
“如果仅仅因为这样就死亡,那只能说明我能力不足,即便是死亡也是合理,不过优胜劣汰。”
池翊音缓缓站起身,向池旒微微颔首致意:“感谢你的情报,下次就在副本中见吧。”
他转身迈开长腿,大衣在半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猎猎作响。
池翊音背对着池旒看过来的目光,笔直的走向黎司君,步伐坚定有力,没有丝毫的犹豫停顿。
他伸出手,第一次主动拽过黎司君的手臂,拉起他一起向前走。
没有回头再看池旒一眼。
只有他的声音飘散在半空中。
“池旒,别忘了,我也姓池——池翊音的池。”
不要……试图激怒怪物。
被怪物圈进领地内的存在,都是怪物的所有物,不容许任何人越界,抢夺或伤害。
就算有心弑神,也是他来杀死黎司君。
而不是其他人闯入他的领地,在他的领地内胡作非为。
就算是池旒,他的母亲……
他也并不介意与其为敌。
池翊音牵着黎司君的手,两人的身影并肩而立,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水晶宫穹顶之下。
落日余晖中,只剩下满地的血色与渐渐熄灭的火焰。
以及目不转睛注视着两人背影的池旒。
她撑着下颔,似笑非笑。
男人在她身后深深躬下身。
“很抱歉,会长,我对池先生不敬,干扰了您的计划……”
“无妨。”
池旒却并不在意,反而夸奖了他:“这一次,你倒是做的很好,萧秉陵。你激怒了他,也让我看清了他在极端情绪下的反应和选择。”
“这不是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吗?”
池旒低低笑出声,声线磁性而低沉,一切都掌控在她手中。
“池翊音啊……我的小怪物,还太年轻。即便他以理智行事,但终究会怒,会痛,冲动与激情是刻在年龄里,他的职业使他学会了共情。”
她垂下眼睫,看向自己手中的书。
即便了解池翊音所依靠的不过是短短阅读时间,但对她来说,足够了。
“有胜负欲,也算是好事。”
池旒轻笑着站起身,随手将书籍向后扔去,被萧秉陵准确接住。
“有了情绪突出点,并非全盘理智,就有了可以被利用的弱点。我们现在可以确保【云海列车】的开启了。”
“所有的开启条件都已经聚齐,登台表演的角色已经尽数到场,舞台已经搭建好,大门将要开启……剩下的,就是我的时间了。”
“走吧。”
池旒漫不经心的转身,最后瞥了一眼浓烟四起的汤珈城。
高跟鞋敲击在地面,清脆如死亡的钟鸣。
随即,池旒带着永远跟在她身后的亲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失去丧钟的城池。
与此同时,虚空中的一颗星星闪了闪,慢慢湮灭。
而现实中,大地颤抖。
在所有人熟睡的深夜,无数黑气顺着大地裂开的缝隙喷涌而出,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女巫摔碎了手里的水晶球,占星师折断了天象仪,先知从长久的冥想中睁开眼,神使者惊慌失措的比划着试图向众人告知未来。
黄金教堂中,高高立于穹顶之下的神像,轰然破碎。
神父与修女匆匆赶来,却只看到了满地融化流淌的黄金,而教堂无火自燃,所有的经书都葬于火海,无法扑灭。
先知流着泪,颤抖着向天空举起手:“神啊——!”
“世界,我看到世界将会毁灭!”
女巫声嘶力竭:“神创造的世界,祂将收回祂的恩赐,一如收回沉甸甸的谷穗!你们既然拥有却不肯珍惜,那神,神将拿走你们的!”
主教垂眼,缓缓轻叹。
“所有人都将死去,一切都将化为乌有。而神的审判日将要来临,号角声中,我们的灵魂将接受判决。一直以来占领人间的魔鬼,将要被神驱赶——连同我们被污染而不纯粹的灵魂一起。”
乌鸦嘶哑的叫声划过夜空,狂风暴雨中落在枯枝上,歪着头,用那双黑沉眼珠静静注视着这慌乱的夜。
“世界将要灭亡,谁来——谁来救救我们!”
“神,神啊!求您怜悯!”
但在游戏场中,池翊音却站在汤珈城的最高处,垂眸看向街巷里的厮杀怒吼,眼眸没有半点波动。
更没有悲悯。
“从来都没有神。”
池翊音平静道:“所有只知道跪拜祈祷,乞求着神来救自己的人,等来的只会是死亡。”
“人自己,才是自己的神。”
风拂过他银灰色的发丝,他眯了眯眼,毫不留情的转身。
“走吧,黎司君——作为我的同伴,帮助我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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