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池翊音还未睁开眼睛的时候, 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身边,还有另外一道呼吸。
他躺在宣软的.床.铺里,周围的空气干净温暖, 已经不再是停车场带着发霉气味的阴冷血腥。
淡淡浮动的红茶香气混合着蜂蜜的香甜,安全感涌上来, 温柔将他包裹其中。
就算闭着眼, 池翊音也能感受到昏黄的灯光落下来,房间里安静而温馨,令人昏昏欲睡。
甚至有那么一刻, 池翊音都想要就此放任自己沉下去,坠落进最深的睡眠。
但他还是强撑着自己的意识,强行让自己从昏睡中脱离出来,想要睁开眼确认周围的环境。
可直到这时, 池翊音才真切感知到,疲惫有多深入骨髓,让他连睁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他甚至无法命令自己抬起手, 就连手指的颤动都艰难。
那不仅是疲惫到极致后,身体上的脱力。
更是来源于灵魂, 像是被榨干了仅剩的每一滴水的海绵,比不眠不休连续工作学习十年还要疲累,甚至茫然到一片空白。
池翊音无法回想起在停车场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去回忆, 却只是头痛欲裂,令他深深皱眉,没忍住痛呼出声。
纤长浓密的眼睫剧烈颤抖, 像是被蛛网粘住的蝴蝶在剧烈抖动漂亮的羽翼。
黎司君注意到了池翊音的痛苦, 他快步走过来, 单膝跪地在床边,修长的手掌包住池翊音的手,低低唤他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像是要将已经沉溺于深海的人,重新拽回温暖人间。
池翊音只觉得有一股温和轻柔的力量涌进血管,在四肢百骸间游走,将严重亏空的体力精力重新补足,刚刚的痛苦也逐渐和缓,紧皱的眉眼慢慢舒展开。
黎司君只觉得池翊音的手指勾了勾,滑过他的掌心,激起一阵颤栗,像是划在他心间。
他愣了下,眼眸幽深,似有无数情绪翻滚,惊涛骇浪。
但最后他还是强制自己克制了下来,冷静温柔的俯身去查看池翊音的情况。
就在黎司君的手掌刚伸向池翊音的脖颈时,池翊音猛地伸手,死死攥住了黎司君的手腕。
匕首的刀刃已经架在黎司君咽喉。
只要再向前一寸,就会血溅当场。
黎司君的喉结上下滚动,却没有躲,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眼眸沉沉的垂首看向身.下的池翊音,一双长腿.跪.在柔软的.床.铺上,却小心的避开了池翊音,不让自己压到对方。
即便意识不清的池翊音想要杀了他,但他的第一反应,却只是……别伤到他的音音。
“音音。”
他磁性的嗓音低低唤了一声,满是克制。
修长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完全将池翊音笼罩其中,没有半分光亮。
像是要把新的神明,拽入旧日堕神以爱为名的地狱。
在池翊音的力量空耗至此的情况下,黎司君想要压制他,不过易如反掌。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的等待着池翊音清醒。
不论池翊音对他的杀意是真心实意,还是本能的防御,他都……将选择的权力,悉数奉给池翊音。
任由他决定自己的生死。
池翊音在恍惚中,听到谁在亲昵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那本不应该是他会接受的亲近,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那呼唤声的时候,却让他本能的放下了戒备。
握住刀的手微微松开,重新跌落在.床.铺上。
从来不会真正信任谁的池翊音,却在确认了黎司君的身份之后,大脑先于身体的认可了对方进入自己的地盘,信任他不会伤害自己。
即便是他自己最为虚弱的时候。
黎司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那双金棕色的眼眸漫上笑意,像是融化的蜂蜜流淌。
他慢慢伸手,将匕首从池翊音手掌中轻轻拿出来,尽可能的不去惊动对方的休息,然后熟练的让胸针下面的匕首缩回去,重新变成漂亮的宝石胸针,再细致的放在池翊音手边。
他担心池翊音会在意识不清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刀刃,伤到自己,更担心池翊音手边没有武器,无法保护他自己。
而池翊音在做出这样的判断,本能的信任了黎司君之后,才有疑问从心头升起。
他为什么……会有一种,已经与黎司君共度过漫长岁月的感受?
明明记忆里,并没有黎司君。
但是灵魂里,却有他。
池翊音慢慢睁开眼睛,疲惫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他只是看了黎司君一眼,对方就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默契的给出了答案。
“你晕倒在了停车场,我本来是想要上楼来找你说新书的事情,敲门没人回应,所以去找你,将你抱了回来。”
黎司君面不改色的编了谎言,让自己的所有行为话语都符合小世界的运行规则,没有让池翊音继续因为疑问而耗费精神。
在遇到池旒之后,黎司君已经清楚了池翊音在与自己一同坠落之前,到底做出了多少布局,又是怎样忍着刻骨的痛意,强行让自己的意识降临进小世界,落进躯壳中……
他为池翊音而骄傲,满眼都是他的光辉。
可同时,他更心疼他的音音,已经习惯了独自行走,独自承担一切,不肯向他寻求哪怕一丁点的帮助,执着的要自己咽下所有的痛苦,在不可能的封锁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只要想想池翊音的痛苦,黎司君就感同身受的痛苦,甚至连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意识的降临使得池翊音耗费了太多精神,他现在就像是一口干枯的井,所有的力气和生命力都用来在神力中迎接自己的意识,为此不惜抽调四肢百骸乃至灵魂中所有的力量。
向死而生。
疯狂且干脆,狠厉得连自己都利用,不放过一丝一毫胜利的可能性。
黎司君想起,池旒对他说——“不要误会,那是怪物,不是漂亮但脆弱的莺鸟。任何胆敢以爱情或美丽去衡量怪物的人,都将以死亡获得告终的答案。”
池旒在昏暗停车场里笑着说的话,似乎还裹挟着烟雾,低低响起在黎司君耳边。
“池翊音是比我还要果决狠厉的人,他对别人不留情面,对自己,却更狠。没有他不能利用的东西,即便是他自己,也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黎司君,你敢说,池翊音是爱你,而不是利用你?”
那时,黎司君没有回答池旒。
可是现在,当他深深注视着近在眼前的池翊音,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
——就算利用,那又何妨?正因为他的音音爱他,所以才会利用他啊……那是,来自音音的信任。
如果神明需要信徒的死亡踏上神位,那黎司君,不惜身死,捧起他的神明。
发丝从耳后散落下来,挡住了黎司君的眼眸,以及他眼中的情绪。
他双手撑在池翊音两侧,将池翊音苍白没有血色的唇,与憔悴疲惫的俊容,尽数看在眼里。
黎司君心中只有疼惜。
他甚至有种冲动,不想让池翊音为了一个破神位伤神,更不在乎世界存留与否。如果他的音音想要,那他送给他就好。
神明拥有整个世界,却不及爱人的笑颜。
“音音……池教授,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黎司君低声温柔的问他:“有没有哪里难受?”
池翊音虚弱的摇了摇头,抬起手慢慢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疲惫的长长叹息。
“我……”
他的嗓子沙哑得厉害:“我记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了,还有停车场。”
池翊音脑海中一片空白,像是那段记忆全被抹去了一样。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停车场,更对黎司君所说的,自己晕倒在停车场的事没有印象。
“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先休息好再说。”
黎司君起身,从旁边端来水,动作小心翼翼到轻柔的扶起池翊音,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耐心的一口一口喂水,让他可以滋润沙哑的喉咙。
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一般。
池翊音觉得这样过分亲密的姿势有些不自在,已经严重突破了他的安全社交距离。
更何况,黎司君的心跳,就从自己身后坚实的胸膛强有力的传来,源源不断的温度也顺着后背渡过来。
也许是温度太高,池翊音觉得自己的耳廓,在慢慢升温,就连脸颊也烧了起来。
“不用,我自己来。”
从未有过这样情绪的池翊音,狼狈的想要逃避,试着伸手将瓷杯从黎司君手中拿过来。
但奈何他一丁点力气也没有,就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令他刚刚好转一点的脸色重新变得惨白,头痛难忍。
在池翊音记不起来的那段记忆里,为了搏一个不可能的奇迹,他已经压上了一切,以生命赌输赢。
早早布局的池翊音,正如池旒所说,疯狂到不惜搏命。
他赢了。
池旒不得不承认,这一局,是她在棋盘上,被对手将死。
不过池翊音也并不好受。
与世界意识和池旒这样的疯子对弈,他是唯一一个不仅赢了所有对手,还成功活下来的。
代价就是此时的虚弱与疼痛。
池翊音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觉得自己每一束肌肉,每一块骨骼,都在发出“咯咯”的响动,疼得像是被大车反复碾压后的复建。
简单一个动作,都能让他冷汗直流。
黎司君无奈又心疼,难得违背了池翊音的意志,抬手按住了他的挣扎,不由分说的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你在躲避什么,池教授。”
他轻声问道:“如果你对我没有任何理亏,何必躲我?”
池翊音本能的想要否认。
但黎司君轻笑着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算熟人了。不知道池教授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躲躲藏藏,会更显得心虚。”
黎司君没有把话说透,如果真是一位纯粹的数学教授,或许还要些时间反应。
但对文字格外敏锐的池翊音,已经立刻明白了黎司君在说什么。
他在问他……是不是,对他,有感情。
黎司君的问法很巧妙,进退皆可,就算池翊音否认,也不会让两人陷入尴尬的境地,不过一个玩笑就能轻松揭过。而如果池翊音肯定……
对黎司君来说,就是意外之喜了。
池翊音喉结滚了滚,看向黎司君的眼眸逐渐带上探究,觉得不仅自己的信任很古怪,这位本应该是自己同事兼任邻居的黎司君教授,也亲昵得过分。
黎司君就像没有看到池翊音的眼神一样,若无其事的喂水,又贴心的拿来干净的居家衣服,示意池翊音换上。
“池教授你应该是今天签售会太劳累,又在为新书头疼,才昏倒在停车场。天色不早了,赶快睡吧,多休息。”
黎司君递得坦坦荡荡,好像一点私心也没有。
池翊音看着放在自己身边的衣物,却一时无语。
“…………”
对方能看出自己连一个水杯都端不住,却看不出他现在的力气连换衣服都困难?
池翊音怀疑黎司君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他抬头看向黎司君的时候,对方一脸正气,一丁点别的想法都没有,甚至已经准备转身离开。
如果是平常,池翊音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今天……
不仅是他确实已经累得半点力气也无,更因为他身上的污脏。
虽然黎司君在送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帮他脱掉了外套,但是衬衫和西装马甲上也算不上干净,甚至还能看到些许血渍。
池翊音不知道自己在停车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他衣服上的惨烈污渍,简直像是从死人堆里打了个滚回来的。
他嫌恶的歪了歪头,远离自己的衬衫。
像是跑去泥浆里打滚后又嫌弃自己皮毛的小猫咪,可爱得让用余光注视着他的黎司君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发痒,只想要上手揉一把。
“你……”
在穿着脏衣服休息和求助他人中,池翊音还是抵不过自己的洁癖,选择了向黎司君求助。
“你要是稍后没有急事要处理,也可以留下来。”
池翊音生平第一次求人,话说出口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耳朵烧得慌。
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听起来强势自如,却掩饰着不自在,假咳了一声才道:“能麻烦你,帮我……换一下衣服吗?”
黎司君差一点就没忍住笑出来。
不过池翊音并没有看到黎司君外泄的情绪,他偏过头去,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羞耻。
却反而把自己透红的耳朵送进了黎司君的视野里。
黎司君的视线慢慢落在池翊音的耳朵上,又缓缓向下滑去,笑意愈发加深。
失去真实记忆的池翊音不知道,对于黎司君来说,这并不是麻烦,而是惊喜。
就算池翊音不说,他也很愿意代劳。
谁能拒绝音音呢?
反正黎司君没成功过。
黎司君第一次看到池翊音害羞的这一面,本来温和疏离的青年,现在却像是一块热气腾腾的蛋糕,看上去要熟透了。难得一见的弱势,却可爱到让黎司君心跳加速。
他贪恋的还想再多看几眼,再逗一逗自家音音。
不过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小信徒并不是有太多情绪的人,能露出这样一面都已经是意外之喜。再逗下去,可能恼羞成怒的猫咪就要逞强了。
黎司君挑了下眉,努力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缓步走向池翊音。
“当然。”
他笑着弯下腰,手掌落在池翊音的肩膀上,修长的手指慢慢滑下去,像是一缕不经意吹过的风,从肩膀,到腰腹,指腹轻轻按下。
池翊音只觉得微凉的肌肤上划过一连串的火花,令他忍不住想要后退,肌肉在微微抽动,带起颤栗。
像是一路落进他心底的火光。
“以我和池教授的交情,这一点小事,当然要帮的。不用在意,池教授。”
黎司君笑着负责收场,安慰在炸毛边缘徘徊的小猫咪:“朋友之间,再正常不过。”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池翊音衬衫扣子上,垂眸专注的解开,然后毫不费力的一把将池翊音单手抱起,让他靠在自己坚实有力的臂膀上,稳稳的抱着他走向浴室的方向。
池翊音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本能的双手环住黎司君的肩膀,让自己的身形稳下来不至于摔下去。
“你干什么?”
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发展。
黎司君却无辜回望,脸色从容,好像这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小日常。
“池教授你身上都是灰,可能是在停车场沾到的。休息之前,不需要洗漱吗?”
池翊音:“啊……”
对于洁癖来说,确实难以忍受。
他迟疑了一下,衡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体力,还是犹豫着点了头:“那就,麻烦你帮我放下水了。”
池翊音说话时还算正常,但黎司君已经注意到了他眼角的红意,于是心中了然——他的音音,说不定已经害羞到心中咆哮了。
黎司君眼眸里满是笑意,面色却强装淡定,从容的应了下来。
浴室的流水声响起,热气腾腾的雾气氤氲,在温馨明亮的灯光下模糊了所有,窗户与玻璃慢慢被雾气覆盖,看不真切。
黎司君有着堪称完美的身材比例,宽肩窄腰,力量感十足,一举一动间,肌肉都绷出漂亮的弧度。
而浴室内的热气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服,让黑衬衫紧紧的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利落漂亮的肌肉线条。
池翊音本来没有在意,但因为他实在是脱力到一丁点力气都没有,黎司君只能一直扶着他,防止他摔倒,于是这样近的距离之下,池翊音只要一侧眼,就算不想看,也全都看见了。
池翊音:“…………”
他心情复杂,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有什么想法。
是先疑惑黎司君这样一位教授兼插画师,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和肌肉,还是疑惑他为什么不反感黎司君的靠近?
热水让池翊音慢慢放松了下来,缓解了他身躯和灵魂双重脱力下的痛苦,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棉花糖,逐渐融化在热水中。
他不必担心自己会因为没有力气而出现什么意外,黎司君像是呵护着瓷器一般,小心的将他护在自己臂弯间,绝不会让他摔倒或撞到哪里。
但身边有人的情况,还是让池翊音有些不自在。
即便是池翊音还有记忆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经历。二十三年,他早已经独来独往习惯了,不论是思考还是生活,都依靠他自己。
“池教授害羞了吗?”
透过雾气,黎司君也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带着安抚性质的轻笑着道:“两个男人有什么的,朋友之间在不便利时候的帮助而已,池教授应该不会有太大反应吧?”
他都这么说了,要是池翊音再按照自己本来的想法说,好像正是他所说的那样不对劲一样。
池翊音总觉得黎司君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心思深得可怕。但他疑惑看向黎司君的时候,对方笑眯眯一脸纯良正气,毫无杂念。
……反倒让池翊音显得像是多想了的那个人。
池翊音:?
他半信半疑,但之前的不自在,还是慢慢融化在了热水带来的安全感中。
或者说,他的灵魂在本能信任黎司君,相信只要有黎司君在身边,他就可以安心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不必担心会被伤害甚至死亡。
在黎司君身边,他可以暂时放松下来,什么都不去想。
像是……他依旧是,十二年前的小朋友。
池翊音眼神复杂,试图探究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但最终还是因为头疼和空白的记忆而宣告失败。
黎司君将界限感拿捏到了极致,凭借着对池翊音的了解,始终都卡在池翊音能够接受的边界线上,不曾多向前一步激起池翊音的反感。
他拿起柔软的毛巾,面不改色的轻轻为自己的小信徒擦拭水珠,又低眉垂眸的轻声唤着一声声的池教授,为池翊音换好干净的居家服。
做完这一切之后,黎司君才将池翊音重新单手抱起,走回房间。
明明黎司君是个不曾踏进人间的神明,但池翊音所需要的所有事,他连小细节都没有放过,无论是洗漱还是睡眠所需,他都周全细心的打理好了一切,让池翊音没有一丝不适感。
好像这不是考验新神的小世界,也不是处处危机的游戏场。
而是现实中某一间点亮着灯光的公寓。
他们,则真是小说家和插画师,同居在一个屋檐下,亲昵而细水流长的温馨。
池翊音在被羽绒被包裹住时,觉得所有的疲惫都离自己远去,像是走了几万里路,终于能够停下里休息的舒畅,疲惫后的安心。
他靠在床头,静静看着黎司君,看着对方依旧在为他忙前忙后,打理归类好房间里的一切,让刚刚还稍显凌乱的室内重新井井有条。
有些洁癖,在生活中无法容忍脏乱的池翊音,看到这一幕觉得心情都好了起来,唇角不自觉勾起笑容。
如果说之前是怀疑,那现在,池翊音才有些相信,自己和黎司君是真的认识并熟悉了。
在池翊音神游天外的时候,黎司君却拎着医疗箱走了过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向他示意。
“手伸给我。”
“嗯?”池翊音不解。
黎司君无奈,隔空点了点池翊音的手臂,示意他好好看看自己:“你手臂被划伤了口子,自己没有注意到吗?”
池翊音疑惑抬手,果然在小臂内侧看到了一道鲜红的划痕,刚好在他视野之外的背面,所以他才没有看到。
过度的疲惫感盖过了一切,等级更高的疼痛下,他没有发现小伤口,却都被黎司君看在眼里。
“这是……停车场摔倒的时候,划在哪了吧。”
池翊音不在意的将手臂递给黎司君,笑容里都带着放松:“小伤口,没关系。”
黎司君却并不这样认为。
他知道这道伤从何而来,于是更加确定它带来的后果。
在停车场时,池翊音的意识虽然利用秦氏黄鼠婆降临,但秦氏黄鼠婆毕竟是曾经天赋极高的神婆,她在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之后,也记恨上了池翊音。
半身是黄鼠狼的秦婆,不仅得到了黄鼠狼的力量,也继承了黄鼠狼的小心眼和恶毒,连小事都会记仇,更何况是被池翊音硬生生阻断计划这样的大事。
所以,在池翊音没有察觉的时候,在那辆车中,秦婆的骷髅头骨,划伤了池翊音。
一缕属于秦婆的力量,就此寄生在伤口里。
如果不处理,秦婆甚至有可能借着这一颗“种子”,反噬池翊音。
黎司君怎么可能容许这一的事发生。
他面不改色的握住池翊音的手臂,放在自己的长腿上,然后娴熟的拿出医药箱里的绷带和药水,低头专心处理起了伤口。
池翊音垂首看去,静静注视着黎司君。
明明对方有着一身的力量,强有力的身躯足以支撑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世俗意义上的不可抵挡。但是现在,对方却安静的坐在自己身边,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收敛了所有危险的尖刺,变得柔软。
灯光剪影下,黎司君线条利落的俊容,俊美有如天神,是超越人类认知的美。
可在池翊音的身边,黎司君却像是自己硬生生拔掉了所有尖刺的玫瑰,尽情在池翊音的视野中绽放,试图以美丽蛊惑引诱,却不舍得自己的尖刺伤到他哪怕分毫。
两人的距离很近,池翊音甚至能看清黎司君浓密的长长眼睫,一根根数过去,又数回来,本应该无聊的举动,现在在他眼里,却忽然充满了趣味性。
他有种冲动,想要去了解黎司君,知道有关他的所有真相,靠近他,向他走去。
池翊音恍惚着慢慢抬起手,被蛊惑般伸向黎司君,修长的手指从黎司君的眼睫略过,指腹微微传来痒意,羽毛般拂过。
黎司君抬眸,笑着看过来时,池翊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假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从容,手指也落向黎司君的耳边,若无其事的将黎司君散落下来的发丝挽到耳后。
“头发挡视线了,看你不太方便,我来吧。”
池翊音试图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黎司君眼眸中笑意渐浓,唇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但他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从容得体的向池翊音点头致谢。
昏黄的灯光照亮公寓,在秋日寒风的冷意中,这一方小天地,却是隔绝了所有冷意的暖意融融,温馨静谧的气氛流淌在两人之间。
只是,在池翊音看不见的地方,一缕神力游走,凶猛的驱赶走了秦婆的力量。
因为神力的介入,小世界颤抖了起来。
虽然那缕神力不多,但也足够让本来就组建得仓促的小世界,受到了强烈的波及,像是三四级地震一般。如果黎司君继续使用力量,影响只会更深。
被黎司君无情抛弃在外面的猴子,急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恨不得现在就冲进池翊音的公寓,拽住黎司君的衣领超大声警告上司不要随便使用力量。
会出大问题的!
“去哪?小猴。”
但猴子刚窜出去,一双白皙的手掌就伸过来,轻松拎住了它的后脖颈。
池晚晚歪了歪头,笑着道:“你现在去打扰池教授和黎先生的话,可能我再看到你,就已经剩灰了。”
猴子:“?倒也不至于,毕竟我上司还是爱我的。”
池晚晚好奇:“和池教授相比吗?”
简直是“噗呲”一刀扎进了猴子的心里,让它摇摇欲坠,甚至恍惚都听见刀子扎肉的声音了。
猴:……忽然不自信了起来。
如果,如果是池翊音的话,那它那个只有恋爱脑的上司,一定会选池翊音的……吧?它好像没什么赢面,只会被上司嫌弃的扔出去诶。
猴子:QAQ忽然间心好痛!
池晚晚毫不在意自己一句话就让猴子失去梦想,变成蔫嗒嗒的咸鱼。
她将猴子扔向旁边,林云雨的身形浮现,稳稳接住猴子。
“拎得手酸,这猴子太重了。”池晚晚眨了眨眼,注视着林云雨娇声抱怨。
林云雨立刻点头:“嗯,晚晚说得对,是这猴子吃太多了。它该减肥了。”
一波打击未过,一波打击又至。
猴子都惊呆了。
它双眼含泪,颤巍巍抬头看向池晚晚:“我就知道,我和所有姓池的都有仇!”
池晚晚耸了耸肩,却笑着道:“小猴,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池教授和黎先生之间的感情,连我都看出来了,你一个系统会一点不知道吗?”
池晚晚笑着问:“你觉得现在,他们在公寓里干什么?”
她还悠闲的补充了一句:“黎先生把池教授抱上来的时候,不仅怼了顾希朝一顿,还在进入公寓后就隔绝了外界探查,就算是池旒的力量,也别想渗入其中。可以说,现在池教授的公寓,是小世界里的独立空间。”
“就算今晚楚越离没撑住,让世界意识突破冲了进来,毁掉小世界,进而引发海啸,世界毁灭……池教授他们的公寓,也将是大洪水中的方舟,教授不会被伤害半点。”
池晚晚笑嘻嘻的看着猴子,好奇问:“要不,我把你扔到池教授门口试试吧?我也很好奇公寓里的事情来着。”
话音未落,林云雨就已经拎着猴子准备转身。
猴子一惊,顿时被吓得吱哇乱叫,拼命的挥舞着四肢,像是刚租来的四肢赶着还一样赶紧使用,努力凸显存在感。
等林云雨把它放下时,它整个猴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并且绝口不提要提醒黎司君的事了。
猴子:上司谈恋爱,我们这种做下属的,当然要有点眼色。万一打断了什么……嗯,那我也会被打折的。
池晚晚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笑嘻嘻的和林云雨交流着自己的猜测,只是,在她漫不经心说起池旒下一步有可能的计划时,眼神却瞥向了另一边的顾希朝。
如果说现在谁最不开心,那除了萧秉陵,就是顾希朝了。
被池翊音交待必要时可以杀了顾希朝的池晚晚,虽然很遗憾的没有亲自见证顾希朝的背叛,但对顾希朝而言,他并非坚定的。
他动摇过。
只差一点,他就真的会倒向池旒。
正如他自己所说,一旦变得软弱无力,就没资格做他的敌人,更不可能掌控他。
昏迷的池翊音没有精力处理顾希朝的事,但黎司君,却相当严厉的警告了他。
黎司君对顾希朝的所有反应和情感心知肚明。
当顾希朝等在池翊音的公寓外,微笑着想要向池翊音说恭喜时,迎来的却是黎司君肃杀的一眼。
——“我不在乎你如何改造世界,既然是有罪之人,那你就算处置,也是应当。但是,顾希朝,你的自由有一道底线,就是池翊音。不许,伤害他。”
“否则,我会先杀了你。就当做当年我没有救过你。”
说罢,黎司君没有给顾希朝辩驳的机会,就抱着池翊音消失在公寓门后。
留下顾希朝一人在走廊上,面色巨变。
来自黎司君的否定对顾希朝来说,打击不小。
他是所有副本BOSS中最特殊的一位,比起下属,更像是黎司君的朋友。
他将黎司君视为志同道合的朋友,但黎司君现在,却否定了他。
金丝眼镜后面,顾希朝神情莫测。
良久,他终于转身,在走廊上向林云雨看过来。
“所以,池翊音意识回来的时候,他对你说了什么?”
顾希朝笑眯眯的问:“他一定知道池旒对他的杀意不会就此终结,就算赢了这一局,还有下一局。池翊音才不是会被动的被牵着走的人,一定会提前布局。而你,是唯一一个亲自见了池翊音的人。”
“所以,他的计划是什么?”
问题一出口,一片寂静。
就连池晚晚也眨了眨眼睛,好奇的看向身边的林云雨。
猴子更是炸了毛,警惕的看向顾希朝,唯恐他突然发难。
——虽然黎司君亲自警告了顾希朝,但顾希朝这种危险人物,指望着他像个乖乖好学生一样听话,简直是天方夜谭。早做打算才是正途。
但在安静中,林云雨抬起头,平静直视顾希朝良久,却道:“池教授让我……”
“杀了你。”
杀机毕露。
在话语出口的同时,一起抵达的还有林云雨手中的匕首。
顾希朝错愕,却连躲都来不及躲,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刃没入自己胸膛。
“你——”
“池翊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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