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正版只在晋江
一座城市的核心, 是什么?
数不清的宴会,花不完的财富,神迹的磅礴建筑, 干净整洁的街道,街头马蹄声往来的繁华……是这些吗?
还是被污染的河水,难以下咽的黑面包, 日复一日死去却不予救治的尸体,烧灼后的余烬, 阳光背面小巷里的绝望。
这座汤珈城,究竟什么是最重要的, 组成它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池翊音而言, 只会有唯一一个答案。
——人民。
组成城市的是人, 最重要的也是人。
就算有再多的虚假表象如云烟覆盖视野,但最终的落点,故事的开端始发于人。
如果整座城的人们都死去, 那汤珈城也就成了鬼城,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
但汤珈城养尊处优的权贵们,已经太长时间习惯于压榨人们的血泪与生命,踩着他们的尸骸赚取金钱, 供应自己的美酒与珠宝,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过……
世界已发生改变。
从三年前sky触发副本开始。
从池翊音进入副本为结尾。
当他站在汤珈城的土地上, 眼见着城外的阳光明媚与活泼悠闲,城内却是一片压抑冰冷的死寂。
他用那双湛蓝的眼眸注视着整个世界,将所有人的一言一行尽收眼底, 看清了他们的本性, 揣摩他们的性格, 从现在推断过去, 再推导向未来。
汤珈城毁灭的场景就在脑海中一幕幕翻过,火与血编织成一曲死亡的哀歌。
旗帜断裂,高塔坠落,人们的尸骸堆积成山,而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所有美好的未来,都彻底葬送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没有人能来救他们,没有人会帮他们。
无论是权贵还是底层的人们,所有人为了生存和财富彼此争斗厮杀,最后没有一个人存活下来。
是他们自己,将死亡带给了彼此。
池翊音看到了可能性的未来,听到了这座城市的悲鸣。
——汤珈城在死去,生命在灭亡,世界岌岌可危。
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为所有蔑视生命的生命,敲响告死的脚步声,而死神……
死神已经出现。
权贵们却依旧醉生梦死,不知今夕是何夕。
池翊音不在乎权贵们是生是死,又能否在这场屠杀中活下来。
但是他在乎这座城市,在乎城市里占据绝大多数的人民。
人总是愿意以小换大,对于如此不起眼的一座城市,灭亡也事不关己,无动于衷。
可,先是一座城的灭亡,然后是第二座,第三座……
就在所有人的漠不关心中,死亡也在向他们自己走去,最后整个世界都将坠落进黑暗的深渊。
到那时,就算人们再反悔,再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哭嚎着说想要活下去……也没有机会了。
池翊音并不是在救某一个人,也不是在救某一座城。
他是在按照自己的规则,重新改写这座城市,这个世界。
“世界已经开始改变,蒙上眼睛,捂住耳朵,对世界的变化无动于衷的人们……将被变化的世界抛下,再也无法追上那辆疾驰的列车。”
“而在那列车上。”
池翊音从自己手中的书籍上缓缓抬眸,目光冰冷的看向远处的汤珈城城主
他的声音低沉如深夜的钟鸣:“你们的命运,就在那辆列车上。是死亡还是存活,你们已经做出了抉择。而现在,你们的选择,将为你们导向新的世界。”
城主没有听懂池翊音的话,他不明白为什么池翊音会有底气这样对他说话,站在他面前却还无动于衷,丝毫不恐惧。
他皱紧了眉头,想要再向池翊音威胁。
但他刚踏出去一步,就听到在这地下空旷的空间里,忽然间——
“砰!”
池翊音手中的书籍合上。
他单手插兜,修长的身姿笔直而优雅,唇边带着礼貌却疏离的笑容,一身考究合体的西装看起来就像是权贵中的一员。
可他所站立之地,却在明晃晃的向所有人说明——他站在权贵们的对立面,与所有底层的人们站在一起,并为了那些生命能够继续他们的生活,而选择……杀了眼前所有权贵。
“你们喝下去的葡萄酒是世人的血,你们餐桌上的肉是奴隶的肉,每一块宝石都是亡者的眼珠,每一块黄金都是绝望者的骨。”
“你们所拥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标好你们要偿还的代价,而现在——”
池翊音单手握书,笑得愉快而疯狂、
“该是你们将曾经的代价归还的时刻了——用你们的血与骨,尽数偿还被你们掠夺的城!”
用那些被压榨而惨死的人们的尸骸作为人祭柱,以此来保护城市?
那现在,就让你们真正为了这座城市而做些好事吧。
比如……
“用你们的尸骨,为新的城奠基。”
池翊音声音低沉,呢喃时有如恶魔低语,散落在阴冷黑暗的夜里,在落进空气中的一瞬间,就仿佛冷水溅了油锅,激起千层浪。
浅金色的波纹以池翊音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波荡而去,将整个空间囊括其中。而不论碰到那光亮的人与物,都在触碰的瞬间悄无声息的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城主震惊,权贵们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哭嚎着扑向城主,想要寻求城主的保护与帮助。
但是,即便他们如何恐惧的想要逃避躲闪,也都被那光芒逐渐逼进角落,像是困兽般慌乱嘶吼,却没有人能够救他们一命。
那些顺着深渊爬上来的腐尸,就在权贵们眼睁睁的注视下化为齑粉。
人祭柱的力量迅速消退,所有被束缚困顿于此的灵魂,全部被池翊音的力量释放了出去,而整座剧烈颤动的水晶宫中,还能救权贵们的,一个也没有。
他们是真正的,民心所怒,孤立无援。
而原本被城主孤立在外的池翊音,却就站在深渊的另一边,笑得从容悠闲。
他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峭壁上还挂着试图攀爬逃离的腐尸,拼了命的将已经腐烂的手骨伸向上方,期冀着谁能将自己带离这片地狱。
在池翊音的力量之下,原本被人祭柱消磨了记忆力和神智的灵魂,终于慢慢恢复了些许记忆,想起了他们本来的目的。
那过去的三年中,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他们竟然,竟然帮助自己的仇人,却反而挥刀向原本应该是自己亲人伙伴的人。
什么守护城市!
那不是,那不是真的在保护他们出生成长的地方,而是变成了权贵们的狗,在毁掉自己的美好记忆,更让自己心爱的城市满目疮痍啊。
为虎作伥。
这竟然就是他们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吗……
镜宫中回荡着来自灵魂深处撕裂般的怒吼,其鸣甚哀,声声泣血。
池翊音就站在深渊的边缘,垂眸看向脚下万丈峭壁上攀爬的灵魂,湛蓝眼眸如包容的天空与大海,静静将那些灵魂映入自己眼中,一一记得他们的模样与哭泣。
如同神祇,在俯瞰祂的子民。
“你们有罪。”
他说:“但并非不可赦。”
因为你们的罪,还没有到不可拯救的地步。
黎明一战还没有到来,你们已经醒悟,即便做错过太多错事,帮助权贵伤害你们的伙伴。
但是……
“比起互相争斗,矛盾,更重要的是——要记住,挑起矛盾的,到底是谁。”
池翊音缓缓抬眸,平静与城主对望。
良久,他勾唇,仰了仰头:“那才是,我们真正敌人的模样。”
城主在大地的震动摇晃中勉强稳住身形,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池翊音,也感受到了自己所掌控的力量在虚弱下去,他对于汤珈城的掌控在被削弱。
街道上,小巷里,房间中,高塔与钟楼……
凡是石像鬼所在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与爪牙,帮助他将整座城市牢牢控制在爪下。
但是现在,那些被掌控的地方却一个个熄灭,最后化为一片沉寂。
城主的心脏在向深渊坠去。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第一次的,错误判断了某个人,没有看清那张面具下面隐藏的危险。
而这一次的错误,也化为了挥向汤珈城的重重一击,打击在汤珈城的核心上,让整座汤珈城和他们所有人,连想要反击也做不到。
一击致命。
城主目光沉沉,将池翊音从头扫视到脚。
那深渊深不见底,破碎的水晶摔落下去连回声都没有,如果稍有不慎摔下去,就是尸骨无存。
更不用提攀爬在陡峭岩壁上的腐尸灵魂。
他们伸向池翊音的手,随时能够拽住他的脚腕,将他生生拉进深渊。
可池翊音却眉眼平静,对此没有半分担忧。
甚至,当他察觉到城主的视线时,还向他回以微笑。
“尊贵的城主,你刚刚说,你是为了这座城?”
池翊音轻轻笑着,歪了歪头道:“那怎么办呢?城市现在危在旦夕,正需要城主这样勇敢而不畏死的英雄。既然你说,你是为了这座城,那么……”
他笑着迈开长腿,毫不犹豫向前迈开一步。
包括城主在内所有权贵,以及直播前紧张观看的观众们,全都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主播疯了吗!前面可是深渊!]
可预想之中的场面并没有到来。
池翊音迈出去的脚下,幽幽的光点浮上来,在他的脚下逐渐搭建成一道光的桥梁,跨越整片深渊,将本来不可逾越的鸿沟相连。
腐尸消散,自由的灵魂溃散成无数光点,终于在彻底的死亡之后,才想起自己曾经的理想,却为时已晚。
它们甘愿成为新世界的基石,成为池翊音脚下的桥梁。
只为了……能让曾经被他们遗忘的理想,成为真实。
而池翊音站在光的桥梁上,居高临下看过来的湛蓝眼眸,冰冷而无限高远。
如同神明。
城主震惊的仰望着池翊音,被眼前真正的神迹惊到失去言语。
他不相信神,认为那不过是愚民的手段,一个好用的借口,可以让那些伤病的工人们顺理成章的被清除,给更加年轻新鲜的劳动力让路。
曾经吩咐教堂做过的事情,城主再清晰不过。
什么神魔?太可笑了。
如果真有神,那他这样杀死了成千上万人的存在,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
善良的人在流着泪啃食着干硬的黑面包,满手鲜血的人却坐在明亮的橱窗后,用上好的骨瓷碟子与银质刀叉,远渡重洋的红茶在白瓷杯里轻晃……
这公平吗?
如果真有神,怎么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延续?
城主这样想,每每总觉得满心讽刺,蔑视所谓的神明。
可现在,当他看向池翊音,却忽然间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神。
祂并非良善,甚至可以说是冷酷无情,任由人们如何哭喊求助也不曾现身,只是看着他们死去。
但是……
当祂降临。
祂会前来取走所有的代价,审判世人所有的罪孽。
而城主,以及他身后的那些权贵们——
“可以请你,以及你身后的那些权贵老爷们,为了这座城市……去死吗?”
池翊音微笑着提出“请求”。
当他话音落下,空气中无形的力量扑向城主等人,将他们团团包围,在金色的微光中像是被困住的老鼠,悬挂在空中欣赏他们挣扎惊慌的模样。
那金光如此灼热,像是神罚的火焰,在干草枯枝中迅猛燃起大火,灼烧着他们的灵魂。
一如曾经那些“恶魔上身”的女工们在火焰中痛苦哭泣嘶吼。
池翊音将他们曾经给予城市的痛苦,重新还给了他们。
任由权贵们如何惊慌失措的哭泣求饶,也没有作用。
而城主终于明白了。
——他们被神判处于死亡的罪孽。
神罚,降临。
一直以来他和身边人所做的重重,都始终被神看在眼里,清晰记录,没有逃过一条。
他们自以为是的侥幸,将他们推进死亡的深渊。
城主最后深深的看了池翊音一眼,随即,在已经蔓延烧灼在自己身上的火焰中,重重的垂下头。
跪倒在地。
“神啊……”
他声音嘶哑,血泪从眼眶流出。
“请您宽恕我的罪孽,指引我,用您宽宏的胸怀,让罪人能够再次新生。”
在火焰中,城主强壮的身躯迅速被烧灼到只剩下一把焦黑枯骨。
可他却没有任何挣扎。
在那些权贵们因为烧伤的痛苦而嘶吼翻滚的时候,城主始终一动不动的跪倒在原地,咬牙忍受着痛苦,硬生生挺立在那里,直到死亡。
直到只剩下一具焦黑的骨架。
他向着池翊音的方向低低垂首,如忏悔罪孽的罪人,在虔诚的祷告与赎罪。
可池翊音却只是看了城主的尸骨一眼,便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指,遥遥指向城主。
“你的城市早已经敲响丧钟,所有痛苦的灵魂因你而死,你,还渴望着被宽恕吗?”
池翊音声音冰冷:“新世界不会有你的席位,你的命运,就是死亡在这里,为你过往所做的一切……道歉。”
话音落下。
城主仅剩的尸骨就像是得到了最终的答案,执念散去,枯骨也随之化为齑粉,扑簌簌落了满地。
以城主为开端,所有权贵们的尸骨也同样风化成粉末。
风一吹,便坍塌了满地,吹落在深渊中。
曾经城主为了掌控城市所建造的人祭柱,最终,却成为了他自己的坟墓。
“吞噬这个世界吧,贪夫。”
池翊音眉眼无波,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切:“你的世界已经消失,新的朝阳,是时候要升起。”
他脚步轻盈,踏过深渊之上的光桥,犹如摩西分海,神明横渡。
当池翊音踏上另一端的地面时,整个剧烈颤抖如地震的镜宫,忽然间停止了颤动,静止了下来。
但在那片地面上依旧站着的,只剩下了伊莎莉雅一人。
她缩着肩膀瑟瑟发抖,捂着嘴泪流满面,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围的死亡。
池翊音轻轻垂眼向伊莎莉雅。
“当先知将奴隶从奴隶主手中解救出来,将自由的生命归还于他们,奴隶们却只是在抱怨先知让他们的生活变得艰难。”
“伊莎莉雅。”
他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笑意:“你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对吗?”
“你不会做出让我失望的举动——存亡之路,在此之下。”
伊莎莉雅惊恐的抬头看向池翊音,发生的一切让她明白,池翊音……这个砸碎了人们的铁链,率众推翻高塔的青年,远远不是她能够激怒的。
而她本来以为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父亲的掌控,因此在“出卖”了父亲之后,又向父亲出卖了池翊音,想要在两边的夹缝中寻求生路。
如果是别的玩家,伊莎莉雅的策略或许是足够聪明的。
远远超出玩家实力的城主,会重新成为伊莎莉雅最大的依仗,保护她的安全。
伊莎莉雅已经很清楚自己被当做招牌的事实,但她并不以此为耻,反而利用了这一点,用来确保自己的存活。
——毕竟就算是招牌,她也是最好的招牌,轻易的毁掉总是令人心疼花费的金钱。
况且短期内,城主也无法再打造一个“伊莎莉雅”出来。
伊莎莉雅想的很清楚,既然她已经从那些暴乱的人们手中活了下来,那她暂时就是安全的,城主也并非一定要现在牺牲她。
她做出了最聪明的决定,自以为利用戏耍了池翊音。
可到头来……
伊莎莉雅慌忙擦去眼泪,连连向池翊音躬身道谢,然后提起裙摆飞快的奔跑,想要在池翊音没有反悔之前尽快逃离镜宫。
她将自己身上昂贵却沉重的珠宝一件件抛下,华丽却繁复厚重的裙摆被扯断丢弃。
少女在地狱提裙奔跑,碎钻割破了她的脚踝,可她纯白的裙摆是如此轻盈,仿佛飞鸟片羽。
而她脸上的笑容也逐渐真实,明明是在逃亡,却发自内心的在笑。
第一次的。
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的……伊莎莉雅明白了,什么是自由。
风中的少女渐渐远去,池翊音平静收回视线,侧身向后看去。
黎司君就站在光桥的另一边,正微笑着注视着他。
当池翊音与城主和亡魂对峙的时候,黎司君始终就站在那里,眼不错珠的注视着他,金棕色眼眸像是浓稠的蜂蜜,化不开的甜意在流淌。
而此时,他们就站在光桥的两端,遥遥相望。
无数光点组成的桥飞跃鸿沟与生死,足以跨越任何遥远的距离,连接着注定要相遇的人两端。
像是飞跃银河的鹊桥。
等待着有情人相遇。
即便是池翊音,也在读懂黎司君眼神的那一瞬间,微微愣住了。
他的脚步顿住,难得有这样犹豫的时候,不知是否要向前。
池翊音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应该说什么。
他不是……会适应温情的性格。
从他降临于世开始,池旒对他的教育就已经囊括了整个世界,绝对的理智剔除无用的情绪,池旒在这样教导小池翊音时,她自己本身也并非会释放温情的性格。
只有冰冷冷的理智与数字,与小池翊音朝夕相处的是看不完的书,灰色的墙壁,广袤无垠的天空。
他站在足够高的地方,看到了全世界。
却唯独没有感情。
无论是对他的,还是他对于某人的。
都没有。
——人要,如何将自己从出生就不曾拥有的东西,赠予别人?
池翊音明白世间情感,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家,需要揣摩每一个人设,每一处情感成因。
可当这份情感是为他而来……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绝。
如果黎司君对于他所表露出的情感是虚假的,池翊音也不会有如此重的压力。
可偏偏……池翊音能够确定,黎司君眼中对于自己的情感,是真实没有虚言的。
这使得池翊音两相为难,无法干脆的拒绝黎司君的真心,更不可能接受。
他心中更加疑惑的是,黎司君究竟为何会对自己产生情感?
毕竟在池翊音看来,黎司君的性格本应与自己相似,并不是会注重情感的人。
那为什么……
池翊音再次抬眸看向黎司君时,眼神复杂,过多的疑问最终编织成了一张大网。
而他向前一步,终究是按照自己的行事方法,准备干脆利落的询问。
“黎司君,你……”
“池哥!你们也在这啊,太好了!”
红鸟惊喜的声音忽然从远处响起,越来越近:“刚才我还真的以为,我们以后见不到你了呢池哥!能看到你真的太好了呜呜呜……”
红鸟的声音打断了池翊音本来想开口询问的话,于是,刚才积攒起来询问的勇气和果决,也都在瞬间退缩。
池翊音将没有说完的话吞了下去,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京茶和红鸟这对搭档,正从远处走来。
他们一身狼狈污血,衣服上满是污渍和破口,显得如此狼狈而灰头土脸,是池翊音从认识他们到现在为止,他们看起来最糟糕的时候了。
可以看得出,他们经历了一场苦战。
并且就如京茶曾经向红鸟所许诺的那样,他将所有的战斗一力抗下,将负责后勤与分析的红鸟,很好的保护在了自己身后。
即便京茶的身高体型比不上红鸟,但他轻松背着红鸟,带着一身伤走过来的时候,却并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反而亲近得像是一个人。
京茶背上的红鸟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在向池翊音招手,表示他们的汇合。
却听“啪!”一声。
京茶一巴掌拍在红鸟身上,恶声恶气的道:“别来回动!小心掉下去。”
“你当这里是外面吗,镜宫里把力量阈值压得这么低,为了能好好战斗我都没有修复伤口,你要是乱动扯到了我的伤,我就把你扔下去……”
京茶放狠话到一半,就自己踹到了路上的碎石崴到了脚,立刻扯到了受伤流血的肌肉和伤口,顿时“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可他根本没有像自己威胁红鸟那样扔了对方,反倒伸手颠了颠红鸟,将自己背上有些下滑的红鸟重新背了回去,不让对方有摔下来的可能。
除此之外,他一声不吭,闷头走到黎司君身边。
他不傻,看出来了黎司君是池翊音选定的同伴的同时,也看出来了属于黎司君的强大力量。
如果他的力量已经被压制,不足以保护红鸟和池翊音,那最起码,他需要在危机再次来临之前……将他们托付到另外一位能够负责战斗的人手里,保护他们的安全。
京茶想得很好。
但京茶后背上趴着的红鸟,却忽然觉得自己脊背凉飕飕的,像是被大型猛兽盯上了那般恐怖。
红鸟立刻缩了缩脖子,原本说着的话戛然而止,惊恐的顺着视线反向看去,就看到了黎司君看着自己杀人般的冰冷视线。
红鸟:???
他什么时候惹这位大佬了吗,他怎么没有印象?
黎司君:“啧。”
解决了银河的问题,没想到还能半路杀出两个王母娘娘来,啧。
黎司君身上超低的气压,终于让京茶慢了半拍意识到了什么。
他迟疑着抬头,视线在池翊音和黎司君之间打转,努力回想起在自己走过来之前,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和言行举止。
“我们……”
京茶犹豫着问:“我们打扰你们互诉衷肠了吗?”
池翊音:“………………”
红鸟连忙惊恐捂嘴京茶,拼命向池翊音摆手否定:“不是!不是!没有!这兔崽子什么都没说,刚才是兔子在说话,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偷偷拧着京茶的软肉,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祖宗诶!你没看见大佬正追妻上头呢吗?反倒是池哥还是铁石心肠没有动心,你就别在这当灯泡了,赶紧走!”
他家这祖宗是真的懂语言艺术!
一句话得罪两个不能得罪的人,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傻!
京茶眨了眨眼睛,好奇的视线在池翊音两人间转了好几圈,终于恍然大悟,随即转身就想走。
“站住。”
池翊音假笑,漫不经心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恐怖:“去哪啊?”
京茶:我就该是个哑巴,做个只会唧唧唧的兔崽子,也好过现在说错一句话被三面夹击!
京茶努力挤出一个怎么看都不真诚的笑容,绞尽脑汁给自己找理由撤退。
“红鸟说他要上厕所!我背他去旁边,池翊音你不用管我们,哈,哈哈……”
“舍近求远干什么?”
池翊音冷笑,抬手一指脚下深渊:“直接跳下去,保证没有人看到你上,厕,所。”
在红鸟看过来的惊恐目光中,池翊音皮笑肉不笑补了一句:“这样最快。不仅是厕所,下一次人生都会很快到来。”
红鸟:“!!!”
他赶紧一拍京茶肩膀,京茶立刻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窜了出去,两人以前所未有的默契一起向前冲去,眨眼之间就已经远在视野尽头。
“池哥我们在上面水晶宫等你——!”
只有红鸟被风拉长了的声音,还散落在空气中。
而没有了碍事的人之后,镜宫中再次恢复了安静,又只剩下了池翊音两人。
黎司君主动向前一步,没有再多给池翊音准备和思考的时间,轻笑着问道:“刚才音音想要对我说的话,是什么?”
池翊音抿了抿唇。
一鼓作气,再而衰。
他第一次果决的想要告诉黎司君的话,已经在气势被打散了之后,再难以酝酿,没有了刚才的杀伐果敢。
池翊音就像是从未收到过礼物的孩子,忽然间被人塞了只柔软毛绒的玩具在怀里,它太易碎,远非池翊音认知和习惯的势均力敌,刀光剑影。
于是,他连手脚都变得迟疑,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怀中的柔软,难得从理智的间歇中浮现出一点暖意,不忍心破坏。
他可以在赌桌上与庞大无数倍的敌人豪赌而面不改色,可以独自走进黑暗毫无畏惧,他能识破谎言,更能饰演谎言。
所有人间的力量,他都熟知。
可当“敌人”不是用理性,而是用真切发自灵魂的情感来对峙……
池翊音忽然就不想要毁掉它了。
在黎司君认真的注视中,池翊音慢慢红了耳廓,银灰色发丝遮去了耳边颜色,强装镇定的眼眸没有让他的真实情绪外泄。
“黎司君,你……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可他微微嘶哑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黎司君挑了挑眉,眼眸中笑意更浓,觉得自己的小信徒可爱极了。
在害羞吗?
“音音的意思是……”
黎司君挑了挑眉,笑着道:“我们换一个更私密的地方,就可以说这些了?”
不等池翊音给出回答,他就已经爽快的一口应下:“好啊,无论音音喜欢怎样的地方,我都可以陪音音一起。而我们之间,也可以理顺彼此的情感。”
“你……咳。”
池翊音也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他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嗓音恢复正常。
他强迫自己的理智上线,重新掌控一切。
当他从光桥上走向黎司君,最终走到他面前,与他并肩而立时,他俊容上情绪就已经被尽数收敛。
短短几秒钟,已经让自己变了副模样,重新成为了理智冷漠的池翊音。
“不管是什么情感,或是别的什么私人问题,都留到危机解除离开副本之后再说。”
池翊音微微仰首:“现在有优先级比你更高的事项需要解决,它不停止,我也没有与你纠缠的精力。”
纠缠……?
黎司君眼眸暗了暗,抬手半掩住自己的唇,欲言又止。
他的音音,已经想得那么远了吗?
而池翊音在向黎司君表明情况后,就认为黎司君已经很清晰自己的想法了,因此没有再过多关注他,而是转眸看向四周轰隆声与粉尘四起的镜宫。
漂亮的水晶与宝石都砸碎成粉末,昂贵的稀世珍宝与尸骸一起i被埋葬。
镜宫在池翊音身后崩塌,随着深渊一起坠落下最下层的人祭柱,与所有尸骸一起崩塌消失。
而他们,则携手并肩,向地面上的万国水晶宫走去。
“汤珈城的核心,以及城主和所有权贵都已经死亡,但是副本仍旧在运行着,系统也没有跳出来喊停。”
池翊音站在水晶的台阶上,回身看向自己脚下空洞幽深的深渊。
他的眼眸暗了暗。
“既然如此,那就还有最后一件要确认的事情。”
“走吧,去万国水晶宫——那里,一定还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副本运行。”
池翊音微笑:“去毁了它,离开副本。”
然后,离开这里。
丧钟之城……那高高钟塔上的敲钟人,这一次,恐怕要由自己来担任了。
只不过敲响的并非死亡钟声。
而是……
胜利的宣告。
“丧钟为谁而鸣?当人们不肯帮助彼此,对所有的死亡与压迫冷眼旁观,为了利益互相倾轧却将这称呼为是寻常的时候,丧钟就已经被敲响了。”
他利用自己书中的字句,以自己对整座城市和人们的了解作为基础,扭转了人们的动向,让城主失去了他最为依靠的力量,使得黎明一战被彻底避开。
可是,城主的那一句问话振聋发聩。
池翊音不曾否认城主诘问的真实。
——你以为杀了一条恶龙,世间就永远太平了吗?
不是我,也会是其他恶龙。
不是这些城民,也会是其他世间与空间的人。
只要人心始终如一,那这样的故事,就不会被斩断。
纵使世间与空间压缩,相似的故事只会不断上演,循环无法挣脱。
池翊音可以改变一次死亡的结局,却无法永远帮助汤珈城,他也没有兴趣做一个保姆,时时刻刻为汤珈城唱着摇篮曲看护。
如果汤珈城自己不改变……那在下一个百年,下下个百年,丧钟依旧。
这就是,为何小巷中的时空,与汤珈城中科技的进展,始终是过去与未来在交织。
因为啊……它在循环,在轮回,在一次次的上演。
而池翊音要做的,就是斩断它,让汤珈城可以彻底掌握回自己的命运。
“你觉得有可能吗?”
黎司君看透了池翊音心中所想,他淡淡询问道:“你觉得,以这些生命的本质,他们能做到吗——做到你心中理想的未来。”
池翊音微笑:“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黎司君惊讶挑眉,池翊音却抬眸与他对视。
“那是他们自己的人生与生命,我可以帮他们一次,却无法也不会永远帮助他们,他们要为自己负责。”
“而我。”
池翊音唇边笑意渐深:“你最好先想想,要怎样回答我的问题。”
“黎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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