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音音安排你来的?”
黎司君看到了林云雨。
她满身鲜血的站在尸骸之中, 干尸被扯断成诡异的角度倒在她脚边,残魂在她手中逐渐消散,而她白衣黑裤, 神情淡漠肃杀, 仿佛只是打死几只扰人的蚊子一般轻松。
听到黎司君的问话之后,林云雨掀了掀眼睫,漠然看向光亮照过来的方向, 眼睛里倒映不出属于黎司君的身影。
任由神明或罪恶,在她心里, 只有两个人最重要。一个是池晚晚, 另一个是拯救了池晚晚灵魂的池翊音。
除此之外所有人, 都可以随意忽略。
林云雨只确认了来者不会对池翊音构成威胁, 然后便转身,重新融入身边的墙壁, 事了拂衣去。
还有池晚晚在楼上等着她, 她不想让池晚晚和顾希朝那个危险人物独处太久。
至于池翊音……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林云雨虽然对神明无感, 但她可以很确定, 黎司君不仅不会伤害池翊音,甚至会用生命来保护他。
她可以放心离开。
停车场里,再无其他身影。
闪烁着明灭的昏暗灯光下, 只有满地横尸,以及黎司君和池翊音两人。
黎司君修长的身躯顿了顿, 他环顾四周, 将停车场内的惨烈尽收眼底,破费了些时间才强行压制住心中愤怒, 然后缓步踏出电梯, 沉着镇定的一步, 一步,走向池翊音昏迷的车子。
“这是你杀死池翊音最后的机会。”
冷酷漠然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黎司君在黑暗中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身。
池旒双手抱臂,斜倚在墙壁上,修长利落的身姿笼罩在黑暗之中,仅有红唇勾起的一抹笑意,点亮这方阴冷潮湿,连阳光都不肯光顾的角落。
“你给过池翊音太多机会了,黎司君,你已经变得不再像十二年前那场大战中的神明,甚至让我怀疑,你是否还有这个资格稳坐神位。”
池旒那双钢蓝色的眼眸瞥向昏死过去的池翊音,将他灵魂上的伤痕看得清楚,却无动于衷的平静。
好像那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不是她的血脉,完全没有世俗认知中的母爱。
只有冰冷而理智的分析,将有关于池翊音的所有信息一一列出,分析利弊,理智的选择利用或抛弃。
一如十二年前。
在将尚且弱小没有自保之力的小池翊音扔在家中,独自决绝转身离开,进入游戏场的时候,池旒同样如此。
那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枚棋子。
有用,就摆上棋盘,加以利用。
无用,就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然后没有一丝犹豫的丢弃。
池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世界意识同样如此对待她,甚至她在幼年时连存活都艰难,独身一人流浪在人类社会。
黎司君对此心知肚明。
他更知道,池旒并不是只对池翊音如此,任何生命乃至游戏场和世界,在池旒眼里,也只有冰冷理智的价值计算,没有任何附加的情感价值。
如果是在遇到池翊音之前,黎司君只会微笑看完这份属于池翊音被抛弃的孤独一生,甚至会在阅读之后,平静的点评,加以剖析,不过是一份归档进数据库的人类模板。
但现在,黎司君忽然变得无法忍受。
他只要想起他小心翼翼呵护在心脏里的音音,在幼年时经历过多少痛苦,独自舔舐伤口,拼命逃出孤儿院的屠杀,又独自活下来,成长到如今的模样……
黎司君就忍不住心脏抽痛。
他的音音啊,跨越了山海与人潮,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不知走过了几百万步,艰难到寻常人连一步都坚持不下来,他的音音却依旧执着的探寻世界的真相。
……探寻他。
他怎能,不爱他?
爱他的纯粹与坚定。
“并不是我在给池翊音机会,池旒。”
“一直都是池翊音在争取,即便是绝望的死地,哪怕只剩下最后一秒,他也在咬牙坚持,不肯放弃,燃烧自己的生命换取翻盘的机会。正因为他不畏惧死亡,不惧怕输掉所有,所以他才做到了从未有人做到过的事。”
“那窄门……他已经找寻,并且通行。”
“他所获得的一切,都源自于他自己的强大和坚持。任何对他的怜悯和无端艳羡,都是对他的侮辱。池旒,是他选择了世界,给了世界存活下去的机会。”
“而你,你被世界否定。”
池旒并不恼,她双手抱臂斜倚在墙上,闻言挑了挑眉。
黎司君的反应完全在她意料之内——只除了如此热烈不加掩饰的颂扬。
“看来,你是准备放弃最后一次机会了。”
池旒有些惋惜:“如果你现在杀死池翊音,收回你的力量,彻底毁掉池翊音的意识,就能堵上漏洞,让我,或者世界意识,完全没有可乘之机。”
她的舌.尖顶了顶上牙膛,“啧”了一声,不屑道:“从这一点来看,你和他,倒是天生一对。”
“……一样的心软,不配称为神。”
池旒的眼眸猛然暗了下来,幽深如寒潭,令人不敢直视。
“我曾经期待他将匕首送进你的心脏,以此来夺取神位。而现在,我也期待神明能够真正履行神明职责,杀死所有觊觎者……”
“可惜。”
她冷呵了一声:“全是废物。”
池旒的俊容上展露出不加掩饰的失望。
她并没有说谎。
面对黎司君这样可以尊敬的敌人,谎言是对他们彼此的侮辱。坦荡是对敌人的欣赏和尊重。
但是在这一刻,池旒看着因为池翊音而心软的黎司君,却只觉得难言的失望。
会偏爱某个灵魂,甚至不肯杀死对方,换来世界重新平衡的神明,在池旒眼里,已经不再有资格作为神了。
而是和世间熙熙攘攘的垃圾无异,都应该被新世界肃清干净。
黎司君并没有回头看向池旒,但仅凭着他对架构起这方小世界的力量的掌控,就足以让他知道,池旒现在心中所想。
更何况,池旒算得上是十二年的敌人。
如果不是有黎司君镇守,在十二年前,游戏场刚刚开启的时候,池旒就足以通关。
而世界意识也会在那时被当场杀死,不会有任何发展潜伏的机会。
如果一切在池旒的掌控下,如今游戏场的情形,绝对不会出现。
——因为几乎所有玩家都会被她当做垃圾杀死。
“池翊音不是你,池旒。在我看来,他远远比你更加坚韧富有生机。他比世间任何人,都有资格成神。如果世界注定要更迭,那能成为新神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黎司君的声音很冷:“你带给他的绝境,如果是寻常人类,或许在你抛下十一岁的孩子时,那孩子就会死亡。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火海,走错一步就会死亡,稍微停下休息也会死亡。”
“你应当很清楚,池旒。”
世人皆有母亲,可池翊音,他只是,池旒用来制衡世界意识,为自己争取时间的工具。
池翊音咬牙走过的路,在池翊音的意识与黎司君的力量相融合的瞬间,黎司君就已经深潜入池翊音的意识之海,重新一步步走过。
他看过的风景,走过的路,遇到的人,每一道阳光与风雨下的彩虹和感慨……黎司君都重新经历,感同身受,灵魂共鸣。
同样的,对池翊音深入骨髓的孤独,黎司君也深深感知。
人间的心理学者说,人的一生,都在偿还自己的童年,人所有痛苦的根源,都在母亲。
那池翊音呢?
那个赤.裸.着双脚,平静走进幻境中黄金神殿,敢与神明直视甚至指责神明的小少年……在他得以如此平静之前,他所感受到的,都是什么?
最初的痛苦,来源于池旒。
而小池翊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只是池旒创造来加以利用的工具,被怪物养育的小怪物,最初也有过懵懂清澈的时光。
只是后来,苦难不允许他善良平凡。
他是……停下就会死亡的无脚鸟。
在同龄人玩耍时,睡觉时,打游戏时,与朋友聊天逛街时,池翊音在做什么呢?
他在学习,无休止的强迫自己学习任何能看得到的知识,像是海绵。他不敢浪费一秒钟,以致于将寻常人会有的乐趣,全部斩断。
他将探究世界当做自己的兴趣,观察并分析人类,然后将他那个本来只是最鸡肋无用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像是身后有狼虎追赶,稍微停下一步,就会被追上咬死。
池翊音唯一能算得上快乐的人生,或许就是他大学时的那段时光,让他可以如饥似渴的汲取知识,最高学府的教授们可以暂时成为他的引路人,让他在纯粹安静的知识中,获得片刻宁静。
如果是并不熟悉池翊音的人,一定会为他所取得的厚厚一摞荣誉所震惊,进而羡慕,想要成为他。
——只不过,是想要获得他的荣誉与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却连多读一句他惨烈过往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任何人能在拿着池翊音那手比魔鬼更恐怖的牌时,还能活下来。
也许是十一岁被遗弃的时候,也许是十二岁在孤儿院的屠杀里……
但是池翊音,他不仅在地狱开局的情况下,逆风翻盘将所有危机变成机遇,还走到了如此的高度。
走到了神明面前。
可黎司君眼里心里,都只有真切的痛意,心疼于自己小信徒苦难孤独的一生。
这样的愤怒,也被黎司君毫不掩饰的传递到了池旒那里。
池旒眨了眨眼睛,却只觉得无聊。
“如果他连这点都经受不了,又如何能面对世界意识?”
她笑得漫不经心:“因为他还有价值,所以才能活下来。这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实力至上,丛林法则。如果他无法适应,那死亡也是对他的恩赐,可以让他结束痛苦无能的一生,早早退出神明之位的争夺赛。”
“你觉得我对他太狠心,可黎司君。”
池旒微笑着问:“你怎么不觉得世界对失败者狠心?游戏场死亡数千万人,可曾得你一眼?”
“不过是,你将自己的感情投注在他身上而已。”
“可神明,是要做所有生命的大家长——没有人,能够给神明这样的机会,让神明软弱。”
池旒仰了仰下颔,目光冰冷,看向池翊音时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悔意或软弱,只有贯彻到底的理智分析。
“他的意识,刚刚从你的力量里苏醒了过来,降临于此。”
提到池翊音提前所做的布局,并且能够突破小世界的封锁,借由秦氏黄鼠婆入侵小世界的时机趁机搭车,让他的意识进入小世界,池旒的俊容上才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带着赞赏。
“这一局,是他赢了。”
池旒对自己的失败承认得坦荡利落,丝毫没有被池翊音赢过的恼怒。
她微微后撤,让开了通往电梯的路,抬手示意时彬彬有礼如绅士。
“没想到,我连小怪物这些年变化的小爱好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竟然会是个小说家。他却,对我了如指掌,甚至连我所有的反应和行动都预料到了。”
池旒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你可以带他离开。放心,我既然输了,那就开始下一局,不会中途做什么手脚。”
黎司君背对着池旒,逆光而立,在深沉的剪影高大如山,却融身入深不可测的黑暗,坚定向池翊音走去。
池翊音在抽离了自己的意识之后,身躯就歪倒在架势座椅上,他修长的手指下压着几张信封,脚边还残留着骷髅化作的灰烬,身边干尸围绕。
但他歪着头的模样,却像是乖乖睡去的孩子,竟然有几分乖巧。
黎司君手撑着车门,垂眼注视良久,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每一眼都是疼惜。
池旒说的有一句话没有错,他会心疼他的音音,是因为偏爱,将本来就不多的所有柔软,尽数给了他的音音,不想让他受一丁点伤害,想要让他躲进自己的羽翼,庇护之下安然悠闲。
可更深的爱意,克制住了他那样做的冲动。
他爱上的是无脚鸟,一生都在飞翔,被捆绑了翅膀等于死亡。
既然他爱的是他飞翔时的光辉,又怎么能将天空剥夺?
他所能做的……只是将更磅礴辽阔的宇宙和天空,展示给他的音音。
任由飞翔。
至于其他那些死亡的玩家,黎司君确实毫不在意。
无人如他的音音,坚定纯粹,耀眼如永恒燃烧的火焰。
神明,也并不是从最开始就偏爱一个灵魂的啊……只是八千年漫长的失望,消耗掉了他所有的期待和柔软。
到最后,能排除万难走向他的灵魂,同样走进了他的心脏。
黎司君良久注视着池翊音,本来冰冷肃杀的眼眸慢慢柔软,融化成水,唇边带着笑意。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将池翊音抱进怀中,稳稳的打横抱起。
黎司君注意到了池翊音手掌下压着的信封,他扫了一眼车内残留的骸骨,就知道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池旒面对着黎司君冰冷看过来的视线,却只摊了摊手,表示这个锅自己不背。
“池翊音在利用他自己,在他的棋局上,他自己也是其中一枚棋子,将自己利用到了极致。通过秦氏黄鼠婆,他本不应该清醒的意识获得了短暂的独立。”
池旒低低笑出了声:“你指责我对池翊音的利用过于无情,可这个小怪物啊,他对他自己的利用,可比任何人都来得狠厉彻底。”
“在他昏迷之前,就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切,并且提前布局。”
池旒微笑看向黎司君,悠闲的挑衅:“说不定,就连你的反应,都被他算计其中。你以为他爱你,实际上,他只把你当做好用的工具。”
“我很好奇,在他的棋盘上,究竟有什么是不被利用的……一个,连自己都毫不犹豫利用的怪物,真的懂得如何爱人吗?”
池旒嘴上说着好奇,唇角的笑意却一直没有下去过。
她看向黎司君的眼睛里满是恶意的期待,她很清楚,黎司君会知道这只是她又一次的挑拨离间,但是那又怎样?
怀疑的种子,只要种下去,就一定会有一天,破土发芽。
尤其是面对着池翊音这样永远自由,永远无法被谁掌控禁.锢的存在。
池旒只需要黎司君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已经赢了。
但是黎司君却脚步沉稳走向电梯,连停顿都没有。
他走得平稳,没有让怀中的池翊音颠簸一点,让自己的小信徒可以靠在他坚实宽阔的胸膛上,沉沉睡去。
只是在与池旒擦肩而过时,黎司君侧眸,瞥了她一眼。
“池旒,你这一生,可知道爱是什么?”
“音音不会,没关系,我来教他……有我在这里,我会永远爱他,直到世界毁灭。”
神明向信徒,郑重许诺的永远,与世界同生共死。
当池翊音死亡时,神明将拥抱着他唯一所爱的小信徒,与他一起,坠入死亡。
代价是整个世界暗无天日的毁灭。
池旒呼吸一滞,目光沉沉的注视着黎司君修长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
停车场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站在满地残骸中,黑暗从四面八方聚拢,将她吞没。
强大的力量在灵魂中涌动,池旒的意识在小世界内不断扩张,占领,将本就脆弱不全的小世界占为己有。
本来阻碍着她征服世界脚步的半神身份,此刻却成为了她最好的助力,让她可以在小世界内自由发挥。
作为神明与世界意识之外的第三方,亲手将世界意识逼到如今破釜沉舟死路的池旒,显得游刃有余的轻松。
这是对池翊音的试炼,却是池旒散步的后花园。
甚至如果不是黎司君一直死死盯着,池旒早就找机会,亲手杀了池翊音。
——又不是没杀过。
池旒无聊的想着,她微微仰头,重新回想起了在马家凶宅时的一幕。
当她手中的匕首刺进池翊音的胸膛时,他显得如此惊讶,不仅是对再次见到她,也是为她刚见面就杀死他的行为。
或许,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还有最后的期待在慢慢破碎,被击碎成无数碎片散落。
不过池旒并不介意。
她对池翊音并不是很满意,小怪物和她比起来,软弱太多,就连那双肖似自己的蓝色眼睛,也显得过于温和了,不像她本来想象的杀伐果敢狠戾。
这就是她讨厌情绪过重的人的原因啊……不是用理智架构的人,总是显得那样不稳定。
人类的情感缺乏逻辑,没有理性,简直是垃圾一样的存在,没有延续下去的理由。
池旒有些失望。
这种失望在看到萧秉陵向她走过来的身影时,达到了顶峰。
“会长。”
萧秉陵在看到池旒时,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立刻警惕的向停车场四周看去,想要判断出目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保证池旒的安全。
但他越是查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地面上散落的残骸与打斗的痕迹,以及已经不见踪影的池翊音,无一不在说明着这场斗争中,胜利的是池翊音。
可……怎么能!
整个停车场都是被用池旒的力量严密封锁的,唯一能够进来解救池翊音的,也只有黎司君而已。但只要黎司君闯进来,试炼就宣告失败。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池翊音又是怎么找出方法闯出生路离开的?
萧秉陵错愕。
池旒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只是轻轻扫过萧秉陵,就对发生了什么心知肚明。
……池翊音。
就连顾希朝,也是池翊音的布局。
她的眼眸沉了沉。
在她缺席的十二年间,池翊音的成长远远出乎她的想象。即便并不是她曾经期许的强力,但池翊音对于人心的把控,却是超然于任何人的顶尖。
池翊音看透了所有人,准确无误的抓住了所有人灵魂的最核心。
厌恶与喜爱,风格与行动,偏好和暗中进行的小心思,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而任何被池翊音看透的人,都无法逃过被他当做棋子利用布局的命运,就像是木偶被绑上了丝线,只能任由操控。
池旒沉默良久。
随即,她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越来越大,甚至连钢蓝色的眼眸里都是喜悦。
“会长?”
萧秉陵愧疚且担忧。
池旒却拿出烟盒,修长的手指轻轻从中抽出一支,叼在唇间,笑意扩大。
她将所有人都视为自己的工具,甚至是池翊音,她养育他十一年,也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好用趁手的工具,可以与世界意识抗衡。
但事实向她证明,她还是小看了她的小怪物。
……不。
那已经是,深不可测的庞然大物。
任何胆敢轻视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比如她。
终日打雁,还是被雁啄了眼。
她竟然反过来被池翊音利用,当做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她所有的行动早就被池翊音看穿,并且提前布好了局,利用她来促使他的意识觉醒。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怪不得,怪不得!
顾希朝的出现是为了确保池旒的杀戮计划可以顺利执行,让池翊音身陷危机,让藏在暗中的秦氏黄鼠婆误以为有机可乘,然后借由秦氏黄鼠婆,池翊音本来应该在神明力量中安眠的意识,得以短暂清醒。
而林云雨,她是为顾希朝兜底的,更是池翊音为自己准备的生机。
顾希朝有太多不确定性,池翊音要确保他不会真的倒戈向池旒,所以交待了林云雨,只要顾希朝背叛,毫不犹豫斩杀!
这也是为什么,顾希朝的任务是推进池旒的计划,而不是阻拦。
当池旒想通这一切,只觉豁然开朗,就连呼吸都干净了不少。
这个满是垃圾的世界里,总算有人,能有实力坐在她的对面,敢把她从执棋人变成棋子,同局对弈,黑白争锋,互不相让。
势均力敌的对峙,连厮杀都酣畅淋漓。
池旒笑着点燃了唇间的烟,缓缓吐出的烟雾模糊了她的眼眸。
在她心念一动之下,“改写”的力量生效,停车场内所有的尸骸都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空荡黑暗。
“走吧,上楼。”
池旒修长的手指捏着香烟,从唇边取下,她的俊容上还残留着笑意,率先走向电梯。
萧秉陵犹豫:“池翊音……”
“你连来自于身后的攻击都不曾察觉,甚至没看透顾希朝的调虎离山之计,像池翊音的预料一样行事,现在,还想要询问他的踪迹吗?”
池旒漫不经心的掸了掸烟灰。
落地的瞬间,火星猛地燃烧成大火,迅速向整个停车场蔓延,将空旷无垠的空间瞬间吞噬。
而在火光中,她仰了仰头,居高临下看向萧秉陵的眼眸里,有太多他看不懂却深感畏惧的情绪。
“你啊,已经被人家连超了三步不止。你看到的是眼前的棋,他看到的是棋盘。”
池旒话一出口,萧秉陵愣住。
绝望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被自己的神明否定的认知,让他近乎窒息,恨不得以死亡来挽回。
但池旒自己也愣了下,然后慢慢反应了过来。
之前黎司君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不是也是这样?
——你连池翊音的布局都没有提前看透,这是一场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战斗,又有什么资格,能提池翊音的神明候选人资格?
池旒愕然,随即,她微微点头,笑得欣慰。
敌人不是废物,这个认知让她重新愉快了起来。
“抱歉,会长,我之前没有想到顾希朝……甚至是池翊音,他们……”
萧秉陵的声音里满含愧疚与自责。
却被池旒打断。
“我没有指责你的想法。”
她冷漠道:“就连我自己也没有看到的事情,怎么能责罚你?这场战役中,我是指挥官,所有错处,都是我的愚蠢导致。”
“事情已经发生,输赢定局,再说这些也不过浪费时间。”
池旒单手插兜,殷红的唇间叼着燃烧的香烟,眉眼间的锋利慢慢浮出水面。
池翊音激起了她的胜负欲,也证明了池翊音自己的实力,值得让她认真对待。
直到现在,池旒才终于认可黎司君说的那一句——“池翊音的资格,是他自己挣来的,不是谁的怜悯施舍。”
“下一局,已经要开始了。”
池旒侧眸看向萧秉陵,笑道:“你不期待,池翊音还会带来怎样的惊喜吗?”
“那是,来源于我的血脉,足以成为我的敌人的……怪物。”
……
池翊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教堂孤儿院尖顶高耸,雕花栏杆是华美的囚笼,无数孩童在其中哭喊,拼命伸出手向栏杆之外,想要逃离。
可撕心裂肺的哭声,却无法传递到教堂孤儿院之外。
洁白的神像迸溅上殷红的鲜血,孩童倒在神像脚下,死不瞑目。
圆月照亮了玫瑰花丛,每一朵玫瑰下,都深深埋藏着孩童的尸体。
而他就站在殷红的玫瑰中,仰起头,冷眼看着眼前阴森黑暗的教堂。
火光照亮了一切。
像是经书中曾经说起过的,由神明降下的神罚,审判所有有罪之人的灵魂,大天使长吹响生的号角,灵魂从坟墓中复活,接受审判……①
只是这一切,是由池翊音降下的。
年幼的少年一把火烧毁了整座教堂,冷眼看着曾经狂妄叫嚣的胖修女,撞破花窗冲出来,却摔死在玫瑰花丛中,变成一滩恶心的肉泥。
可少年却笑得愉快。
那双原本纯黑的眼眸,终于在疯狂之中,慢慢向湛蓝转变。
像是新神向世界许下的承诺。
大洪水过后,神明令彩虹降临世间,作为从此不再屠戮的承诺的证明,让所有幸存者共同见证。
而新神,他在还未曾窥知自己的命运,不知道自己脚下狭窄荆棘的路通向哪里时,就已经郑重向世界承诺了生机。
他的觉醒,在十二年前……在游戏场之外,于灵魂自我的肃查和清醒中,预感到了新世界的降临。
池翊音觉得自己的灵魂飘荡在教堂上空,看着下方的大火吞没了教堂,而那少年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和来处,不知道在那张温和的面具之下,掩盖了多少故事。
可少年自己……一直未曾忘记。
池翊音忍不住滚了滚喉结,与少年感同身受。
很奇怪,明明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一段,但当看着这一切浮现在自己眼前时,却好像自己就是那少年。
他杀死了所有以孩童死亡取乐的恶人,代替神明降下了惩罚,他烧毁了教堂,像神明审判罪人。
他穿行过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玫瑰花丛,走向无垠的田野,在天幕下,迎来第一缕曙光……
这样的人,真的会甘心做一个教授,一心钻研学问,不问窗外事吗?
就像走来的一路都顺遂平安一样。
池翊音忍不住自问,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而在模糊中,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谁抱在怀里。
那是个足够温暖坚实的怀抱,心跳就在他耳边,有力且清晰,温度源源不断传来,温暖他的身躯。就算他从此一直睡下去,直到地老天荒,这个怀抱的主人,也不会放开他。
没有来由的,池翊音如此坚信着。
他能模糊感知到外界所有的响动,包括有人将他轻轻放在床.上,换下了污脏的外套,微凉的指.腹从他的肌.肤上划过带来的颤.栗,柔软干净的新衣物的触感,还有轻柔到唯恐吵醒梦中人的动作。
池翊音很清楚这一切。
而在心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对他说——放心睡吧,他是可以信任的人,向你承诺了永恒的爱人与同行者。
池翊音确认自己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人存在,只有浩如烟海的资料书籍,日复一日的数学计算和推演,还有偶尔调剂的写作,对很多人来说都足够枯燥无聊的日常。
可黎司君,这位所谓的插画师,仅仅是与他合作过一次,怎么就成了爱人?
池翊音百思不得其解。
但来源于灵魂深处的疲惫感袭来,让他的大脑逐渐僵硬,麻木,像是没有了供电源的机器,思维停摆。
如同几年没有睡过觉那样的疲惫困倦感,汹涌向他扑来,将他吞噬,撕扯着拽入深海。
在那个人的温暖身边,池翊音终于肯放松自己的戒备,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就像是终于对人信任的猫咪,愿意摊开肚皮呼噜呼噜的撒娇。
黎司君修长的手指轻柔拢过池翊音柔顺的发间,银灰色发丝在他手中滑落时,像是一捧抓不住的月光。
可现在这月光,却愿意睡.在他身边,毫无戒备的信任。
笑意慢慢漫上黎司君的眼眸。
他微微弯腰,在池翊音的鼻尖轻轻落下一吻,像是蝴蝶停留又飞走。
“做个好梦,我的音音。”
这一段旅途太累了,他的小信徒总算是能有休息的时机。
黎司君知道他应该叫醒池翊音,让他准备好面对池旒接下来的疯狂发难。但是……
池翊音蹭了蹭黎司君的掌心,呼吸时轻柔规律的气息就落在黎司君的臂弯,让他连一颗心都忍不住柔软。
算了。
就算世界崩塌,也有他在,谁要是不长眼在这时候打扰音音的睡梦……就杀了他。
黎司君眼不错珠的盯着池翊音,在公寓柔和昏黄的灯光下,他恍惚觉得,这就是属于他们的现实,温馨平静的日常。
或许,在另一种人生里,他可以不必是神明,池翊音也不必进入游戏场。
他会一直陪在池翊音身边,作为他的爱人,同伴,挚友,同行者。
直到世界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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