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首发晋江
嘈杂的喧闹声从楼下传来, 也老爹等人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前往雪山。
池翊音本能的转头看向楼梯,就这一瞬间,当他再回身时, 就发现三楼的走廊上已经没有了顾希朝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而周围的一切景象,都恍惚如水中之月,波动不真实。
池翊音听到也老爹在喊自己, 让自己过去和他们一起进山。他只晃了晃神, 便立刻重定心神,做出了决定。
他声称自己进山的衣服坏了, 外面太冷, 他需要想办法令找保暖的衣物, 让也老爹等人先走, 自己马上追过来。
以白老三为首的众人本来还在笑, 在听到池翊音的话时,立刻有些错愕,没想到“老杨”并没有跟着也老爹走, 而是留在了这里。
他们唯恐池翊音会破坏他们的计划, 神色顿时扭曲了起来。
池翊音甚至看到, 有人已经准备好了斧子棍棒,一副等也老爹一走, 就要砍死他的架势。
反正忠心于也老爹的人都上了山, 只剩下“老杨”一个, 怎么敌得过白老三人多势众?
两派人,谁都没把池翊音当回事。
但也老爹等人临出门的时候,池翊音却猛地发现了意料之外的另一件事。
——摇滚男, 竟然也跟着也老爹等人上山去了。
池翊音皱紧了眉头, 疑惑不解。
虽然摇滚男骗了他, 明明早已经对副本知之甚悉,却告诉他,自己是第一次进副本。
但是从头到尾,摇滚男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对药材的兴趣,甚至对也老爹等人都是漠不关心的冷酷。
可他又不是不关心人命和自己生死的模样,而是好像他早已经经历过相似的情节,早已经对此滚瓜烂熟,即便不看,也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池翊音皱眉注视着摇滚男的背影,一时搞不清楚对方到底要干什么。
而在临出门的时候,走在队伍最末端的摇滚男忽然回头。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袋子,被也老爹等人哄笑说太贪心装满袋子背不动,但他也丝毫不为所动,一直冷着脸不发一言。
现在,摇滚男却定定的看着池翊音,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他动了动嘴巴,最后却只是一言不发的垂下头,背着巨大的袋子出了门。
冷风从门外吹进来,迅速就将小木楼里所有的温度带走。
池翊音站在楼梯上,垂眼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雪原上,众人的身影逐渐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然后在风雪中消失不见。
小木楼里死寂得可怕。
池翊音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出摇滚男那个巨大的袋子。
那个袋子太大了,被摇滚男背在身后时,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挡住了,又长又直,简直不像是用来装药材的,反倒像是装尸袋。
但如果摇滚男真的是为了药材去,他一个对副本的危险程度已经有所了解的人,不应该做出这种不明知之举才对。
他应该很清楚,用那样的袋子装药材并不好运输,甚至重量也会压垮他。有命摘药材,没命离开雪山。
池翊音不认为自己之前对摇滚男的判断出了错,可事实又如此矛盾……
他当机立断,在白老三还没有找到他之前,向摇滚男的房间走去。
几分钟之后,手持斧头的白老三等人凶神恶煞的找过来,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客厅。
他们找遍了小木楼和池翊音的房间,都没看到他人影。
“人呢?”
白老三错愕,一把推开了
旁边人自己去池翊音的房间里看,却什么都没有。
其他人本还想继续找,却被白老三拦下:“不管他了!先去拿钱,省得夜长梦多!”
待白老三等人上了三楼之后,悠闲坐在客厅里的黎司君,才逐渐从空气中显露身形。
他坐在靠着壁炉的那张沙发上,垂眼看向壁炉火焰中燃烧得正旺的尸骨。
而那几具尸体的主人……正是白老三他们的。
楼上,池翊音刚进到摇滚男的房间后,就听到了外面的响动,知道是白老三等人想要找他,便立刻一侧身,躲进了房间的角落里,一直到所有声音过去后,才重新出来。
白老三根本不知道池翊音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计划,再加上池翊音和摇滚男扮演的初始身份的关系并不太好,他们自然也就没想到,池翊音会临时在摇滚男的房间。
安静下来的房间,让池翊音终于有时间可以验证自己对摇滚男的所有疑惑。
他还记得摇滚男临走前看向他的那一眼,但池翊音最开始在副本中看到摇滚男的时候,对方身上穿着的衣物挂着的东西,明显要比他离开时多。
那一眼,除了告别之外,也更像是在暗示池翊音什么。
就比如,摇滚男身上那些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池翊音在房间离四处查看,很快就在窗帘后面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被强硬塞进去的背包。
它看起来并不像是剧情里本来就有的,反而鼓鼓囊囊的形状,看起来是摇滚男在临离开之前,把自己身上的一些物品摘了下来,藏进了这里。
担心被其他人发现,摇滚男颇费了些力气,把背包塞得很靠后,这也让池翊音将他拽出来时很是困难。
用力过猛之下,背包在被踹出来的瞬间猛然抖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最先进入池翊音视野的,就是一把匕首。
以及一个老旧发黄的笔记本。
池翊音捡起那把匕首看了看,发现这并不是寻常人会选择用来防身或杀人的匕首。
而是一把破冰刀。
是常年在野外生存,或是攀登雪山的人会选择的装备。
而且从刀刃上凹凸不平的缺口来看,它陪伴着主人度过了极为危险的时刻,已经有了些年头了。
至于那笔记本……
池翊音翻开后稍微看了两眼,便变了脸色。
这并不是日记本,而是用来做计划的本子,并且记录时间是从几年前开始的。
上面写着从f级副本慢慢到c级副本的资料和通关计划,很明显,它是属于游戏场玩家的物品。
比如摇滚男。
笔记本翻开到最后一页时,上面记录的,赫然是有关【雪山惊魂】副本的计划和资料,并注明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副本,可以带着他新认识的低级别同伴进入这个副本,就当是涨涨经验。
但是在这一页之后,笔记本的主人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细心的对整个进入副本的过程进行复盘和分析。
只有一片空白。
池翊音重新翻到前面去查看,忽然发现了一句话的字迹,与其他的字迹截然不同。
“等我,我带你回来,一定!”
写下这句话的人用力极狠,力透纸背,像是已经变成了痛苦的执念。
池翊音看着看着,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猜想。
他连忙放下笔记本,去翻找背包里另外的东西。
剩下的都是一些挂饰,并且混杂着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东西,一些是符合摇滚男自身穿衣风格
的东西,另外的,却出现了佛珠经书这些明显是另一人的东西。
池翊音快速比对了经书上批注的字迹,发觉无论是遣词造句的风格还是笔迹,都与笔记本上的一样,看来它们是属于同一人的。
那为什么,两个人的东西,会同时出现在摇滚男一人的背包里?
池翊音翻找时,一张纸条从背包的夹缝中飘然掉落。
他展开看时,就发现这是摇滚男专门留给他的,开头就已经写明了“池先生”的称呼。
池翊音皱了皱眉,继续看下去,却渐渐抿紧了唇。
摇滚男说,他猜到以池翊音的谨慎,如果发现不对劲,一定会来他屋子里查看,所以故意把这些东西留给池翊音。
[池先生,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一定已经离开旅馆去往雪山了。感谢你能够看懂我的暗示,到我的房间里寻找这些。
背包里的其他东西是我专门留给你的,你拿到暂居区去卖,这些东西能轻松卖到上万积分,我想用这些东西当做酬劳,请池先生帮我做一件事。
……如果我无法回来,请帮我,把我和我同伴的尸体带回来。]
同伴?
摇滚男一直都是独行的,哪来的同伴?
池翊音拿着信的手抖了抖,先是错愕,然后,他想起了两种笔迹和风格,看来,这就是摇滚男所说的同伴了。
等等!
池翊音将自己与摇滚男所有有交集的记忆调出来,在脑海中一点点排查过去,然后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在没有到达雪山旅馆的时候,摇滚男曾经无意间说过的话。
摇滚男说,他从前不懂事,差点死在雪地里,还是“他”帮了他一把才救回来。
他还说,如果死在这个副本里,就会变成冰雕,一直被人观赏。
但摇滚男在说完这些之后,都立刻进行了否认,说自己并没有来过副本。
池翊音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摇滚男那个时候并没有想要骗他。
只是就连摇滚男自己的记忆也出现了问题,忘了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就像是发生在小镇上的故事。
——在邀请函事件发生后不久,小镇居民就会遗忘掉这件事,继续安稳的生活,直到下一次邀请函事件出现。
也许摇滚男也是如此。
小镇的情况也影响了他,让他在成功离开了副本之后,忘记了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却被潜意识里的执念所影响,重新回到了这里。
摇滚男之所以会说出死后变成冰雕留在这里的话,或许就是因为,他的同伴当年死在了这里,而那本笔记,也是他同伴的物品。
笔记中记录的低级别同伴,说的才是摇滚男。也正是他在笔记上留下了那句话——他要带他的同伴离开这里。
看完这封信之后,池翊音终于了然这一切。
摇滚男曾经还是低级别的时候,和高级别同伴一起进入了这个副本。
却没想到,他的同伴死在了这里。他虽然在同伴的帮助下死里逃生离开,但也对有关于这个副本的记忆模糊不清,像是被雪山诅咒了一样。
但是,对带回同伴的执念还是引导他回到了这里,那个被众人嘲笑的巨大袋子,也不是为了药材。
而是摇滚男想要把他同伴的尸体,从雪山带回来。
池翊音想到他曾在雪山中见到的场景。
或许,那些被冰雪覆盖的尸体中,就有摇滚男的同伴。
【雪山惊魂】一直以来的评价就是没有难度,而在这里遭遇了危险死亡的
玩家们,他们的死亡被所有人遗忘,尸体也被保留在了雪山之中。
摇滚男留下这封信,或许是预见到了自己有可能会死在雪山里,所以他想要用高昂的积分拜托池翊音,如果他死了,就让池翊音将他和他同伴的尸体带回来。
一万积分,从池翊音了解到的价格来看,足够租下暂居区最普通的住所十个月。对很多玩家来说,这代表着十个月的风平浪静,足以让他们心动。
摇滚男或许是听到了楚越离对池翊音的感谢,认为池翊音是个善心人,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但……
池翊音将手里的信不紧不慢的折叠,又把背包塞回到缝隙中重新藏好,随即站起身,向房间外走去。
很遗憾,摇滚男看错了人。
他并不是良善之人,对于其他人的请托,并无热心。
这个时间,也老爹已经进入雪山,而在那里,顾希朝还有可能已经布下了其他陷阱在等着他们。
池翊音并不兴趣代替也老爹等人遭遇危险。
不过……
池翊音走出去的脚步一顿,他侧身回望向房间,若有所思。
从老板娘的话来看,顾希朝一家遇险时,是在雪山旅馆外面,而顾希朝现在做的,是让所有与当年有关之人,全都体会到与他相似的痛苦。
既然如此,那也老爹他们应该会在雪山外面,经历与顾希朝一家一样的事情。
就算没有白老三的算计,也老爹他们,也回不来了。
他们注定会死在顾希朝的复仇之下。
除了用金钱诱惑,使得两拨人产生裂缝自相残杀之外,顾希朝还准备了一层套一层的陷阱,确保了这些人无论如何选择,都逃不过死亡。
池翊音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层层的蛛网,将所有来到雪山的人都牢牢粘在其中,可猎物却对此丝毫未觉,还以为自己才是猎人。
殊不知,顾希朝就站在暗处操纵着一根根蛛丝,冷眼看着他们走向死亡。
楼上正时不时的传来翻动着东西的声音,正是白老三他们在顾希朝的房间。
一声惊喜的呼喊传来的时候,也是池翊音下定了决心的时候。
他抬头深深看了楼上一眼,在随即传来的惊呼声和怒斥声中,转身快速走下楼梯,大步走向了门外。
池翊音猜测,顾希朝已经不在雪山旅馆了。
他现在看到的都是曾经发生过,又再次上演的事情。当年顾希朝需要他们自相残杀,以此来弥补自己缺少的武力。
但是在顾希朝已经变成了鬼魂的现在,他已经不再受副本中时间空间的限制。他可以上一秒在一楼厨房,下一秒就出现在三楼客厅,他才是这个副本最大的掌控者。
也就意味着,顾希朝可以近距离反复欣赏自己仇人的死亡和痛苦挣扎。
令顾希朝做出这一切的根本原因,都在于当年他一家人在雪山露营时的惨死。
按照池翊音对顾希朝的了解,他一定会回到一起最开始的地方,在那里杀死也老爹他们,以此来告慰自己死去的家人们。
既然这样,那失去了顾希朝的雪山旅馆就不再有价值。
更何况有关于当年的真相,池翊音只知道了一半,却不知道有顾希朝存在的另一半。
他需要去补全这一切。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池翊音立刻走向小木楼外的停车场,选了一辆性能最好的雪地越野车,然后将其他所有车的轮胎全部扎破。
现在在雪山旅馆和雪山里的人中,老板娘困在这里无法离开,用不上车,
其他人全都是当年涉及到顾希朝一家死亡的亡命徒。
池翊音并没有放过他们的善心,不准备帮他们逃离这里。
停在小木楼外的几辆车都是众人来的时候开过来的,池翊音将其他车的油箱搬出来,给自己选中的那辆越野车加满了油,准备进雪山去找也老爹等人和顾希朝。
只是在扎破轮胎的时候,池翊音看到了一辆令他感到眼熟的轿车。
这是之前陈叁开过的那辆车,也是池翊音判断有三人、陈叁却一口咬定只有他一个的那辆。
只不过他眼前的这辆,要比陈叁的那辆新很多。
池翊音顿了顿,随即严肃
也老爹等人被邀请,是邀请事件的开端,这个时候距离布莱恩·鲁特成为新探员还有很多年,刚好与这辆车的破损老化年限相吻合。
而陈叁的初始身份,是交通记录员,掌握着整个小镇所有的车辆情况。
这是个在顾希朝一家出事时也存在的岗位,也意味着现在这位交通记录员,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池翊音的翻找有了结果,他找到了一本工作日志,上面有交通记录员记录的所有车辆登记、出行和维修情况。
其中就有也老爹他们在小镇上“借车”和加油的记录。
有居民报告称自家的车被盗,也有人说看到不属于小镇的车在加油后,去往了多年无人踏足的雪原,那些被盗车辆同样去了雪山旅馆。
因此,交通记录员跟了过来,想要调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但最后这份记录上,却迸溅上了血迹,只留下了一句潦草的话。
[是他们!父亲说过的那些偷猎者药材贩子回……]
回来了。
但这位交通记录员,没有机会把它写完整了。
池翊音沉默了一瞬,然后迅速在找到工作日志的地方再次翻找起来。
小镇小而闭塞,很多岗位只有一人并且是家族式传承的,比如熟肉店老板,几代都经营着那家店。而从交通记录员的称呼里来看,很可能上一任记录员是他的父亲。
按照年龄,也就是经历过十七年前顾希朝一家事件的那一位。
如果是这样,那车里也许会有些上一任留下的遗物,或是现任交通记录员非常在意的东西。
比如他在记录上提及的,有关也老爹他们的资料。
在副驾驶的文件格里,池翊音果然找到了一本已经发黄的工作日志,上面记录的日期,刚好是十七年前。
这本工作日志已经卷了毛边,看得出它的持有者常常翻看。
池翊音将日志立起来,从侧面看去时,便见在发黄的书籍间,只有一条黑线。
看来它经常被翻阅的原因,就在于这一页。
他顺着打开,那一页日志上的日期,是一个冬日。
上一任交通记录员,在这一页上写得密密麻麻,钢笔的字迹却留下被几滴水晕开的痕迹,不知是否是泪。
上面清晰的记录着那一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从九岁的孩童到警署报案开始。
在探长从幼年的顾希朝那里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就在交通记录员这里登了记,然后驱车前往雪山旅馆,却只得到了一个是小孩子离家出走恶作剧的结论。
交通记录员听说了这件事,却并不这样认为。
顾希朝一家虽然是外来的游客,却已经决定在小镇上租一套房子,想要在这里安顿下来。
也因此,他们一家的车辆,在交通记录员这里登了记。
他还记得顾家的女主人,是一位和气又文雅的人,家中三个孩子也活泼可爱,男主人爱着家人勤勤恳恳赚钱陪伴家人,这是无论谁看到都会艳羡的一家。
也让交通记录员忍不住多和顾家夫妇多聊了几句。
顾夫人笑着告诉他,是因为自家的二儿子喜欢雪,所以他们一家人最后才决定在这里定居,决定这里很适合孩子的成长。
交通记录员很高兴他们对小镇的肯定,还为他们送上了祝福,询问他们有没有去雪山玩过。
顾夫人说,他们登完记之后就会去雪山看雪,度过他们刚到小镇的日子。
也因为这番交谈,让交通记录员对顾家一家记忆尤为深刻。
可探长却说,雪山旅馆的老板娘根本就没见过顾家一家人……这怎么可能呢?
疑惑的交通记录员找到了探长,想要告诉他,自己就是顾家前往雪山的证人,顾家离开小镇时也在他这里做了登记。
因为小镇靠着雪原,常常有人在驱车去往雪原的时候车子陷在了冰雪中,或是因为汽油耗尽停在了半路,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零下几十度的温度在外面,是会死人的。所以小镇为了尽可能防止这种情况,要求所有出镇的车辆都要登记,说清楚目的地和返程时间,这样也便于一旦出问题,他们可以迅速发现并救援。
交通记录员手里的记录,就是雪山旅馆老板夫妇说谎的最好驳斥证明。
但探长看过记录后,却根本没有当回事,反而当着记录员的面撕碎了那一页登记。
然后探长在记录员错愕的注视下告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旅游本来就是小镇少有的产业,如果被爆出这里发生了杀人案,而且是全家四口人死亡的惨案,又有谁会来这里旅游了?那对小镇是极为沉重的打击,镇长和小镇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交通记录员气愤质问,难道就这么不管顾家一家的死亡了吗?
没想到,探长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说这里地处偏僻,只要他们所有人一口否认,没有人能拿他们怎么样,雪原那么大,死了人连尸体都找不到。只要他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至于顾家那个幸存下来的九岁小男孩……
“他倒是个有勇气的小家伙,一个人在走了几公里找到了警署。但那又怎么样?医生说,他的腿已经保不住了,先是被火烧过又被雪冻过,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直立行走了。”
探长不屑微笑:“一个瘸子,能做什么?能在福利教堂活下来都难得了,不足为惧。”
交通记录员家中也有个差不多年龄的孩子,他想着顾家二儿子之前活泼好动的可爱模样,想起顾家夫妇提起全家因为二儿子而搬家时的笑容……
他想要抗争,却被探长轻描淡写的压了下来。
“想想你的家人和儿子,你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你想要让你儿子以后被所有人瞧不起,就像那个顾家小儿子一样吗?”
探长问他:“如果你把这件事捅出去,让小镇失去旅游收入,到时候整个小镇所有人都会恨你,针对孤立你们一家。你想要看到那一幕吗?”
交通记录员悲愤,却为了家人不得不忍耐。
他无人可以诉说,就只好把自己找到的所有线索,全都写了下来。即便他自己做不到,也盼望着某一天,能够有人做到。
他只是表面上答应了探长,但在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里,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对这件事的调查。
然后他就发现,除了小镇经济的问题之外,还因为小镇上很多人都与外面的药材贩子有勾结。而杀了顾希朝一家的,很可能就是那些在雪山里游荡
的药材贩子!
如果顾希朝一家的死亡真的被爆出来,拔萝卜带泥,也会把一些小镇居民常年违禁贩卖雪山的珍稀动物和药材的事情,一并爆出来。
他们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损害自己的名声和利益。
甚至就连小镇镇长和很多官员,都有份拿钱。
调查到最后,交通记录员满心绝望,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天真。
他在记录的最后写道:[这是我们这个群体的犯罪,每个人都在那一家的死亡上扎了一刀,踩着他们的死亡收割金钱。我们有罪,却不肯承认,认为神一定会宽恕我们,可神啊……求您,看看这个孩子吧!别让他也坠入地狱。]
交通记录员在写下这段话后,就放弃了对这件事的调查。他意识到,就算自己找到了所有证据,也不会有任何一间法庭,任何一位法官,愿意为年幼的顾希朝和死去的顾家人们,归还一个应得的正义。
于是,他对正义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转而开始拯救仅剩的那个孩子,回归现实,舍弃正义,拼了命的想要让年幼的顾希朝活下去。
在向警署探长报案之后,只有九岁的顾希朝就一直昏昏沉沉躺在小镇的医院里,却没有医生愿意认真为他医治。
小镇上没什么人得病,也不太看医生,于是医院便闲置了下来。那里的医生护士,也都转而把为药材贩子处理药材和动物尸体作为副业,以此来获取钱财养家。
得知了顾希朝的身份之后,小镇医院只希望他快快死掉。就算是最富有同情心的医生,也只是偷偷把一瓶安眠药塞给小顾希朝,告诉他这样总比伤口感染而死要好受得多。
小顾希朝哭着问医生,自己和家人们到底做错了什么,神要这么惩罚他们?
医生为小顾希朝擦掉眼泪,哽咽着说,这不是神的惩罚,顾家没有做错过事,只是因为他们错进了地狱,而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就算不是恶魔也迫于恶魔的奴仆。
如果真有错……那也一定是人类自己犯下的错误。
交通记录员去看小顾希朝的时候,一掀开被子,脓水和腐肉的臭味扑面而来,而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孩子,只能虚弱的攥着那瓶安眠药,用无神的大眼睛死寂的看着交通记录员。
他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他买通了那位善良的医生,一起制造出了小顾希朝伤口感染死亡的假象。然后又借着自己交通记录员的身份,连夜把小顾希朝送出了镇外。
他把高烧到浑噩的孩子放在教堂门前,哭着告诉小顾希朝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回到小镇。
从那之后,交通记录员再也没有了小顾希朝的消息。
他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活下去,但是,他已经做完了自己所能做到的全部事情。
池翊音看着眼前这份发黄的工作日志,一时沉默无言。
也是这个时候,他全然明白了顾希朝对小镇的恨意,从何而来。
——既然你踩踏过我全家人的死亡,只为保全你的家人,那我就杀了你一家,毁掉你想要保护的东西。
曾经你踩在顾家死亡上所获得的全部,都要一一还回来。
顾希朝啊……
池翊音轻浅长叹。
他记得熟肉店老板说过,小镇上的人,要么不死,要么一家惨死。而帮过顾希朝的交通记录员一家,并没有在被邀请之列,依旧好好的活着,否则陈叁也不会在很多年之后还能拿到交通记录员的身份。
对于帮了顾希朝的人,他没有动过对方全家分毫。
而那些曾有份参与到压下顾家死亡的消息、甚至施
压医院和警署想要顾希朝死的人,则在接连数年的邀请函事件中,全家都一一死去。
至善至恶皆不存,唯有仇恨是真。
池翊音心情沉重,将那份发黄的工作日志放进了怀中,然后下了车。
刚一抬头,他就看到黎司君斜倚着他选中的那辆越野车,正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早就知道他在做什么,却在那里一直等着他。
池翊音挑了挑眉,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黎司君轻笑:“其他人都有帮派,要么是也老爹要么是白老三。但我想了想,我哪个都不喜欢。比起他们……”
“我的帮派应该是你才对。”
池翊音:“…………”
黎司君一副跟定他的神情,让他连把黎司君绑了扔在白老三面前的冲动都有了。
但听到小木楼里不断传来的惨叫声,池翊音却眸光暗了暗,知道不能把黎司君留在这里。
黎司君是个不稳定因素,善恶不明,不能让他和白老三待在一处。否则,他对白老三等人的计划很有可能失效。
池翊音叹了口气,还是指了指越野车,示意黎司君开门上车:“走吧,刚好雪原可以用来抛尸,杀了你也没人知道。”
黎司君大为惊奇:“嘶——这么有趣吗?”
池翊音:“……你说有趣就有趣吧?”
他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出发,刚好可以赶上也老爹他们走到当年案发地的周围。
而顾希朝选定的动手地点,应该就在那里。
但池翊音上车后,却只是发动了车辆,而没有立刻出发。
他将车停在小木楼门前,静静看着大门似乎在等着什么。
黎司君也没有问,只是安静的注视着池翊音的侧颜,对他想要做什么早已经心下了然。
几分钟之后,大门被“嘭!”的一声踹开,白老三行色匆匆的从里面小跑出来,手里拎着沉重的钱箱,身上到处都迸溅着鲜血。
而从大开的门里,池翊音可以清晰的看到,在白老三身后,已经到处都倒伏着尸体,血液拖拽了一地。
还有未死透的人在后面艰难的爬行,拼命的向大门的方向伸出手,不知是想要求助,还是想要抢过白老三手里的钱。
池翊音冷漠的看着这一幕,很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箱钱是多,但几个人分一分就少了。
又怎么比得上一人独吞?
只不过这么看来,白老三确实比其他人有手段,竟然成了最后的赢家。
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所有车的轮胎都已经被划破,汽油被拿走,白老三别想离开这里。
至于小楼里受伤的那些人,在得不到救治又四面虎狼环伺的情况,也别想活太久了。
他们为了钱杀人,为了钱作恶。
而最后,也为了钱死亡。
这也算是应有的结局。
池翊音看透了顾希朝的计划,却并不准备破坏,甚至不介意帮他一把,让白老三等人陷入更深的绝望中。
冲出大门的白老三,一眼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车子,而摇下来的车窗后面露出的,正是池翊音平静的俊容。
“老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老三吃了一惊,随即立刻意识到了不妙:“你做了什么?”
池翊音微笑,道:“我知道有个孩子,他很喜欢雪,期盼着雪山的旅行,甚至想要在雪山脚下定居。我猜测你应该也喜欢,所以,我贴心的帮你留在了这里。”
他扬手指了指另外几辆车,道:“没有了轮胎和汽油,你就可以安心的在这里生活了吧?不用谢。”
白老三惊愕,随即勃然大怒:“你敢!”
他扑向越野车,但池翊音却一脚油门开动,甚至还有心情向他挥了挥手:“先走一步,再见。”
白老三扑了个空跌在雪地里,钱箱打开,散落了满地璀璨的金块。
他头上的血流下来,滴落在雪地和金块上,染了血的金子依旧金光灿灿。
却让白老三愣住了。
他意识到,如果也老爹回来,看到满地尸体和钱箱,一定会知道他都干了什么,然后杀了他。
就算也老爹死在外面,他一个人留在雪山旅馆无法离开,在消耗掉所有食物和柴火后,也是必死的结局。
更何况,小木楼里还有人没有死透,一定恨得想要杀了他……
他不能留在这里,他必须走!
白老三疯了一样手脚并用狼狈爬起来,踉跄着跑向已经开出去的越野车,嘶吼着:“你不能走!老杨,老杨你带上我!”
“老杨我们兄弟一场,你不能这么对我,老杨——!”
越野车却反而加快了速度,压过厚厚的积雪,很快就驶得远了。
池翊音从后视镜里看着白老三的身影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再难看见,心中却没有畅快感,只有对顾希朝的侧写和揣摩。
成人尚且无法靠双腿离开这片雪原,可只有九岁的顾希朝却做到了。
他当年,到底怀着怎样的痛苦和仇恨啊……
交通记录员写下的一字一句,都仿佛重新在池翊音眼前出现,将当年的场景重演给他看。
他抿了抿唇,心脏沉甸甸的下坠。
交通记录员当年对顾家一事的记录,只截止到送顾希朝去往教堂,于是池翊音也只读到了那里。
但是,交通记录员所知道的,并不是事情的全部。
在他离开后,小顾希朝靠着教堂漂亮的雕花大门,却高烧到浑噩,感觉死亡在向自己逼近。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要死了,就像哥哥妹妹那样。
只是他不甘心,他还想要为家人复仇,为所有他所眼见过、感受到过的罪恶复仇。
无论是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小镇居民,还是说谎的旅馆老板夫妇、玩忽职守的探长探员,以及那些杀了他全家的凶手们。
顾希朝都想要让那些人,体会到如自己一般的痛苦。
就在他模模糊糊想着的时候,在教堂花窗投下的斑斓光影中,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着清晰足音,不紧不慢缓缓走来。
那道身影在顾希朝面前站定,当顾希朝费力的仰头看去时,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神明。
那人轻笑,声音如蜂蜜酿就的醇厚美酒,神明赐下的怜悯神迹。
你想要活下去吗?想要为你的家人和你自己复仇吗?
他问。
顾希朝艰难却坚定的点了头,说自己即便灼烧尽灵魂毁灭成灰,也想要那些人亲身体会如他一家般的痛苦。
将要死亡的灵魂无所畏惧的燃烧,唱诗的圣歌从教堂里传来,可最璀璨的光芒,却在教堂外。
那人缓缓笑了,金棕色眼眸中眼波流转,光华无限。
他向那小顾希朝伸了手。
——我听到你在斥责神明,质问为何不肯降神罚于世人。
于是,我站在这里,给你一个重启的机会,只看你自己,愿不愿意抓住。而如果有,你又会……如何使用。
黎
司君侧眸看着车窗外迅速滑过的雪原,寒风呼啸,千里皑皑不见半点灰黑,仿佛天地间最纯净之地,没有半分罪恶。
半晌,他漠然的收回视线。
却在触及池翊音的侧颜时,重新笑了起来。
“你是想要去阻止顾希朝吗?让他放下仇恨,宽恕仇人?”
黎司君的声音中明明带着笑意,可声音却极冷极沉,仿佛吹过雪原的风,带着冰雪的凛冽刺骨。
池翊音掀了掀眼睫,看了黎司君一眼。
“不。”
他平静的道:“我是去送死的。”
黎司君缓缓睁大了眼眸,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池翊音却反而笑了出来:“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个好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劝顾希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他的声音温和柔软,像是云朵:“只要不惹到我,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能看到的,只有好人池翊音。但如果有人惹了我,比如某个叫黎司君的……”
池翊音微笑:“我很愿意送他去死一死——比如现在。”
黎司君一愣,随即仰头开怀大笑。
那并不是听到了笑话,觉得荒谬的笑。
正相反,他相信池翊音说的是真的,却正是因为此,才由衷的感到喜悦。
“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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