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阳光灿然迎面照下,世间一切罪恶都纤毫毕现,无处可藏。
叶瑾拼命挣扎,然而所有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某一刻,她剧烈一颤,突然不再动了。
蝶翼般的眼睫垂死般抖了一下,蕴满眼眶的泪水终是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她仰着头,眼神迷茫地望着某片虚空,做梦般低喃道:“顾筠,我究竟是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会遇上你。”
“后悔么?”顾筠松开桎梏,低头轻柔吻去她颊边的泪水,轻声道,“那个雪夜,你不该救我的。”
叶瑾收回目光,看向顾筠那张神仙般美好的面孔,半晌,她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尽叶瑾的力气,顾筠白皙如玉的脸颊很快泛起了一片红,他却没有露出恼羞的神情,而是淡定抓住了她打人的那只手,一口咬在那纤瘦脆弱的腕上。
有风吹过,正是万物复苏时,刚刚长出微小嫩芽的树枝轻盈晃动,女子的饮泣顺着风传入树洞中的松鼠耳中,它眨了眨灵动的眼睛,将剥下的松子壳推出窝扔下去。
时间缓慢流逝,太阳渐渐向西时,这片山林终于安静了下来。
顾筠打横抱着用鹤氅包裹严实的女子,上了山下的马车。
鹤氅撩起,露出女子尚且残留一抹艳色的脸,顾筠抬手想帮她将额角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抚开,被她皱着眉不耐烦地撇头躲开。
落空的手在原地停了一瞬又收回,顾筠悠然抱着叶瑾换了个姿势,只见他眉宇舒展,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回京后,我为你请封侧妃之位。”
叶瑾一个字都不想说,只闭着眼装睡。
“不愿意?”顾筠端详着她面上的无动于衷,微微挑眉,“我虽未有正妃,但还是不能给你的。”
“……能不能安静点,”叶瑾睁开眼,哑着嗓音不客气道,“顾侯爷,您自说自话的模样很可笑。”
胸腔中的轻快消失了,顾筠冷了脸,沉声道:“你大胆。”
“没错,我就是大胆,不仅大胆,我刚还给了你一巴掌呢,”叶瑾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的左脸,仔细看上面依然有红痕,“如何,侯爷要治我的罪吗?”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的叶瑾已经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她鸩酒都敢喝,他还能拿她怎么样?
车厢内落针可闻,叶瑾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任凭来自上方如有实质的冰冷目光注视在自己脸上。
阖着眼的女子犹如一尊精致的冰人,冷漠而无情,顾筠胸腔中的不快即将达到某个顶点时,马车突然激烈颠簸了一下,怀中女子两道清婉的弯眉顿时忍不住痛苦地皱起,整个人也跟着颤栗起来。
鹤氅滑落了一角,露出一只纤瘦无力的手,以及腕上深刻的齿痕。
这一刻,顾筠胸中的郁气忽的散了。
罢了。
来日方长。
他将鹤氅重新仔细为叶瑾盖好,然后靠在车壁也跟着闭目养神起来。
车轮压过地面的轱辘声中,山林被远远甩在身后,那些垂死的愉悦的痛苦的痕迹便再看不清了,只有两道车辙一路向后延伸出去,于山脚处留下两个不浅不深的凹痕,突兀的刺眼。
与此同时,在并不遥远的太原府,一对夫妻收到了清平侯找到宠妾带回的消息,正在小声商量对策。
“被贼人掠去这么些天,怕是早失了身,一个妾,竟还要好好带回来,可见有多喜爱,”段允感慨一声,“只是这般容易就找了回来,我还未来得及出力呢。”
“老爷莫急,”同为女子,妻子李氏却有别的看法,“妾身倒以为她不像被人掠走的,白莲教当日派出的皆为死士,便是见色起意,也不该掠走一女子逃跑。”
段云不信:“难道还是她自己跑的?”
“为何不可能,”李氏看着自家老爷,镇定道,“妾身打听到,云中太守夫人的一个奶娘在外和人喝酒,曾自嘲最近被派去伺候一个出身低贱背弃夫君的女子,极有可能就是那位顾侯爷的妾,至于她如何成了婚却落到顾侯爷手中,便不得而知了。”
段云瞠目结舌:“这……若是真的,难免荒唐。”
他的身边不是没有偏好妇人的男子,但堂堂清平侯,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却和一个成了婚的粗妇牵扯不清?未免可笑。
“老爷,若真是如此,我们便有可施展之地了呀,”李氏微笑,耐心解释道,“她会逃,想来应是不愿,而顾侯爷毕竟是个男子,不懂女子固然柔弱如水却也以柔克刚,要知道这开导女子之事,还是得女子来做才好。”
段云沉思片刻,拍拍妻子的手道:“就依你说的办。”
顾筠此人深不可测,周身难以找到弱点,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能有用的突破之处,不管真假,他只能咬牙一试了。
富贵险中求,只要把顾筠伺候好了,届时在圣上面前美言一句,他的失职说不准就轻易揭过了呢。
此时的二人做梦都未想到,那个女子会有多么棘手。
因为就在他们千方百计千恩万谢终于将那位女子接入别院后,当夜,她就用花瓶砸破了清平侯的头。
云层遮住了头顶的弯月,段允夫妇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顾侯爷面沉如水,抬手擦掉额角一抹血迹。
“不是说女子才了解女子吗?”顾筠回头,一双眼犹如可怖的深渊,就这么瞥向李氏,“你去,教她知尊卑,懂妇德,若七日后她还是这幅模样,本侯只能以为你们巧言令色,妄图蒙骗本侯了。”
“妾身断不敢蒙骗侯爷!”李氏将头深深抵在冷硬的地面,悔得肠子都青了,却只能咬牙道,“还请侯爷放心,夫人只是一时想不开,七日后,妾身定会还侯爷一个温良谦恭的夫人。”
男子拂袖而去。
李氏被婢女从地上扶起来,跟着自家老爷颤巍巍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坐在炕上,喝着婢女端来的热茶,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事情棘手了。
“唉,竟是这般烈性,”段允叹气,“这可如何是好。”
“那般出身,想来应是无人教导之故,”李氏凝眉沉思,好一阵子后,道,“妾身识得一位宫里出身的嬷嬷,或可请来仔细教导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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