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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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温暖耀目。
弗吉尔收回手, 他没有戴面具,平素爽朗的笑容在此刻消失无踪。高大的男人低着头,冰冷地望向在地上挣扎的东西
那是他们刚进门时遇到的恶魔术士。他基本丧失了人类的外形, 更接近于一大团焦油。那异化如此严重, 以至于只保留了近似人类的头颅, 其他部位完全扭曲为漆黑黏稠的油状物。
此刻他正在垂死挣扎,凄厉的惨叫被束缚在消音法阵的狭小空间内, 泄漏不出半分。
“驱魔人”他嘶吼道, 湿润的身体正在融化, 渗出大量腥臭难闻的血水。“你怎么敢你怎么能用侵蚀符咒你这个肮脏的叛徒”
“你”倒在地上的恶魔术士说不下去了,他畸形的身体已经尽数化作脓血。仅剩的头颅如同热水浸泡的冰块, 口腔开始融化变形,于是他只能徒劳地睁大满是血丝的双眼。
很快那头颅也彻底消失,只留下石板上肮脏黏腻的血水。
弗吉尔慢吞吞地打开一个小瓶,将其的白色粉末洒到血水之上。伴随着刺耳的滋啦声, 恶魔术士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一痕迹也消失了。他瞥了眼太阳的位置, 简单估算了下时间。正午刚过不久, 这趟打探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因为很好用。”弗吉尔的语调混了冷笑, “也很适合拷问。”
“你明明也是”
“是啊,但我和你这种专对小孩子下手的垃圾不一样,吹笛人修厄。就算是人类的猎人,也知道狩猎幼崽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房间央有一个小茶桌,两把椅子。尼莫沉默地拉开其一把,随即把全部体重都压在上面。他握紧椅子的扶手,盯住房间四周墙壁上的挂灯。由于位处地下,这个狭窄的房间并没有窗户。除了挂灯之外,屋顶有个凹进去的圆形结构,边缘投出柔和的暖光。
这里并不昏暗,可尼莫只觉得浓稠的黑影已经淹没了他的膝盖,冻住了他的小腿。
“巴格尔摩鲁。”沉默许久的尼莫终于开口,声音小得像自言自语。“既然你之前已经跑了,为什么还要查我的事只是因为不确定我的种族吗”
接下来再找几个小角色确认一下情报就好。弗吉尔再次戴上面具, 手抚上教堂粗糙的墙壁。
“科莱斯托罗, ”他喃喃低语, “再等我一会儿,好吗”
藏书室,第三个房间。
“因为气息。”它最终选择谨慎地说出事实,不确定这是否是一个恶趣味的考验。“你您的气息不像是没有经历过战斗。所以您之前在娜汀那边的说法”站不住脚。它在心里接道,没敢说出口。
“所以你认为我可能在说谎。”尼莫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好吧,我能理解你为什么逃走了。”
“可是我没有说谎。”他盯着茶桌上的一道木纹,艰难地补充道。
灰鹦鹉犹豫了。
如果放在之前,它绝对会毫不留情地说出自己的猜想。但现在尼莫莱特的状态真的不太对他的口气带着强烈的否定意向,绝对是察觉了什么接近答案的东西,而且他听上去并不喜欢那个答案。
巴格尔摩鲁努力地转动着脑子。
他拼命在那些献寻找例外和反例,试图推翻自己关于“魔王”的猜想。他的确挖掘出了更多细节,而那些细节无一例外地证明了那个荒谬猜想的合理性。
尼莫将手指插入自己的黑发,手肘撑着茶桌边沿。他从未真正期盼过奇迹,可他现在第一次如此需要它。
不是人类没问题,是前所未见的上级恶魔也可以。怎样的怪物都行。这样他的行为可以是混沌的,无目的的,甚至完全出于好奇。
尼莫扫遍深渊教会的藏书,他本以为那般庞大的信息量至少需要整理几日。没想到就像投入湖水的细碎石子,整整三个房间的藏书并没有给他的大脑带来多少负担。如果那些书的作者不是约好了一起胡说道的话,关于他的“种族”,答案只有两个。
要么是从未被记录过的,与所有已知自然法则相悖的人形游荡者。深渊之凡是有点实力的恶魔都有记录,只有深渊之底的游荡者还是个未知数。或许他只是自顾自封掉了记忆,好爬出深渊四处看看。这个可能性并非为零,但也奇迹一般渺茫如同希冀从无人抵达的海沟最深处发现和人类一模一样的生物。
要么是世人称为“魔王”的生物。
假设“魔王”真的是在持续进化的“一只”生物,那么它的存在已达上万年。他现在还是“尼莫莱特”,可一旦真正隐藏在黑暗里的记忆一起涌上来,他还是“他自己”吗
他一直无法真正地敬畏死亡,随随便便就能放弃眼前的一切。如果那都是他潜意识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死去,所有事情归根结底对他来说“无所谓”的话
尼莫张开双手,狠狠拍上自己的双颊,发出非常响亮的“啪”声。正在全神贯注察言观色的灰鹦鹉吓得一激灵,浑身的羽毛全炸了起来。
但如果如果是“魔王”。
巴格尔摩鲁的到来,奥利弗那不正常的强悍力量。他们真的是“意外”同行的吗如果所有相遇都是被事先安排好的呢
尼莫伸出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袍子布料,突然有点呼吸困难。他的身体尽职尽责地模仿着人类,血液一股脑撞进大脑,让他的头有些晕眩。
她不是独自一人前来的,两个打扮怪模怪样的骑士在小茶桌两侧无声地站定。他们身着漆黑的哑光盔甲,披风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不规则的末端翻滚着细细的黑烟。
深渊主教向两位骑士做了个手势,然后摘下了那顶精致的黑纱帽。
尼莫眨眨眼。
“都是假设”尼莫严厉地对自己说道,强迫自己截断思路。“没有证据。”
“您得到想要的了吗”撩人的女声在房间入口的方向响起。尼莫猛地抬起头来,方才的沉思圈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深渊主教黑根英格拉姆的到来。
“别吃惊。”黑根拉开尼莫对面的椅子,理理裙摆,好整以暇地坐下。“我只是向戴拉莱涅恩大人确认了下,您不是他的仆人呢。”
巴格尔摩鲁悄悄躲在了尼莫身后。
“什么哪一位”
“能打开魔王相关的记录,您绝对是恶魔术士及以上的程度。”她歪了歪头,这应该是个俏皮的动作,由她做来却只剩下恐怖。“而您的扭曲实在是太小,拿法杖的动作也有点生涩,那可不是一位强大的恶魔术士会出现的问题。巴格尔摩鲁大人看到您的反应也很有趣,那不像是惊讶,那是恐惧。”
她的头颅的确比一般人大三四倍,容貌姣好如果那上面只有一张脸的话。四五张漂亮脸孔挤在她的头颅上,甚至占据了头皮的空间。四五双眼睛同时盯着尼莫。如果放在他们刚才见面那会儿,尼莫的紧张程度绝对能翻个一倍。
可惜尼莫现在完全失去了紧张的心情,他只是木着脸直视对方其一双眼睛。
“我没有看错,您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黑根扬起手,一本没来得及爬远的书本撞进了她的掌心,涂着鲜红指甲的嫩白手指在书本的血肉上掐了掐。“这些书被阅读过那么您是哪一位呢”
“我只是来查找一些资料。”尼莫谨慎地回应道,“不想引起多余的注意而已。”
“那您真是选了个糟糕的时间点。”黑根戴上纱帽,发出一声叹息。“我能跟您聊聊吗”
“请。”尼莫迅速回答,同时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黑根应该知道他是上级恶魔了,但她的态度并没有软化,看上去甚至游刃有余。
崇拜魔王的教会,尼莫在心里苦笑,脑袋里滚过一团胡思乱想。他真心希望魔王有个什么独特的标记或特征,这样他和深渊教会还能给彼此一个痛快的答案。出于某种奇妙的心境,尼莫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回自己紧张的状态。他甚至觉得这状况有点滑稽。
这会儿尼莫满脑袋只剩一个确切的想法她注意到他了,而他得应付过去,否则他完全没办法向弗吉尔先生交代。
可能是误会了尼莫的沉默,黑根停顿片刻后再次开口“既然您没有打出您的名号,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并不是来和我们合作的”
“不,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在往这个方向前进了。如果我们的情报没错,他在这两天就会抵达这里。”
“所以你们打算提前祭祀。”
“准确地说,不是欧罗瑞只会在新月祭祀出现,而是因为他会出现,才有了新月祭祀。现在您知道情况啦。”
“我接待过不少脾气古怪的大人。”她婉转地说道,“说实话,我并不想干涉您的行动。哪怕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您对我们来说也是来自深渊的尊贵使者。可是现在的情况确实特殊您可能还不知道,欧罗瑞将要到来,您不会想要和他会面的。”
尼莫在脑海里翻找了片刻这个名字,首先冒出来的便是“上级恶魔杀手”“秩序守护者”两个血淋淋的词。
“他只会在你们的新月祭祀上出现。”尼莫缓缓说道,“但现在离新月还有两周的时间。”
“很遗憾,我不打算听命于一个恶魔术士。”
“那就没办法啦。”黑根站起身来将椅子摆好,她退后两步,行了个礼。“得罪了。”
原本空无一物的石砖地板上瞬间出现一个复杂的法阵。专门用于拘束上级恶魔的法阵,得益于今天刚刚收获的新鲜知识,尼莫一眼便认出了这东西。它只能让上级恶魔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尼莫在黑根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动了动手指显然,它对他无效。
她十指交叉,搁在小茶桌上。“您是否愿意协助我们击退他呢,尊敬的大人”
“如果我拒绝呢”一个主意突然划过尼莫脑海,他沉声说道,小心地露出一点点气势。
“那么请您立刻离开。”
灰鹦鹉打了个哆嗦,自觉地站上尼莫的肩膀。黑根瞟了它一眼,黑纱后漏出几声轻笑。
“没想到你们会学地表宗教那一套您不用装得这么客气。”尼莫安静地说道,扯了扯嘴角。“如果我没记错,每当欧罗瑞到来之时,你们会向魔王献祭一块上级恶魔的血肉。”
“侵蚀符咒。”黑根好心肠地说明道,“请不要动,我想您知道这是什么毕竟是三百年一次的大事。就算是尊贵的客人,我们也不希望您惹出什么乱子。”
可他没动。
两个骑士站到他身边,两把惨白的骨剑呈十字状在他的胸前交叉。白色的细小法阵顺着骨剑浮动。
“您这就过分了。”她微笑着回答,“恶魔术士体内也有上级恶魔的血肉,我们当然不会对您下手。只是暂时委屈您一段时间,请您不要介意。”
“将我们的客人带入地牢。”她下令道,“给他最好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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