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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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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鹦鹉被藤蔓捆成了个纺锤,看着可怜兮兮的。

        它似乎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毕竟谁都不认为正常藤条能困住一只级恶魔。可它就那样老实地晃荡着,一声不吭,两眼发直。

        “专家”尼莫把灰鹦鹉在法杖顶端挂牢,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藤蔓碎屑,试图继续话题。

        安沉默地目睹了尼莫打包灰鹦鹉的全程,这会儿还有些发愣。“哦哦我是说,你得找个经验丰富的圣职人员问问。恶魔信徒只了解自己使役过的从魔,也有会抢夺别人从魔的家伙,你的从魔比较稀有,可能会有麻烦。”她瞅了眼散发着了无生趣气息的灰鹦鹉,“而且我没听说过契约的恶魔还能袭击主人。”

        “海拉姆有忏悔教堂。”安说,“奥尔本传播最广的是拉德教的旧派,他们对恶魔的敌意最大。但加兰比较盛行沃登派,他们会给恶魔信徒忏悔的机会毕竟有些人并不是自愿和恶魔合作的。”

        比如我,尼莫苦涩地想。

        天知道他们之间的契约还有没有效,尼莫抹了把脸。

        “圣职人员不会直接干掉我吗”他小心翼翼地发问。

        “我的建议是挑个简单点的,到时候我会搭把手。”安在个相对开阔的草坡上停住脚步,活动起肩膀。“在这里歇会儿吧。”

        她这句话跟重力咒似的,最后一个词儿还没落地,尼莫和奥利弗就齐齐瘫在了地上。有些变形的法杖被尼莫随便地插进草地,灰鹦鹉仍旧被捆成一团,挨着法杖晃荡,活像夏天吊在树枝上的虫茧。而背包也被他甩在了地上,靠背的地方早就被汗水浸得透湿。

        “今天要是顺利,明天你们可以挑个海拉姆附近的任务。海拉姆是首都,交通还算方便不过你们得注意,第一个任务也是测试的一部分。如果第一个任务失败了,你们只能下个季度重新参加测试。”

        “什么”尼莫叫出了声,奥利弗则把脸埋入掌心。

        尼莫整个人倒在草地上,睡得很熟。他的短马尾几乎散掉了,半长不短的黑发黏在腮边,透出些许属于学者的柔和气息。

        “让他睡会儿吧。”奥利弗轻声说道,挪了挪身子,自然地用手拂开尼莫黏在脸上的头发。

        安打开背包,拿出几份叶子包好的干饼。纤长漂亮的手指划过空气,几个水球在她面前凝结。她把灰不溜秋的干饼在水里沾了沾,被水润湿的地方透出些棕黄。

        “吃点东西。”她说,转头想递给尼莫,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家”这个词已经成为了一根卡在喉咙的鱼刺,每次提到就开始隐隐作痛。他总是不小心忘记这件事他已经没有家了。

        他对安勉强笑了笑,埋头啃起来干饼。

        “你不睡”安眨眨眼,把饼子塞进自己的嘴巴。

        “我习惯五点起床了,毕竟家里是”奥利弗说到一半,怔了怔,没有继续。

        “太理想了。”安苦笑,“要我说,幸亏你没有傻乎乎地自投罗网。但凡有人发现你的实力,你这牢绝对坐不安生。”

        奥利弗停住了咀嚼,微微皱起眉,露出个礼貌的询问表情。

        “我很遗憾。”安喃喃道,“那滋味儿一定挺不好受。”

        “如果他们不是坚持我恶意谋杀了他,我愿意去坐牢。”奥利弗说,眼睛没有看向安。“我确实是个杀人犯。”

        “愿意聊聊吗”

        “无所谓。”奥利弗说,“我之前提过吧除了最后我就见过父亲用过一次法术。”

        “你会被戴上诅咒项圈扔到战场最前线的,相信我。”安说,“就算能活下来,你也不会再是你了,那种地方就是地狱所以我真的没想通,明明这世道乱成这样,为什么你父亲还能忍受你放弃这份天赋。”

        “是我自己选的路。”奥利弗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掌因为常年劳作覆着厚厚的茧子,手指修长有力,可那并不是战士的手。

        女战士啃完一块饼子,搓了搓手上的饼渣。“然后呢”

        “父亲说那个男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把尸体用药剂化成了渣。按照奥尔本的法律,他的行为绝对够得上死刑。”

        “嗯哼。”

        “那是我的最后一课。那个时候我大概十四五岁吧,父亲说要教我些新东西。”他说,“他带我去了边境森林边缘的一个山洞,我们的秘密基地,然后在我面前踹出一个人一个得有三百斤的男人,那股子狐臭味我现在还记得。父亲扔给我一把剑,叫我杀了那人。那男人哭得稀里哗啦,拼命求饶,还尿了裤子。”

        “我下不去手,因为他还活着我形容不出那种感觉。我正犹豫那会儿,突然有个小女孩揪着追踪符咒冲了进来,大哭着求我们不要杀她的爸爸,一个劲儿尖叫妈妈才是坏人。我当即丢了剑,完全没了主意毕竟父亲从未对我说过谎,当时我根本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安用手托着腮,挑起眉毛。

        “你动手了吗”安拿出水袋灌了两口。

        “我不敢,我第一次见人怕成那样。就像就像只动物那样哀鸣,对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什么奉承话都说得出口。他拼命强调自己是无罪的,是他的妻子先动的手,他只是自卫。”

        “按理说那东西出现得不会太快,”安撇撇嘴,“你老爸没被抓走”

        “没有。”奥利弗低下头,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当时我慌得要死。突然士兵消失了,小女孩也消失了,只剩那具尸体还瞪着眼。然后父亲问了我那个问题他问我,你懂杀死是什么意思了吗”

        “不一会儿跟进来几个士兵,一个上来护着女孩,另一个去问父亲发生了什么事士兵说男人长期用深渊魔法控制妻女,妻子挣脱了魔法想带女儿逃走,目前下落不明。他想要男人妻子的情报,声称找不到尸体无法定罪。我以为这次疯狂的教学要结束了,结果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父亲却突然拾起剑反手杀了那个男人一剑正胸口,血喷得到处都是。你知道吗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父亲帅气极了,他干脆利落地杀了个法律无法惩治的混蛋。”

        “去探男人心跳的士兵突然喊了起来,指出尸体颈窝慢慢浮现的魔女徽记。你应该听说过东部魔女喜欢诱骗男人。她们在女儿到了合适的年纪后就会诈死脱身,并把罪责推到丈夫身上,好让孩子积攒起足够的痛苦成为新的魔女。也就是说那个男人没有说谎,他一开始就是无辜的,但是”

        但这一切都终结于那个阴暗的洞穴。

        “奥利,你要知道,现实不会给你时间去调查每个敌人的无辜与否。女孩不会来,士兵也不会来,徽记更不会被发现。很多时候当你杀死了一个人,你就杀死了这世界的一部分真相。”记忆里的父亲语调有些冰冷,“告诉自己他们都死有余辜是最简单的方法。如果这样骗不过自己,那就拼命强调自己多么悲惨啊,悲惨的遭遇,最有效的自我麻醉。当然,如果你连悲惨的过去都没有,就只好到处宣扬自己本无恶意了。记住,这都是懦夫们常见的做法。”

        “这只是一个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怎么一口气杀死成千上万的人。但你真的懂得那意味着什么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是的,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当时他正值少年,对自己的力量有些小小的自满。常常忍不住幻想在壮烈的战争抵御千军万马,当一个够格面见国王的英雄。

        “如果你拿起剑,那么这都是你注定会经历的。大家喜欢说作恶有代价,我现在告诉你,行善也有。能理解这份痛苦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为英雄,我可不希望你对那些傻了吧唧的歌谣照单全收,然后又擅自对现实失望。”

        “现在回答我,奥利,你要拿起这把剑吗”

        “杀戮本身永远不值得赞颂,它应该是你最后的手段,不应当是炫耀力量的工具。而且很遗憾的,当你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你就是要一生背负着这个错误,没有逃避的方法。你所能做的只有负起责任。”

        “而且更糟的是,出于善意的行动不一定会促成理想的结局。那些闲人传颂的鲜花和荣耀或许永远不会出现,你要面对的可能是恶意、愚蠢或者冷漠。这个时候你手握着让他们臣服的力量,你能控制住自己吗”

        “我说我无法想象。”奥利弗平静地答道,“所以我放弃了。”

        “因为害怕”

        他扬起剑,剑身上还沾着那个男人的血。

        “所以你怎么回答的呢”安的问话将奥利弗扯出了回忆。

        奥利弗思索了片刻。“我可以带着那个人一起逃走。”

        “难说,万一有天你要为了珍视的人和大多数人为敌呢”

        “不,因为我知道自己多么自私和无知。我只能从保护身边的人开始慢慢努力我想这应该不需要能瞬间杀死千万人的力量。”

        仔细想想,那应该是他唯一一次见到父亲严肃的样子。在他们离开洞穴之前,他也问了父亲一个问题。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看着岩石上男人渐渐消失的尸体。

        “不,曾经是真的,我只不过调快了一点节奏。”派博尔拉蒙的脸上并没有笑意,“我很高兴你没有动手,奥利。这一点你不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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