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奔跑的脊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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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长说得没错, 他们确实不缺食物。沙漠里有不少可食用的仙人掌，尖刺棘的块根，以及不知道从哪里刨到食物的肥胖沙鼠。如果运气好的话, 他们或许能逮到几只圆滚滚的四足鸟。连富勒山羊都不缺吃的, 它啃仙人掌的气势比谁都凶狠。
最大的问题, 热。
之前提到热，尼莫顶多能想到夏日的暴晒和滚烫的靴底。路标镇的夏季热得不算过火, 可就算那样, 他还是压根儿不想在阳光太强的日子里出门。通常他会窝进图书馆的最深处, 凉风法阵正下方, 然后贴着石墙阅读含有冬景描写的小说。
“尼莫，你这是在赖账。”安沙哑地说道，扬手将吃剩一小块的仙人掌随意地丢进沙子。“做人得愿赌服输, 陪狄伦聊天去。”
“可我要死了。”尼莫忧伤地回应，在胸前交叉起十指。他正平躺在一大片阴影之上，头上还盖着些，看上去像在模仿半张着壳的牡蛎。黑影伸出无数触须, 艰难地拖着这个大号牡蛎前进, 速度和富勒山羊差不了多少。“安, 如果我真的死了, 请务必把我的债务留给奥利弗。”
可现在不同。一切都是滚烫的哪怕尼莫用黑影遮住了头顶，热气还是从四面方用力挤压着他。他整个人如同被塞进了烧红的金属管子，每次呼吸都在流失体内仅剩的那点儿凉气。
于是他躺平了。
“鸟的躯体还是太过脆弱。”艾德里安解释，“它现在的力量不怎么强，这样不算异常不用担心，晚上会好起来的。这里的夜晚大概会降到零度以下。”
“”尼莫并不认为这算“好起来”。
“奥利弗至少还站着。”安冷酷地说道, “连羊都还站着就算这里真的有人会被热死, 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你。恶魔术士的肉体可没有那么脆弱。”
“真的吗”尼莫从阴影伸出手，甩了甩手里的东西灰鹦鹉正人事不知地瘫成一团，长到不自然的舌头垂在外面，且有越垂越长的趋势。“上级恶魔都这样了。”
“不用帮他挡。”骑士长平静地指示，甚至用弓戳了戳奥利弗在热气微微弯下去的背。“站直，拉蒙先生，这是最基础的如果您还想继续练习的话。”
奥利弗抹了把脸上的汗，咬着牙向前走。尽管那架势看起来很像脚在强行拽着身体前进。这种气氛下，尼莫不太好意思继续平躺着他端正地坐了起来。
几步之外，奥利弗确实还站着，但看上去只剩半口气。随着他们深入沙漠，空气里的水分少得可怜。艾德里安的推测没错，这个气候确实对他俩都有着极大的克制开始奥利弗还试图弄出些冰块降温，现在他连个冰碴都弄不出。
尼莫只能勉强帮他撑出一片阴影。
热腾腾的扭曲空气，一个有点模糊的人影正向他们这边拼命挥手。“救命”
但队伍并没有停下。
杰西狄伦倒是没什么特殊的表现，他甚至连汗都没出几滴，活像无尽的沙漠景象统统都是舞台布景似的。见尼莫坐起身来，他兴致盎然地张开嘴
“救救我”杰西刚打算开口，就被远方传来的沙哑呼救声打断。尼莫这下真的坐直了，他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那不是人”安回头喊了一嗓子，然后被风的尘沙呛得咳嗽了几声。
尼莫转过头看向那摇摇晃晃，依旧努力呼救的人影，鸡皮疙瘩顿时冒了出来。
分神停住的尼莫顿时落后一大截。他连忙收起黑影，差点被扑面的滚滚热气击倒，而他站稳之后才发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停下来的奥利弗正站在他身边，同样看着呼救的人影，满脸疑惑。
“那边有人在求救”尼莫冲还在前进的队伍大喊。安的风格一向随心，可连骑士长都不为所动，这事儿就有点蹊跷了。
“前面的两位，请救救我我真的不是怪物我的脚被缠住啦”那人影愈发清晰，一副正派长相，典型的商人打扮。“求你们了”
“他看起来挺像人的。”奥利弗小声说道。他思索片刻，从地上捡了块石子，朝对方的腿部掷去看石子飞行的速度，估计没用太大力气。
“他没有过来。”奥利弗喃喃说道，“他没有靠近。”
尼莫突然觉得空气没有那么热了“那我们”
两人对视一眼，也赶不上嫌弃热了，拔脚就跑。
“那是什么东西”赶上队伍的尾巴后，尼莫惊魂未定地问道。
石子在那人身前四五步的地方无声地落下，仿佛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
清晰的人影扭曲起来，整个像是融化在热水的黄油那般散开，五官纠结成模糊不清的一团。它向前伸出曾是双臂的玩意儿，向两人探来。
“它在请你们自己走进它的嘴巴里。”杰西听上去心情很好。
“但你们都一眼看出来了”奥利弗听上去有点痛心疾首。
“刚才那个人影那是条舌头。”杰西终于抓住了开口的机会，“沙漠蜃虫的舌头。顺便一提，拉蒙先生的石头或许砸到了它的下颚。”
“也就是说”
“那边有人在求救”尼莫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然后是奥利弗的。“他没有过来。”
最后是安的声音。
“听出来的。”杰西耸耸肩，“那东西不会自己说人话。那几句求救虽然听上去差不多，但那是不同人的声音你们真的是我见过最嫩的蛇级啦，能活到现在也挺厉害。”
背后隐隐约约传来有点熟悉的声音，从缓慢到飞快，从生涩到流畅。
“那不是人。”
它一遍遍重复着，略显低沉的女声在风回荡。尼莫打了个哆嗦，赶忙又前进了几步。尽管风声挺大，这个距离他能倒也能听清安和艾德里安的闲聊。
“那不是人。”
“那不是人。”
“看来不傻。”女战士欣慰地表示。
和杰西狄伦不同，两位资深战士甚至懒得回头，尼莫突然有点心累。他和奥利弗一同垂头丧气地走着，开始对路上所有看似正常的东西大惊小怪。某种意义上这是好事，至少他们的注意力从高温上分走了一点。
“那俩被咬了吗”安悠闲地发问。
“听上去没有。”艾德里安平静地回答，手里还握着弓。
本来眼前的景色被沙漠和天空切割成平整的两块，现在两块还算纯粹的色块间混了杂质几根惨白的怪塔矗立在远处，造型诡异，不像是人造物。
“今晚去那边休息。”艾德里安指了指仿佛固定在地平线的那些塔。
可惜接下来的仙人掌只是仙人掌，石头也只是石头。没什么稀奇古怪的怪物再次出现。眼前的景物不停地重复，那恼人的高热再次变得不容忽视。
直到那堆奇怪的东西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
一根巨大的脊椎从两人身边路过。
哦，脊椎。尼莫轻飘飘地想着，下一秒手里的靴子差点落下地。
此刻太阳开始向西边落下，温度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尼莫的步子顿时轻快了不少，就连灰鹦鹉也能扑闪着翅膀飞两步。奥利弗则竭尽全力冻了几个冰球出来尽管他们都知道随着气温下降，这东西的实用性将大幅度降低。
在沙漠穿行了大半天，尼莫的鹿皮靴里至少进了半靴子沙粒。而现在一切终于有了步上正轨的意思，他揪住奥利弗，打算拄着他把靴子里的沙子倒干净。
那根脊椎悠闲地远去，蛇一般在沙地上游动，发出悦耳地沙沙声。见它终于爬远，两个人同时舒了一口气。尼莫麻木地将鹿皮靴从奥利弗手里抢过来，甩完里头的沙粒，又换了只脚脱下靴子。
“你看你的整个人都吓僵了。”尼莫继续扶着奥利弗，双眼盯着脚下的沙地，专心地甩着靴子。“不行啊，奥利。”
他惊恐地望着那根巨人脊椎似的东西，奥利弗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身边的怪物，下意识想拔剑，结果一把抓住了尼莫攥着的鹿皮靴。
于是两人就这么凝固在原地，下意识一动不动。
脊椎末尾一块半人多高的小骨节掉了队，它正愣在他们身边，四只黑豆似的眼睛直直盯着两人。
仔细一看它和脊椎骨的差距还挺大，只是略微发黄的白色外壳形状接近而已。本应该是骨头截面的地方露出一张属于爬行动物的脸，只不过扁得惊人，活像只在墙上撞平了脸又大难不死的蜥蜴。甲壳后面拖着根细细的尾巴，覆盖着银粉似的鳞片。
“我想那大概因为”奥利弗声音干涩而小心，“你扶着的那个不是我”
尼莫的动作顿住了几秒。他郑重其事地放下那只甩干净沙子的鹿皮靴，仔细穿好，然后噌地退了几步
而尼莫绷着脸点点头。
但事实证明，他们的麻烦刚刚开始两人刚刚前进几步，那东西便嗖嗖跟了上来。而他们脚步一停，怪物也立刻停住。尼莫叹了口气，回过头去，那骨头似的生物立刻又开始表演四脚朝天。
怪不得他刚刚觉得哪里不对，奥利弗应该不至于专门转个半圈让他拄。尼莫控制着指缝间的黑影，甚至提不起劲来防御那只体型不算小的小东西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们，僵硬地就地打了个滚。
“算了吧。”奥利弗收起剑，表情有点儿抽搐。“就算有个万一，你一个人应该也防得住。”
“又惹上麻烦了”前方队伍的闲聊再次传来。
“看着像是。”艾德里安回答了女战士的问题。
“克洛斯我们把他俩扔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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