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赵栩笑着看了阮玉郎一眼:“关你屁事。”看到阮玉郎一僵,赵栩笑得更畅快,他懒洋洋地躺了下去,任由大雨瓢泼在自己身上,长长松了口气。
阮玉郎靠着桅杆坐了下去,竟然看不出赵栩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再看九娘神色坦然,倒是高似正皱眉看着他。
有意思,这件事更有趣了,阮玉郎也笑了起来。
赵栩索性一伸左胳膊,把九娘的手握在掌心,冰冰冷,硬梆梆,他垂眸看见她手心里的喜鹊登梅簪,大喜。手指沿着簪子滑了两下,摸到九娘掌心被簪子压出的凹印,忍不住轻轻顺着那凹印抚了抚,又心疼又欢喜。
九娘挣了挣,见他眉头蹙起,怕牵拉到他伤口,就由得他去了,以为他在自己手心写什么字约定什么计,凝神辨别了一下,等发现什么也没有,脸腾地就红了。
赵栩心底一乐,眉头舒展开来,眼底含笑地看着她水淋淋的小脸。原来受伤还有这等好事!他这片刻间已经想了十几种法子,却都没法带着阿妧安然从高似和阮玉郎这当世两大高手眼皮子底下脱身。但有高似这个护身盾在,他和阿妧暂时倒无性命之忧。
方才高似一拳一掌的威力,他看在眼底,看阮玉郎的样子,心脉应该受了伤。赵栩暗自揣摩着怎么再激怒阮玉郎对自己出手,好让高似和阮玉郎能斗起来。他手指轻动,在九娘掌心写了个“高”字,写了第二遍时,九娘微微点了点头。
小船很快过了东水门。阮玉郎站起身对高似道:“先去我那里歇息,夜里我陪你入宫接人。”
高似点了点头,蹲下身扶起赵栩,他一贯戒心很重,极少和人攀谈交往,只低声问了句:“可走得路?”
赵栩站起来,看他右臂伤口还在流血,忽然柔声道:“我没事,你的伤要不要紧?”
高似手一顿,放开了他,背过身走向船尾:“我——也没事!”他高大的身影在大雨中挺了一挺。
阮玉郎盯着赵栩和九娘,冷声道:“惺惺作态,别有用心,快走。”这个赵栩,狡诈多计,钻营人心,留不得。
九娘转头看着他:“你怎么死不了?”声音却也柔和动听。
阮玉郎眯起眼冷哼了一声:“你这小没良心的,没有我,你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他朝九娘举了举宽袖,上头满是划痕和小洞。方才高似冲进来,要不是自己遮住了她头脸,这如花似玉的小脸早就划花了。
九娘嗤笑道:“敢情是我求你救我的?你没拿剑劈我没拿我挡剑?”她抬了抬下巴,翻了个白眼,被赵栩牵着往船尾走去。既然赵栩定下了计策,他对高似怀柔,她就想办法激怒阮玉郎,乱中方能求生!
阮玉郎跟在他二人身后,看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不怒反笑。他自筹谋天下以来,所识之人,无不对他俯首帖耳,就是高似这样的人,相交数次就也心甘情愿为他所用。只要他想,这世间还没有他收不了的心,留不下的人。阮玉郎伸手拍了拍桅杆,抖落一帆的水,他甩了甩宽袖,昂然下了船。
立刻有人上了船,接过莺素手中长篙,撑离岸边。
水茫茫,断云远,一叶扁舟轻帆卷,往东面隋堤烟柳而去。
一辆马车早就候着,莺素挑开车帘。车厢里极宽大,兰香幽幽。一旁的架子上,几件干衣早就备好,案几上放着几色素点心。
赵栩伸手拎起一件淡雪青色的宽袖褙子,将九娘紧紧裹了,看向阮玉郎:“茶呢?可有热的?”
阮玉郎脱下身上道袍,丢进车厢角落的一个大木桶中。莺素取过旁边的药箱:“郎君,容奴为您包扎伤口。”
阮玉郎抬起眼:“你替客人们倒茶罢。”他唇角勾起,笑道:“九娘,我背上两处伤都是拜你所赐,还不过来替我包扎?”说话间已解开身上中衣。
赵栩却没发火,哈哈笑道:“簪子是我送给她的,剑伤也是我刺的,我来。”
九娘眉一挑就要反唇相讥,却听阮玉郎柔声道:“你好好听话,今夜孟六娘就不会有事。”
高似身手按住了赵栩:“六郎,你胸腹间伤口不小,我先替你上药吧。”他小心翼翼地,犹豫着要不要去脱赵栩身上湿乎乎皱巴巴的凉衫。
九娘反手握了握赵栩,将簪子塞入他手中:“好,我来。”她看向高似:“还请你照顾六郎。”
马车行得不快,却极罕见地异常平稳。莺素替他们四人倒了热茶,将药箱打开。
阮玉郎胸前袒露出的肌肤泛着玉色,湿透的乌黑长发披散其上,几十条水痕顺势落入他腹间。九娘不去看他,跪坐到他身后,捞起他的长发,绞出一滩水,落在莺素举起的干帕子上。她把手中长发绕了几圈,结成一个发髻。
莺素递给她一根紫竹簪。九娘接过来插入阮玉郎发髻之中。
“这根簪子和你身上的褙子是一套。”阮玉郎闲闲地说道:“你向来喜爱这些浅颜色,这褙子的颜色叫紫花泡桐,四川可有这树?在青神的时候你为何最爱飞来凤花?”
高似和赵栩都猛然抬头看向阮玉郎。
青神?飞来凤花!高似只觉得被雷电劈了一下,指尖发麻。
赵栩皱起眉头,阮玉郎知道荣国夫人魂灵跟着阿妧的事!他立刻想起了阮婆婆和赵元永。阮玉郎这是把阿妧全然当成了荣国夫人?他看向高似,若有所思。以阿妧的智谋,若能借荣国夫人的往事好好利用高似,激怒阮玉郎,他们胜算更大。
九娘神情自如,将阮玉郎身上半开的中衣除下,见他雪白背上却刺了一只狰狞的毒蛇,正朝着她吐着信子,倒吓了一跳。她接过莺素手中的湿帕子,去擦拭那两处伤口,干脆利落地答道:“花非花,雾非雾。随你怎么说。你又不是念旧的人,装成这般模样又是为何?”
看这毒蛇的模样,该是儿时就刺上去的,自然不可能是阮玉郎自己所刺,想到他幼时经历,九娘手中又轻了几分,手中帕子忍不住盖住了那令人作呕的文身。
阮玉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淡然道:“被那文身吓到了?那畜生最爱在小童身上刺绣,越是哭他就刺得越多,越是兴奋,不免还要多行几回那腌攒事,一个月里总有三四个活生生被折磨死了。”觉察到九娘手上一颤,他垂眸道:“若是不哭不求饶,不过是受一回罪,多挨几鞭子。可惜我那时候太小,杀他的时候杀得太快了。阿玞,你当年杀王家的畜生,我还赞你来着,你可还记得?”
明明知道阮玉郎也在行攻心之术,九娘替他敷上药粉,还是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想他虽是阮玉真所出,母子俩却是元禧太子深爱之人,他作为大赵东宫唯一的孩子,自小深受宠爱,却阴差阳错落到那般境地。若是阿昉——九娘打了个寒颤,她想也不敢想,恐怕她也会像阮玉郎这般要覆灭世间毁灭一切。
高似忽然蹭地站了起来,一头撞在车顶,不可思议地喊道:“九娘——?九娘!阿玞妹子!”说不出的歉疚,震惊骇然,手上的伤药抖落了赵栩满怀。
高似称荣国夫人为阿玞妹子?!赵栩留意到阮玉郎嘴角极细微地一抽。
九娘抬起头和赵栩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才看着高似叹道:“高大哥,阮玉郎使人砸了鹿家包子铺,打伤了鹿娘子,你竟然不管?”她语气骤变,带着苍凉和失望,一口川音。
那“大哥”两个字听起来好似“大锅”,却是以前在苏家,她托高似买鳝鱼包子时的戏称。
赵栩见高似面上神情诡异至极,阮玉郎却微微皱了皱眉,更是踏实,他垂首摸了一把药粉,敷在自己伤口上头。
高似颓然跌坐,双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或者,我该称你耶律大哥?”九娘替阮玉郎缠上纱布,换成汴京官话,淡然道:“你隐姓埋名,藏身在苏家,我有哪里对你不住?你要帮着阮玉郎,帮着王璎害死我?”
高似急急摇头道:“九娘!我没有——当真没有!你要信我!我怎么会害你——!”
九娘侧身将纱布打了结,看向阮玉郎:“那便是你了?你救我一回,杀我一回,如今又对我说那些话让我可怜你,是何用意?”
阮玉郎看着她,笑道:“我自己救的人,从来不杀。你自己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若是怪我让你好受些,我倒不在意。”
九娘接过小银剪,将多余的纱布剪了,抬头看着阮玉郎:“那是太皇太后把我当成了你妹妹赵毓下了手?而你乐见其成,是因为我撞见了永安陵的床弩?”
阮玉郎略动了动背,懒懒地道:“你的病,的确是高氏所为。我令你的病小有反复,不过是想略施惩戒,让你改一改爱管闲事的坏毛病。只可惜晚诗晚词错估了你的底子——”
九娘眼神澄清,嘴角微翘:“晚诗晚词的心倒是肉长的,一直待我甚好。你若推到她们身上能好受些,我也不在意。只是二房有什么能耐往宫中告密?又怎会知道太皇太后的心头刺?你当年来青神,取走那卷宗时,不就已经收买了二房?”
高似一惊,怔怔地出了神,细细回忆起往年事来。
阮玉郎眯起眼,女人太过聪明,真是麻烦啊。他眼风扫过赵栩,见那少年郎好像充耳不闻,正专心给自己包扎伤口,对赵栩的杀意更浓。
九娘嗤笑道:“阮玉郎,你还有敢做不敢认的时候?因为我爹爹心灰意冷不愿再辅助你祸乱天下,你就想利用二房,好随时对我爹娘略施惩戒。”她加重了略施惩戒四个字,柔声道:“你固然命运多舛,却喜欢天下人陪着你苦。你为何硬要把自己变成害了你的那一类人?你现在所为,和曹皇后,和那虐待你的人,又有什么差别?”
阮玉郎抿唇凝视着九娘,沉声道:“二房早就随了我不假,告密却不是我授意——”察觉自己语气中带了三分怒意,他不由得苦笑起来,他为何要解释这个!他竟然想辩解什么!
不知不觉间,竟然被她抢占了先机,带歪了话题,弄不好高似还要被她带偏了心。王玞,不愧是他曾经看中的女子!
阮玉郎忽然大笑起来:“阿玞,你真是聪慧。不过你要想激怒我却是不能,不如等日后嫁了我,咱们床头再好好算这笔糊涂账,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便是。”他看向赵栩:“待我和阿玞再续前缘,你当按辈分该叫她大伯娘才是。”
“是你侄媳妇,堂侄媳妇。”赵栩抬起头,双目如电:“荣国夫人早已入土为安,你若有心悔过,不如去眉州结庐守坟,也给你害死的那些人念念经。赵元永非你亲生。我和阿妧有意替元禧太子留下血脉。我不杀你。”
阮玉郎脸上还带着笑,袖中双掌却蓄势待发。
赵栩斜睨着阮玉郎:“你半截身子已在土中,无父无母,无妻室无子女,图谋天下几十年还一事未成。要靠西夏梁氏,要仰仗荣国夫人旧识,要利用你生母,甚至不惜利用你自己。不过得了一些不义之财,杀了几个信任你假面目的人,你害死的尽是无辜之人。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我不杀你,天也会收你。”
阮玉郎笑意犹在,瞳孔收缩,藏在袖中的手掌青筋毕露,蓄力待发,看到高似微微拱起的身子和警惕防备的神情,他极力克制着,缓缓转头看了看九娘,按捺下了杀意。再抬起头,像是听到什么最可笑的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荣国夫人?你是说九娘?既然知道她那芯子就是荣国夫人,还想要娶她?这可是个夺人魂魄的妖精啊。”阮玉郎看向赵栩笑道。
赵栩看了眼放松下来的高似,暗呼可惜。他忽然看着九娘笑了开来,车厢中顿时熠熠生辉。
“你不懂,我赵六最爱妖精,巴不得她夺我魂魄占为己有永不放手。”赵栩笑道:“阿妧,你可要把我三魂七魄收收好。”
他转向阮玉郎:“你是不是还想说什么年纪、辈分?要知道开封府的官吏背后唤我祖宗,也有那怕我的唤我六殿阎罗。你看,我可不就得配她才行?你只认得她是王九娘,可我不管她是王九娘还是孟九娘,只认眼前她这个人。你想要我同她离心,不过白费力气而已。”他扬眉轻笑道:“以前你赢,是因为我们太年轻,知道得太少。今后你输,是因为你老了,知道得太多。”
高似看着赵栩,心中五味杂陈,不作何反应才好。
九娘眼中涩涩,鼻子发酸,她对高似轻声说道:“高似,有些错,不见得要用更大的错才能弥补。你可知道,阮玉郎利用你的往事,害得六郎的娘亲险些丧生?难道你要亲手害死她才肯罢休?你想一想苏瞻这些年的日子——”
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九娘往前一冲,被阮玉郎拉住。
“爹爹——!爹爹!”一个少年掀起了车帘,大惊失色:“你们怎么——?!”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天色湛蓝,碧空如洗,只有地面的积水显示着风雨曾经肆虐过。
陈青带着人沿着汴河一路向东南,不断打听。有人疑惑地提起见过小船乌篷全掀开来后,还有人在船头说话,又有人指着隋堤杨柳的方向言之凿凿。
到了隋堤,那乌篷尽碎的小船静静泊在岸边,船舷已经贴近水面,陈青一跃而上,踏入船舱,积水漫至小腿肚。他在船头船尾仔细查看,在船头甲板上发现了一个极不显眼的“东”字。
“东?——东水门?”章叔夜抬头问陈青。
“他们在东水门就下了船!”陈青喝道:“去东水门附近查探!快派人通知开封府和大理寺!”
一众人回到东水门,大雨方停,岸边车辙痕迹全无。陈青和章叔夜沿着东水门堤岸仔细搜索,堤岸上泥泞不堪,草乱叶散。
“郎君,这个可是?”章叔夜从一个水洼里取出一片白色凉衫的下摆。陈青仔细一看,确认是赵栩今日所穿的那件,这一小片细长布料明显是被剑割破的,却不甚整齐,肯定不是阮玉郎高似或六郎所为,八成是九娘下的手。
章叔夜也稍微舒了一口气:“他二人应该暂时无恙。”
陈青吩咐道:“从此地,分东、西、南三路打听,半个时辰内,有无等在这里,再往城外去的牛车或马车!”那接应的人必定是得了阮玉郎烟火的通知。
“郎君——!郎君!”远远奔来两个陈家的部曲。
陈青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显:“何事?”
两个部曲行礼禀报道:“苏家大郎来家,说要接郎君和娘子去他家住一段日子。”两人对视了一眼道:“家里大火十分古怪,方才潜火队才用砂石压灭了大火。后院烧毁得厉害,的确不好住人了。”
章叔夜拱手道:“郎君请先回去安置娘子,九娘被掳,叔夜护卫不周,责无旁贷,我留在这里查探!”
陈青知道他武功不弱,胆大心也细,便又叮嘱了他几句。
陈家门口,赵璎珞已经指着张子厚骂了许久,拦着大理寺的人不许他们搬动赵檀的尸体,看见陈青回来,立刻冲上去恨不得活撕了陈青。
一直毫无脾气任由赵璎珞胡闹的张子厚,抬起眼打了个响指,四位大理寺的胥吏上前拦住了赵璎珞。陈青漠然看了地上的还睁着眼的赵檀一眼,大步进了家门。陈家大门轰然紧闭。
赵璎珞哭着喊道:“陈青!你快把赵栩交出来给四哥赔命!”
张子厚看了看天色,站得更加笔直:“三公主骂微臣可以,阻挡微臣替鲁王立案查案也可以,要继续在这里骂街也随您,却不能扰民伤民。此地近百位大理寺官吏和二十多位开封府衙役可以作证,鲁王之死,和陈青无关。他是自己找来陈家门口的。”
赵璎珞倒是真的伤心欲绝,原本说好只是受些伤好陷害赵栩,谁想到竟会丧命于此,因为陈家的事,死在陈家门口,还说是四哥他自找的?
“张子厚!你信口雌黄!赵栩一剑杀了四哥,是我亲眼所见!”赵璎珞哭得涕泪交加,声音都哑了。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侍卫:“让你们去请宗正寺的人,人呢!去了这许久为何无人前来!”
张子厚冷笑道:“公主既然自认是人证,言之凿凿,为何一味阻挠大理寺办案?难道是在等宫里的什么消息不成?如果是要等宗正寺的赵宗卿和李宗少,恐怕公主要失望了。”
赵璎珞一愣,难道?
张子厚双手拢近湿答答的袖子里,悠然地道:“定王殿下这会儿应该正在和太后娘娘、二府相公殿审这两位呢。收受贿赂,勾结阮玉郎,都是大罪啊。这赵宗卿也是郡王封号在身,为了嫁女儿,竟然收了阮玉郎二十万贯,三公主您看,像您这样丑一点,倒也能嫁给商户人家,顺带着荫及驸马。可长得丑不算罪过,这世道,穷才是罪过啊。”
赵璎珞才明白过来,不是她在拖住张子厚,反而是张子厚在等宫内尘埃落定。那么赵棣他要做的事,会不会也被察觉了?赵璎珞一个激灵,软倒在赵檀身边。
陈青进了后院,见苏昉正陪着魏氏在树下石凳上坐着说话。两人见到他都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道:“追到了没有?”
陈青摇头道:“叔夜还在追查,他们暂时应该无性命之忧,还留下了线索。”他握住魏氏的手:“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两个都是智勇双全的孩子,从小到大经历了好几次生死关头都能化险为夷,可见有老天爷保佑着呢。”
魏氏捂住嘴,哽咽道:“阿妧!阿妧是为了救我才——!”
苏昉默默低下了头。他知道,无论是娘亲在天之灵还在不在,阿妧那样的性子,总是会挡在魏氏前头的。他想起逝去的阿昕,猛然心如刀绞起来,再也站不住,顾不得失礼,缓缓扶着石桌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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