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我没想伤她的孩子
暗香却保持了沉默,有些莫名的不安,总觉得这里头似乎不那么简单,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只是单纯的第六感。
尤其是在见到明恒之后,暗香的一颗心便悬在了红坊上头。
所幸暗香并未将自己的疑窦说出来,也只是任由夜凌云揣测着御史中丞府和齐王府的事情。
齐王府?恭亲王府?
从夜凌云的书房出来,暗香便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花园里,连林婉言靠近都未能察觉。只不过四下突然安静下来,暗香才幽幽的抬头,不冷不热的瞧了林婉言一眼,“姐姐怎么突然过来了?找我有事?”
林婉言支开了所有人,缓缓坐定,“暗香,我不想与你废话,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会不会害他?”
暗香浅笑,抚着自己的小腹,饶是有兴致的望着她,“你是说,我会害庄主?”
“夜家庄能有今时今日的规模,需要多少的努力。我不想看他功亏一篑,更不想看他被人害得一无所有。”此刻的林婉言敛了先前锐利的锋芒,安静得不像原来的她。
那一日她出去了,可后来还是回来了。
因为她悲哀的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天下之大何处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暗香深吸一口气,“我为何要害他,姐姐这话说得真难听。如今我的肚子里怀着庄主的孩子,我自然是要为夜家庄着想的。姐姐难道不知道,你我同为姐妹,一起伺候庄主,就该一致对外吗?”
“一致对外?”林婉言冷笑两声,她倒是想一致对外。可那一日她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林慕白从未跟自己争过抢过,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把她当成了假想敌。然而现在,连这个假想敌都已经嫁为人妇,可自己呢?为什么还没从这个怪圈里跑出来?
林婉言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那种与日滋长的嫉妒和愤怒快要喷涌而出。原来即便没有林慕白,她也会为之疯狂,只因那个她深爱的男人,从始至终都不曾真的爱过自己。
“怎么,难道姐姐不是这样想的吗?”暗香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对于林慕白而言,林婉言的存在似乎并不构成威胁,可夜凌云没有放弃林婉言,反而一直把她豢养在身边。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暗香——”林婉言的身子微颤,“如果我发现你对夜家庄不利,休怪我对你不客气。”语罢,她有些难以遏制的颤着。
暗香是看出来了,林婉言其实一直都有病,早前跟着林慕白的时候,林慕白就觉得林婉言这是心病。可这世上的心病必须得心药医,而林婉言这心病来源夜凌云,还有她死去的孩子,所以想要治好林婉言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林慕白现在已经放弃了夜家庄的所有人。
“姐姐,这个话题太沉重,不如咱们说点轻松的。”暗香抚着自己的小腹,“你说,我跟庄主的孩子会像谁更多一些?是儿子呢还是女儿呢?其实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庄主都是喜欢的,毕竟夜家庄如今连个孩子都没有。不过我喜欢的,还是儿子,如果能为庄主生下儿子,他想必会更高兴,你说是不是啊姐姐?”
林婉言面色微白,眸色冷冷的盯着眼前笑意嫣然的暗香。
“你不过是个替身。”林婉言咬了牙。
“所以嘛,我得巩固自己的地位,得给庄主生个儿子才行。”暗香笑得温柔,眸光利利,“这夜家庄家大业大,没有个继承怎么可以呢?姐姐不是一心要为夜家庄着想吗?那我这里也算是出了力,你说对吗?”
林婉言骤然起身,在孩子的问题上,她不想多说一句。谁都无法理解,丧子之痛,是怎样的痛不欲生。望着自己年幼的孩子,死在自己的怀里,她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助,那种绝望,谁都无法体会。看到别人的孩子,她都会想起自己曾经鲜活的儿子,也曾这样快快乐乐的活过一回。
可后来呢?
除了黄土和思念,什么都没留下。
孩子死的时候,夜凌云还在找寻林慕白的下落,而她疯狂的在大雨里哭泣。
身子止不住颤抖,林婉言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了,抬步就走。
“姐姐这么急着走,是去见你的孩子吗?”暗香笑问。
孩子?
林婉言呼吸微促,“贱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算我的儿子死了,那也是夜凌云的长子。”她骤然转身,狠戾的盯着眼前眸色微滞的暗香,“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又知道多少?你什么都不懂,除了勾引庄主,你还知道什么?他要做什么,他想要什么,你知道吗?”
暗香冷笑两声,“我知道,他想要这天下,他还想要——林慕白。可你不懂,如果你能成为林慕白的替身,也许此时此刻怀上孩子的是你,而不是我。可惜,你没有机会了。我纵然只是个替身,也会是最好的替身。因为没有人比我更像她,比我更了解她的生活习性。一颦一笑,我都能做到分毫不差,而你——注定只是个弃妇!”
一声响亮的耳光,伴随着一声疾呼,暗香已经倒伏在地。
小腹处骤然紧缩,疼得暗香瞬时脊背寒凉。
“贱人!”林婉言怒不可遏,“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贱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夜凌云,也不敢这么对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因为他压根不在乎你!”暗香白了一张脸,笑得凛冽。
因为暗香的疾呼,让不远处的奴才们都紧跟着跑了过来。
暗香觉得小腹处越来越疼痛,那种一阵一阵的揪疼,让她的额头已然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抬头去看林婉言,在林婉言的脸色,她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一抹惊心的恐惧。有滚烫的东西似乎想要往身体外涌,那种灼热的疼痛,带着彻骨的寒凉。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暗香抬走了,地上有些血迹,林婉言脚下一软,突然跌坐在地。她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手,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
她知道自己有病,她也明白自己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这病是心病,大夫说过,除非她静养,不去想以前的种种,否则无药可治。她也在吃药,只为了让自己能平静下来,夜里能睡得着。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很幸运的是,孩子没事,这孩子在暗香的肚子里,也算是个命大的。
夜凌云黑着一张脸,望着床榻上昏睡的暗香。那张素白的脸,那道微微凝起的娇眉,让他下意识的想起了那年的林慕白。那时候的林慕白,也是这样的憔悴,这样的容色惨白。他曾一度以为,她活不下来了,可最后上苍垂怜,她熬过了那一关。
指尖,抚上冰凉的面颊,夜凌云低低的唤了一声,“小香儿,还疼吗?”
暗香昏睡着,这番折腾,早已倦怠至极。只在模糊中听到夜凌云的低唤,可惜喊的不是她。她不知道小香儿是谁,只在他行事至动情处,偶尔会低唤。
她想着,也许小香儿便是林慕白的乳名。只不过她未曾听林慕白提起,所以也不敢肯定。
管家上前,“庄主?二姨娘她——”
“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房间半步!”夜凌云低冷开口。
管家颔首,继而轻叹一声,“其实庄主,二姨娘这是犯病了,也怪不得她。”
夜凌云垂眸,“我知道,照办吧!”
“是!”管家退了下去。
只是禁足而已,这样的惩罚对林婉言而言,算是轻的。要知道,暗香肚子里的孩子差点没了,众目睽睽之下夜凌云还能从轻处置,可见这林婉言在夜家庄的地位。
走出暗香的房间,夜凌云微微敛了眉,直接去了林婉言的房间。
林婉言还坐在那里,痴痴的望着自己的手,身子颤抖得厉害。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静的坐着,就像被遗弃的孩子,抬头是一脸的茫然。
夜凌云推门而入,望着那张惨白如纸的面孔,眼底的光微缩了一下。
“我是不是杀人了?”她问。
夜凌云轻叹一声,“孩子保住了,没什么事。”
林婉言摇着头,“我是想让她死,可我不想害她的孩子。我知道失去孩子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所以我不会拿她孩子下手。夜凌云,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真的——”她显得语无伦次,一个劲的摇头摆手。
疾步上前,夜凌云快速握住她的手,“好了,事情过去了。”
“我想我们的孩子——”林婉言泣不成声,下一刻,她跪倒在夜凌云跟前,掩面抽泣,“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孩子会死?为什么?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他觉得她快疯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林婉言,你冷静点!”夜凌云握住她的双肩,力道微重,“听着,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再想也无补于事。看着我!”
林婉言泪流满面的盯着他,“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念自己的孩子了,我没想伤她的孩子。我恨你身边的所有女人,可是我不会害你的孩子,我真的没有那么狠,你信我!”
“我信你!”夜凌云轻叹一声,低柔吻上她的唇,“听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信你。”
林婉言抽泣,“真的吗?”
温暖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腰处,夜凌云将哭泣的女子揽入怀中,温柔备至的哄着,眼底却无波无澜冰冷至极,“婉言,这世上没有比你更爱我的女人。我知道这些年对你的亏欠很多,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婉言,经过这些事,其实我想过了,我对你是有感情的。”
怀里的林婉言微微抓紧了他的衣襟,却不敢抬头看他,“真的吗?”
“可是婉言,你也得明白,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而且那么多人看着,我身为夜家庄的庄主,必须得做做样子。这些日子,你好好待在屋里别出去,好好的治病,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至于孩子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放心,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只要你把身子调养好,你说是不是?”他话语温柔。
林婉言点了头,“好,我会好好吃药,我会好好调理身子。凌云,你别骗我。”
“我怎么可能骗你呢!”夜凌云轻抚着她的脊背,凉凉的叹了一口气,“傻丫头,我是你的丈夫,你该无条件的相信我。除了我,这世上没有人是真心待你的。你若是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我能办到的就一定会帮你办到。我们之间,是不该有秘密的。”
林婉言微微垂下羽睫,“我知道,我信你。”
话到了这儿,已经没有了说下去的必要。将林婉言打横抱起,夜凌云温柔的抱着她上了床榻。转身欲走之际,林婉言一把握住他的手,“可不可以不要走?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夜凌云眸色微恙,笑得温柔,“好!”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暗香倒是确定了自己的推断。在林婉言的身上必定有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是夜凌云最想要的。可是呢,夜凌云又不敢轻易的用强来得到,所以——处处的忍让、哄着林婉言,想让林婉言自己把秘密说出来。
可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暗香也觉得好奇了!能让夜凌云为之如此隐忍的秘密,应该是个大秘密,说不定与天下社稷都有所关联。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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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来的信,林慕白收到了。看样子,暗香是盯上了红坊。暗香跟着自己的日子太久了,所以很多时候对于林慕白的作为,暗香是有所感觉的。
这默契换做以前必定是好事,但是现在就成了束缚。
可林慕白还没出手,宫里头便来了信,说是皇后娘娘有请。
容哲修道,“爹不在,我陪你去。”
林慕白一笑,“你就不怕你皇奶奶不高兴?”
“皇奶奶是吃斋念佛的人,想来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冲着我来。”容哲修想了想,“但是娘现在入宫,修儿真的不放心。不如我在栖凤宫门外等着,不打扰就是。”
“那你记得,不许轻举妄动。”林慕白倒不是怕,而是担心自己不答应,容哲修会闹出事来。把他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两两放心。
容哲修点了头,亲自送了林慕白进宫。
海长富亲自迎了林慕白进栖凤宫,容哲修在外头等着,也没教栖凤宫里的人看见,免得惹出事端。
这是林慕白第二次进宫,第二次进皇后寝宫。
“娘娘在佛堂,请林侧妃过去!”苏娘行礼。
林慕白点了头,蔷薇便推着林慕白,在苏娘的带领下去了佛堂见皇后。
进去的时候,一股子淡雅的檀香味在佛堂内流转。林慕白一眼便看见跪坐在蒲团上,念着经瞧着木鱼的皇后孟世华。没有华贵的凤袍加身,只有粗衣麻布,看上去只是个寻常妇人,哪里有当朝皇后的尊贵仪态。有的是平易近人,还有出奇的平静。
“参见皇后娘娘!”林慕白躬身行礼。
木鱼声还在继续,皇后没有理她,顾自念着经。约莫半柱香时间过去,皇后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木鱼,扭头望着端坐木轮车上,容色未改的林慕白。
“参见皇后娘娘!”林慕白二次行礼。
“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皇后起身,“去那边坐坐吧!”
林慕白没有多言,跟着皇后去了一旁的雅间,“本宫不喜欢太多人伺候,你想喝什么茶?绿茶你是喝不得了,不过这儿有花茶。”
“多谢皇后娘娘,慕白不喝茶。”她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容颜苍老了很多的女子,她记得当年自己离开的时候,她的脸色还没有皱纹,如今却已两鬓斑白。不过单从气色看上去,比起当年要好得多,至少让人觉得平静安逸。
“你不必拘谨,这儿没什么外人。”皇后轻叹一声,只是倒了两杯白水,单手转着手中的佛珠,“景睿说,你有了身孕,且惯来身子不好,本宫原本不想找你,但是公主入府一事,本宫觉得有必要找你谈谈。”
“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圣旨一下,慕白分得清孰轻孰重。”林慕白垂眸。
皇后点了头,“你是个懂事的,但是恭亲王府里头还有些不懂事的。早前就听说修儿跟你闹了一场,本宫问他,那孩子也死活不说。如今怎样了?”
“很好!”林慕白唯有两个字。
“两国邦交,和亲本是常事,景睿生就帝王家,理该承当。”皇后不紧不慢的说着,“你也不必介怀,她虽是正妃,可你深得景睿的喜欢,算起来还是你的胜算大一些。”
林慕白算是听出来了,皇后这是反着教育她,让她莫要跟乌素争宠。但听出来归听出来,保持沉默还是必要的。毕竟眼前这个不单单是皇后,还是容盈的母亲。
“是!”林慕白点了头。
“皇上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们太沉迷美色。”说到这儿,皇后若有所思的看了林慕白一眼,“他已经为之付出了六年的代价,本宫不希望再有第二个六年。”
林慕白蹙眉,只是望了一眼皇后,而后没了话语。
身为母亲,她理解皇后的心思。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病六年,最后到了无药可治的地步,难得痊愈,怎么忍心让儿子再陷迷局。
“本宫知道,情这一字,会让无数人为之疯狂。情根深种对寻常百姓而言,并无不妥,可他是皇子,是皇上最钟爱的皇子。你要知道他的出现对皇帝而言意味着什么,他背负了最沉重的代价,所以——不能输。”皇后望着林慕白,说着连林慕白都听不太懂的话语。
她说,“在本宫已经放弃的时候,他回来了,本宫原不想争夺,可时到今日已经没了退路。他不想争,但是有人会跟他争。自古帝王家,只有一个胜利者,你明白吗?”
“皇后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林慕白抿唇。
皇后轻叹一声,“本宫只问你一句,你可知道在帝王家,若是输了会有什么下场?”
羽睫陡然剧颤,这个答案,林慕白是最清楚不过的。她的父皇正是杀了自己的兄弟们,才坐上皇位。而当初她承欢膝下,又有多少兄弟姐妹,想让她死。
自古无情帝王家,说的一点都不过分。
“景睿若是输了,别说是你,就连本宫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皇后幽幽然开口。
“皇后娘娘想让慕白离四爷远一点,深怕四爷陷入儿女情长不能自拔。可又想让慕白,鼓励四爷去夺位。这世上,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吗?”林慕白面无表情。
皇后苦笑,转着手中的佛珠,“别人不能,可是你能。你连他的心病都治好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昔年英武,长发银枪,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林慕白赫然抬头,眸光直视眼前的皇后。
皇后依旧笑着,笑得犹如慈爱的长者,将所有的希望和嘱托都放在她身上。她徐徐起身,走到林慕白的身后,单手轻柔的压在她的肩膀上,“本宫信你,从未改变。”
这世上之事变数太多,世上之人变化太快,可也有人一直都站在原地。不管你信不信,那些人曾经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扮演者无足轻重的作用,可临了你才会发觉,原是自己忽略了太多。
可有些东西,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到过去。
离开栖凤宫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她,陌生而又熟悉。她想着,约莫她也认不得自己了吧!果不其然,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已抬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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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回来,林慕白便一直没有说话。有些东西在脑子里不断的徘徊,她刻意想掩埋的过往和记忆,在不断的奔涌呈现。每个熟悉的人从出现和离开,都能撩动人心,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房间里,关着门关着窗,晚饭也没吃,房内漆黑一片。
容盈回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轻柔的走到她身边,轻柔的握住她的手,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发现她哭过了。眼睛红红的,眼皮微肿,见着他的时候,她抱之一笑,“我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有些难受。”
“母后找你了?”这事,容盈是知道的。
“她看出来了。”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其实也难怪,她是你母亲,知儿莫若母。能让你心病痊愈的,除了我还能是谁?景睿,你还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吗?”
容盈眉头微蹙,将她揽入怀中,抬头间眸中酸楚至极,“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如何能忘掉?”
“可是我忘了。”她靠在他怀中低语,“皇后娘娘说,昔年英武,长发银枪。”她哽咽了一下,“她若不提,我都忘了自己身穿铠甲的样子了。父皇说他那么多的儿女,最疼的是我。而我穿上铠甲的样子,像极了我娘。我娘,是他最爱的女子。”
有泪缓缓而下,这两日她想得特别多。想她的父皇,很想很想。
“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子。”他说得很轻,却很疼。
这一疼,就疼了那么多年。
可他愿意继续疼下去,疼一辈子,疼一生。
林慕白抱紧了他,“我没有父皇,没有母妃,没有兄弟姐妹,没了天下,没了腿,我只有你们了。”
一梦多年江山改,醒来无处诉凄凉。忘川河边多少人,只等那一树桃花。
“如果一辈子没有点念想,该是何等的无趣。”他哄着她笑,“所幸有了你,这一生的喜怒哀乐都有了寄托。馥儿,等到尘埃落定,我再带你去看那株梨花树。”
她问,“都六年了,梨花还开吗?梨树还活着?”
他点了头,“卿若不归,岂敢开。现在你回来了,来年春天一定会开。还跟以前一样,若雪梨白。”
“娶亲那天,我想去看看那株梨树。”她抬头望着他笑,“虽然知道是假的,可还是觉得不舒服,我不想看到,也不想重新回忆当年的此情此景。”
他眉头微蹙,“我陪你去。”
她微微一愣,“你胡说什么?你是新郎官!”
他笑着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朝着书案走去。将笔杆塞进她手里,伸手握住她的手,唇瓣温柔的落在她的面颊上。烛光熠熠,他握着她的手缓缓而行。
上书:惟愿与卿共白首,不负天下不负卿。
她淡淡一笑,道一句,“贪心。”
他道,“独贪你一人。”
四目相对,过往随风。
容哲修在门外没听见动静,只好悻悻的离开,扭头望着明恒道,“你说是不是皇奶奶说了什么?”
明恒摇头,“卑职不知。”
“明天能好吗?”容哲修嘟着嘴。
“有殿下在,应该无恙。”明恒想着,应是哄一哄就会好的。殿下又不是常人,谁家女子到了殿下的手上,不得哄得服服帖帖的?所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能不能无恙,容哲修也没办法,只能看爹的本事。但他想着,那乌鸡这么想进恭亲王府的大门,总得给她个教训才是,否则还真当娘亲是好欺负的?
可明恒想着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等容哲修睡下了,明恒便安排妥当,一个人悄悄的从后门离开。他想着,红坊如今的生意那么好,如意夜里又睡得晚,这两日未曾见上面,也不知会不会瘦了?便带着恭亲王府的点心,准备去红坊一趟。
可走到半道上,明恒顿住了脚步。
敢情自己走出门,还带着几个尾巴?
看样子,如意的日子不太好过!
行,既然出来了,就带着他们绕一圈,反正自己饿了还有点心吃。后面人饿了,就饿着吧!权当是夜里出来遛狗。
明恒绕着京城走了一圈,也着实经过了红坊门前,门已经关了,但里头的灯还亮着。然则明恒没有停留,若无其事的从红坊门前走了过去,又领着那一群尾巴回到了恭亲王府。
得,权当是出来消消食的。
明儿这事,得告诉侧妃才行。
万一对方想出什么幺蛾子,捉弄他媳妇,他这里鞭长莫及的,岂非要懊恼死?敢盯着恭亲王府,这般孽障真是活腻歪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这般肆无忌惮!天子脚下,照杀不误。不过在动手之前,明恒得弄清楚,这些人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
是齐王府?毓亲王府?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明恒领着点心去找了五月,五月正坐在假山上头。
轻飘飘的落在五月身边,明恒笑了笑,“晒月亮呢?”
五月瞥了他一眼,这厮满面春风的,教人看着真心不爽。是故五月没有理睬明恒,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目视前方,把明恒当做空气。
明恒笑道,“问你个事。”
他迟疑了一下,五月才幽幽的开口,“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仍不去看他一眼。
明恒道,“你难道没发现,王府外头有不少尾巴?”
五月挑眉,“那尾巴纯粹是来跟着你的吧?”
“你们都没有?”明恒微怔。
五月凉飕飕的开口,“就你有。”
明恒恍然大悟,“看样子是冲着红坊去的。”
“冲你媳妇去的。”
五月这话刚说完,明恒“嘶”的倒吸一口冷气,“说话能不能别那么直接?”
“不能!”五月别过头,不欲跟他继续说下去。
明恒又道,“你说会是谁家的势力,这么快就盯上了红坊?”这两日跟着世子爷到处跑,明恒还真的没有五月的消息来得灵通。
五月瞪了他一眼,“自己想。”
“夜家庄那帮贼东西。”明恒轻叹一声。
五月一脸嫌弃,“自己惹的情债,自己去还,少在这里唉声叹气,我是不会帮你的。”
明恒蹙眉望着他,“兄弟一场,这都不帮?”
五月容色凉凉的,“送簪子的又不是我,我操什么心?”腾空一跃,稳稳落地。
身后,明恒又是一声叹息,“朋友没得做!”
五月信步往前走,“侧妃已经让人去了红坊,如意不会有事。一个时辰之后,恭亲王府外头会干干净净!”
明恒翘起大拇指,“漂亮!”
那明天,他能去看如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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