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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谁才是傻子?


手起,落下。

林慕白想避开却无能为力,只得快速闭上眼睛。她在等,等着巴掌落下。事实上,她并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身子虚弱得连为容哲修诊治都是勉力,哪里还有气力去还手去挣扎。

一声清晰的脆响,如意突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愣是没敢吭声。

容嫣然惊叫着扑倒在地,骤然紧捂着自己疼痛难耐的脸颊,耳朵被打得嗡嗡作响,唇角一抹刺眼的嫣红。

四下一片死寂,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谁都没看清过程,但事情的结果却是清晰无比。

容嫣然被打了!

容盈若鬼魅一般,悄然无声的出现在林慕白跟前。没人看到他何时出手,因为看到的时候,容嫣然已经被打翻在地,半晌没能爬起来。

他的速度太快,快如闪电,便是林慕白也跟着措手不及。

林慕白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徐徐扬起眉睫去看眼前的容盈,容色苍白的浅笑着,“你来了。”

容盈一言不发,冷厉的眸子就这样死死盯着她,望着那张素白的容脸,眸光微澜,漾开微寒涟漪。下一刻,他徐徐伸手,轻柔的抚着她松散的发。

她回来只是换了一身干衣服,连发髻都来不及整理,一身狼狈的诊治容哲修。她的焦灼,可想而知。

他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那份心头的柔软。

“别怕!”他说得很轻,很柔,视线永远都只落在她一人身上。

金凤已经搀起了容嫣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皇兄打我?你竟然打我?”容嫣然泪如雨下,紧捂着红肿生疼的面颊,“为了这个女人,你竟然动手打我?父皇母后都不曾打过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疼我,很宠我,为什么?她到底有什么好?这个贱人到底给你下了什么毒,让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我?我身为公主,我教训一个贱人,难道有错吗?容景睿你给我醒醒,你看清楚,她根本不是你的馥儿,你看清楚没有?”

一听到“馥儿”二字,苏离骤然面色一紧,三两步快速上前,“公主别说了,殿下如今病着,他根本分不清站在面前的女子是谁,你这样会激怒殿下。若是殿下再出手,可就不能保证你能像方才这样幸运。”当初容盈可是狠狠的给了苏厚德一脚,那一脚直接将苏厚德踹出去。

若是容嫣然再不知好歹,只怕容盈仍会下手,绝不会手下留情。

“公主慎言!”五月持剑上前。

容嫣然笑得凄厉,“慎言?他有今日的下场,不都是因为女人吗?在女人身上栽了一次,难道要栽第二次吗?这个女人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贱人,她有什么资格爬上我容家子孙的床榻,得皇兄如此宠爱。她就是个妖女,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今日我不将她就地正法,我就不是当朝公主!来人!”

“不许伤害我师父!”如意拦在跟前,拄杖紧紧的握在手中,“谁敢动我师父,我就跟谁拼命!你们有胆子尽管上,反正我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如意目光灼灼,怒气正盛。

如今没有容哲修压制,所有人都只当容盈是个傻子,谁都明白,此时此刻容嫣然才是能做主的那个人。是故谁都不敢吭声,一个个面面相觑。

“容嫣然,你闹够没有。”莫青辞上前冷厉,“殿下已经来了,这是殿下的私事。殿下的侧妃,理该殿下处置,你非得杀人见血吗?这些年你杀的人还少吗?双手染尽鲜血,便是你想要的吗?”

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莫青辞仲怔,抬头时眸光利利。

容嫣然切齿,“事到如今你嫌我杀人太多,早干嘛去了?有本事,你让那个贱人活过来啊!怎么——”她扫一眼众人,“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离开了京城就可以任人欺负了?我告诉你们,只要大祁还在,只要我父皇还在位,我就是公主,就能手握生杀。我要杀谁就杀谁,谁敢拦我,我就一道杀了。”

语罢,她笑得清冽,一身杀气腾然,“来人,把林慕白给我抓起来,我要把她千刀万剐!”众人未敢动,容嫣然几近疯狂,眦目欲裂,“怎么,都聋了吗?没听到我的话是不是?把林慕白给我抓起来,今日我就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莫青辞面色铁青,瞬时拂袖而去,离开当场。这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五月拦在跟前,“我看谁敢!”

“一个贱奴才,也敢在这里逞强。怎么,想英雄救美吗?”容嫣然呼吸急促,“来人,来人!”她嘶喊着,“把他给我抓起来,一并处置了!”

“你是不是要把恭亲王府的人都杀了才甘心?”如意愤怒,“什么公主?连一点公主的仪态都没有,你就是个泼妇,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今日我看谁敢上来,有我如意在这儿,谁敢动我师父一根毫发,我就跟谁玩命!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来的,我什么都不怕。”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抓起来!”容嫣然眸色通红,那一刻,她觉得所有人都想要她的命,所有人都在反抗她。四周都是嘲笑的眼睛,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堂堂一朝公主,竟然无法驾驭这些人,竟然无人听从自己的命令,让她颜面何存?不不不,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

心跳加速,面色发青,容嫣然浑身剧颤,冷得瑟瑟发抖。唇齿打架,眸色愤怒,脸上却带着令人发怵的惊悚之色,“我是公主!我是公主!我命令你们,把他们都杀了!杀了!”

连金凤都看出容嫣然的不对劲,可她也不敢劝阻。眼前的容嫣然,似乎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金凤只得快速搀住摇摇欲坠的容嫣然,不断的细语宽慰,“公主,公主你别激动,公主你别激动,小心身子!”转而朝着奴才们嘶吼,“还愣着干什么?公主说的话,你们都没听见吗?!”

如今这里没有个主事的,公主容嫣然便是位份最高的。

谁敢悖逆公主?除非这些人不要命了。

公主带来的那些随侍自然是快速上前,将床前团团围住,利刃出鞘,冰冷的剑刃齐刷刷对准了床前这些人。

林慕白容色憔悴的望着眼前的容盈,心里却是明白,事到如今他若不吭声,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这样的结果,是容嫣然心里有病。抬头笑看容盈,眸色微微泛红,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嗓子里,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许此刻,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容盈徐徐坐在床前,瞧了一眼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容哲修,伸手便将林慕白抱起,置于自己的双膝上,紧紧环抱。对她,就像他此生最珍贵的宝贝,便是言语间都不敢太大声,好似怕惊了她。这般的小心翼翼,护着她守着她,着实令人欣羡嫉妒。

最嫉妒的自然是不愿处漠然伫立的苏离,美眸凝霜,心里却明白了少许,容嫣然怕是要输了。

在苏离的记忆里,容盈只对白馥有过这样的温柔缱绻。白馥死后,容盈便有了这六年的拒人千里。苏离原以为自己此生,最不济也就是守着容盈过一辈子罢了!可她没想到,世间还有个林慕白。

林慕白的出现,打破了所有既定的平静。

“杀!”容嫣然厉喝。

“放肆!”极是好听的磁音慢慢的漾开,带着少许凛冽,少许寒戾,少许温柔。容盈抱紧了怀中的林慕白,笑得何其魅惑。那双迷人的凤眸,敛尽天地月华,只为她!

容嫣然骇然怔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便是苏离也跟着娇躯一震,眉目愕然。

是听错了吗?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熟悉的——依稀犹似多年前,那个绝世风华的男子。记忆变得逐渐清晰,回忆中的男子,从朦胧走向清晰。

可不管是朦胧还是清晰,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苏离。

“殿下?”苏离哽咽,眸色惶然,眼中凝泪,“是你在说话吗?殿下你——你说话了?”

“滚!”这一次,薄唇清晰的匍出一个字,毫无温度,不容置疑。

容嫣然顷刻间退后半步,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容盈,仍是这副痴傻之态,可话语间却极尽凌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皇兄?”她捂着沸腾的心口,“你——你让我滚?皇兄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你让我滚?”

深吸一口气,四目相对,林慕白望着逐渐在自己视线里放大的那张俊彦容脸,温凉的唇毫无预兆的落下。若雪花落唇,何其轻柔温和。

他在笑,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凝着淡淡的笑靥,好似三月春光,只为她一人温暖。磁音缭绕,在她耳畔低徊,“觉得害怕,就抱紧我。”

林慕白不是觉得害怕,只是有些累,累得睁不开眼睛,无力的将脑袋靠在他怀中,“爷,我有点累,我想睡一下,你让谁都别叫醒我。”她虚弱的合上双眸。

容盈抱紧了怀中的女子,终于肯抬头望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容嫣然。他的开口,连如意都吃了一惊,五月面上微改,握紧了手中冷剑,仿佛明白了什么。

“皇——”

“嘘!”还不待容嫣然开口,容盈却轻轻的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极是好看的凤眸微微眨了一下,笑得这般魅惑众生,“馥儿睡着了,谁都别吵。”

容嫣然面色发青,“她不是馥儿。”

容盈指腹温柔的抚过林慕白冰凉的面颊,“滚出去!”

“今日,我一定要杀了她。”容嫣然算是彻底跟林慕白杠上了。

“你当我是死的吗?”狂野不羁的脸上,幽暗深邃的眼底泛着狠戾微光,只一眼就足以教人心惊胆战。

容嫣然陡然一震,这眼神她认得,也不敢忘记。多年前的容盈,原本的容景睿,本就是这般模样,本就该这般狂妄至极,带着睥睨天下的威势,仿佛将世间的一切都踩在脚下。

高高在上,清贵优雅。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与不羁,眉目微凝,顿生不怒自威之态,足教人不敢直视。

眸色陡沉,五月骤然横剑身前,一声冷喝,“诸军听令。”

音落,恭亲王府随侍突然鱼贯而入。大批随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将容嫣然等人包围其中。顷刻间,冷剑齐发。寒光之下,容嫣然所带卫士一个个目露惶恐,肝胆剧颤。

“你们敢!”容嫣然切齿,“皇兄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与我为敌?”

容盈漫不经心的垂眸,对容嫣然的话语恰似置若罔闻,顾自撩拨着林慕白面上散发,这张素白的容脸,让他觉得心好疼。一个不当心,怎么就弄成了这样?下次跟得紧点,就不会再将她弄丢了。

薄唇微扬,勾勒出迷人心魄的凛冽弧度,似笑非笑,却极尽寒意阵阵,“杀!”

一个字,唯有一个字!

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皇——”容嫣然疾呼。

话未完,身旁鲜血飞溅,满目嫣红横飞。恭亲王府的人,下手极快。将这些容嫣然带来的卫士,当下砍杀在容嫣然跟前,不余一个活口。

容嫣然吓得厉声尖叫,叫声凄厉而尖锐。

连带着一旁的苏离也跟着连连后退,险些跌倒在地,所幸身子一下子撞在了桌角,才算快速扶住。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抖如筛糠。

没错,没错没错,这就是六年前的容盈,就是真正的容盈。

一个邪魅至极,狂妄至极,却杀人不眨眼的绝世男子!

下一刻,苏离跌跌撞撞,疯似的冲出门。

秋玲和李忠原在外头候着,里头都是大人物,他们二人哪敢进去。如今乍见自家主子出来,还是这般狼狈之态,更是六神无主,快速搀住摇摇晃晃的苏离。

“主子怎么了?公主动手了是不是?”秋玲慌乱无措。

苏离眸中惊惧,“快,快走!走!”

不有分说,苏离急于离开。

见状,秋玲慌忙搀起苏离,疾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以为自家主子进去能趁机给林慕白落井下石,没想到最后,反而是自家主子落荒而逃,不得不说变数太大,委实世事难料。

容嫣然锐利的尖叫,引得林慕白娇眉微蹙,徐徐睁开眼睛。却有一双温暖的手,恰到好处的遮去她的双眸,“睡吧!无妨!”

该闭嘴的,都闭嘴了。

林慕白笑了笑,微微颔首,继续昏昏沉沉的睡去。她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累过,累得精疲力竭,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所幸,还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

真好,还有你在我身边。

有你便是心安。

容嫣然直接晕死过去,金凤跪地拼命的磕头,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嘘!”容盈示意她禁声。

金凤泪流满面,睁着一双恐惧的双眸,浑身抖如筛糠。

“滚!”他说得淡漠,没有半点温度。

容嫣然被带走的时候,如意和五月也寂静无声的离开。恭亲王府的随侍快速抬走尸体,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了房中的血迹。不留痕迹,才是容盈的作风。

大门合上的那一刻,室内安静得可怕。

怀中抱着熟睡的林慕白,容盈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波澜,视线时刻不离怀中的女子。这般眷恋,这般不舍。

于你而做的那些事,我从未后悔,但愿你此生亦无悔。

如意站在门外微微发愣,盯着紧闭的大门半晌没回过神来。良久,她才回头望着站在院中一动不动的五月,抬步上前,“殿下的病似乎好了一些,你——你早就知道了?”

五月冷冷的望着她,“主子的事,做奴才的不该问,也不能问。”

“你不知道吗?”如意分不清楚,方才的容盈是真的病好了,还是突然的清醒?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前,容盈可是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怎么突然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方才的杀伐决断,如意看着也是心惊胆战,若非拄杖在手,必定也要软了腿倒下。

那样鲜血淋漓的画面,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换做是其他人,一时间也是难以抵挡。

五月没有应答,面无表情,就好像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这人是木头吗?一点感知都没有?”如意委实被方才那一幕吓着了,好在师父未曾睁眼,否则也得吓得不轻。现下如意的心头还在噗噗乱跳,脊背濡湿大片,身子冰凉未暖。

“我跟着殿下,保护殿下,不需要感知。身为贴身护卫,本来就不需要感情。”五月冷冷冰冰的剜了如意一眼,逐渐背过身去。

“可你是人。”如意愕然。

五月眨了一下眼睛,“你错了,在殿下这里,我只是一柄剑,连人的资格都算不上。”

“人就是人,怎么是剑呢?”如意不认可,至少在林慕白的教诲里,每个人都有自己存活下去的权力,都该好好活着,活得像个人。无论是乞丐还是平民,哪怕想如意这般沦落风尘的女子,都该活得像自己,而不是活成了别人。

“剑出鞘必见血,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五月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难得说了这么多话。收到如意诧异的眼神,五月面色一滞,瞬时敛尽眸中微光,恢复了最初的沉默无温。

如意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而五月便再也没有开口。

有时候连如意都觉得,五月这人心思太沉,很多事都放在心里,从不会与人说起半字。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高傲所致,不屑不愿不想——任何人窥探属于他的秘密。他就像个记忆盒子,一旦被尘封,就该永远落锁,永远消失。

猛然间,房内容盈疾呼,“去找大夫!快!”  如意骇然瞪大眸子,五月已飞奔而去。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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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出了世子被截杀的事件,整个云中城加强戒备,挨家挨户的搜寻着,所有与逆党有关之事。敢动容哲修,无疑是跟朝廷较劲,莫青辞身为云中城的城主,责无旁贷。

一座偏僻的院落。

“如何?”为首的黑衣人懒洋洋的坐在栏杆处,望着满目横七竖八的死尸,以及逐渐湮灭的打斗声,淡淡的开了口。云淡风轻的口吻,就好似习以为常,

“不留一个活口。”十二名黑衣人缓步上前,各自收剑归鞘。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瞧一眼在顶上盘旋的苍枭,“让人继续找,找到一个端一个。主子说了,云中城内不许有一个离恨天的窝点。见一个杀一个,宁可杀错万千,不可放纵一人。”

“是!”音落,纵身而去,消弭无踪。

等着莫青辞领着人赶到,庄园大门轻晃,踏入门槛的那一瞬,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下意识的顿住脚步,莫青辞心下一怔,“来晚了。”

确实来晚了,除了这些死尸,什么都没了。

“城主,着火了。”随侍一声喊,果见浓烟滚滚而起。一场火,把庄园内的书房烧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留下。显而易见,是行凶者临走前放的火。

“查一下,看看死的到底是什么人。”莫青辞冷然,如今只能从这些死者身上下手。俯身蹲下,细细查验着死者身上的伤口,伤口很细却极深,足见下手之人的力道把握之精准无误。莫青辞微微蹙眉,这些人似乎都死在武林高手手中,而且除了伤口,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杀人凶手都是什么人,虽然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一个人,但——莫青辞也想不出所以然。

这厢正在犹豫,又有人来报,说是在又发现了死尸。

这下子,莫青辞有些慌了。一日之内,云中城内死了太多人,而且杀人的手法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一刀毙命,不留痕迹。

到底是谁有如此本事,一日之内犯下如此重案?难道和容哲修有关?还是说——难道是恭亲王府下的手?转念一想,若是恭亲王府的报复,就不该如此偷偷摸摸的。

此前听金凤说,恭亲王突然神智恢复的事情,莫非?

哒哒的马蹄声,在云中城外响起,幽冷的地下城堡里,黑衣华贵的男子背对着门口坐着。身后的石门徐徐打开,鹤道人疾步上前,“殿下,云中城出事了。一日之内,咱们驻在云中城内所有的明哨暗哨都被端了个干干净净。所有人,无一活口。连最基本的档案册子,也被人烧得干净。也就是说,有关于云中城的所有信息,就此中断。”

黑衣男子修长的手,执盏斟酒,“查出来,是谁下的手吗?”

“估摸着和恭亲王府脱不了干系,只不过能这么快查出所有的明哨暗哨,并非寻常人能为之。会不会是夜家庄的人,也掺合其中?”这种情况自然难免有人出卖与背叛,虽然没有证据,但也不能轻易的排除嫌疑。鹤道人拂尘轻甩,恭恭敬敬的站在男子身后。

“一日之内,死得干干净净。”黑衣男子呵笑一声,笑得何其凛冽,“这让本宫想起了那一日在林中的尸体。”

鹤道人眉睫陡扬,“殿下的意思是——林慕白?便是救走林慕白的那些人。”

“下手快准狠,而且不留任何痕迹,这些人必定经过妥善的培植。能做到这样悄无声息的,除了消息准确,还得下手干净利落。有组织有纪律,才能做得这样天衣无缝。”男子抿一口琼浆玉液,“本宫还记得多年前望无涯一战,何其惨烈。”

“望无涯——”鹤道人倒吸一口冷气,“殿下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了望无涯?”

“若是那一日本宫没有心软,也许就不会有今日地步。”男子阴测测的说着,“如今想着,怎么就那么愚蠢,竟然没有杀了他。两败俱伤,倒也罢了!”

鹤道人轻叹,“望无涯一战,几乎折损了所有的有生力量。”

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又这样,他也伤得不轻,折损了大半的暗卫。如今在他身边那个,也是当年的十二月之一吧!”

“是,就剩下老五一个。”鹤道人突然笑得凉凉的,“当年听说容景睿亲手挑了老五的手筋,没想到老五却是个争气的,愣是把左手剑练成了右手剑。”

“哼,那又这样?左手毕竟是左手,右手毕竟是右手,跟以前相比终归是不同的。”黑衣男子手中的杯盏重重落下,“有关于莲伞的消息呢?”

“当年宫中大乱,这柄莲伞的下落无人得知,不过据林慕白身边的人说,这伞是她师父留下的。不过这位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倒是没人见过,只听说有这么位师父罢了!”鹤道人眯起了眸子,“殿下,您是不是怀疑,这伞是宫里的人拿走的?”

黑衣男子笑得凛冽,“能拿到伞的必定是宫里的人,能把伞保护得这样完好无损的,屈指可数。早年馥儿身边没什么人,她长年不在宫中,疼她的都是些长辈罢了!除了父皇母后,大抵只有林家兄弟两个。”

“是太傅和林御医?”鹤道人一愣。

“宫变之后,林氏兄弟消失无踪,直到现在都没能找到。”黑衣男子徐徐起身,长袖轻拂,缓步走向一旁。石壁上悬挂着那柄莲伞,伞面上栩栩如生的泼墨莲花,时隔多年依旧温润绽放,可见落笔之人画工极好,“这莲花画得真好,难怪她那么喜欢!”

鹤道人垂眸,“殿下恕罪,是贫道无能,未能找到林太傅。”

“找不到人,就拿不到本宫想要的东西,拿不到东西本宫如何东山再起?”黑衣男子说得寒凉,眸中狠戾无温,“道长似乎越发的不长进了,怎么离恨天的消息越来越迟钝呢?什么事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嗯——你说,这是为什么?”

鹤道人握紧了手中拂尘,未敢吭声。

“本宫惯来赏罚分明,想了很久都没想出来,该如何处置你才是。”黑衣男子取下泼墨莲伞,幽幽的转过身来,盯着眼前容色微白的鹤道人,“你说,本宫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鹤道人心头一惊,“贫道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楚林慕白的身份。”

“五天之内,本宫得不到消息,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是!”鹤道人行礼,快速离开。

手中把玩着熟悉的莲伞,黑衣人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凉薄的寒意,不见天日的黑暗中,烛光摇曳。眸中倒映出些许微恙的色彩,“馥儿啊馥儿,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穷尽一生,放弃一切爱上的那个男人,如今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女人。你说过,此生欣羡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到了最后你得到了什么?尸骨无存,夫离子散。你死了,可容景睿还活着,活得那么潇洒惬意。”

“我知道,我不该动容哲修,那是你的骨血。可我没办法,血债血偿,他容家欠了我们太多血债,累累血债我该向谁去讨要?容家不灭,冤魂难息。若你还活着也该能明白,容家与我们本就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不想杀你儿子,可他姓容!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不念情分!”

音落,莲伞骤然撑开,伴随着紫铜铃微微摇晃,轻音脆响。

握紧柳藤球,黑衣人眼底的光,寸寸冰冷。

————————

昏暗的世界里,明恒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身上冰凉,那些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说话,嘈嘈切切的,听不太清楚。

“好生照顾他。”

“姑娘,这银子太多了,抓药也用不了那么多。”

“剩下的,就当是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还有,别告诉他是谁救的。”

“为何?”

“没有原因,只是不想他知道而已。”

“姑娘与这位公子认识?”

“萍水相逢,仅此而已。”

“那——若是公子醒了怎么办?”

“等他醒了,让他自行离开便是。他不会久留的,很快会走。”

“好!”

外头下着雨,清凌凌的雨水砸落伞面,发出清晰的脆响。明恒破开一条眼睛缝隙,模糊的望着渐渐没入风雨中的那抹倩影,而后无力的合上双眸,再次沉沉睡去。

她——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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