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该征的不能征!该杀的不能杀!
谢云均已经来到灵舟县有一段时间了。
算算,好像也有两三个月了。
就是一个季度。
谢云均却好像感觉自己过了漫长的一个春秋。
冬去春来。
冬去春来。
本来应该是件喜事,冬去春来,就等着播种新的一年的希望,希望,就是粮食。
但是对于谢云均来说绝对不是件喜事。
因为他这灵舟县中的百姓,几乎无地可耕!!
灵舟县的民生环境恶劣得超乎他的想象!
来到灵舟县的第一日,当地豪绅就给他送上了一份丰厚到令人发指的贺礼!
之所以令人发指,是因为这贺礼之中除了有巨额的金银珠宝,还有几个刚刚长成的如花似玉的少女!
将人,当成礼物相送!
纸醉金迷,酒肉糜烂!
而在灵舟县外,竟能看得到一群群饿死的饥民,空无一人的村落,荒芜的田地。
谢云均见此情形,又见这县衙的税库之中,竟然亏空得厉害,以假冒私造的账本充数!
非但是税库,还有,粮库,粮库里的粮食不足常年应保持的刻度线的半成,按照账房所说,灵舟县已经数年没有足数了!!!
也就是说,当地豪绅几乎没有将土地的税款钱粮如数上交!
他们只是上交了很小的一部分,作为充数!
如此恶劣的贪腐,还让整个灵舟县的百姓也无地可耕,无饭可吃!
谢云均知道事情不能着急,一定要细水长流,他先假意收下了这些礼物,然后与众豪绅虚与委蛇。
发现不止与此,这些豪绅背后都有人,州里有他们的靠山,朝堂里也有他们的靠山。
难查,太难查了!
谢云均无从下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们饿死,于是谢云均带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护卫们开始开仓放粮,并且鼓励人们继续开垦田地。
撑过了整个冬天,呈递上去的奏折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些豪绅见谢云均不是与他们同流合污之人,他竟然在考虑这群刁民的死活?
于是豪绅们对他便生了戒备。
谢云均见既然没办法再虚与委蛇了,就干脆撕破脸皮,要他们缴纳所欠下的所有税款钱粮,并且将强占的民田和官田都给交出来!
但是,既然是豪强劣绅,又哪里会乖乖就范听一个毛头小子下的命令?
区区一个县令,在他们看来,不过也是一条他们养的狗罢了,他们在朝堂之中可是有人的!
于是谢云均便着手让自己家的家仆和护卫去丈量土地,将所有丈量出来的数据都藏在衙门的经历司中,可是,这些土地,都被各个豪绅家中的恶奴持刀看守!
尽管谢云均带来的人都身手不凡,但是架不住人家人多,他们将知道持刀犯法,所以就变成了持棍,工作变得极为困难。
面对这一群地头蛇,谢云均愈发头疼不已。
……
……
“大人,大人,京都来了信,是您祖父,谢相来信。”
“快拿上来!”
谢云均闻言顿时大喜过望,远在异乡为异客,最宝贵的莫过于手中能有一封远在京城而来的家书。
这封在谢云均一筹莫展之际来到的家书,无疑是成了谢云均此刻的慰藉。
谢云均迫不及待的拆开家书,看着家书上熟悉的笔迹,半晌之后,才放下家书,悠悠的长叹息一口气。
“大人,怎么了?”
谢云均身旁的账房主簿问道。
谢云均看了眼身旁的主簿,这主簿乃是自己家的门客,算得上是自己人,所以谢云均在他的面前不必掩饰自己的疲惫。
谢云均又叹了口气道:“好啊,好啊。”
“大人,什么好啊?”
谢云均微微苦涩一笑,道:“京都传讯而来,爷爷说了,赵国赵轻飏起事谋逆,赵轻飏称帝,年号天授,改国号为周,登基之日在下个月,各国派遣使臣前往恭贺天授帝武赵登基大宝。”
主簿闻言一头雾水,道:“大人,这消息哪里好了?”
谢云均摇摇头道:“你不懂,使臣队伍里,有我一个君子之交!”
“原来是大人的好友知交,不知是哪位大人已然高升?让大人如此为他而高兴。”
“江风,江风解元郎,啊,不,如今他已经是高居五品上的礼部右司郎中。”
“啊?是江风?属下听说过江大人的大名,原想,江大人本就会平步青云,没想到,竟然晋升得如此之快!”
“是啊,他秋闱解元郎,春闱会元郎,殿试又是夺得了状元郎,连夺三元,姜朝开国以来,绝无仅有!此前多少人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那些抨击他的流言蜚语,如今都被江风一己之力击得粉碎!”
谢云均十分感慨的点点头道:“真是好啊,作为他的朋友,我该为他感到高兴,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来到秦川府道,即将要越过姜国与周国的疆域国境,到周国去了。”
主簿见谢云均情真意切,顿时为谢云均的开心而开心:“大人,这位江大人出使周国,路过咱们灵舟县吗?”
“不路过,若是路过的话,我还能与之相见,送他一杯好酒,唉,可惜啊,有些想念京都的苍山洱海了。”
谢云均说着,又摇摇头,有些黯然神伤道:“枉我谢云均才华虽略低于江公子,但是也是京城天骄,却没有想到连一县之百姓都无法庇佑,更无法与那些豪强劣绅伸张法度!唉,若是江公子来了,肯定会对云均很失望吧!”
主簿见状不由得劝道:“大人已经做得很好了,若非大人奋不顾身开仓放粮,灵舟县的数万百姓,只怕难以度过这个冬天了!想想曾经往届的县令们,都是如何联手豪绅荼毒那些百姓的,大人能治理如此,已经是不易之功绩了!”
谢云均无奈的摇摇头,吟唱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江公子,料事如神!当真是行路难!”
谢云均回头,给主簿一个淡淡的苦涩笑容道:“若非我是谢家之人,若非我身边有汝等这般身手不凡之人辅佐,只怕我也拿他们没有办法,还好,有你们在身侧辅佐,那些恶奴拦不住我等,我等还能慢慢度量这些被侵占的田地!”
主簿见状,连忙行礼道:“我等承蒙大人赏识,有知遇之恩,能为大人鞠躬尽瘁,乃是我等的荣幸!便是万死,我等莫不敢辞!大人放心,只要丈量完所有的田地,便可以将这些可恶的豪绅一网打尽,到时大人便可回京,亲自将这些臭鱼烂虾统统落罪!”
谢云均闻言,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是啊,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事情总是这么不遂人愿。
夜晚时分,一声尖叫,惊醒了有些低迷的县城。
“走水了!!快救火!!”
“走水了!!快救火!!”
着火的时间很晚,是在半夜凌晨时分,丑时刚过,此时大多数人都在睡眠之中。
就巡夜的衙役大喊起来,惊扰了整个灵舟县的梦。
眼看着大火吞噬之地,也不是民房,也不是草垛,偏偏在这春雨微微的时节,竟然烧在了衙门的经历司中。
而经历司中,存放着历年缴纳税款的账本,还有丈量土地所有统纳计算的数目。
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谢云均费尽心思,才收集到的证据。
……
……
大火烧了一整夜,由于起火的时间在半夜,所以救火很不及时,再加上,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有点湿润的时节竟然能走水。
想要救火,根本没有足够的水源,导致这场大火越烧越旺,烧了一夜啊。
等谢云均带着自家的护卫军赶到之时,大火已经将天空都染红了。
这个时候,再想救火,已经十分困难了,谢云均目眦欲裂,想要冲进火场之中将那些账目救出来,被人死死拉住。
谢云均只能目眦欲裂的眼睁睁看着经历司化成灰烬,面容从愤怒,到呆滞,到瘫坐在地上,到悲恸得面无表情。
这场大火烧到了天明,谢云均强忍着暴怒,让手下的亲卫带人保护左邻右舍不被火灾波及,检查伤亡人员,叫医官前来救治伤者,让所有人尽可能的灭火。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谢云均便呆呆的坐在了经历司外,静静的眼看着大火占据了他整个眼眸。
直到主簿发现,赶忙冲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谢云均的双眼。
“大人!何以如此自残呐!你这般自残,若是双目受损,令尊大人该当心如刀绞之痛啊!”
“这场大火如此蹊跷,你看,这湿润的时节,不应该是播种的好时节吗?可惜总是有一场大火,要将所有百姓的活路烧灭,我灭不了这火,我还不能怒视他吗?”
“大人,您别看了,火势太烈,伤人双目啊!”
……
天明,夜未尽,火灭了。
谢云均站在已成废墟的经历司之中,四周硝烟弥漫。
他轻轻从废墟之中捡起了,被压在最底下的账本。
账本上还燃着火星。
账本被谢云均拿起,在空气中轻轻颤抖着。
谢云均此刻呆滞的脸,终于有了表情。
他这一张清秀俊美的脸庞此刻显得十分狰狞和痛苦。
谢云均颤抖着手想要扑打灭去账本上的火星,丝毫不觉火星落在手上的刺痛!
谢云均翻开书页,火星即刻死灰复燃,燃烧着干涸的账本残骸。
“哈哈…”
谢云均轻轻笑了。
这抹笑容,与脸上的痛苦与狰狞交织在一起。
十分诡异……
“哈哈哈哈!!!”
谢云均仰天惨笑,笑声中充满了恨意,这股恨意很茫然,到底该恨谁?
他好像是要把连日以来所有的愤懑、痛苦和悲凉全都笑出来。
惨笑过后,谢云均双眼赤红,看着手上的账本被烈火吞噬,他紧紧的抓着账本。
身后的亲卫担忧的看着谢云均:
“大人!已经烧没了,放手吧!”
谢云均猛然扭头,瞪着他。
亲卫浑身一顿,惊恐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刻的谢云均就好像地狱中的修罗怨鬼一般,绝美的脸上已没有了往日容颜。
“放手?”
“我谢云均明明知道这些豪强劣绅强占军田民田官田,欠下无数赋税军税!”
“而如今!”
“该征的不能征!!”
“该杀的不能杀!!!!!”
谢云均长吸一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悲愤和凄凉,将账本狠狠掷地!
哗!!
账本化作一团火焰,很快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谢云均站在废墟之中,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靠在一根烧焦的顶梁柱旁。
“我谢云均决然投笔从戎,弃功名,保社稷,如今,如今……”
“谢云均…究竟,为谁…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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