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皇兄保重

“哎，这位王爷，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朕一声‘皇兄’？”

雨丝细细密密地交织着，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前方皇上的面容。

徐竟骁未待马停稳，便已利落翻身而下，走到皇上面前。

皇上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啪”的一声，落在徐竟骁胸前，道：“皇宫所有的秘密全在这了。”又道，“包括……那李子酒的酿制之法，亦尽在于此。”

这个徐竟骁，前段时间竟然让九五之尊，为他寻找不知道什么搬走的农户，只因他家中的李子酒甚得周嘉清的喜爱。

“秘密我就收下了，至于那李子酒的秘制之法，”徐竟骁挑唇一笑，“皇上晚了一步。”

皇上微怔，随即声音变得愤怒起来：“你早知道？呵，朕差点忘了，你的心，早已被你那王妃占得满满当当。”

徐竟骁不置可否。

“你这家伙，真是混账。”

这一刻，仿佛回归了凡尘，皇上的威严与距离感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亲昵的责备。

徐竟骁沉默，片刻后道：“此去一别，再难相见，我来送你一程。”

世间之事，总有几许无奈，如同命运，将至亲之人推向了天际之远，即便你坐拥万里江山，权倾朝野，富可敌国，也只得徒叹奈何，无力回天。

皇上缓缓抬起手，落在徐竟骁的肩上。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后徐竟骁也伸出大手，拍了拍皇上的肩膀，仿佛是在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与承诺。

二人仰头哈哈大笑。

皇上翻身跃上即将陪伴他驰骋疆场的骏马，他端坐于鞍，眺望着无垠的天际：“今朝此去，再会无期。愿你行路如平川，诸事皆顺，吾弟，定要保重！”

徐竟骁紧随其后，亦是潇洒跃上马背，他迎着雨丝高声喊道：“皇兄保重！”

闻言，皇上满意一笑，随着马儿的嘶鸣，他调转马头，背影在雨幕中渐渐淡去，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在湿润的空气中回响，最终也融入了无尽的雨丝之中。

徐竟骁的面容上，笑容依旧挂于唇边，却似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哀愁。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城中百姓的脸上，未见丝毫慌乱之色，或许是他们对远赴沙场的勇士们抱有无比的信任，又或许是这长久的安宁岁月，已将战火的记忆悄然淡化，使得他们对于可能的动荡，竟也生出几分淡然与无畏。

这一日，周嘉清又要出门，打算进宫去见周嘉宁。

虽是夏日炎炎，却逢细雨绵绵，花儿在连绵细雨中渐次凋零。

周嘉宁正在熬花茶，放上一汤匙蜂蜜，再以小火细细煨炖，那清甜的气息，随着袅袅热气缓缓升腾，温柔地包裹着每一寸空气。

周嘉宁在等待的过程中，轻声解释道：“这茶，还是去年杜坡上开的花。”

还未等周嘉清说话，她又道：“可惜，皇上再也不能陪我种上满园的花朵了。”

周嘉清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目光中满是心疼与理解，她轻声唤道：“姐姐……”

这一声呼唤，好像触动了她深藏的情感之堤。她终是未能忍住，泪水滑落在衣襟上。

“这段时间，我的脑海中全是以前在外游历、种花煮茶的日子，可我发现，那些回忆好像越来越模糊了。我原不想在你面前哭的，可是，今日，似有千斤重石压胸，难以自抑。自进宫以来，旁人都言，靖安侯府何其荣耀，出了皇后和王妃。可做这个皇后什么可风光的？这个身份把我束缚在这里，让我承担起责任，可我，可能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每每念及此生或许再无相见之日，我的心便如同被无数细针缓缓穿透，每一针都痛彻心扉，让我生不如死……”

“这么多年，理智为先，情感深藏，长久的压抑，终是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清儿，你莫怪，今日，就容我卸下伪装，让心中的郁结，一吐为快吧。”周嘉宁的话语，字字如珠，语气却是十分平静，“明知他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而我，却只能清醒而孤独地守在这深宫之中，替他守着东秦，这种滋味有多痛？”

周嘉清拉着周嘉宁的手，任由姐姐将这些烦闷倾诉出来。随着周嘉宁的话，周嘉清的目光中泛起一抹疼惜之色，让她的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平日里，周嘉宁总是以她那端庄温婉的形象示人，而今，这份难得一见的情绪失控，实属罕见。周嘉清的心，也随之被深深触动，她取过一旁的手绢，为周嘉宁拭去颊边滑落的泪珠，道：“姐姐，你从来都不是孤单一人，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爹娘虽每日里满心忧虑，却强忍着不让旁人看出，而华儿与臻儿，更是日日念叨着要进宫来，为你分担些什么，要不是我派人拦着，那两人都能翻进宫来。”

周嘉宁的情绪似乎也随着这番话逐渐平复，她微微侧首，目光落在那杯轻漾着花香与热气的茶水上，语气中多了几分释然：“是啊，有你们在身边。”说罢，又看向周姑姑，问，“今日，皇上可有遣信而来？”

周姑姑的心绪随着周嘉宁先前的哀愁一同沉沦，而后反应过来，欲起身查探，口中急道：“老奴这就去看。”

“姑姑且慢，”周嘉宁制止了她，“本宫去吧，你们两个在这里侯着便是。”言罢，她提起裙裾，步伐中带着几分急切，小跑着往外面去。

果不其然，她刚跨出寝宫门槛，一位气喘吁吁的公公便迎面而来，手中紧握着一封密封的急信。

周嘉宁的心弦猛地一紧，眉宇间不自觉地拢起一抹忧虑，这份情绪来得莫名，她指尖微颤，抽出信来，几行墨色跃然眼前。

那寥寥数语，却耗尽了她此生所有的力气与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半晌之后，她才如梦初醒般，身子无力地向后倾去，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支撑。

直至落地的那一刻，她才缓缓松开那双紧握成拳的手，掌心之中，那封承载了太多沉重与绝望的信笺，虽已被她捏得微微皱起，但那几个字却依然触目惊心——“皇上战死沙场！”

这一刻，宫中的风似乎也停止了吹拂，只留下周嘉宁一人，独自承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哀痛与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已随着那简单的几个字，一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再也没能醒来。

当然，还有一行字：“捷报，皇上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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