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夏至
萧野回家拿了一个铁盆,又在楼下买了一些香烛纸钱。
两人往河边走。
这种日子,一路都能看见有人在祭奠。
找了个稍微人少的地,点上蜡烛和香,各自为自己的亲人烧纸。
许之夏手上的纸钱烧了一半,啜泣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死死地咬住唇忍着哭声。
方晴被火化后,舅妈嫌不吉利,不给方晴立坟下葬。
甚至在许之夏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处理了方晴的骨灰。
许之夏恨自己没用。
连在最后,都没能守护妈妈。
她现在烧的这些,都说亲人能收到。
可妈妈呢?
妈妈在哪儿,她不知道。
她找不到路去看妈妈。
妈妈又能找到来看她的路吗?
她不知道。
不知道……
萧野粗鲁理开手上一叠纸钱,全部扔进铁盆里。
窜高的火苗瞬间落下去。
萧野环住许之夏脑袋,把她摁在自己肩头。
他沉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脑袋,安慰。
许之夏攥住她哥衣服,终于松开唇,呜呜呜哭出声。
铁盆里,淡黄色纸钱被火烬穿,火苗再次窜高。
轻风徐过,火星漫天飞舞。
萧野护住许之夏,挥手扬了一把靠近的火星。
六月,热。
许之夏洗完澡出来,打开风扇。
她对着风扇,拨动湿润的长发。
萧野回来。
许之夏叫了声‘哥’,软绵的声音被风扇吹出波纹。
她侧身,对着风扇继续拨动长发。
萧野走到风扇前,从包里摸出两叠百元钞票,放在沙发上。
他简单道:“收好。”
然后就进房了。
许之夏愣愣地看着那些钱。
一共两叠,每叠用黄色塑料皮筋绑了两圈。
看上去,差不多是两万。
风扇呼呼地吹,头发凌乱地抽打许之夏脸颊。
她反应过来,拿着钱,急不可耐推开萧野的房间门:“哥,你给我——”
萧野正对房间门,刚脱掉上衣,手搭在皮带上。
许之夏瞳孔睁大,倒吸一口气。
萧野:“现在是连房门也不敲了,是吧?”
许之夏立刻转身,脸红到了脖子,赶紧道歉:“对不起。”
萧野没管许之夏,他又不是没穿裤子,而且,他也知道她为什么来。
皮带搭扣解开,很清脆的声音。
许之夏死死捏着手上的钱。
萧野抽掉皮带搭在椅子靠背上,往洗手间走:“那钱是给你交暑期学费的。”
萧野走进洗手间,关上门。
许之夏跟上去,侧身站在洗手间门外:“要不了这么多。”
里面传出脱裤子的窸窣声。
萧野:“哥有钱。”
许之夏刚要张口,萧野不耐烦补了一句:“每次给,麻烦!”
许之夏:“……”
萧野语气不好听:“你自己收好了,弄丢我可不给第二次!”
许之夏捏着钱,杵在原地不动,直到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才退出萧野房间。
她替他关上门,然后摸了摸自己脸颊。
好烫。
她闭上眼睛,脑袋里清晰浮现男性劲壮的腰腹,腹肌一块一块的。
她脸蛋更烫了,还有点想画画。
许之夏回房间,把钱放进抽屉,拿出小本本,记下日期,再记下金额。
许之夏发了会呆,拿出课本,背期末知识考点。
慢慢的,也能背进去。
地球绕着太阳转,永不停歇。
一年中白昼最长的那天,是六月二十一日。
这个节气,叫夏至。
这天,也是许之夏的生日。
早几天,许之夏就跟萧野念叨:“这周日你回家吃晚饭。”
二十一号当天,早晨。
许之夏给萧野敲了个鸡蛋递过去,又提醒:“你今晚要记得回来吃晚饭!”
萧野剥鸡蛋壳:“许之夏,你今年16岁,不是60岁!”
许之夏:“?”
萧野:“唠叨。”
许之夏抱怨:“我不多说几次你肯定不放在心上,你一加班就什么都不管!”
萧野撩起眼皮:“我没管你?”
一句话,绝杀。
许之夏剥鸡蛋壳,剥好了,咬一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一直让你今天回家吃晚饭?”
萧野脱口而出:“父亲节。”
许之夏无语,今天还真是父亲节。
她狠狠咬鸡蛋。
萧野都怕她噎着自己:“知道,你生日。”
许之夏眼睛一亮,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你记得?”
萧野:“之夏,夏至。你的生日很好记。”
许之夏翘起唇角,点头。
她吃完一颗鸡蛋,搭话:“哥,你的名字也很好听,有什么由来吗?”
萧野喝掉最后一口粥,扯了张纸巾擦嘴:“去上户时,人问我的名字,我爸说我是野种,所以就取了个‘野’字。”
许之夏捧着碗,愣了。
直到萧野笑出声,许之夏才知道自己又被逗了。
这种事也拿来开玩笑,她不理解,也没好气地撇开脸。
萧野站起身,觉得许之夏这模样挺可爱的,他揉一把她的脑袋:“走了。”
其实,萧野说的是真的。
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
他不喜欢他的一切。
身体发肤,以及名字。
许之夏趁着早市去买新鲜食材,下午打扫屋子。
四点,许之夏开始备菜。
今天她要大显身手。
许之夏烧了一锅热水,正准备把粉丝扔进去泡着,突然响起敲门声。
她第一反应,是萧野回来了。
还纳闷他今天也回来太早了吧。
可高兴不到一秒,她就反应过来,萧野有钥匙,不会敲门。
敲门声很急,许之夏更警惕了。
她跑过去,趴在门后,从猫眼看出去。
门外,是廖志明。
许之夏打开门:“志明哥!”
廖志明:“你哥出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许之夏像是回到那个雨夜。
——你妈妈出事了!
许之夏跟廖志明坐上出租车。
她双手搅在一起。
她不住地对自己说。
许之夏。
今天没下雨。
今天你别哭。
今天和那天,一定不一样!
医院很多人,许之夏恍恍惚惚的,像是走进人形迷宫。
她好几次差点撞到人,忙说对不起。
走进一间大病房,里面摆着十张病床。
许之夏抓着书包背带,往前走,眼睛左右看。
在看见萧野的脸时,她冲过去。
萧野合目躺在床上,上身搭着被子,被子下面延伸出一条管子。
他伤在左腿。
他的裤子左腿被医生用剪刀从膝盖上面剪开,做了简单的处理。
廖志明说,是粉碎性骨折。
许之夏不懂粉碎性骨折这个医用名词。
照她的理解,就是骨头碎了,粉碎了。
廖志明四处张望,着急:“怎么还没做手术?”
廖志明跟许之夏招呼:“我去问问。”
许之夏点头:“好。”
许之夏就站在萧野床边,看着他。
与廖志明相比,她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廖志明回来,抹了把额头的汗,简单概括:“缴费,安排手术。”
许之夏如梦初醒。
对!
手术,要缴费。
缴了费,才能手术。
她带钱了。
带钱了!
许之夏反手取下书包,从里面掏出钱。
她的手在发抖,钱就掉在地上。
她跪扑到地上捡钱。
扑通一声。
廖志明吓到了,赶紧蹲下去帮许之夏一起捡钱。
许之夏一张一张捡起钱,手越发抖得厉害。
她只有两万多…
她只有这些钱…
太少了……
她抓着那些钱捂着胸口位置,突然就哭了:“怎么办?我只有这么多?怎么办?我只有这么多?怎么办?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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