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善良的执念
江听浪看了它一眼，毫不留情的实话实说：“但你后面用了七千九百年，都还是飞升期大圆满，至死都没能飞升。”
小骷髅一愣，却没有表现出跟其他黄袍骷髅一样的暴躁，甚至没有露出丝毫的戾气。
“是啊，至死都没能飞升。”它的语气颇有些感慨，但江听浪却生生从里面听出了几分轻松的感觉。
江听浪挑了挑眉，他是故意嘲讽小骷髅的，没想到它真的情绪如此稳定。
甚至，对自己死都没有飞升这件事，没有散发出一点负面情绪。
直到这时，江听浪才忽然用正眼看着小骷髅：“小前辈怎么称呼？”
听到这声小前辈，小骷髅顿时受宠若惊的看着江听浪，它两只纤细骨感的白骨小手有些局促的交叠起来，两根手指搅在一起打着圈圈。
“你……你可以叫我寒衣先生，我生前的道号是寒衣道人。”
寒衣先生拢了拢自己的黄袍，将骷髅头上因为方才的惊吓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理得整整齐齐，然后对江听浪说：“我带你去找宝贝，你有什么话，路上再问我吧。”
江听浪点点头，看到寒衣先生先一步走进了被它推开的那一扇大门，他也在后面跟着进去了。
“先生，我一路走过来，大致了解你生前只用了十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修炼到了飞升期大圆满，你口中的宝贝，是什么？”
寒衣先生歪了歪头，嘿嘿一笑道：“对呀，我从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修炼到飞升期大圆满，只用了十年的时间，就是因为我得到的那一件宝贝，但宝贝究竟是何物，我忘记了。”
忘记了？
寒衣先生解释道：“我只是寒衣道人一生中，小小的一段执念而已，我与其他的执念都不一样，寒衣道人所有的一些记忆，我没有。”
“但……那样东西，我猜测，应该是什么邪恶的宝贝吧，通过献祭生灵，就能够直接获得修为的邪恶宝贝？”
江听浪挑眉：“你有其他执念没有的记忆，你所知道的，难道都是其他执念口中不断念叨着的话？”
寒衣先生点了点头：“对呀，我从醒来那一日开始就在这里了，我知道我是一段执念，我看到了遍地都是我的未来，它们口中絮叨着我不解之语。”
“那你如何知道，那宝贝在哪里？难不成，也是执念告诉你的？”
寒衣先生一愣，忽然停下脚步，仰起头看向江听浪：“不，这个不是执念告诉我的，是我的意识告诉我的，身为一缕执念，我下意识就知道遗体在什么地方。”
“因为，那也算半个，我出生的地方吧。”
江听浪再次点点头，随后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既然你知道遗体在什么地方，并且猜测宝物就在遗体边上……至少三千年过去了，难道你就没有看到宝物一眼？”
寒衣先生默了默，随后道：“一路上都是其他的执念，我与其他的执念并不能共存，它们会攻击我。”
“我将所有的力量，都用来隐藏自己了。”
小骷髅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飞快的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在门上定下的棋局也只是测试一下来人的智商而已，那些从门里面出来攻击你的执念，都是我花了一千年的时间才布下的传送阵传送过来的，我并不能控制他们。”
“我已经将我的全都都坦白给你了，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我也不算是利用你，我虽好奇那宝贝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长大后的我变得那么疯狂，但我终究只是一缕执念而已。”
“或许，等看到那宝贝是什么的时候，我就会立刻消散。”
“你替我解了心中疑惑，你也得到了宝贝，我们是友好的互相利用关系。”
江听浪没再说什么。
继续跟着小骷髅往前走了一段路，又看到了四个黄袍骷髅。
四个黄袍骷髅分散站在一起，可他们出现的那一刹那，骷髅们忽然不约而同的朝江听浪和寒衣先生的方向看了过来。
随后，江听浪感觉到，那四只骷髅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比之前遇上的黄袍骷髅看到他的时候的反应，更加剧烈。
它们手中凝聚出来的砍刀以及黑剑，似乎都覆盖上了一层红色的锋芒。
寒衣先生浑身一抖，眼睛里面的两簇火焰疯狂的颤抖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往江听浪身后躲去。
江听浪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抵住了它的脑门。
“寒衣先生，虽然我们是合作关系，但在战斗中，你也不是没有用武之地。”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一推，将寒衣先生朝前方推去，迎上了那四只黄袍骷髅的刀锋。
江听浪还准备听听这四只黄袍骷髅都会说什么。
但寒衣先生被他推向前之后，那四只黄袍骷髅齐声道：“你不应存在！”
“我绝不后悔！”
江听浪眉头微皱，四把武器骤然朝寒衣先生砍了过去。
寒衣先生却动作迅速，仿佛极为熟练一般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了四把兵器。
它一脸惊恐的起身，朝着东边跑去，正好将四只黄袍骷髅都聚在了一起。
“快！快杀了它们！”
寒衣先生的吼声一出，江听浪顿时挥剑斩下，四只骷髅瞬间湮灭成了飞灰。
寒衣先生终于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撑着两边的地面，眼里的火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仿佛急喘气一般。
它没有丝毫被江听浪推出去当诱饵的恼怒，反而十分镇定的说：“你看到啦，我没有说谎，这里应该只有我一个善良的执念，它们都想要杀死我，我偷听它们说话也很不容易，它们能察觉到我的气息，只要我一出现，它们就会立刻冲过来。”
江听浪走到它前方，看着这只小小的骷髅，忽然朝它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起来吧，先生，刚才，合作愉快。”
寒衣先生愣了一下，两个眼眶里面的火焰忽然变得雀跃起来，它将自己的白骨爪子放在了江听浪的手中，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合作愉快~”
人即便是堕魔，心中也是有一缕善念的。
毕竟这是人的天性。
即便外界有再多的欲望，再多的邪恶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这个面目全非的人，定然也会在某一刻，或者是某一瞬间，心中出现一丝善念，或者对自己所行恶事的质疑，以及……一丝一毫的悔意。
但，这样的善念跟悔意并不强大，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而执念成形的条件，极为苛刻。
不仅需要主人强大的实力，还需要无比极端的一个念想。
可这地底下的这些执念，却很神奇。
除了那几缕不甘自己整整七千年修为没有存进，至死都没能飞升的执念之外，还有一些仿佛是寒衣道人生前对于一些零碎的事情的执念。
这些执念太多了，所以也弱得可以。
但能分出这么多执念，本就是一件惊人的事。
而且，这些执念之中，甚至还有一丝残存的善念。
寒衣先生起来之后，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看起来极其注重仪容仪表。
他们现在走的路不宽，并且格外漆黑，好在江听浪的神识视物，倒也能看个大概。
浓郁的仙气跟魔气混合在一起，生出几分令人反感的味道。
走了大概有一刻钟。
他们进了门之后，是顺着外面那一条血河的流向走的，江听浪计算着距离，大概知道自己到哪儿了。
再往前面走个十几丈，应该就能看到他之前刚刚过了木栈桥之后，看到的那一扇推不开，但是却有一条缝隙的门了。
那边还有几个骷髅。
寒衣先生这一路走来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它似乎也对面前的地点非常陌生。
走到差不多的地方之后，它小声道：“我感觉到前面有其他执念的气息了，大概有五个，这一次还要我去当诱饵吗？”
江听浪反问了一句：“你相信我吗？”
寒衣先生一愣，火焰在眼睛里转了转。
看来这个五十岁的年轻人，还没有打消对它的戒备啊。
它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就冲他方才伸出手拉它起来，它就觉得这个人一定不会让它轻易死去的。
这地宫之路，纵横交错如同迷宫，一般人很容易在里面绕得没了方向。
它生前的那个宝物，可是让它在十年之内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修炼成了飞升期大圆满。
就连没有往后记忆的它自己，都有些心动，它甚至想过，若是在拿到那个宝物之前，就知道日后的自己会变成这遍地执念的模样，它还会不会是用那个宝物？
它问了自己很多次，它心里的答案都是，它会。
作为唯一一个善良的执念，它对自己内心的想法感到十分愧疚，但它还是会。
毕竟，有哪一个凡人能够拒绝长生。
有哪一个没有丝毫修仙天赋的普通人，能够抵挡凌驾于那些天才之上的诱惑呢？
即便……即便这诱惑，会让千千万万人丧命。
寒衣先生脑子里面不可控制的冒出了这些想法，它眼眶里面的火焰都下意识的明灭了一下。
但很快，它又陷入了愧疚之中，晃了晃脑袋，想要驱散这些想法。
它已经死了，它没有将来了。
它只是一缕执念而已。
它存在的宿命，就是想办法，让自己自然的消失。
它要找到自己为何而生，知道自己为何而生，然后自己想办法，消除自己。
每一缕执念，都覆着那么一丝丝的魂魄，魂魄不全则无法入轮回。
它知道，其他的执念，永远也入不了轮回了。
但它可以。
它是唯一有自己完整意识的执念。
只要它找到能让自己释怀的方法，就可以了……
而它也不是对自己的存在，没有一丝想法。
它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一丝悔意，不，应该算不上一丝悔意，应该是存在于寒衣道人心中的一丝丝，对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的怀疑。
甚至，偏向于错误更多一点。
既然偏向于错误更多一点，那它就必须认可自己。
而它要如何认可自己呢？
寒衣先生往前冲去，将自己暴露在了外面的五个黄袍骷髅的面前。
眼看着五把兵器朝它攻来，它再次在地上滚了几圈，陷陷的躲开了这几道攻击。
并且奔跑着拉扯，尽力将几个黄袍骷髅都聚在一起。
而当它们都聚在一起的时候，江听浪斩下一剑。
寒衣先生弯下腰，撑着自己的膝盖，一副很累的模样。
但它却抬起头看向江听浪。
它认可自己的方法，便在于眼前的这个少年。
它看得出，这个少年是个偏善良的人。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它能够感觉得到。
因它本身就是一缕善良凝聚出来的执念，它在这个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与现在的它一样善良的少年啊，你若是也禁不住那宝贝的诱惑。
占有了它，使用了它。
那是不是就代表着，我犯的，只是全天下所有人都会犯下的错？
我这样代表着一丝不确定的存在，应该也就能自然消亡了吧。
它要亲眼看到。
“还有多远？”
五只骷髅都化为飞灰之后，江听浪打量着周围，询问寒衣先生。
寒衣先生抬起一只手：“往这条路走过去，左左右右的规律转着走下去，就会再看到一片大殿，那片大殿里面的执念比这些看门的厉害许多，但你是分神期，应该也能打过。”
“走吧。”
江听浪看了一眼身后那扇只开了一条缝的大门，随后转身朝寒衣先生指着的那条路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丝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与外面那条河里面的腥臭不同，这里的血腥味，很新鲜，仿佛刚洒下不久。
寒衣先生也发现了血腥味，看到江听浪停下脚步，它疑惑的询问道：“是你朋友流的血吗？他应该是在这里迷路了，触发了我生前留下的法术机关吧。”
刚说完，它立刻解释道：“我是猜测的，我若修炼到了飞升期大圆满，我的巢穴里面，定然会被我布置得天衣无缝，只要走错路，定然会踩中我的法术机关。”
“而我又那么强……”
江听浪没说话，看了一眼血迹延伸的方向。
与他们要走的路，不是同一条。
“要去找你的朋友吗？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只不过路上应该会遇上许多危险。”
江听浪收回目光：“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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