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四


昆明老颜裁缝铺丁小五房间  黄昏  内景

丁小五正坐在床边,看到程嘉树:嘉树哥,你怎么来了?

程嘉树:怎么没去医院?

丁小五笑:就是些小擦伤,我没那么娇气。

程嘉树:幸好是脚而不是脑袋,你算幸运了。

丁小五:不是幸运,是多亏了你!嘉树哥,这次你替我挡炸弹,下次我替你挡。

程嘉树:瞎说什么呢!呸,哪还有下次。

丁小五嘿嘿笑了。

程嘉树:你姑父呢?

丁小五:大概又给人家送衣服去了吧?

程嘉树:他下午去学校看你了吗?

丁小五:没有啊。

程嘉树:没有?

丁小五:对啊,怎么了?

程嘉树:下午跑警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了。

丁小五: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跟我们跑警报呢。你肯定看错了。

昆明老颜裁缝铺外  黄昏  外景

老颜正要进门,突然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他顿住了。

昆明老颜裁缝铺丁小五房间  黄昏  内景

程嘉树:有可能。……对了,你姑父怎么会从北平来到昆明呢?

丁小五:这不北平沦陷了嘛,他想换个地方开裁缝铺。

程嘉树:北平沦陷好几年了,他怎么现在才过来?

丁小五:北平沦陷后,他就让我学物理,估摸着我能考学了,就带我过来了。

程嘉树:你姑父让你学的物理?

丁小五:对啊。

程嘉树:我是觉得奇怪,你姑父居然也知道物理。

丁小五:可能是裁缝铺开在清华旁边,受熏陶的吧!

程嘉树思考着。就在这时,外屋传来声响。

丁小五:姑父,是你回来了吗?

老颜的声音:哦,是我。

说话时,他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老颜:嘉树也在啊?(转向丁小五)小五,你怎么受伤了?

丁小五:小擦伤,没事。下午我们在后山遭遇了轰炸,多亏了嘉树哥保护我。

老颜:又轰炸?那得好好感谢感谢嘉树了!正好到饭点了,吃完再走。

程嘉树:那就有劳颜叔叔了。

老颜:你们先聊着,我去准备。

昆明老颜裁缝铺老颜房间  夜晚  内景

老颜走进自己的房间,查看了下床下的暗洞,发报机和装镭的箱子都在里面。

他放下心来,走向屋外。

昆明老颜裁缝铺丁小五房间  夜晚  内景

丁小五:让姑父给你做几道北平菜,好好犒劳犒劳你的馋虫。

程嘉树:没有宿舍那几头饿狼,我可有口福了。我去帮他打下手。

丁小五点头。

昆明老颜裁缝铺厨房  夜晚  内景

老颜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剪刀上,他抄起剪刀,藏进自己的衣袖。

这时,程嘉树出来:颜叔,我帮你打打下手。

老颜:好,正好缺个劳力,我腌了几块腊肉,你个子高,帮我取一下。

程嘉树答应着:哎!

他随着老颜进了房间。

昆明老颜裁缝铺老颜房间  夜晚  内景

灯光昏暗。

程嘉树表面不在意,但目光却四下搜寻着,企图找到装镭的箱子。

老颜当然留意到了这一点,他指着房顶的方向:喏,在那里。

程嘉树看到那里挂了几块腊肉。他保持着警惕,走了过去,踮脚去取。

程嘉树:颜叔,你刚才是不是去学校了?

老颜:对啊,去给你们学校的冯先生送衣服去了。

程嘉树愣了一下,他想起刚才老颜看到小五受伤时的“惊讶”表情。

程嘉树:那你应该知道我们学校遭遇轰炸了啊。

老颜:我去的时候还没有轰炸呢。

他站在角落里,脸色阴沉,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程嘉树,取出剪刀,悄然靠了上去。

程嘉树的手刚刚够到腊肉,正要费力地扯下来。

老颜突然举起剪刀,朝着程嘉树颈部扎了过去。也就在同时,程嘉树感觉到背部一阵寒气,迅速往旁边闪去。老颜的剪刀从他颈部划过,留下了一道小口子。

程嘉树:真的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颜恶狠狠地看着程嘉树:少废话了,你既然都清楚了,今天就别打算走了。

程嘉树镇定地:你把镭放哪儿了?

老颜挥舞着剪刀:你没机会知道了。

说着,老颜握着剪刀又朝程嘉树刺去,程嘉树身体已经贴着墙壁,躲闪不及,左胳膊被剪刀划过,鲜血立时从刺破的袖子处涌出。他忍痛回手紧紧抓住了老颜的手腕,使劲往旁边的桌角磕去。

老颜吃痛,剪刀落地,程嘉树抢先一步捡起剪刀,老颜去夺,程嘉树反手一挡,剪刀插进了老颜的肩膀。

剧痛中,老颜的气焰已经灭了大半。

毕竟第一次经历血的搏斗,程嘉树弹开了手,有些慌乱。

稍微冷静了一下,程嘉树找到一截绳子,就要绑老颜。

老颜换了一副面孔:嘉树,是叔一时糊涂,我把镭交给你,你能不能放过我?

程嘉树:我必须把你交给学校。

老颜:好,我先把镭拿出来。

程嘉树松开了手,老颜向床边挪过去。

这时,丁小五听见动静走到了屋门口,正看见这一幕,惊叫:嘉树,姑父,你们在干吗——

也就在程嘉树转身看向丁小五的刹那,老颜突然扑到床边,从暗洞里掏出手枪,瞄准程嘉树就要开枪。

说时迟那时快,率先看到老颜拿枪的丁小五飞扑到程嘉树身前……

子弹射入了丁小五胸膛。

昆明老颜裁缝铺外  黄昏  外景

枪声划破黄昏的街道,两个跟踪着程嘉树的三青团特务一愣,对视了一眼,迅速往裁缝店跑去。

远处,两个警察吹着警哨也朝裁缝铺的方向跑来。

两个特务听到动静,只好暂时隐入裁缝铺旁边的黑暗角落里。

昆明老颜裁缝铺丁小五房间  黄昏  内景

丁小五胸口中弹,倒在程嘉树怀里,鲜血正从胸前汩汩而出。

程嘉树:小五!

丁小五:嘉树哥……

程嘉树拼命用手按住小五的伤口,可无济于事,殷红的鲜血根本止不住。

丁小五用震惊困惑的目光看向老颜,停止了呼吸。

程嘉树:小五!

老颜看了一眼丁小五,毫无所动,准备再向程嘉树开枪。

程嘉树冲上去夺老颜的枪。两人扭打起来……“砰”的一声枪响,枪走火了。

老颜倒在地上,血喷溅在程嘉树的身上……

西南联大林华珺宿舍  夜晚  内景

林华珺坐在床边叠衣服,一阵慌乱的敲门声,伴随着双喜的声音:华珺姐,华珺姐——

林华珺忙起身开门,双喜一头扎进来,喘着粗气:华珺姐,少爷,少爷他——

林华珺:双喜,别急,过来坐下慢慢说,嘉树怎么了?

双喜终于喘匀了气:少爷,他被警察抓去了。

林华珺蒙了:警察抓嘉树干吗?你是不是搞错了啊,双喜。

双喜:没有搞错,少爷杀人了……

林华珺:杀人?怎么可能?

双喜:我也不相信,可是警察亲眼所见,还当场抓住了少爷。

林华珺:在哪里?

双喜:就在老颜的裁缝铺里,死的人是老颜和丁小五。

林华珺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她冲了出去。

青年服务社  白天  内景

青年服务社内,周宏章正跟一名三青团成员谈话。

文颉一头撞进来,兴奋地对周宏章:主任,有新发现了——

周宏章摆手制止了文颉,示意身旁的一个三青团成员先出去,又关上了门。

周宏章回头对文颉说:每临大事有静气,我说了多少次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文颉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着头:周主任说的是。

周宏章坐定:说吧。

文颉:那个老颜不是送医院抢救了吗,没抢救成。程嘉树杀人罪名坐实了。

周宏章:可是他拒不承认。

文颉: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丁小五当场死亡,老颜也去见了阎王,唯一知道真相的两个目击证人都永远闭上嘴了,两个警察都亲眼看到程嘉树手里拿着凶器,他这次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宏章:杀人动机呢?程嘉树一口咬定老颜是日本特务,在老颜家里又找到了电台和镭,就算最后查清人是程嘉树杀的,也会定性为爱国之举。听说联大已经在设法保释他了。

文颉争辩道:这不过是程嘉树的一面之词。他说老颜是日本特务,那他为什么去找老颜?要我说,是不是日本特务接头?

文颉随口一句话提醒了周宏章。

周宏章一怔,旋即笑道:对啊,程嘉树有个哥哥,听说就是给日本人做事的。

文颉乐了:这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周宏章思索着:日本特务接头,被丁小五撞见,杀人灭口,混战中误伤自己人。有意思,有可能。

文颉谄媚:还是主任高明!

周宏章沉思了一下:既然现在证据确凿,就不怕他嘴硬,他不招认,自有刑具叫他开口。到时候怎么定罪,就是咱们的事情了。

文颉迅速反应过来:主任,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昆明警察局门口  白天  外景

郑天挺和林华珺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很快,一脸倦容的程嘉树走了出来。

林华珺马上迎了上去:嘉树!

程嘉树依旧沉浸在悲痛中。

程嘉树:郑先生、华珺,谢谢你们保释我。

郑天挺:嘉树,你放心,学校相信你不会杀人。

程嘉树:是我害死了小五。

林华珺:嘉树,到底怎么回事?

程嘉树:是我害死了他。如果我不那么冲动,不那么大意,就不会在怀疑是老颜偷走镭之后,直接冲去裁缝铺了,小五也就不会被老颜打死。我应该先跟学校汇报的。

林华珺:你说什么?老颜是特务?小五是他杀的?

程嘉树点头:昨天的轰炸,就是老颜利用玻璃反光给日本飞机定的位,以便在轰炸中趁乱偷镭。

林华珺:怎么会……他不是丁小五姑父吗?怎么会变成日本特务?

程嘉树:姑父?姑父会打死自己的亲侄子吗?会在打死他之后毫无反应吗?

林华珺一时无法消化这么多信息。

郑天挺:这些你告诉警察了吗?

程嘉树:我说了,但他们说这只是我一面之词,具体定案,还需要证据。

郑天挺对两人:先别想那么多,事情还在调查,只要事实摆在那儿,我相信最终会水落石出的。咱们先回学校吧。

警察局办公室  白天  内景

文颉领着几个特务,站在警察办公室内,怒声质问:什么?程嘉树已经被放走了?

一警察头目:案子还在调查,况且有学校作保,上头的意思是先让他回去,等找到证据再抓回来不迟!

文颉气急败坏:蠢货!你们放跑了一个日本特务知道吗?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日本特务?!

文颉:对,程嘉树是日本特务。他是老颜的内应,两人接头时被丁小五发现,于是杀人灭口!

警察头目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内应?接头?

文颉:没错,镭是在老颜家发现的对不对?而联大教授也说了,这镭一直是程嘉树在保管对不对?

几个警察跟着点头。

文颉:程嘉树的任务,就是协助老颜偷镭!还不明白吗?我不妨告诉你们,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不光是程嘉树,还有他哥程嘉文,在北平,也是给日本人做事的!

文颉指着面前的几个警察:一帮蠢货!

说毕,文颉一挥手,带人冲了出去。

西南联大群社食堂  黄昏  内景

程嘉树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的饭菜没有动。林华珺和双喜在一旁忧心地看着他。

双喜把饭往程嘉树跟前推了推:少爷,吃点吧。人不是你杀的,一定会查清楚的。

程嘉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双喜:少爷,你又不是算命的,事先怎么能想到这么多。我知道小五这忽然一走,你肯定难受,但现在老颜也死了,小五的仇也算报了。

程嘉树:一命换一命就算报仇了吗?小五还那么年轻……文颉的命换不了悦容姐的命,老颜的命也换不了小五的命。

林华珺:嘉树,一味的内疚什么也改变不了,现在你应该打起精神应对眼前的局面,千万别让人利用这个事件做文章,你也知道,有人一直在等机会对你下手。

程嘉树想了想,觉得林华珺说的是,他抬头看着林华珺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喊:这里是食堂吧?菜送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菜贩打扮的人拿着两捆青菜进来。

林华珺看了一眼双喜,双喜起身奇怪地:我今天没买菜啊……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菜贩取下帽子,原来是郭铁林,程嘉树看着他,有些讶异。

西南联大群社食堂厨房  黄昏  内景

程嘉树:马上离开昆明?为什么?

郭铁林:我们得到消息,三青团认定你也是日本特务,协助老颜偷镭,接头中被丁小五撞见,杀人灭口!

程嘉树目瞪口呆,半晌气愤道:无耻之尤!

郭铁林:此番我来,就是安排你马上离开。

程嘉树:我走了不就更说不清楚了吗?我不走,我要和文颉对质。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把这盆脏水泼在我身上!

郭铁林:程嘉树,现在不是逞一时意气之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忘了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了?

程嘉树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程嘉树:那我现在能去哪儿?

郭铁林还没回答,双喜惊慌失措地冲进来:少爷不好了,文颉来抓你了……

郭铁林:这么快!

双喜:他还带着好几个人,少爷,华珺姐正想办法拦着他们,你快走啊!

说着,他拎起菜刀别在腰后,转头冲了出去。

程嘉树感觉不妙,也跟着出去了。郭铁林也赶紧追出去。

西南联大群社食堂  黄昏  内景

食堂门被从里面闩着,林华珺站在食堂里,文颉正带人狠狠地拍门。

林华珺看到他:嘉树,快走啊!

程嘉树:那你呢?

林华珺顿了一下:总会再见。

郭铁林攥住程嘉树的手腕:快走!

程嘉树只好听他的。

西南联大群社食堂厨房  黄昏  内景

郭铁林带着程嘉树来到厨房后窗,从窗户翻了出去。

西南联大群社食堂门口  黄昏  内景

文颉:华珺,我们要抓的是杀人嫌犯程嘉树,我提醒你,如果你再不开门,别怪我治你个包庇罪!

林华珺:程嘉树刚被学校保释出来,你们有抓捕令吗?

文颉:程嘉树是重犯,要什么抓捕令,我没空跟你废话,再不开门我砸了!

林华珺:这里是学校,如果想抓人,请带抓捕令去校务处。程嘉树不在这里。

文颉怒极,朝后面一挥手,几个特务开始撞门。

眼看门就要被撞开,双喜把菜刀紧紧握在手里,瞪着那几个人:谁敢在我的地盘乱来,别怪我的菜刀不长眼!

说着,他们已经撞开了门,冲了进来。

文颉:胆敢阻拦,全视为同犯,你们要是再拦着,连你俩一块抓进去。

双喜举着菜刀要拦截,被林华珺拉住,两人闪到一旁,文颉等人冲进了食堂。

西南联大群社食堂  黄昏  内景

文颉和几个特务冲进食堂,四面寻找,里面空无一人,后窗也是合着的。

文颉打开窗子看了看:追!

昆明郊外  夜晚  外景

夜色浓重,昆明郊外的一片树林,月光从高空洒下,大地一片影影绰绰。

一位年轻男子走到树林边,观察四周无人,随即一声鸟叫响起,接着又传来一声。

郭铁林带着程嘉树从树林里黑暗处走出来,与那名年轻男子汇合。

年轻男子问郭铁林:这就是程嘉树同学吧?

郭铁林点头,向程嘉树介绍:这是我们的交通员小赵,他负责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跟他走吧。

程嘉树不放心,犹豫:我这走了,会不会给双喜和华珺带来麻烦?

郭铁林:文颉抓不到你,就没有办法给他俩安置罪名,所以这个你不用担心,即便有什么意外,我们也会想办法保护他们的安全的。

程嘉树欲言又止。

郭铁林洞悉了他的心事:事发突然,你还没来得及跟林小姐和双喜告别,有什么需要我转告的吗?

程嘉树想了想:总会再见的,对吗?

郭铁林顿了顿,点头。

程嘉树:等到再见时,我亲口对她说。

他和郭铁林握手道别,随后跟着小赵朝夜色中的一个方向走去。

西南联大校委会  白天  内景

文颉和一名警察坐在桌后,两人在低语。

林华珺走了进来,径自在文颉和警察对面坐下,却并不看两人。

警察开口:想好了吧?已经这么多天了,是不是该给我们说点有用的了?

林华珺淡淡一笑:我不知道什么有用没用的,我说过很多遍,你们问的那些问题,我回答不了。

文颉耐心地:华珺,其实我挺同情你的,程嘉树是你的男朋友,可是关键时刻一拍屁股自己走了。你还冒险袒护他,值得吗?

警察跟着点头。

文颉:只要你告诉我们程嘉树在哪里,我们去找到他问问话,事情真相到底怎样,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林华珺:我真不知道他在哪里。

文颉:那你知道什么?

林华珺微微一笑:我只知道,嘉树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学生,要不是有人处处想栽赃陷害他,他原本是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课堂里读书的,现在却被逼得下落不明。

文颉嗤之以鼻:普通学生?那是你没看到他的真面目。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他和老颜都是日本特务,是杀害丁小五的凶手。

林华珺冷笑:证据呢?

文颉:镭不就是证据吗?

林华珺轻蔑一笑:镭?镭告诉你程嘉树是日本特务?

文颉:林华珺!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气,重新耐着性子:你这样耗下去没用的,我不信你不知道他在哪儿。

林华珺:你也说了,我太不了解他,那我怎么知道他去哪儿了?按说你这么了解他,你应该比我清楚啊。

文颉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警察拍了拍文颉,示意他冷静。

警察面对林华珺,皮笑肉不笑:林小姐,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其实我犯不着得罪你。但我是当差的,有任务在身,你要是再这么软硬不吃,别怪我不客气。

林华珺:你想怎么样?

警察眼一瞪:再不配合,咱们就换个地方说话,到了那时候,一切可由不得你了。

文颉用手指点着林华珺:给你三分钟时间,好好想想!

郑天挺大步走了进来,质问警察和文颉:你们这是问话还是威胁我们的学生?

文颉忙堆笑招呼:郑教务长,您来了,我们这边还没问完呢。

警察并不把郑天挺放在眼里,傲慢地:对于不配合的人,我们有权带走处理。

郑天挺:不配合?怎么个不配合法?

警察:从程嘉树逃走到今天,有两个月了吧?我们来了多少次,可关于程嘉树的下落,她一个字都没说。

郑天挺:她没说吗?我可是听见她说了。

文颉和警察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说了什么?我们都没听到啊。

郑天挺:她说她不知道。这句话不是回答?你们想从一个根本不知道答案的人身上得到答案,这本身就是一种愚蠢的做法!

警察恼羞成怒:你不要以为你是学校教务长,就可以在这里袒护学生,跟我们胡搅蛮缠……好,我就当她真不知道程嘉树的下落,那我先问问你,程嘉树作为西南联大的学生,犯下杀人大罪,恐怕校方也难逃其责吧?

郑天挺:杀人罪?谁定的?调查清楚了吗?证据呢?

警察语塞,文颉接话:要是他没杀人,他干吗跑?

警察:就是。跑了就说明他心虚,就是他干的。当初你们出面把他保出来,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一指林华珺)我们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带走。

林华珺毫不畏惧。

郑天挺看了看林华珺,考虑了片刻,对文颉:虽然现在并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表明程嘉树杀了人,但他目前弃保逃跑,下落不明,导致调查之事无从进行。经过我们校方认真研究,决定开除程嘉树的学籍,以儆效尤。这个交代,过得去吧?

林华珺愣住了。

文颉和警察也愣住了。

郑天挺:有问题吗?

文颉悻悻然:郑先生这招果然厉害,学生佩服!

郑天挺:联大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文颉脸涨得通红,转头看向林华珺:天网恢恢,程嘉树就是逃到天边,我也能抓住他。

说完,他和警察离开。

郑天挺:不送。

林华珺怅然若失。

郑天挺长叹:做出这个决定,我和赵先生都十分难过,程嘉树是赵先生最看重的学生。华珺,希望你能理解学校的决定。

林华珺:我理解。

玉溪裴远之家  夜晚  内景

一份印着西南联大所发有关程嘉树被开除学籍的声明的报纸,被从桌子的一端推向另一端。

程嘉树接过报纸,看了一眼,又看看递给他报纸的裴远之,神情很复杂。

裴远之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嘉树,是不是觉得很突然,很难接受?

程嘉树摇摇头:学校出面保释了我,我却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警察局和三青团肯定要让学校给个说法……我能理解。

裴远之欣喜地看着程嘉树:嘉树,你越来越成熟了。要知道,这个决定除了给警察局一个交代,也间接避免了林华珺她们继续被三青团和警察骚扰。

程嘉树点点头:我明白,所以我能接受……尽管,有点突然。

裴远之拍了拍程嘉树的肩膀,在他对面坐下:嘉树,现在学校是回不去了,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程嘉树茫然地看着裴远之,摇了摇头,接着说:我暂时还想留在你这里,可以吗?

裴远之摆了摆手:这里你不能再待下去了,你得走。

程嘉树愕然:为什么?

裴远之:你想想,你至今还是被警方和三青团通缉搜捕的嫌犯,只要他们一天不抓到你,就一天也不会善罢甘休,据说他们现在已经把搜查范围从昆明城区向四周扩散,我担心这里也不安全了,所以你不但要走,还要走得远远的。

程嘉树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可我现在还能去哪里呢?

裴远之: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程嘉树:延安,我想去延安。那是叶润名和悦容姐信仰的源头,也是叶润名一直想去而没能去成的地方。

闻听方悦容的名字,裴远之的眼光闪烁了一下,沉吟片刻。

程嘉树期待地看着他。

半晌,裴远之开口:我不认为这是你的最佳选择。

程嘉树不明所以:裴先生,你也是共产党,难道你觉得我还不够格?

裴远之摇了摇头,温和地:我理解你的这个决定,我不意外。但我认为,此刻你最好的选择不是去延安。

程嘉树:那是哪里?

裴远之:出国留学深造。

程嘉树:可是悦容姐告诉我,人活着不能光想自己。经过这些事情,我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以前活得实在是太自私了,我不想躲到外面去享清闲,我要重新开始,哪怕上战场,也在所不辞。

裴远之:悦容说得没错。但你从另一个角度想想,出国学习,并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享清闲。那里其实是另一个战场,是一个更适合你的战场。

程嘉树不解。

裴远之:嘉树,延安的战场需要战士,润名、悦容,还有我,都是战士,将来还可能有李远之,张远之。可是程嘉树却只有一个。你的物理学天分,放在另一个战场上,是无人可以取代的,我们的国家将来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程嘉树思索着,裴远之的话显然让他动摇了。

裴远之:真正的革命是发自内心的信仰,不拘于任何外在的形式。你内心如果始终坚定着此刻的信仰,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嘉树思考良久,最终点头:我听你的。

裴远之欣慰。

程嘉树:我有个请求,走之前,我能不能和华珺见一面?

裴远之轻轻摇了摇头: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开昆明。至于华珺,放心,她现在已经到附中教书了。你的情况,组织会告诉她的。

程嘉树踌躇了一下:我理解。

裴远之: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容易,你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从此又要天各一方。

程嘉树:你和悦容姐不也是经常这样吗?你们能做到,我们也能。

裴远之:爱情,不会因为任何距离消亡,包括死亡。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画外音):方远老师,该上课了,走吧。

程嘉树:方远?

裴远之:以后,我就是方远,我会带着她的理想,继续走下去的。嘉树,你也是。

他拿起备课本起身离开。

程嘉树突然喊道:姐夫!

裴远之回头冲他一笑,转身离开。

北平程家小院  白天  外景

正房外屋,程母坐在椅子上,神色很凄然,她显然老了很多。

程嘉文坐在一旁,关切地看着母亲。

程母拿手绢拭擦了下眼角:嘉树好好的怎么会被开除学籍了呢?这数着日子眼看就快毕业了,到底是怎么了?

程嘉树:妈,我相信嘉树一定有苦衷,这几年他虽然没回来过,但是从他的来信中,我能感觉到,他比以前成熟多了。

程母:我知道,这孩子长大了很多。可是明天就是你父亲庆生的日子,嘉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叫我怎么笑得出来啊!

程嘉文:父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他看出来。

程母轻轻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真是家国同命,祸不单行。嘉文,你快想想办法,打听打听嘉树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程嘉文:依我说,您现在也不必过分担忧,虽然我不清楚嘉树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嘉树他不是个糊涂人。我想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只是现在局势动乱,一时难以弄清楚事情原委。待父亲情况稍微好一点,我就去昆明看嘉树,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程母待要说话,外面有人敲门,边敲边问:家里有人吗?

程嘉文站起身走到门口:谁啊?

外面那人回答:程嘉文,电报。

程嘉文对程母:我去看看。

程嘉文出去,很快拿着一纸电文进来,脸色十分喜悦:妈,是嘉树来的电报,他要回来了。

程母一听,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又是惊喜又是着急:嘉树怎么说的,啊?快拿给我看看。

程嘉文把电报递给程母:嘉树说要为父亲祝寿,今天晚上到家。

程母的眼泪流了下来。

程嘉文:妈,你看你,刚才听见嘉树有事哭,现在嘉树回来了,你还要哭……

程母擦着眼泪:妈是高兴,高兴啊。

里屋传来程父的咳嗽声。

程母:你父亲醒了,我去告诉他嘉树要回来给他祝寿了,让他也高兴高兴。

程嘉文拉住母亲嘱咐:妈,只说祝寿,其他的,可千万不能提。

程母点着头走向里屋。

北平街上饽饽铺  白天  内景

程嘉树站在柜台外,伙计正在将一盒寿桃装进点心匣子。

伙计:给老人家过寿,这个是又喜庆又祥瑞,保管老人吃了寿比南山。

程嘉树笑了:借您吉言,再来一盒福字饼。

伙计:好嘞,这下齐全了,福如东海您哪!

北平程家小院  黄昏  内景

厨房里,程嘉文正在准备饭菜。他把一块肉放在案板上,这时程母走了进来,拿起菜刀。

程母:让我来。

程嘉文:不是说好今天我露一手嘛,平日里都是您操劳,今天换我来,也算是给父亲尽点孝心。

程母:别的都可以,但这道菜,我来做。嘉树就好这一口。

程嘉文:不就是京酱肉丝嘛,我也不是没做过。

程母:我做的,嘉树他最爱吃嘛。

程嘉文:哦,您是怕我这手艺不合嘉树口味。(故作嗔怪)妈,您也太偏心了。

程母笑:他是你弟弟,几年不在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还跟他争。

程嘉文把案板让了出来:好好好。看在他多年没回来的份上,我就让他一回。

母子俩说笑着,一起准备着饭菜,忽听外面门被推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

北平程家小院  黄昏/夜晚  外景

程嘉文闻听外面动静,忙走了出去,看见松田雄一带着几个日本兵已经荷枪实弹地闯到了院内,两个把守在门口,其余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院内。

程嘉文忙问:松田大佐,您怎么来了?

松田用中文:程嘉树,是你弟弟?

程嘉文犹豫了下,赔着笑:是。不过他在外面上学,常年不在家,您怎么会找他?

松田一挥手,几个日本兵分开四下搜索起来。

程嘉文看到母亲六神无主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己,急了:大佐,您这是干什么?

松田:程嘉树,你弟弟,可不是个简单的学生啊。

程嘉文诧异:松田大佐何以出此言?

松田瞪着大眼珠子:他杀了我们的人。

程嘉文倒抽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大佐,我这弟弟我最了解,虽然调皮点,但绝不是那种敢打打杀杀的人,我想,是不是搞错了?

松田看着程嘉文,眼光凶狠,没有回答。

小院不大,很快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一个日本兵过来用日本话报告:大佐,没有。

松田:那我们进屋等,今天是程老先生的寿诞,他儿子是一定要回来给父亲拜寿的。

松田说罢,不等程嘉文反应,带头朝正屋走去。

“不用了!”

里面突然传来程老爷子铿锵有力的声音。

大家都愣住了。

只见门帘被手杖挑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竟是一直中风在床的程老爷子!

程母和程嘉文都惊呆了,两人忙过去搀扶,却被程父阻拦了。

松田雄一:素闻程老先生卧病在床,没想到精神这么好。

程道襄走出两步,在院内的椅子上从容坐下,看着松田雄一,风度不减当年。

程道襄:托松田先生的福,我这个身子硬朗,倒还没死。几年不见,松田先生倒是老了许多,看来在他人的家园里打打杀杀,还真是折寿之举。

松田雄一努力保持着风度:程老爷子嘴皮子还是跟当年一样厉害。

程道襄:松田先生不请自来,是给程某人拜寿的吗?

松田雄一:是啊,一会儿还有一份大礼送给程老爷子,您一定满意。

程道襄:大礼我已经收到了。

松田雄一:收到了?可是我还没送啊。

程道襄:刚才松田先生说了,我小儿子杀了你们的人。我这个小儿子从小到大就没办过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可是这件事办得,我程道襄与有荣焉!还有什么比这份大礼更值得高兴的?我真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哈哈……

程道襄笑了起来,可是很快咳嗽起来,面色痛苦,但他很快掩饰住了。

松田雄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等到我抓住他,亲手把子弹打进他的心脏,不知道程老爷子还能不能笑得这么开心。

程道襄问张淑慎:寿面煮了吗?

程母没反应过来:啊?

程道襄:今天是我的大寿之日,怎么能没有寿面呢?

程母犹豫地看看程道襄,又看看程嘉文。

程嘉文:妈,你去煮面,我在这里照应。

程母依言往外走,松田朝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随即跟在程母身后。

程道襄看了看外面,暮色已经四合,屋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程道襄:嘉文,今天心情好,去帮我放那首我最喜欢的曲子。

程嘉文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了,父亲。

程道襄:松田先生,闲着也是闲着,介意听点中国音乐吗?

松田雄一:程老爷子的大寿,您请便。

程嘉文进屋,一个日本兵跟了进去。

北平程家堂屋  夜晚  内景

程嘉文来到堂屋,走到桌前,打开桌子左边的抽屉,里面是一堆唱片,他翻找了一会儿,抽出最底下的一张。

唱片上写着《十面埋伏》。

程嘉文把唱片放进唱片盘里,轻轻放下指针,随着一声琵琶响,曲子开始。

北平程家小院  夜晚  外景

程道襄跟着曲拍节奏,用指关节轻击桌子,松田雄一则面无表情。

北平程家小院外胡同  夜晚  外景

程嘉树拎着点心匣子大步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多年未归,他顾不上欣赏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只想赶紧回到家里

身后,陪着程嘉树的北平地下党交通员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不得不小跑着往前走。

忽然,程嘉树停下了。

交通员猝不及防:怎么了?

程嘉树:听见了吗?

交通员竖着耳朵:好像,是什么曲子。

程嘉树:是《十面埋伏》。小时候,我在外面闯了祸,我爸在家等着揍我的时候,我哥就会放这张唱片,提醒我躲一阵再回来……

交通员顿时警惕,拦住他: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看看。

北平程家小院  夜晚  外景

琵琶曲中,程道襄大口大口吃着长寿面,程母和程嘉文担忧地看着他,松田雄一不耐烦地走来走去。

北平程家门口  夜晚  外景

交通员从程家门口经过,看见了门口的两个日本兵,他装作路人走过,刚拐过胡同口,便迅速跑开。

北平程家小院胡同口  夜晚  外景

程嘉树正焦急等待着。

交通员气喘吁吁绕回来,低声:快走,你家有日本兵。

虽然早已想到了这种可能,但程嘉树还是心头一震。

交通员拉起他就要走。

程嘉树:等一下。

他站在胡同口,缓缓跪下,认真地朝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程嘉树(画外音):父亲,嘉树不孝,只能在这里祝您福寿安康……

北平程家小院  夜晚  外景

程道襄似乎听见了程嘉树的话语,吃饭的动作顿了一顿。

他把碗递给程母,抹了抹嘴:好吃。

说完,程道襄想要站起来,身体却晃了一晃,忽然倒在了太师椅上。

程嘉文和母亲扑了上来。

程嘉文:父亲!——

程母:老头子!——

两人的叫喊声惊动了门口的松田雄一,他扭头看过来。

程嘉文的手触了触程道襄的鼻息。他的手不动了,回头对母亲道:父亲他,他过世了……

程母伏在程道襄身上痛哭起来。

北平城门  夜晚  外景

交通员赶着一辆马车出了城门,程嘉树坐在车上,留恋地望着北平城。

马车疾驰而去……

北平程家小院外胡同  夜晚  外景

松田雄一带着士兵走出程家小院,程嘉文默默地跟在后面。

松田雄一转头,鞠躬:程君,请节哀。

说罢,松田雄一带人离去。

程嘉文看了看远方的天空,麻木地扭转身体,他看到一边的石阶上有什么东西。走过去,看清楚了,那是一盒寿桃点心和一盒福字饼。

程嘉文喃喃念道:弟弟,嘉树——

程嘉文的眼泪滚了下来。

空镜:麻省理工学院  白天  内景

(字幕:美国麻省理工学院)

麻省理工学院物理系办公室  白天  内景

程嘉树对面,坐着几位面试官。

面试官甲(英文,下同):你以前曾是麻省理工的预科生?

程嘉树(英文,下同):是的。但是我来重敲麻省理工的大门,却是由于我的大学,在那里,我得到了学业的传授、意志的磨炼和精神的熏陶,我这才拥有了敲开麻省理工大门的自信。

面试官甲:你说的大学是?

程嘉树:西南联大。

面试官乙:你来自西南联大?

程嘉树:对。

面试官乙颔首,小声地和另外几位面试官小声讨论着。

不一会儿,面试官乙:早就听闻西南联大的名字,尽管这是一所战火中的大学,却在战火的洗礼中愈发刚毅坚卓……

另一名面试官接话:所以才吸引了像叶企孙、赵忠尧这样优秀的先生留校教学。

程嘉树拿出一封信:这是我的老师赵忠尧先生的举荐信,我本可以先拿出它,但我更愿意用自己的双手敲门。

面试官们互相微笑点头,显然已经达成共识。

面试官甲:程嘉树,麻省理工学院欢迎你!

西南联大附中  白天  外景

林华珺抱着教案正往教室走去,她满面笑容,因为教案最上面,放着的正是程嘉树的信。

程嘉树(画外音):……我已经顺利地进入了麻省理工学院,去学习更多的物理专业知识……你也一定站在附中的讲台上了吧?

西南联大附中教室  白天  内景

林华珺走进教室,同学们立刻起立,其中一个学生正是双喜。

林华珺开始讲课。

课堂下,双喜听得极其认真。

程嘉树(接上场画外音):……我想想,双喜这会儿肯定已经是你的学生了,你替我转告他,不许再“华珺姐、华珺姐”的叫,以后要叫“林老师”……华珺,迎接我们的,都将是全新的生活。期待之余,我无法阻止对你汹涌的思念……等着我。

机场附近山路军用卡车上  白天  内景

毕云霄和叶润青并排坐在军车的后车厢,跟随军车的行进颠簸。

两人沉默着。

叶润青不知道从何说起,毕云霄局促地交错着手。

叶润青:我们请你来帮忙修理飞机的机枪,只有一天时间。

毕云霄:我知道!

叶润青:你的伤怎么样了?

毕云霄:缪夫人派人送了很多白药,擦了白药,已经不碍事了。

叶润青:听说你们这仗打得很惨烈!

毕云霄:是!

叶润青:他们都叫你炮疯子!为什么?

毕云霄腼腆地笑了:这两年真是经历了枪林弹雨!我喜欢摆弄枪炮、修修补补的。有一次,在战场上和日本兵厮杀,一门山炮忽然哑巴了。眼看日本兵就从对面山谷里冲上来了,上面传令让撤退,我不服气,冲上去修理那门山炮。就在日本人快要包围我们的时候,山炮被我修好了!日军被我们打回去了!后来那帮弟兄就叫我炮疯子了。

叶润青:(深深凝望着毕云霄)你不是以前的那个毕云霄了。

毕云霄: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叶润青:我和你一样,在枪林弹雨中冲锋,看着一个个弟兄牺牲,尸骨无存……你知道吗?我们联大很多学生参军入伍,弃文从武,查良铮也参军了!

毕云霄:他这个诗人都参军了?!

叶润青:是啊!国仇家恨,除了文颉那样的,咱们西南联大的学生个个都愿意冲锋陷阵!

军车颠簸了一下,叶润青身体忽然倒向毕云霄,毕云霄一把揽住了叶润青,又赶快撒开。两人瞬间相拥,片刻羞涩。

毕云霄摆弄着双手,露出了受伤的手。

叶润青忽然发现。

毕云霄急忙将左手藏到身后。

军用卡车一路驶进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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