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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册 第四部 昆明·蜕变 廿二


昆明某会馆  白天  内景

叶润名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张白纸,他手里拈着一支笔,书写入党誓言的同时,耳畔回响起郭铁林的声音。

郭铁林:……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不单单只是不怕牺牲……我们共产党人不仅要赶走侵略者,让老百姓过上富足安宁的生活,还要把我们的国家建设得更强大,不再受外敌欺侮……

叶润名郑重写下:一、终身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二、党的利益高于一切;三、遵守党的纪律;四、不怕困难,永远为党工作;五、要做群众的模范;六、保守党的秘密;七、对党有信心;八、百折不挠,永不叛党。

叶润名将入党申请书交给裴远之。

叶润名:裴先生,这是我的入党申请书。

裴远之阅读叶润名的入党申请书。

房门忽然打开,李国衍(联大男学生)、徐哲敏(联大女学生)走了进来。

李国衍:裴先生,这是我的入党申请书。

徐哲敏:裴先生,这是我的入党申请书。

裴远之接过李国衍和徐哲敏的入党申请书观看。

裴远之:叶润名、李国衍、徐哲敏,你们三位都是联大的进步学生,我会将你们的入党申请书交给党组织。

叶润名:裴先生,您愿意做我的入党介绍人么?

李国衍:裴先生,我也想请您做我的入党介绍人。

徐哲敏:裴先生,我也是。

裴远之:乐意之至!

昆明图书馆  白天  内景

裴远之和叶润名走进图书馆内。

方悦容:裴先生、润名,你们怎么还没出发呢?

裴远之:本来准备一大早动身,不过我听说武汉那批图书器材有些麻烦,过来和你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叶润名:方老师,这次去武汉运送图书仪器,能不能我跟裴先生也一起去?我家在武汉,那边我熟悉。万一情况紧急,我还可以请家里帮忙。

裴远之思索着,看着方悦容:我觉得可以试试,你说呢?

方悦容显得有些犹豫:可是这趟差跟你们从蒙自来昆明不一样,很危险。

叶润名:方老师,我知道危险,但这件事总要有人做。我觉得自己比其他人更便利些。再说我会小心的。

叶润名又看着裴远之,诚恳的:裴先生,您知道我不是个莽撞的人,这事我昨天晚上就想过了,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裴远之看了看方悦容,又看看叶润名:好。

方悦容:既然这样,那你们把教材送回蒙自就出发吧!

叶润名点头:好。

夜校  白天  内景

夜校教室里,明媚的阳光从窗户里斜射进来,照在讲台上的毕云霄身上。

毕云霄:……昨天我们去爬山,路上下雨了,后来天上出现了非常漂亮的彩虹,你们也一定看到了吧?

毕云霄扫视着下面,前排几个女孩子害羞地低下头,没有人回答,阿美一举手,不等毕云霄叫,就站了起来。

阿美:我看到了,在窗外树梢上。

毕云霄:漂亮吗?

阿美:比我的腰带还鲜艳哪。

毕云霄示意阿美坐下:那我今天,把彩虹搬到咱们教室里来。

下面的女孩子互相对视,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真的吗?彩虹还能搬到房子里?

文颉端来一盆水,放到了讲台桌子上,毕云霄拿起一面镜子,放进了水里,和文颉一起调试着镜子的角度,下面的学生伸长了脖子,盯着这位新老师。

忽然,有一个学生指着墙面叫:彩虹,快看,墙上有彩虹——

众人都看去,果然,墙上显出一条七彩的虹来。众人啧啧称奇,不知道怎么回事。

毕云霄顺势讲解:同学们,想知道我是怎么把彩虹放到那面墙上的吗?

众学生点头。

毕云霄比画着:你们看,太阳的光线本来是直直地照下来的,对吧?可是照到镜面上的时候,光发生了折射,就是拐了个弯,把水反射到墙上,这样呢,照在墙上,就变成了七彩虹。我们平时雨后在天空中看到的彩虹也是这样形成的。

阿美举起手。

毕云霄示意她说话。

阿美站起来:天空中也有镜子吗?

毕云霄请她坐下,笑着解释:下过雨后,空气中充满了肉眼看不到的水珠,阳光照在水珠上,就像今天照射在镜子上一样,彩虹就出现了。

阿美半懂不懂,但还是很崇拜:老师,你懂得真多啊。

毕云霄不好意思:我是学物理的,大家知道物理是什么吗?简单地说,就是世间万物的道理,懂了这些道理,我们就能认识世界,认识了世界,才能改变世界……

旁边的文颉忽然注意到,阿美课桌上摆着的那只钢笔是叶润名的,他看了看林华珺,林华珺眼睛似乎也扫过了阿美的课桌,却没有什么反应,他若有所思。

夜校外  白天  外景

窗外,程嘉树瞅着毕云霄在讲台上讲课,林华珺走了过来。

程嘉树:下一节课是你的?

林华珺点点头:嗯。

林华珺也往课堂上看。

林华珺:你这主意挺好的,让毕云霄给大家做物理小实验,既让他们开了眼界,又学了知识。

程嘉树笑笑,又看了看课堂,发现毕云霄准备下课了。

海关大楼教室  夜晚  内景

教室里在上晚自习,角落里,林华珺一个人坐着看书,不远处,文颉一直暗暗观察着林华珺。

文颉起身,拿着一个笔记本走到了林华珺旁边。

文颉:笔记我抄好了,还给你,谢谢啊。

林华珺接过笔记本:不客气。

她把笔记本放好,继续读书。

文颉在林华珺身边坐下:你没事吧?

林华珺有些莫名其妙:我?没事啊。

文颉:我还以为你知道了。

林华珺:知道什么?

文颉拿起林华珺的钢笔晃了晃:你没注意到阿美用的钢笔是叶润名的吗?

林华珺:怎么了?

文颉放下钢笔:怎么了?阿美成人礼那天晚上,叶润名去了阿美的姑娘房!

林华珺愣了愣,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文颉:我亲眼看到的,在蒙自,一个未婚男人跟着姑娘去她的姑娘房,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文颉,你在胡说什么?!”叶润青的声音忽然在林华珺和文颉的背后响起。

林华珺和文颉回头,只见叶润青正愠怒地瞪着文颉。程嘉树和毕云霄也一起来了。

叶润青:我哥怎么可能去阿美的姑娘房,文颉,你说这种话究竟是何居心?

文颉辩解:我没胡说,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看到的事实,有错吗?

程嘉树:什么叫看到的事实?你亲眼看到叶润名跟阿美进了她的姑娘房了吗?

文颉语塞:我……我看到他跟阿美走了,去的就是阿美姑娘房的方向。

程嘉树:那你亲眼看到他进去了吗?

文颉:非得亲眼看见吗?他跟着阿美去了姑娘房的方向,又回来得那么晚……

程嘉树打断了他:这全是你的臆测,没有亲眼看见就别胡说八道,你不应该在背后议论他人,更何况还是自己没有亲眼看到的事。

文颉被说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我没有乱说,是真是假你们去问问阿美不就知道了?

叶润青:身正不怕影子斜,问就问,我们这就去问,华珺,走。

林华珺:有这个必要吗?

她重新打开书,继续翻开。她的反应,让叶润青很意外。

叶润青:你不去我去。

程嘉树和毕云霄也跟着叶润青出去了。

阿美家门口  白天  外景

叶润青来到阿美家门口,正要敲门,程嘉树和毕云霄追了上来。

门开了,阿美正好出门。

阿美:你们怎么来了?

叶润青:阿美,我有事问你。

海关大楼院子  白天  外景

一辆装满图书的马车进了海关大楼院内,旁边走着风尘仆仆的裴远之和叶润名,正是课间,正在院内扔球做运动的同学好奇地看过去。

同学甲:哎,快看,好像是裴先生和叶润名。

同学乙:他们把教材运回来了。走走走,咱们去看看。

几个人抱着球跑了过去。

在马车前,同学们兴奋地看着一册册教材,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摸,翻看。

同学甲:这么多教材!裴先生,这一路您可辛苦啦。

裴远之摆手:有润名在,一路搬上搬下的,他都抢在前面,可比我辛苦多了。

正在解绳索的叶润名闻听,谦虚地摆摆手,笑:没有没有。

同学乙一招手:同学们,咱们来帮裴先生和润名学长搬教材。

同学们围了上来,叶润名把一摞摞教材递到帮忙的同学手里,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润名:别急别急。

叶润名顺手朝后方递过教材,对方却没有接,他转头定睛看,面前站的是程嘉树。

叶润名笑:快来帮忙!

程嘉树没有接,面色很严肃:把书放下,我有话问你。

叶润名:什么话不能先等会儿啊,这些书——

程嘉树不等他说完,已经把他手里的书夺下扔回车里,强行把叶润名拉走了。

毕云霄也赶紧追了过去。

学校一角  白天  外景

程嘉树已经开始对叶润名迅猛进攻,狠狠地一拳打在叶润名脸上。叶润名被打得一个趔趄。

叶润名愤怒地:程嘉树,你干什么!

程嘉树:(气鼓鼓地)我问你,你是不是去过阿美的姑娘房了?你知不知道去阿美的姑娘房意味着什么?你这么做对得起华珺吗?

程嘉树不容分说,继续进攻叶润名。

叶润名:你听我解释……

程嘉树:板上钉钉的事,还有什么好解释?

程嘉树猛然冲上去,连续几拳打向叶润名。

叶润名终于忍无可忍,开始还击,一拳拳打向程嘉树。

叶润名:程嘉树!我非要教训教训你!你别总自以为是!我心里没鬼我自己知道!

两人怒气冲冲,狮子一般打斗起来,但叶润名不是程嘉树的对手,很快便落了下风。

程嘉树一拳拳打在叶润名身上和脸上。

毕云霄赶了过来,抱住程嘉树:嘉树,有话好好说。

程嘉树使劲挣脱着:你别管!走开!

叶润名推开毕云霄:我今天就是要教训他!

这时,叶润青赶了过来:程嘉树!你疯了!哥,别打了!

叶润青去拉程嘉树,非但没能拉开,反而被程嘉树的力道弹开了,险些摔倒。毕云霄赶紧扶住她。

“住手!”林华珺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毕云霄终于冲上去,拉开了程嘉树和叶润名。两人已经面带瘀伤,气喘吁吁。相互怒目而视。

程嘉树停住了拳头,看着跑过来的林华珺。

叶润青赶紧把地上的叶润名扶起来:哥,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叶润名的脸上挨了两拳,能看出伤痕。

叶润名:我没事!

叶润青:程嘉树,你个疯子,下手也太重了!

林华珺也跑了过去,关切地帮叶润名擦拭头发和脸上的草屑和泥土。

程嘉树:我下手重?我恨不得再揍他一顿!明明跟华珺在一起,却还偷偷摸摸跑去阿美的姑娘房。你不想珍惜华珺,早说啊!我都退出了,你却这么伤害她!早知道我就不该成全你!

叶润青: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林华珺是我哥的女朋友,轮得着你成全吗?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哥,不要满嘴伤害这个伤害那个的,要说伤害,你伤害的人最多!

程嘉树:我伤害谁了?你不要为了替你哥开脱就血口喷人……

“够了!”林华珺突然大喊。

原本情绪激动的大家,都看向她。

林华珺:不要吵了。润名没有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事,无论他去没去阿美的姑娘房,都跟我没有关系,不会伤害到我。我跟润名已经分手了。

叶润青不太相信,她看了看叶润名,叶润名很平静。

叶润青:哥?是真的吗?

叶润名:是真的。

听到这里,程嘉树也懵了。

叶润青:程嘉树,你已经伤害了所有人!

程嘉树:我……

叶润青:要不是你穷追不舍,我哥会跟林华珺走到今天吗?阿美能有机会靠近他吗?要不是你的出现,我叶润青永远也不会在一个人面前如此卑微……

她颤抖着嗓音,眼泪奔涌而出。

程嘉树被她说得气势低了很多,低沉地: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再死缠烂打,林华珺也还是没有喜欢过我。

叶润青:你错了,她早就爱上你了。

她的话,犹如一个巨石,重重地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叶润青:她就在这里,你可以亲口问她。

程嘉树求证地看向林华珺。

迎着他的目光,林华珺却没有回答,她无法对自己撒谎。

叶润青:没有否认,不就是承认吗?谁都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程嘉树看着林华珺,从她的表情和目光中,终于确信了叶润青所说的是真的。

程嘉树一时很震惊,不知道是该激动,还是该做何反应。

叶润青哭了:程嘉树,要是你没有出现,该多好……

她哭着跑开了。

毕云霄:润青!

他追了上去。

剩下程嘉树、林华珺和叶润名尴尬地站在一起。

程嘉树再次看向林华珺,林华珺:我先回去了。

说完,林华珺快步离开。

看着林华珺的背影,程嘉树心情复杂。

叶润名凝视着南湖,突然笑了。

叶润名:想想我们,为了一点儿女私情吵得面红耳赤,其实挺可笑的。难道是因为蒙自太过安静美好了?让我们已经忘记当初是为了什么才从北平一路来到了蒙自。我们的国家正遭受外敌侵略,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们却蒙住了耳朵和双眼,以为自己生活在世外桃源。曾经,当雷正和罗恒义无反顾走向战场的时候,我们为了继续求学而留下了,可是我们现在又在做什么?国破家亡之际,每个人都应该肩负起历史赋予我们的责任,罗恒和雷正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也都应该有自己的人生选择。

程嘉树静静地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润名:嘉树,虽然我和华珺分手了,但我们还是彼此最有力的支持者,永远的好朋友。润青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叶润名离开,留下程嘉树独自站在湖边,心乱如麻。

南湖边  白天  外景

叶润青坐在湖边,正捡起小石子,不断地朝水面砸去。

叶润青:程嘉树!……混蛋!……我砸死你……

叶润青砸一颗石子,骂一声,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毕云霄:我帮你!

毕云霄搬起一块大石头,朝水面砸了过去,嘴里叫着:程嘉树,我砸你个王八蛋!

没想到石头太大,就在离湖不远处落下,水花四溅,溅了毕云霄一身水。

叶润青来不及躲避,也被溅了一身水,她惊叫着后退,抖着裙子上的水嚷道:毕云霄,你成心的吧?!

毕云霄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无辜地:我,我只是想帮你出口气。对不起。

毕云霄想上前帮叶润青抖衣裙,又觉得不妥,只好呆站着。

叶润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来干吗?

毕云霄很局促:我……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马上就要回昆明了。

叶润青:哦。

毕云霄:你如果需要的话,要不,我过几天再走也行,可以留下照顾你。

叶润青:不用。我不需要你照顾,你管好自己就行。

毕云霄:可是,你跟华珺、嘉树他们闹成这样……

这句话戳火了叶润青,她终于不耐烦了:我说毕云霄,你要么别说话,安安静静地待着,要么爱上哪儿上哪儿去,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毕云霄:我……

他一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叶润青:一看到你我就想到你的狐朋狗友,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毕云霄只好离开,又忍不住叮嘱一句:风大,你早点回去。

但叶润青压根没有回应。

毕云霄很是受挫。

哥胪士洋行男生宿舍  白天  内景

毕云霄正在收拾行李。

程嘉树一脸心事回来了。

毕云霄没理会他,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

程嘉树也没说话,往床上一栽。

毕云霄背上整理好的行李转头就走。

程嘉树听到动静,起身一看,有点意外:这么快就走?

毕云霄依旧没理他,继续往外走。

程嘉树蹦起来拽住他:怎么了?

毕云霄:不走干什么?继续留下做你的狐朋狗友?

程嘉树:我招你惹你了?

毕云霄:你招的不只是我,你招的是所有人。

程嘉树愣住了:你也觉得是我造成的?

毕云霄:不是你还能是谁?没有你,人家叶润名跟林华珺会无缘无故分手?你扪心自问,敢说自己没责任?

程嘉树:我……

毕云霄继续:还有叶润青,她对你那么好,可你呢,你对她做了什么?

程嘉树:我对叶润青什么也没做,我可以对天发誓!

毕云霄提高了声音:正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才辜负了她一片深情你懂吗?!

程嘉树语塞了。

毕云霄:当初大家在北平和长沙的时候关系多好,要没有你的搅和,能变成今天这样吗?就因为你,润名跟华珺分了,润青跟华珺也掰了。人说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这蒙自好好的一潭清水,硬是被你这颗老鼠屎给搅浑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说完,毕云霄绕过他,蹬蹬蹬地走了。

程嘉树竟无力反驳,颓然地坐倒在床上。

女生宿舍院子  白天  外景

叶润青无精打采地回来,看见哥哥叶润名正站在院子里。

叶润名迎了上来,叶润青看到哥哥脸上的红肿,心疼地端详着,准备伸手去摸。

叶润青:哥,还疼吗?

叶润名歪了一下头,笑着制止了叶润青:没事,这连皮外伤都算不上。

叶润青:连还手都不知道!

叶润名:你哥我是个男人,没那么娇气。倒是你,以后我不在这边了,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别像以前那么任性冲动了……

叶润青:不在这边,哥,你要去哪里?

叶润名:我准备先回武汉,帮学校把那批滞留在武汉的书运出来,然后去延安。

叶润青:延安?你为什么突然要去延安?去延安做什么?

叶润名:那里有我的理想,我想去看看。

叶润青:你骗人,我以前从没听你说过要去延安,为什么现在突然要去?

她突然明白了:是因为林华珺和程嘉树吧。

叶润名:不,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去延安,是因为那里有我一直寻找的精神和信仰。现在毕业了,原本也要选择今后的方向,我当然选择一直向往的地方。

叶润青:你不用替他们开脱,我不会信的。

叶润名:润青……去延安是我已经决定好的事,不可能改变的。

林华珺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叶润名的话,她怔然立住了脚。

叶润青:好,你走,我也不在这个地方待了,我跟你一起回武汉,一起去延安。

叶润名:润青!我们一路从北平走到这里,你也应该长大了,不要继续陷入自己的执念里,不要意气用事。你的任务是留在蒙自好好学习。

叶润青哭了:可我不想跟你分开……哥,你走了我怎么办?

她扑进叶润名怀里,痛哭起来。

叶润名抚着妹妹的头发,抬头才看到了林华珺,两人对视。

南湖边  黄昏  外景

叶润名和林华珺并肩朝前走,夕阳西下,把一片金红色的光辉洒落在湖面上。

叶润名停住了脚步,林华珺也随即止了步。

林华珺也凝视着夕阳落下的湖面:不知道延安的夕阳什么样子。

叶润名憧憬地:延安和这边不同,属于黄土高原,所以,那里的夕阳应该是壮美的,天地之间,群山之中,一片苍黄与橙红交织……

林华珺转头看了一眼叶润名,叶润名正沉浸在自己的憧憬中,看到林华珺望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叶润名:我说的,是我的想象。毕竟,我还没去过那里。

林华珺轻轻地:那里一定和你想象中一样。

叶润名:等我到了延安,就给你写信。

林华珺:我还想知道延安是什么样子,延安那里的人是什么样子。

叶润名:没问题,到时候我会给你描述延安的天空,延安的土地,延安的民众……

林华珺看着叶润名,看着这个曾经同行而又即将走向远方的男人,不禁有些鼻酸。

叶润名:华珺,我替润青向你道个歉。

林华珺:不用,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叶润名:谢谢你,华珺。

林华珺:这句谢谢,应该我说,润名,认识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你永远都是我最敬重的朋友、兄长!

林华珺声音哽咽。

叶润名眼眶也有点微湿: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再会!

林华珺:再会!

哥胪士洋行男生宿舍  早晨  内景

男生宿舍里一片安静,其他同学还没起床,叶润名已经穿戴整齐,床边放着装行李的手提箱,他又缓缓扫视了一眼自己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和一旁的书桌。书桌上摆着他的日记。

叶润名走过去,轻轻拿起日记,翻开,又合上。他转头看向程嘉树的床铺,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床铺凌乱地叠着。

叶润名走到程嘉树床前,帮他折叠好被褥,然后把自己的日记郑重地放在了被子旁。

叶润名回到床前拎起自己的手提箱,大步向门口走去。

山坡上  早晨  外景

山坡上,青青草地,林华珺侧着头在拉小提琴,是那首她和叶润名初识的乐曲。

路上  早晨  外景

晨曦中,伴随着悠扬的小提琴声,叶润名朝着碧色寨火车站方向走去。

碧色寨火车站  白天  外景

叶润名来到火车站前,惊讶地发现,同样拎着行李的程嘉树,正站在廊檐下,远远地望着自己。

叶润名打量着程嘉树的行李箱,又看看程嘉树:你这是——要去哪儿?

程嘉树:不知道。

叶润名:不知道?

程嘉树:你去哪儿?

叶润名:我去武汉。

程嘉树:那我跟你一起去。

叶润名:我去武汉是为了办事,不是游山玩水。

程嘉树:我也没心情游山玩水,我就是在蒙自待不下去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叶润名:为什么待不下去了?

程嘉树:云霄说我是老鼠屎,搅浑了蒙自的一池清水。是不是老鼠屎我不知道,我只觉得,现在我的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只要不让我待在蒙自,不去面对大家,让我去哪儿都行。

叶润名:所以你就选择逃避?

程嘉树:对,我就是在逃避,我就想躲得远远的。

这时,火车鸣笛进站。

不由叶润名分说,程嘉树已经把自己的行李从窗口扔进车厢,然后先叶润名一步上了火车。

叶润名只好叹口气,也上了火车。

食堂  白天  内景

李丞林走进食堂,四处搜寻,发现林华珺在这边。

“华珺——”他边叫林华珺的名字边走过来。

林华珺起身:什么事?

李丞林:是夜校。程嘉树走了,叶润名现在也不在,一下子少了两个老师,我想问问咱们接下来怎么安排。

闻听这话,正准备离开的叶润青收住了脚,侧耳听着。

林华珺有些意外:程嘉树去哪儿了?

李丞林摇摇头:不知道,他跟系里请了假,说要出去透透气,一大早就拎着行李走了。他没跟你说吗?

林华珺摇摇头:没有。

叶润青冷哼一声:走得好,早该走了,这一走啊,感觉世界都清净了。

说完,叶润青端起饭碗扬长而去。

林华珺没看叶润青,对李丞林:他们两个的课,以后我来上。

文颉走过来接上:我也可以帮忙的。(对林华珺)你自己本来就有课,再加上他们两个的,肯定忙不过来,让我帮你分担点吧。

林华珺点点头。

南湖边  黄昏  外景

林华珺独自走在湖边,李丞林的话在耳边回荡:他跟系里请了假,说要出去透透气,一大早就拎着行李走了。他没跟你说吗?

林华珺喃喃自语:透透气。

她的心有些酸涩,便深吸了一口气,想平复内心的失落。

夜校  白天  内景

林华珺走进夜校教室,教室里空荡荡的,独坐着阿美。

阿美向林华珺打招呼:华珺姐。

林华珺走向阿美:阿美你今天好早。

阿美头一扬,笑着:因为这是叶润名的课啊。

林华珺淡淡地笑:叶润名毕业了,以后他的课由我来上。

阿美:我知道啊,叶润名跟我告别来着,还嘱咐我好好学习,说我聪明,一定能读好书。我答应他一定好好读书。华珺姐,你觉得我能读好吗?

林华珺笑着点点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没问题。

在林华珺和阿美的对话中,学生们渐渐走进教室。

林华珺走上了讲台:同学们,叶润名老师毕业了,以后他的课,我来给大家上,现在请大家翻开课本……

教室  白天  内景

大教室内,大家都在自习。叶润青走进教室,看见文颉和林华珺坐在一起,在课表上指指画画。

文颉:……我的这两节课时间间隔太近了……

林华珺:嗯,一下子少了两个老师,需要调整的还真不少。

叶润青现出厌恶的表情。

一旁一个女同学问叶润青:喂,润青,那本《嘉莉妹妹》你看完了吗?

叶润青:翻了几页,没什么兴趣。

女同学:都说挺好看的呀。

叶润青阴阳怪气,提高了声音:不就是讲一个女人离不开男人的事儿嘛,走了两个,又来一个……

女同学疑惑:是吗?好像跟她们讲的不太一样啊?

林华珺听出了叶润青的弦外音,起身离开。

文颉莫名其妙,在身后叫:华珺——

门口有同学进来,扬着手里的电报:林华珺,你的电报,还有一封信。

林华珺打开了电报,一行字落入眼帘:

华珺,伯母于今晨病故,我已代为处理后事,节哀顺变!

落款是:程嘉文。

林华珺一呆,一阵剧痛袭上心头,眼泪滚滚涌落。

校外墙边荒地  白天  外景

林华珺跪在地上默默流泪,面前是一堆燃烧的纸钱。

林母(画外音):……华珺,妈收到你寄回来的照片了。

闪回——

北平医院病房  白天  内景

林母从信封里取出林华珺的信和照片,迫不及待地先拿起照片端详,脸上先是惊喜,眼光落在林华珺脸上,林母的神色渐渐变了,变得若有所思。

(接上场画外音):妈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妈妈以死相逼,你一定会依我,妈也原本以为,你跟润名结婚了,就一定会过得高高兴兴的。可是当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妈妈却发现,你并不开心……

校外墙边荒地  白天  外景

林华珺拿着纸钱往上添。

林母(画外音):……这几天,妈的身体越来越差,但脑子却越来越清醒,总琢磨你说过的话,妈没明白。你想要的,妈不懂,可妈想要的,是你高兴。妈后悔,妈这么逼你,最后却让你不高兴,这不是妈妈想要的。也许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已经走了,再也没能力照顾你,也不会再逼你了,未来的路,你自己做主。不管你怎么选择,妈都希望,你能高兴……

林华珺痛哭失声:妈——妈妈,女儿不孝,不能送你最后一程了……

闪回——

北平医院病房  夜晚  内景

病房里,林母把照片中林华珺和叶润名的合影剪开,抱着林华珺的照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闪回结束。

校外墙边荒地  白天  外景

林华珺继续往火堆里添着纸钱,仿佛又听到了母亲为她唱的儿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世上一切幸福愿望

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南湖边  黄昏  外景

林华珺往教室走去,她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神态已经恢复了不少,忽然听见有人叫她,转头看,是郑天挺。

郑天挺:华珺,你母亲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林华珺:程嘉树的哥哥已经帮我为母亲处理好后事了。

郑天挺:请你节哀,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告诉我。

林华珺:谢谢郑先生。

郑天挺与林华珺在南湖湖畔边走边说话。

郑天挺:有件重要的事想告诉你,我们文法学院很快就要搬回昆明了。

林华珺一愣:什么时间?

郑天挺:这学期结束。

林华珺一时还没回过神:那就是说,没剩多少时间了。(又一转念,喃喃地)我们走了,夜校怎么办?

郑天挺:提前告诉你,就是希望能给你们留出时间,在离开前处理好夜校的事情。

林华珺思索了下:我们会处理好的。联大这么多师生,经过长途跋涉,分散教学,最终汇聚昆明,这是好事。只不过,虽然在这里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听到要走的消息,心里还真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郑天挺面含微笑:蒙自是咱们来云南后的第一个落脚地,忽然要离开,在感情上,自然会有些难以割舍。

林华珺:尤其是想到跟这里的民众,从排斥、不理解到融入、相互接纳,这其间的种种,也令人感慨。

郑天挺正色,点头:所以说,你这一学期,很不容易,应该说是很辛苦。

林华珺:郑先生,这话从何说起?

郑天挺:不是么?你们通过办夜校,拉近了咱们这群漂泊异乡的学子和蒙自民众的关系。不仅如此,还推动了破除社会旧习和妇女解放。实属不易!

林华珺:夜校能有今天,靠的是本地乡绅支持,学校老师帮助,还有润名、嘉树、润青、文颉、李丞林和同学们的参与。何况,我自己收获也不小,通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我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郑天挺:什么方向?

林华珺:本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母……从今往后,北平没有我的牵挂了。毕业后,我会在最需要我的地方,把教书育人作为一生的事业。

郑天挺点头赞叹:你立志以教育事业为人生方向,作为你的老师,我很欣慰。对了,我今天收到了叶润名的电报。

林华珺关切地:他怎么样?一路还顺利吗?

郑天挺:目前来说还挺顺利的,让我没想到的是,程嘉树也跟他一起去了。

林华珺意外:程嘉树也去了武汉?

郑天挺:程嘉树走的时候也没说去哪儿,这下总算知道他的去向,好歹能放点心。

林华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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