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今日一别,再难相见


沈璃爬上屋顶,在上面呈大字状一躺,舒服得叹了一口气,夜风凉凉地一吹,让她脑子清醒不少,她心里这才觉得有些不妥,她一个王爷与属下一起到他家屋顶看星星,这事若传出去未免太过暧昧。可她才爬上来就要走,也不大对劲……思来想去,沈璃还是躺着没动。眼角余光瞥见墨方在她身边坐下,他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守着她。

不知坐了多久,墨方才问道:“王上看见星星了吗?”

沈璃摇头:“虽然瘴气比以前少了许多,可是还是看不见星星。”

墨方转头,看了沈璃许久,忽地小声道:“可墨方看见了。”

沈璃其实并不迟钝,她一转头,望进墨方的眼睛里,若是平时,她必定会勒令墨方将眼睛闭上,转过头去,让他不准再生想法。可今天不知为何,她张了张嘴,却没办法那么强硬地施令于他,或许是酒太醉人,或许是凉风大好,又或许是今日……心中有事。

“为何?”沈璃转过头,抬起一只手,看着自己的手背,道,“这只手沾满鲜血,只会舞枪,从来不拿绣花针,这样一双手的主人,到底哪里值得你如此相待?”

听沈璃问出这种问题,墨方倒有几分惊讶,对他来说,问题好似应该反过来问,沈璃到底哪里不值得他如此相待,墨方静了半晌,望着沈璃道:“王上与一般女子不同,但也有相同之处,在墨方看来,你手中的红缨银枪便是你的绣花针,在魔界万里疆域上绣出了一片锦绣山河。”

沈璃一愣,怔怔地盯着墨方,倏地掩面一笑,半是喟叹半是感慨:“好啊,墨方,你不是素来嘴笨嘛,原来深藏不露啊!”

“墨方并没有说错,也不是花言巧语,而是觉得王上确实是如此做的,也值得墨方倾心相待。”

沈璃掩面沉默了许久:“可是,还是不行。”她放下手,转头看着墨方,“还是不行。”

墨方知道她说的“不行”是什么,眼眸半垂,遮了眸中的光:“墨方知道,身份如此,墨方不敢妄想其他,只是想让王上知道这片心意罢了。”

无关身份。沈璃没有说出口,无关身份,只是她还放不下……

“好啊,碧苍王沈璃!你又背着我干坏事!”两人正沉默着,忽听下方一声斥骂,沈璃翻身坐起,看见穿着夸张艳丽的拂容君在屋下站着,他一脸怒容,指着沈璃骂道,“太过分了!”

沈璃一挑眉,墨方脸色一沉,却没有发作,隐忍着对沈璃道:“王上不如去屋中暂避。”

沈璃冷笑:“避什么避!今天教训你的话都忘了?回头我定用军法罚你!”她身形一闪,落在拂容君面前。“看来你真是半点记性也不长。”她抬起拳头欲揍人。拂容君连忙抱头大喊:“神君你看看!她就是这么对我的!没一点尊重!如何能叫我娶她!墨方你瞅瞅!这种悍妇也值得你喜欢?”他话音一落,沈璃手臂一僵,转头一看,行止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里,他就倚在屋檐下的墙上,方才她与墨方在屋顶聊天,他便倚在这儿听吗?

当真是……小人一个!

墨方声音微冷:“王上是什么样的人,墨方心里清楚,值不值得喜欢,墨方也清楚,不劳仙君操心。”

行止看出沈璃目光中的冷色,唇边笑容半分未减,只是目光却与沈璃同样冰冷。

“天界的人都有听墙脚的癖好吗?”沈璃冷笑,“大半夜不请而入,这便是你们天界的礼数?”

行止目光一沉却没有说话,拂容君气道:“你……你们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一起躺屋顶看星星,就是你们魔界的礼数?什么看星星!这哪儿是看星星!瞎眼!真是让人瞎眼!”沈璃一言未发,化指为爪,径直去戳拂容君的双眼。拂容君抬手一挡,险险躲过。“怎的!想杀人灭口?”

“既然你双眼已瞎,我便将你这双废物挖掉,岂不更好?”

拂容君身形一闪,忙往行止那方躲去。“神君你瞅瞅,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行止却侧身一躲,没让拂容君挨着自己,直勾勾地盯着沈璃笑道:“王爷何必拒绝墨方将军一片心意呢,今日你们若是郎情妾意,行止成全你们就是了。”

此话一出,三人皆惊,墨方惊中带喜,拂容君惊中带诧,沈璃不嫁给他是好事,可也不能祸害了墨方啊!是以连忙摆手:“不可不可!”

而沈璃则是惊中带怒,依她对行止的了解,之前她对他那般说过,他都不肯解了这婚约,其中必定有什么不能解的缘由,此时说出来的不过是他的气话。她心里只觉得好笑,行止神君有什么资格吃醋生气呢?婚事是他定的,推开她的也是他,而现在他却在生她的气,凭什么?就因为他发现了自己掌心的玩具居然被别人惦记了,发现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演的方向走了,所以气急败坏地发脾气吗?

他简直就像一个幼稚的小孩。

沈璃一笑:“沈璃不敢答应,可不就是因为神君定的这纸婚约嘛,若是神君肯解除婚约,沈璃今日必定点头答应了。”她抬手一拜,“还望神君依言,成全我们才是。”

行止唇边的弧度微微往下一掉,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与沈璃静静对视,半晌之后,他一垂头,倏地掩面笑起来:“王爷可真是个容易认真的人。你与拂容君的婚约乃是天君及众臣商议而定,哪儿能由行止一人说了算。只是你若喜欢极了墨方将军,依着拂容君这秉性……天界也并不是不通情理的地方。”

拂容君忍不住插嘴:“神君为何如此诋毁我……”而此时谁还把他看在眼里。沈璃只凉凉一笑,声音微哑:“多谢神君指点。”原来,又只是她一个人在认真啊。被玩得团团转,被刺激得发脾气,说气话……她往屋顶一望,墨方正定定地望着她,可眼中却难掩失落,想想自己方才那番话,沈璃觉得自己真是差劲极了。因为婚约所以才不肯答应墨方?这岂不是给了墨方希望?她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原来,她才是真正像小孩的那个人啊……

“此间事已毕,拂容君且通知洛天神女,明日与我一同回天界吧,在这里耗的时间未免过长了。”行止淡淡道,“王爷、墨方将军,今日就此告别,他日怕是再难相见,还望二位珍重。”

魔界墟天渊的封印重塑完了,人界之事也已上报天界,行止身为上古神,如此尊贵的身份哪儿能一直在魔界待着,便是天界,他也不会常去吧。他该回他的天外天,坐看星辰万变,时光荏苒,继续做一个寡情淡漠的旁观者,于他而言,一切不过是闲事。

再也不会见到了吗……

沈璃垂下眼眸,先前心里若还剩几丝火气,那此时,这些火气便全化为无奈。她鬼使神差一般问道:“神君今日为何寻来此处?”

行止望着天边,不知在看什么。“自是来寻拂容君的,他来魔界也给你们制造了不少麻烦,此乃天界教育之失,待回了天界,行止必将所见所闻皆呈与天君,他日……”他声音微顿,“王爷嫁到天界来的那日,拂容君必定不敢如现在这般造次。”

“神君……不要啊!”

行止手指一动,拂容君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听行止继续道:“王爷身体中余毒尚未除尽,早些睡吧。”

“不劳神君操心。”

行止目光一转,在沈璃身上顿了片刻,接着将一旁的拂容君一拽,身影一闪便消失了,他走后,清风一起,徐徐而上,如一把扫帚,扫干净了天上薄薄的瘴气雾霭,露出一片干净的星空,璀璨耀目。

星星在天空中闪烁,好像是行止在说:好吧,请你看星星,算是临别礼物。

神明的力量啊,挥一挥衣袖便能消除万里瘴气,可是星光越亮,将人映照得越发分明。沈璃看着自己清晰的影子静静发呆,走了也好,沈璃心想,眼不见为净,说什么将行云行止分得清楚,她哪里分得清楚,就算她之前分清楚了,现在也分不清楚了。但现在好了,不管是行止还是行云,都不在了,分不分得清楚又有什么关系呢,控制不控制自己的内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迟早也会忘掉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王上。”墨方在屋顶上静静道,“行止神君留下的星空很漂亮,你不看吗?”

“不看了。”沈璃失神发呆,“不知道它有多漂亮,以后就不会想念……省得怀念。今日叨扰了,我还是回府吧。”

墨方沉默了一会儿,道:“恭送王上。”

第二天,行止一行人离开的时候,街上好大的动静。魔君亲自为他们送行,魔界的文武百官几乎到齐了,唯独沈璃没去,她堂而皇之地拿宿醉当借口,在屋里蹲着逗嘘嘘。

“它多长时间没张嘴吃饭了?”看着瘦得不行的鹦鹉,沈璃还是有些心疼,“是不是要死了?”

肉丫听着外面的热闹声,分心答了沈璃一句:“从魔宫里回来就没张过嘴啦,咬得死紧,怎么也撬不开。”

沈璃一挑眉,试探性地在它嘴上一点,嘘嘘“嘎”的一声张开嘴,身体瘦成皮包骨头,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响亮:“神君害我啊,王爷!神君不是好东西啊,王爷!他害我啊,王爷!”

“哦?怎么害你?”

“他害我被拔毛啊,王爷!他亲口说的,王爷!对我施法啊,王爷!他是混账东西啊,王爷!”

害嘘嘘被拔毛……他果然是从一开始就把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隐瞒她就算了,还对着嘘嘘施法,让它险些被饿死。沈璃觉得自己明明应该生气才对,但却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欺负一只没本事的鸟,还真是行止神君能干得出来的卑劣勾当。”

外面的声音越发响了,沈璃终是忍不住往门外一望,只见一道金光划过,街上的欢呼声达到极点之后又慢慢消减下来。

总算是走了啊。

生活突然安静下来了,沈璃恍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行止已经在她身边待了好久,也和她一起经历了不少事,突然间没了这么一个人倒还有些不习惯。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上朝,听魔界各地发生的事,其中边境报来的消息不再像以前那般令人闻之沉默了,将士们过得都不错,日子或许比在都城还要滋润一些。这让沈璃不由得想到与行止一起去重塑封印的那一段路,山中,湖底,墟天渊里,只有他们两人……

“沈璃。”魔君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沈璃恍然回神,议事殿中,所有人皆望着她,沈璃一声轻咳:“魔君何事?”

“近来北海水魔一族有些异动,方才众将各自举荐了人才,可去北海一探究竟,你点一个主帅吧,此次不为战,只为练兵,让有能力的新人出去锻炼一番。”

这样的事沈璃也做过几次,带着新兵上战场,锻炼他们的技能和胆量,沈璃略一沉吟:“既然是做探察的任务,便该派个细心的将领。”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然后蓦地停在墨方脸上。

那日事后,沈璃心里觉得不大对得起墨方,想与他道歉,但又觉得说得多错得多,她心里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面对墨方,所以便有意无意地躲着他,此时打了个照面,沈璃一转头:“墨方将军心细且善谋略,不如让他带兵吧。”把墨方支走有她一定的私心,但墨方确实也是极佳的人选。

墨方听她点了自己,眸中没有意外,却有几分莫名的黯然。

魔君点头:“众将领可有异议?若是没有,今天的事便议到这里吧。”魔君转头,“沈璃留下。”

沈璃心里一沉,估摸着今日是该挨骂了。

陪着魔君在石道上闲走了一圈,往湖边亭中一坐,魔君就着石桌上的棋子,随手落下一颗。“与我下几盘。”

沈璃依言,举子落盘,不过小半个时辰,胜负已分,沈璃输了。魔君放下手中棋子,道:“此局棋,你下得又慌又乱,见攻人不成,便乱了自己阵脚,不是沈璃的作风。”沈璃垂头不言,魔君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两下:“自打拂容君走后,你好似常常心神不定。”

沈璃一骇,想到拂容君那副德行,登时嘴角一抽:“魔君误会了。”

魔君沉默地收着盘上棋子,忽而微带笑意道:“如此也好,近来我身子疲乏,不想动弹,那天界送来的百花宴的请帖,便由你代我赴宴吧。左右你日后是要嫁过去的,早些去熟悉一下天界的环境也好。”

沈璃一怔:“魔君……”

魔君起身拍了拍她的脑袋:“这是命令,不能拒绝。”

沈璃没敢拒绝,或许在她心里也有几分想接受吧,能去天界,看看离天外天最近的地方……

沈璃拜别了魔君,穿过宫内假山林立的林园,正要出园子,忽听一声轻唤:“王上。”

沈璃闻声,身形微僵,因指派墨方去北海这事她藏了一些私心,她其实是不大好意思面对他的。但再尴尬还是得面对,沈璃静下心神,如素日那般转过身去,但奇怪的是墨方却并未走到她身后来,而是隔着丈许远的距离,停在一座假山旁边,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沈璃心里奇怪,但也没有过多在意,只问道:“还未回府?”

墨方点头,移了目光,沉默了半晌后问道:“王上为何指派属下去北海?”

沈璃一声轻咳:“单纯觉得你比较合适,怎么,不想去?”

墨方沉默了半晌,倏尔无奈一笑:“嗯,不想去。”

他这半是叹半是笑的模样看得沈璃一怔,她从未见过这样笑着的墨方,在她眼里,墨方永远都是听她命令毫无怨言的,但这次为何……对她的私心如此不满吗……

“既然如此。”沈璃装作正色道,“方才在议事殿为何不提出来?若你有异议,魔君……”

“王上。”墨方打断她的话,垂眸说,“不管墨方意愿如何,只要是你的命令,我都会服从。”

只要是沈璃说的,不管愿不愿意,他都会去做。

他……

沈璃哑言,面对如此坦诚的心意,她不知还能说出什么话去拒绝,去伤害。

墨方好似也不求她有什么回应,像是只为来表露心意一般,说完便远远地抱拳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独留沈璃看着他的背影,一声无奈的叹息。

九重天上,流光溢彩,天君殿中,天君正在摇头叹息,门扉被轻轻叩响,外面的侍者轻声道:“天君,行止神君来了。”

“快请快请。”天君起身相迎,待行止走进殿,他抱拳一拜,“神君可是离开好些日子啦。”

行止浅浅一笑回了个礼:“在门外便听见天君长吁短叹了,天君可有心烦之事?”

天君一笑:“天界安稳舒坦,只有你捎回来的下界异动之事能让人稍稍警惕一些,别的还能有什么事。”天君将行止引到屋里,指了指桌上摆满的玉件,道:“我今日这般叹息,不过是前些日子在天元仙君那儿看到一个玉杯,钟爱不已,想找个杯子与天元仙君换过来,可天元仙君亦是爱极了那杯子,不肯让与我。”天君一声叹息,好似愁极了。

行止却听得微微一笑,没有言语,与魔界相比,天界的日子实在是舒坦得紧。

“朕别无所好,唯独钟情于玉之一物,现今求而不得,实在令人心有遗憾啊。若是强令天元仙君给我,又太失君王风范,当真令人苦恼。”

“不该得的,自然该放下,天君,还望你莫要偏执于一物才好。”这本是劝慰天君的话,但话音一落,行止自己却垂了眉眼,不经意地在唇边拉扯出了一个莫名的弧度,三分凉意,七分自嘲,“可别控制不住啊。”

天君亦是摇头笑道:“我活了这么久,时刻告诫自己清心以待,可没碰见喜欢的事物便也罢了,这一碰见,倒像无法自制一般,一颗心都扑了进去。拿捏不住分寸,进退失据了。”

“是啊。”行止微微失神地应道,“明知不该拿起却又放不下,终于狠下心割舍,却又心有不甘。呵……越是清净,越易执着……”他摇头失笑:“天君的心情,行止约莫晓得。”

天君看了行止一眼:“这……神君此次下界,可是遇见了什么求而不得之物?”行止只静静地笑,天君忙道,“这可使不得啊,神君若有了此等念头,那可是三界之灾啊!”

行止垂眸:“天君多虑了。”

天君这才放下心来:“理当是我多虑了,神君从上古至今之清净,乃是而今的仙人如何也比不得的。”

行止笑了笑,换了话题:“我来寻天君乃是有事相告。”行止将拂容君在魔界的作为告诉了天君,天君听得脸色发青,立时命人去将拂容君找来,行止知道自己不宜多留,便告辞离去,天君却唤道:“百花宴不日便要召开,神君若是回天外天无事,不如在九重天上住下。”

行止一琢磨,点头道:“也好,我亦有许久未去看看老友们了。”

拂容君被罚跪了。

他在天君殿前的长阶上跪了九天九夜,天君殿前的寒玉阶寒凉逼人,常年仙气萦绕,看着是漂亮,但跪在上面可不是好受的,拂容君跪得晕过去又醒过来,折腾了几次,认错认得嗓子都哑了,最后还是他的父母与众兄弟一起去为他求情,天君才微微消了气,让他回了自己府邸。自此拂容君算是记下了行止这笔仇,奈何差距在那里,他如何也报复不得,只能恨得牙痒痒。

拂容君身体还没养好,便听见了消息,知道魔界的碧苍王要代魔君来赴百花宴,天君抱着与魔君一样的想法,将沈璃安排进他的院子,意图让两人增进感情。他俩还有什么好增进的!沈璃不趁他动弹不得的时候废了他,那就谢天谢地了!

如此一想,拂容君愁得夜不能寐,时刻长吁短叹,让周围服侍的人也都开心不起来。

然而不管拂容君内心如何忧伤,沈璃终于还是来了。

她谁也没带,到了南天门时,门将才知道碧苍王已经来了,这才有人慌忙去通知天君。沈璃等了好一阵,天界的使者才来引路,先领着沈璃去见了天君,闲闲客套了几句,问了问魔界的情况,天君便让人将沈璃带去了拂容君府上。

沈璃没来过天界,虽听过天界之美,但却没料到这世间竟有一个地方如此美丽,处处有暧暧烟雾缭绕,时时有祥瑞仙鹤掠过,闲时偶闻仙琴之音,转角便有花香扑鼻,沈璃跟着使者走过天界的路,与结伴而行的仙子们擦肩,她们身上无风自舞的披帛在沈璃脸上轻柔地掠过,香气袭人,直到行至拂容君府前,沈璃一言未发,她心中想着魔族百姓,眼眸中的颜色略沉。

“恭迎王爷。”拂容君府上之人立时便出来迎接,“王爷见谅,我家主子前不久……呃,挨了罚,近来身子有些不便,不能亲自迎接王爷。”

是行止害的吧。沈璃不用想便能猜到其中因果,她点了点头:“无妨,让拂容君好好歇着便是。”不能来也好,省得看见他让她心情更糟。

小厮见沈璃如此好说话,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沈璃一眼,他本以为会是个凶神恶煞的女壮士呢,没想到只是一个打扮稍像男子的姑娘,他微微一怔,眨巴了一会儿眼睛,才将沈璃往屋里引。“王爷先入府吧,您的住所和伺候您的人,仙君已经安排好了。”

沈璃点头,随着小厮入了府,拂容君安排来伺候她的人是个看起来极伶俐的丫头,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甚是讨喜。可沈璃在战场上阅人无数,对敌意天生便有敏锐的感觉,不管这大眼丫头眼神中如何掩饰,沈璃仍旧察觉出她的不怀好意。

但沈璃并未放在心上,自打上了天界,南天门的守卫看见她的那一瞬起,她接收到的眼神便不大对劲了,或是猜忌,或是不屑,或是鄙夷,沈璃知道,这些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魔族。她甚至有些庆幸,还好来赴这劳什子百花宴的是她,而非魔君,光是想想魔君会在天界受到这样的歧视,沈璃心里便有说不出来的愤怒与憋屈。

沈璃只当这个伺候她的大眼丫头也同别的仙人一样,只是对魔族心怀恶意,但她不承想,当天晚上她便在饭菜里尝出了毒药的味道。

其时,大眼丫头正在身边伺候着,沈璃吃了一口,咽进肚子,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吃了一口。“天界也卖假药吗?”她嘴里嚼着东西,语气平淡,“该找这人赔钱。”

大眼丫头一惊,脸色“唰”地白了下来,扭头就往屋外跑。可脚还没跨过门槛,一道银光“唰”地自眼前射下,只听“铮”的一声,煞气四溢的银枪插在大眼丫头跟前,她吓得倒吸冷气,腿一软,直接摔坐在地上。

“毒害本王的人,居然只有这点胆量。”沈璃还在悠悠然吃着饭菜,“天界果然养蠢物。”

大眼丫头闻言,恶狠狠地回头瞪沈璃:“你凭什么!你这种卑劣的魔族如何配得上拂容仙君!”

这话实在大大倒了沈璃的胃口,她放下筷子,气笑了,笑了好半天,觉得可以反驳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反驳起,最后只道:“你既然如此喜欢拂容君,咱们便一同去天君那儿,将事情讲清楚,让天君为配得上拂容君的你赐个婚,可好?”

大眼丫头一惊,见沈璃竟真的起身向她走来,她连连抽气之时,忽觉异香自鼻端飘过,登时脑袋一晕。沈璃自然也闻到了这股味道,本来这种毒对她来说也没甚伤害,但与她方才吃进去的药在体内一合,药效一时上头,竟让沈璃眼前花了一瞬,四肢微微脱力。

就在这时,沈璃倏地眉头一皱,目光一转,凭空一捏,一根毒针被她夹在指缝中,另一边同时传来轻轻的破空之声,沈璃同样伸手去捉,但指尖却是一痛,竟是身体中的毒麻痹了她的感官,让她捉偏了去。

此时一根毒针扎在沈璃指尖,毒液自指头瞬间蔓延至全身,令人浑身麻痹。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女子皆出现在屋内,其中一人将大眼丫头扶了起来,三个人一同瞪着沈璃,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拂容君从来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私占的。”

沈璃嘴角一抽,拔掉指尖的毒针,揉了揉疼痛不已的额头。

这……这些天界的仙子,实在是欠教训极了。她一撸袖子迈开脚步走向三人,三个人登时吓得花容失色:“中了这么多毒!不可能!”沈璃冷冷一笑:“被拂容君那娘炮荼毒了那么久,本王今日便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男人的风范。”

当夜,拂容君府上女子的尖叫哭喊声传遍了大半个天界。拂容君亦是从睡梦中被吓醒了,拍床板道:“搞什么名堂!这是养的女鬼吗?”门外的仆从战战兢兢地推门进来:“仙君,这好似是从碧苍王院子里传出来的动静。”

拂容君一愣,当即命人将自己抬去了沈璃院门口,只见院门敞开,三个各有千秋的仙子被绑了手,吊在房梁上,她们脚下的火盆呼呼地烧着,烫得三个人哭喊个不停。沈璃闲闲地坐在一旁,时不时拿着她的银枪撩拨一下盆中柴火,让火苗烧得更旺些。“哭吧,等眼泪把火浇熄了,本王便住手。”

拂容君从来便是怜香惜玉的人,见此情景大怒:“沈璃!你作甚!”

沈璃斜斜瞥了拂容君一眼:“她们三个为仙君你来送死呢,本王在成全她们。”

“仙君!仙君救我!”三人大哭,拂容君膝盖疼得实在站不起身,狠狠拍了旁边仆从的脑袋骂道:“还杵着作甚!给本仙君去救人!”

“谁敢来救?”沈璃目光一凝,红缨银枪在地上一竖,砖石龟裂,银枪银光一闪,伴着沈璃微沉的声音直震众人心弦,“先与本王一战。”她淡淡扫了院外众人一眼,阴恻恻的眼神将众人骇得浑身一颤,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敢上前。

许是三名仙子哭得太过惊人,拂容君府外已来了不少仙人的童子,大家都来问个究竟,最后闹得天君亲临,入了拂容君的府邸,看见这一出闹剧,出声呵斥,沈璃这才熄了火,将绳子断了,把三人放下。

她对半夜驾临的天君道:“沈璃记得,拂容君与行止神君在我魔界之时,魔界上下虽算不得倾国力以待,但也是礼数周全,而今沈璃才来天界第一晚,下了毒的饭菜尚在桌上,空气中仍有异香,毒针沈璃也还留着,仅这一夜便收到三份重礼,敢问天君,天界便是如此待客?”

天君闻言大惊,立即着人前去查看,听闻事实当真如此,天君气得脸色青紫,指着拂容君半晌也未说出话来,最后一声叹息,对沈璃道:“是朕考虑不周,令碧苍王遭此不快之事。三名仙子自即日起禁闭百年。”

沈璃道:“多谢天君为沈璃主持公道,只是沈璃还要在天界待上一段时间,拂容君这里……沈璃怕再有事端。”这些姑娘的招数都伤不到沈璃的实质,但谁知道拂容君招惹过多少人,照这一夜三次的阵势,她便是不死也得崩溃了,这些话沈璃没说,但天君应该能想到,她躬身一拜:“还望天君替沈璃另寻个安静的住所。”

天君略一沉吟,其时,天君身边的侍官对天君耳语了几句,天君点了点头道:“天界西有一处安静的小院,只是位置稍偏,内间布置也稍显朴素,不知碧苍王可会嫌弃?”

成天腾云驾雾的人怕什么路远,而且天界的“朴素”对沈璃来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当即便应了:“只要安静便好,沈璃明日便搬去那处吧。”

天君点头:“嗯,也好,神君你先前在魔界便已结识,两人同住也不会尴尬。”

这天界……能被称为“神君”的人,约莫只有那一个吧?他在那里住,这老头怎么不早说啊!沈璃张了张嘴,想拒绝却已经晚了。

他们同住会尴尬啊……会很尴尬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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