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谁出的馊主意
让纪臣感到意外的是，当年他所认为的这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为Daman里能力超群的救援队队长，做着一项堪称正义且伟大的事业，还真有那么几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意思。
不过，即便如此，也并不影响纪臣此刻的决定，一如九年前，他对着早就境况窘迫的少年，开出了至今都觉得还算仁至义尽的条件。
“据我所知，你的养父已经病入膏肓了，上一次手术失败后，癌细胞扩散到了大腿，就算截肢也不能保证可以完全治愈，你们两个感情很深，他甚至为了不拖累你，坚持要和你断绝关系。”
就算是在说着极其残酷的现实，青年的神色仍然是温和的，如同一个兴致很高的旅人，在深秋沁凉的风声中将沿途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不管是金钱，还是时间，对你的养父都至关重要，诚然，你很聪明，这个年纪就自力更生，还总能找到各种赚钱的门路，但这些都是杯水车薪。”
“你应该很清楚，一个人就算赚钱的速度再快，也依然要在医院里苦苦排着队，等着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奇迹。”
“可是，如果有人帮你打通了这条路，就会有全球顶尖的医疗团队为你的养父制定一套有效的治疗方案，把奇迹捧到你们面前。”
“而这一点，以你目前的能力，还做不到。”纪臣轻描淡写地点出问题所在，声音平静得像是在描述今天的天气状况，“傅小九，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
“再耽误下去，你的养父就回天无力了。”
“喵呜——”在枝条上游走的橘猫突然发出慌张的叫声，笨重的体型让它无法从容地漫步，咕噜咕噜地从断裂的老藤枝上掉落，受到惊吓，它浑身的毛发骤然耸立，龇着牙左右环视一遍，又缩回脑袋，踮着脚尖一溜烟儿地窜入稀稀落落的树林，那身形团成了球，滚过之处掀起阵阵浪花。
静坐在长椅上的少年身形终于动了动。
可能是那些话起了作用，他的唇色变得更加苍白，俊美的脸孔因为覆盖其上的明亮晨晖，而散去了几分阴沉沉的戾气，额前的刘海被水汽压得凌乱，那双桃花眼也被遮着，因此谁也无法通过他眼中的思绪猜到他真正的想法。
唯独，那锋锐的脊背线条，以极其微小的幅度缓和了下去。
纪臣心下一松，知道自己这趟没有白来。
他最擅长这样的谈判。
先以绝对的优势威慑对方，再分析利弊释放可供退让的空间，从而试探出对方的底线，最后再稳扎稳打地借力打力，拿下决胜局。
他也确实在此之后抛出了诱饵。
“只要你愿意，我手上的医疗资源随时可以借给你使用，让你的养父得到最专业的治疗和照顾，我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离她远一点。”
最后一句话说完后，纪臣便将一张名片放在了长椅上，又在并没有任何灰尘的衣摆上轻轻抚了一下，顺势站了起来。
他马上还有一个跨国会议要开，不会也没必要再在这里逗留。
他认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无非就是等待这个少年主动联系他而已，一天，两天，不出三天，再笔直挺拔的脊梁也会向命运妥协。
然而，纪臣并没有等到傅景时联系他，傅景时也确实没再出现在纪云薇的生活里，病入膏肓的秦钊非但并没有死，还在这场谈话的第三天晚上，被私人飞机接去了海城医院治疗，他所承诺的医疗团队没有派上用场，代替他们的，是另一支更尖端的医疗专家团。
纪臣像是把胜券在握的铁拳砸进了一堆棉花。
首次交战，纪臣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落了下风。
在一个分明毫无反击之力的少年面前。
想到这里，纪臣的手指从失去温度的杯子上收了回来，拢在身前：“如果不是这几次发生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想到，原来你是傅荣恒的儿子。”
就算是一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傅景时的身上终究流着傅家的血液，只要他肯回去，再运作出自己的势力，那么当年纪臣施与他的一切羞辱，都可以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可这九年间，傅景时这个人始终没有和他们纪家有过任何交集。
他消失得很彻底，所以纪臣也险些将他忘得很彻底。
酒店的落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碎的雨，西城的气候总是变幻莫测，这场雨可能不会持续太久，只是交错着网络，以绵密的姿态贴合在玻璃上，将外间的阑珊灯火叠在了一起，好像一条小小银河。
对面的男人闻言抬了一下眼皮，因为足够安静，那声若有似无的嗤笑也足够清晰。
纪臣没有动怒，温温然然又问了一次：“薇薇遇难被你所救或许是意外，但那之后，你们屡次见面和接触，我不认为是巧合，傅景时，难道这就是你蓄谋九年的报复？”
“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傅景时敛了笑，漆黑的眼底只有最极致的嘲弄，“和从前一样，只会裹着和善的假面，自以为是地给人下定义。”
纪臣皱眉：“要是没有理解错的话，你这是在否认我的猜测。”
“前提是你的耳朵没出毛病。”手臂架在身前，手指习惯性向上弹了一下，傅景时才想起他这几天烟抽得不多。
指腹垂下，拖曳在睡袍柔软的布料上，眼底静冷的神色因为想到了心上人而蓦然变软。
尽管对方语气不善，但却排除了他最关心的疑虑，纪臣这回是真的笑了，拍了拍自己的盖着毯子的腿，答得很是坦然：“除了这双腿，我其它方面都还算健康。”
傅景时冷漠地瞥去一眼：“看来那些人还手下留情了。”
最新型的神经毒素，一头成年非洲象都挨不过一小时，纪臣能在中毒后存活，估计对方下的，应该是被稀释过几万倍的微量毒素。
“示威而已，真把我毒死了，对他们来说只会更麻烦。”
正是因为如此，纪臣才并没有什么逃过一劫的庆幸，有的，是更深的警惕和必须先下手为强的决心。
如此可怕的东西一旦流入市场，会造成多大的浩劫，光是想象就不寒而栗。
窗外的雨水忽然间变大了，那片小小的银河，成了一条滔滔大河。
纪臣的目光深了几分：“马燕山工厂一直是他们的保护壳，我猜他们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么现在轮到我问你了，把纪云薇引来这里调查马燕山，是谁出的馊主意？”傅景时缓缓眯起眼，指尖在臂膀上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下，状似懒散的动作，却有着凌然不可侵犯的萧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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