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雪与少年
一觉到天明。
纪云薇在清晨七点的闹钟里自动醒来,抱着暖和舒适的被子,对着天花板的发了会儿呆。
想到这是第一次来到傅景时的家,和傅景时之间的关系好像又亲密了许多,女孩将脑袋压在枕头上狠狠吸了一口,抿着嘴偷乐了好半天,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最后一骨碌坐起,欢欢喜喜地下了床。
披上外套,纪云薇一边刷牙,一边踱步到窗边拉开窗帘。
伴随着窗帘布摩擦过玻璃的沙沙声,窗外纷纷扬扬的雪景倏然映入视线。
纪云薇愣了几秒,刷牙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蓦然惊讶地睁大眼。
下雪了?!
苏城很少下雪,印象中唯一和下雪有关的画面还是上高一那会儿。
圣诞刚过的某个早自习,和往常一样争分夺秒的晨读声中,忽然穿插进来一道惊呼:“快看!下雪了!”
同学们循声看去,就见昏沉沉的天空仿佛明亮了一些,有大小不一的白色雪粒子跟撒盐似的坠了下来。
“哇!真的下雪了!”
大家围聚在窗边议论不休,活跃些的还跑去了走廊。
但上课铃响后,也就恋恋不舍地收了心。
原以为只是雨夹雪,谁知这雪下得很持久,一整个上午都没停过,到了下午的第二节课,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积雪。
或许是一中高强度的学习模式,催生了部分人叛逆的心理,一群被繁重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少年少女们,像是约定好了似的,趁着课间十分钟,一窝蜂涌到操场上,就着薄薄的积雪,堆着迷你小雪人,还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打雪仗游戏。
欢闹声沸反盈天,谁也顾不上回教室上课。
“都给我回去上课!像什么话!”
教导主任气得满操场逮人,可他哪里有学生们灵活?跟在后头追了一路,竟一个也没捞着,还不小心闪了腰,疼得脸色都变了,引来毫不留情的哄堂大笑,只好涨红着脸,一瘸一拐地回了教学楼,把情况上报给校长。
然而,作为领导,或许总有几分高瞻远瞩的本事,校长非但没有阻止学生们玩雪,甚至大手一挥,直接批准了半天假期,只有晚自习照常。
意外获得“免死金牌”,这群难得解放的高中生们干脆玩得更加肆无忌惮了,有人提议点外卖吃,配着雪景更有意境。
无非是嘴馋了,什么炸鸡烧烤奶茶全都点了一遍,保安拦也拦不住,干脆通通放行,让外卖员径直送去操场。
纪云薇当时正在办公室帮老师批改数学卷子,外头的热闹欢呼时不时传进来,饶是她再懂事乖巧的,也难免被勾得心痒痒,水润的杏眸总是不经意地往窗外看,任谁都看得出她也是想玩的。
隔壁班的班主任看不下去了,笑着打趣她的数学老师:“你呀,就放过可怜的薇薇吧,她也还是个孩子呢,哪有扣着不让人玩的道理?”
纪云薇的高中数学老师,是个蓄着八字胡的小老头儿,喜欢喝茶逗鸟,表面上不大正经,但专业能力是顶顶好的,他看中纪云薇的数学天赋,对她倾囊相授,就是精力有限,有些撑不住一线教学的工作量,就干脆培养纪云薇当他的小帮手,正好也能名正言顺给这丫头开小灶。
听同事调侃,小老头儿撇撇嘴:“这点雪,在我们北方根本就是毛毛雨,没啥好看的。”
转眼见小姑娘巴巴地望着自己,又心软了:“去吧去吧,反正也放假了。”
得到允许,纪云薇自然开心,抓紧速度把手上那张试卷一口气改完,加快脚步奔向操场,没一会儿就加入了兴高采烈的玩雪大军。
玩得正开心呢,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撞了她一把,纪云薇一下子没防备,摔得挺狠,即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膝盖和手肘还是破了皮,幸好她及时捂住脸,迎面朝下这么一摔,除了手背擦伤严重,脸倒是完好无损。
她余悸未消,瘫坐在地上发怔。
“薇薇!你没事吧?”
周围的同学都吓坏了,着急忙慌地围过来要扶她,没想到有人速度更快,从人群里飞冲而来,纪云薇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就被他轻松背了起来。
少年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在寒冷的冬天也只穿了一件黑色卫衣,领口高高竖起,遮住了下巴。
“同学,谢谢你啊。”纪云薇回过神来,稍显拘谨地直起腰,脑袋从他脖颈边探出,想看一看他的正脸。
“不用谢。”少年感受到她贴近的动作,有些害羞地朝另一侧别过脸,正对着纪云薇的耳根处却悄悄染了点红晕。
于是,连带着纪云薇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多说,重新缩了回去,乖乖地趴着,不再动弹。
少年加紧脚步,在侵袭过耳际的风雪中,纪云薇恍惚听到他轻轻补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天色阴晦的傍晚,大雪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天地间仿佛彻底安静了下来,喧嚣倒退,热闹停歇,只有彼此间的心跳,从最初的乱糟糟的轰鸣,到后面的趋于一致。
一直到被放在了医护室的床上,纪云薇也没能看到少年的脸,因为对方将她交给校医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云薇撑着床沿,望着门口的方向想,看来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嘶——”伤口沾了药水,疼痛让她无暇再顾虑其它。
十来分钟后,闻讯而来的班主任发现纪云薇的伤口确实有点严重,便打电话叫来了她的父母。
尽管雪还下着,纪云薇还是满心遗憾地被带回了家。
皮肤擦伤倒还好,但纪云薇的左手居然有骨折的征兆,连夜送去了医院治疗,之后的几天里,更是被安排在医院住着,上上下下悉心照料着。
毕竟是无妄之灾,瞧着女儿瘦得下巴都尖了,纪涛心疼坏了,为此还想追究校方的责任,被纪云薇劝了下来。
都是同学,又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或许本来就是无意的冲撞呢。
她唯一感到好奇的,是背她去医护室的同学。
可惜后来她问遍了全校,也没找到那个少年。
也正是纪云薇停课休养的那几天,那场洋洋洒洒的大雪很快就停了。
所以,对于成年后的这场不期而至的雪,纪云薇第一反应是惊喜,但也仅持续一瞬,她又敏锐地感到一丝古怪和不安。
纪云薇打开小程序查询近期的天气趋势,发现不论是湿度还是温度都还不足以下这么大的雪,反倒是附近洋面的一股持续性移动的寒流走向有些异常。
“这么早就醒了?”
傅景时恰好从窗下经过,看到女孩一手握着牙刷,一手拿着手机拧眉深思,眼角一挑,走上前来,手臂搭在窗台上,偏头问:“小朋友,要玩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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