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生死茫茫艾云去
青时回到甘府，刚下马车，正瞧见一个马车在门口驶过，车帘子被风吹起，苏丹珠的笑脸印入眼帘，随着马车的远处转瞬即逝。
青时心口一紧，警铃大响，小跑进院中，只听得居内一阵阵的哭声，以及行步匆匆的婢子。
蓝梧正在廊下来回踱步，面露急色，明明是冷天，他脸上竟冒了一层汗，瞧见青时回来，忙道“孟娘子，适才苏小姐来过！许是她说了什么，艾云突发喘疾，..现下难产...卫神医在里面。”
青时没空跟他纠结是怎会把苏丹珠放进来，只是快步撩帘进去。
只见软塌上，艾云背靠一个小绿园枕，小脸惨白，身上盖着个被褥，地上红艳艳一滩血...
几个接生的婆子也在旁不敢动手，念叨着不好。
艾云最怕疼，这哭声正是从她嘴里出来，再加之喘疾，这么一哭，连气都喘不过来。
青时心已然碎成一片，她用牙咬住舌，强迫自己冷静，又忍住喉头那股酸涩，问卫尧话。
“怎么会这样？”
卫尧也是第一回碰这难事，皱着眉回她。
“甘小姐身上的喘疾已久不复发，如今这...真是没想到。发喘症又遇生产，这是道鬼门关呐！我这也不敢轻易下手，若一个不甚，便是母子双亡....娘子和蓝公子做个主罢！”
这句话似沸水灌入青时耳中，她脸色也跟着煞白，问道“甚么意思？”
卫尧见她懵懂听不懂，叹了口气，咬着牙说出“若任由这血崩，那就是母子皆没有活路。若趁现在将这孩子取出，孩子尚能活，就是甘小姐....”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传来哽咽声音，“我不要孩子，我要艾云活！”
嬷嬷拦着人喊着“公子回避。”
蓝梧还是推开径直走了进来，泪已是流满了脸。问卫尧“没有旁的法子了吗？”
他如何也没想到艾云会突发喘疾，明明下午歇息时还好好的，乖觉地吻过他额头，道是不再乱动气。谁知这苏丹珠一来，她便发了喘症。
卫尧正被两双眼睛紧紧盯着，他虽是医术高超的医师，但也是个凡胎肉身，不是神仙。
他声音黯淡，道“没旁的法子。只等公子和娘子说个准话。现不能再拖了....若甘小姐背了气，这孩儿也保不住。”
青时感觉到自己正咬着自己的舌尖，血腥味传满口腔，她说不出话来。
蓝梧闻言，张着嘴崩溃哭出声，大喊着“怪我怪我！尽是我的错！艾云身子不好，怪我，早不该叫她有孕....”
哪对夫妻不生儿育女的，蓝梧这话虽滑稽，却叫屋里的婢子动容，也跟着抹泪。
蓝梧边哭边道“会有法子的，我去请父亲再找个医官来..”说罢就要出门去。
忽听一个微弱的声音，“...要..要保住孩子，...神医快快...动手罢！”
青时忙看向榻上的女孩儿，她如今不过才十八的年纪，面庞灿若朝阳，笑起时好比蓝夜中最亮的星辰闪耀，如今却是好似纸扎的人般白茫茫，她竟再难在女孩儿的脸上看到生机，青时捂着嘴不叫哭声泄出。
蓝梧闻眼，身子一震，神色黯淡，轻声求道“....艾云，你难道要舍了我么...？”
血腥味愈浓，卫尧拱手对青时跟蓝梧道“还请娘子和公子回避。”
蓝梧打死也不出去，只听艾云轻声唤他，“...快些，听神医的...”
........
不多时，有个小孩的婴啼声响起，整个宅院却没有笑脸。
花厅里，蓝父已是连连摇头，叹气不止。
蓝母接过婢子抱着被褥里的孩儿，婢子道“是个千金，...公子现在冲进居室不愿出来。”
蓝母看着眼下丁点大的孩儿，呀呀哭叫着，眉眼轮廓同自己的儿媳像极了。想到儿媳初入府时，神情怯怯，也不大讲话。
后来梧儿悉心待她，领着人整日出府玩耍，哄着逗着，却不许叫姐妹几个逗一句。她后来渐渐笑脸多了，也露出原本的纯真性子，会跟两位老人撒娇耍宝。三年里，两人如胶似漆，他们也瞧着高兴，岂知.....天意如此弄人。
蓝母心里酸楚一片，流着泪道“不必管他，叫他同艾云再多说几句话。”
那边阁内，血腥味久不消散，艾云懵懵懂懂看着蓝梧。
蓝梧心痛难忍，将一块参片放入她口中，她乖觉地张口咬住。
“阿梧...孩儿呢....”
蓝梧呜咽着地回“在母亲那儿。是个女儿...”
艾云闷闷应了声，剧烈的疼痛过后，现在身上竟无甚么感觉，只是太累了，累的她抽不出一丝力气来，甚至感觉一股力量逼着她闭着眼，她脑子昏沉，竭力压制着这个感觉，忽想到什么，大挣着眼睛，吐出参片，嘤嘤出声喊道“青时呢，青时回来了，来了甘府么？”
青时握住她一只手，一直在她身边，见她说这样的囫囵话，竟是连她在不在都不知，已懵懵懂懂不清醒。
她忍着心痛，回道“在这。”
艾云微抬起头看想右侧，见着青时，她想笑，却觉笑也要费力气，只好小声小声地道“你何时回来的？听说你逃到了梁国，那儿的风情如何？你过的好不好？”
青时眼角泪水晶莹闪烁，回道“很好。”
蓝梧见艾云如此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眼泪刷啦啦如下雨般，一遍一遍道“别舍下我......艾云..别舍下我。”
见他哭成这样，颤着手往自己嘴里塞参片。
她咬住参片，头脑忽得清醒一瞬，道“总归我都是要死的，蓝梧，这孩子给你留作念想，好好待她...”
青时想到艾云自己的命格便是母亲早逝，由甘大人抚养长大。如今她自己的孩儿也步她的后尘，不禁思考这是天意，越想眼泪就簌簌的落下来。
艾云想抽右手摸蓝梧的脸，却觉右手被握住，见是青时，忍不住委屈道“...青时，你骗我....我爹爹有难，呜呜...王大人没去雍州，我发的那个梦是真的...爹爹养我一场，我却这样不孝，总叫他操心...”
青时抹了把泪，回道“对不住，艾云，若不是我，你根本不会...”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如今的一切尽数不可能。若她没将艾云骗来京师，她如今还在饶州过顺遂日子。若她没有大意，苏丹珠也进不来这蓝府。艾云还曾说多亏了她！其实罪魁祸首就是她！
艾云知她后话，不爱听她这样说。不知哪里的力气，她忽然没有停顿道“别这样说....在京师这几年我过的很快活。阿梧常带我出去玩乐，暑热他带我上道观避暑，冬冷他就给我捂脚....青时，我该谢你的，你真心待我，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听我的，好好的....”
青时不断地点头应是，手中的手渐渐抽开，只见艾云被蓝梧抱在怀里，她两手捧在他脸上，细细摸他的轮廓，似要永久记得一般。
“阿梧....”
蓝梧恨自己恨的不行，听见艾云跟青时的那番话，就知自己是叫苏丹珠骗了，她说是艾云闺中密友，来给她送阿胶补身子。
他没设防就将人放了进去，谁知苏丹珠来告知甘将军的事。
他以额贴住艾云的额，感觉到她鼻息越来越弱，体温也渐冰凉。
他哭道“你说过万不会丢下我的...父亲已遣去请人了。你再熬一熬....”
一旁的接生嬷嬷摇着头，母亲生产本就是鬼门关，连卫尧这等神医都救不了的事，整个京师再找不出第一二人来。
只听女孩儿再轻轻唤了他一声，“阿梧...”
就像无数次，她在廊下等他上值回来，见他第一声便是阿梧。
可这声念完，女孩儿竟是渐渐垂下手，躺在他怀里，眼睫一闭上，就再没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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