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扔石玉
夜空黑的发蓝，一颗星子都无，月光浅浅淡淡，照落在那道粉蓝身影上，只见她弯腰伸手拨了拨岸沿滞留的花灯。
贺今舟紧张地走近，就见青时神情恍惚，手中握着那石玉。
他的怒火蹭到胸口，冷声道“你在做甚么？”
耳边的声音如在天边，青时颤抖着将手中那石子握住，心里只在默念着方才那黑衣人所说，符胤人...符胤人...阿兄的遗志...杀他的人....
她未抬眼看他。
贺今舟火冒三丈，几步上前，厉声道“你又要逃到哪？”
他的声量提高，眼眶赤红，用力将青时的肩胛骨抓紧。
感觉到那人的火气，青时如梦初醒，她吃吃笑着，“侯爷通天的本领，我能逃到哪？不过是瞧见花灯搁置，来拨弄入江。不想叫我阿兄在天难闭眼，....只愿我与他下辈子再做夫妻...！”
她果然是为那段以安哀悼，只是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全然不一样。
贺今舟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气氛骤然冷下来。
他呼了口气，念及这几日跟她情浓时，不欲与她动怒。
他背过身，命侍卫将马车拉过来，打道回府。
贺今舟心有余悸，下回还是不来这种市井地，若是她喜欢，叫上坊间艺人上门比试也是个法子。
待侍卫拉马过来，贺今舟转过头，就见青时还是适才那怔愣的模样，看着手中那破石头泪雨磅礴。
她到底要做甚么！他给她几分脸面，但没允她整日伤春悲秋跟为那段以安守灵！她到底拿自己当甚么！
“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他蓦然抓住青时的手，青时尖叫一声，将手中那玉石抓紧。
那人铁了心要将这石玉抢过来，力道重的吓人。
她似癫似狂，狠狠咬他抓住自己的手，直至出血，他也纹丝不动。
青时咬着牙，晶莹的眼泪顺流到嘴角，死死抓住手里的石玉。
“不...不..”她出声哀求他。
听她求饶，他更是妒恨，是，妒恨，他从前一直不愿承认的妒恨。
就似他幼时妒恨贺漆穆能得到贺明更多的爱，就似他妒恨那些雁北部族的子女有母亲疼爱，而他只有狼群为伴。
上天给予了他烂俗的经历和猎狗一样的贪欲，众人给予他冬天却又希望他开花，这太不公平。
贺今舟心里翻江倒海，又悲又愤，满腔的怒火无处可泄。
他一根根掰开青时的手指，将那石玉握在手中，使劲朝旁侧的桃江河扔去。
“扑通”一声。石子落入江水之中，很快就没了踪迹。
青时悲鸣喊叫着，狠狠推开贺今舟，竟是转过身直冲冲朝江边走去。
众人都没预料到，连贺今舟脸上也闪过丝惊诧，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她为她那已死的姘头，向来是不惜身死的。
正值雨季，江水湍急，一浪接过一浪，黑夜的照耀下更为瘆人。
女郎已快步走到河沿，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哗啦”人落水的声音将贺今舟拉回现实。
他攥紧了身侧的手，径直朝那快步走去。
侍卫们瞠目，呼喊道“侯爷。”
冰凉的江水过膝，眼前那女郎已看不见影子，贺今舟呼吸不自觉加重。
月光忽明忽暗，又是这样一个夏夜。
他不知为何心底也生出悲凉来，她是他的孽缘，如何都逃不脱。
他缓步走到水深处，任水盖过头。
桃江水少污浊，他看见女郎沉在江底，如绸似缎带发丝披散开，像张牙舞爪的水妖。
她会水，已在底下那堆砾石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手上不知碰到甚么尖利的东西，水中那抹血红很快散开。
贺今舟沉下去将她揽住，女郎感觉他的触碰，格外地抵触，不停地在水下推他。
推开他后，转过身继续在底下那砾石中翻找，翻不出不罢休的意味。
贺今舟心如刀绞，桃江水这样澄澈，可却有涩眼。
水流急是一回事，她再不浮出去，水气入肺是会死的。
他再度上前揽过她，清澈的水中，他看清她的眼神，那样的冷，那样的恨。
她也恨他的，他竟忘了。
女郎疯了似的推他，两手狠狠地扇过他脸颊。
这样争执着，她功力不足，身子脱力，被水流冲了开。
冲荡下，女郎已有要迷糊闭眼的趋势。
贺今舟凑前吻住她的唇，将气都渡给她。
她清醒了第一瞬，就见贺今舟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她抬手狠狠捶他，却不敌一道激流袭来，将二人往河底处冲。
贺今舟拉着脱力的女郎往上浮，冲破水面，两人都在剧烈地呼吸。
青时的脸上既是泪也是河水，她辨不清。
那颗玉石呢？青时呜呜哭着，挣脱那人抓自己的手，欲要闷头继续沉下去。
她才挣开，那人便疾速抓过她肩，狭住她的腰，与她完完全全的贴合在一起，不叫她有逃离的机会。
玉石......那是阿兄留给她的念想。
青时觉得自己已到达某种濒临崩溃的边界，她继续毫不遗力地挣脱。
贺今舟没料到她竟还要继续沉下水，她说他疯，她自己不也是个疯子！
他箍紧她，不耐地吼道“你到底要做甚么！”
青时身子一僵，她到底要做甚么！她要做甚么！
她没要过权位，她没要过财宝，没攀附过他。
她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跟阿兄回到寮县。
回到春日里，阿兄抚着她额头，声音温润如春风“青娘，快睡罢...”
青娘，快睡罢...明日又会是朝露万物重生的一天。
可命运没给她答案就将魔爪向她伸来。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尖利中带着凄怜。
“我要去跟寮县一样的地方。”
说不定，阿兄没死，在那等她呢.....
贺今舟一愣，并未答她，在她出神的间隙拉她往岸边游。
青时仰头看了天，转过头看着江水继续滚滚，那枚石玉就这样留在了这里。
侍卫们上前扶人起来，贺今舟拿来帕子，将坐在岸沿的女郎抱起擦身，擦发。
女郎的眼神却只定定停留在适才扔了石玉的位置。耳边适才那人的话“这玉石是段以安留给你同我们通信的罢！你若不信我所说，也该信你这位相处多年的阿兄。我们不会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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